“什么!”
“抱歉,克里斯,我以为今天用不到的。”
“可是我明明告诉过你……”
“算了。”周愉打断了一场即将演化为争吵的对话,“就这样晾着吧,会干的。”
“好吧,那你可要小心哦乔伊,别碰到衣服上,会很难清理的。”
化妆间的门被人忽然打开,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请问备用麦克风是在……”
站在门口的人停下了脚步。
“哦,抱歉,看来我是走错房间了。”
“你是故意的吧。”克里斯阴阳怪气道。
“克里斯。”周愉避开那些拿着化妆刷的手,偏头道,“帮我去外边倒杯热水好吗?”
“可是……好吧。”端着热水的人就在旁边,克里斯知道周愉是要委婉地支开他,但依旧很是不忿,他黑着张脸离开化妆间,临走时还很不友好地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男生。
“你们也先出去。”
周愉屏退了其他人,化妆间里顿时空了出来,站在门口的奈尔这才走了过去。
“乔伊。”少年这一次来的态度和表情和第一次见面全然不一样了,他看上去趾高气昂极了,像是骄傲的公鸡,克制着不让自己直接打起鸣来,却又把嘚瑟写在了脸上。
“我们又见面了。”
周愉微微抬起眼眸,透过镜子看着一旁站着的人,不知道梦乐队这次要表演的歌曲是什么,奈尔穿着一身有点像军礼服的白色制服,戴着白色手套,金发在耳侧编了个小小的辫子,至少从外表上看,还是挺人模人样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副模样在周愉眼中反倒格外碍眼。
不是什么人都配穿军装的。
相比之下,坐在椅子上的周愉则是截然相反的风格。他穿着一身哥特风的长裙,精致的蕾丝花边包裹住修长的脖颈,搭在扶手上的十指猩红,一头卷发被完全拉直整齐地披在脑后。
那一瞬,就仿佛圣洁的天使和堕落的恶魔在人间相遇,两人的视线对撞的瞬间,火花四溅。
率先移开眼睛的是奈尔,他自顾自找了把椅子坐下。
“网上的那些事情,我也看到了。”少年皱起眉头,好像自己真的一无所知一般,苦恼又体贴地说着,“我很抱歉,那些人不该这么说你们,他们太过分了。”
周愉面不改色地拿起克里斯剩下的半瓶指甲油,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的另外一只手的指甲上色,“奈尔,你是个好演员,可惜这里没有镜头。”
“你在说什么呢,乔伊。”奈尔微笑着说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情实意的,你还记得吗?我说过,我是不会放弃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看到我。”
“通过抄袭吗?有趣。”
“你们也觉得我是抄袭?”奈尔一下露出受伤的表情,“那可太令人伤心了,现在大家都觉得你们抄袭了我们的歌,这一定是个误会。”
少年站起身来,绕到乔伊身后,在他的耳畔轻声道。
“一个会让你们身败名裂的误会。”
周愉涂指甲油的动作顿了顿,他抬起头来,对着镜子中的另一个少年启唇道。
“那你可就打错主意了,我想不管是我还是盖因,都没把一个靠着牺牲色相上位的人放在眼里。”
周愉的本意是在说奈尔拍的那张唱片封面,可他却没有漏掉对方在那一瞬瞳孔的微缩。
哦吼,歪打正着?
怪不得这两天网上那沸反盈天的样子,一边倒地声援梦乐队,就连站出来说话的乐评人和支持瞬间乐队的粉丝的声音都被掩盖了下去,他还在思考是谁有那么大的能量,原来是这小家伙傍上了靠山了。
啧啧啧,这下又有好戏看了。
青年心思陡转,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恶魔般的笑容。
是谁身败名裂,还不一定呢。
他抬起手,在少年的尖叫声中一把薅住他的头发把他摁在了化妆桌上,然后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将那大半瓶指甲油倾倒在了他的脸上。
猩红又粘稠的液体沿着奈尔白嫩的皮肤往下流,一路从他的脖颈流动到衣领当中。
“这么白的衣服,很容易弄脏的。”
穿着禁欲系哥特长裙的青年这样说着,把整瓶指甲油啪嗒一下丢在他的身上,然后拍拍手站起身来,看着自己指尖晕染开的血红色,惋惜道,“看来又要让克里斯重新涂了……”
没过几秒,他又挑了挑眉,将自己的手放在灯光下仔细打量,转口道,“其实……这样也不错?”
盖因从洗手间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宛若凶案现场的样子。
“你……你疯了!”奈尔尖叫着直起身来,看见自己满身的狼藉差点要阙过去,要不是盖因及时拦住了他,奈尔肯定会扑到周愉身上和他同归于尽。
“你没事吧!”盖因摁着奈尔的脸不让他起来,这一举动更是把那指甲油糊了对方满脸。
“太慢了。”乔伊瘫着脸斜睨了他一眼,下一秒却在门开的那一刻做出了无辜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这是闻风而来的梦乐队的成员和等在外面的克里斯等人。
“奈尔不小心摔了一跤,指甲油掉在了他的脑袋上,我和盖因想去帮他,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了。”乔伊这样说着,神情抱歉。
“不!他在撒谎!明明是他故意用指甲油泼我!”奈尔此时满身都是刺鼻的指甲油味,脸上盖着个滑稽的红手印(盖因摁的),一头金发也乱成了鸡窝头,间杂着几根红毛(乔伊拽的),身上那件圣洁的纯白制服上凝结着红色的污渍,看上去狼狈不堪。
“乔伊,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只是想来安慰你,你却这样对我!”奈尔泫然欲滴地想要把头埋到梦乐队的吉他手怀里,却被躲了一下。
“奈尔,等等,你要不要先去清理一下,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你看你现在这样……”吉他手上下打量着他,露出为难的表情。
少年转过头,也看到了自己在镜子中的样子,他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和狠戾,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忘维持自己的柔弱人设,捂着脸,啜泣着跑出了房间。
“这件事情我们不会就这么算了。”他走后,剩下几个梦乐队的成员对视一眼,放话道。
周愉一直面露歉意地目送他们离开,直到门阖上,他才收敛了那虚伪的表情,施施然地坐到椅子上。
全程摸鱼看戏的盖因这才凑到他旁边,没皮没脸地笑道,“你刚刚太帅了。”
“更帅的还在后面呢。”周愉从衣领中掏出一个黏贴式的迷你麦克风,然后把包里的手机拿出来,按下了一直显示在屏幕上的红色录音暂停按钮。
以为凑在我耳边小声说话就露不出马脚了?
呵呵,还是太天真。
第67章 噩梦
乐队之夜采取的是先录后播的形式,第二期的现场PK将邀请五百名现场的观众实时打分并叠加上评委的打分, 最后以综合得分最后决定前八名晋级。巧的是, 这一次抽签,瞬间乐队抽到了第一位。
这可是个不成功便成仁的位置。
在照例以一段嘉宾带来的小小的表演开场后, 主持人说了几句炒热气氛的话,紧接着便开始按照比赛次序介绍选手。
“第一位出场的这支乐队, 是近期一直争议满满的一支乐队。”主持人看了眼题词稿,不由地顿了顿,然后挑起眉, 缓缓道, “有些人说,他们抄袭。”
“吁——”台下一片嘘声。
“但是他们却说,他们要用实力证明自己。”主持人靠着手中的话筒和镇定的语气压过了现场的非议。
“他们的主唱也非常特别, 是名,非常、非常有魅力的……男性。”
“Hell, no!”
镜头转到台下,有刚入坑的男观众听闻此噩耗捂住了嘴露出绝望的表情。
“他们的吉他手, 是被我们第一季冠军吉他手交口称赞的前途无量的后辈。”
“他们曾经名叫灰狼,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孤独野兽。”
“而现在,他们成了更为虚幻的,不可捉摸的存在。”
“让我们欢迎——Transience!”
灯光暗下, 连带稀稀拉拉的掌声一起归于虚无。
一片寂静的黑暗中, 没人注意到舞台中心徐徐升上一道黑影, 只听见带有强烈失真效果的电钢琴沉重而又空灵的声音响起,绵长悠远,升上高空。
就好像录制现场突然开启了空调,一股凉意从耳朵中沁入大脑,人们从一头脑热的抵制中清醒过来,开始抱着无可无不可的心态决定“听听试试”。
啪!
清冷的镁光灯打开,聚拢在舞台最前方,站在立麦前的青年身上,将他纤毫毕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是真人吗?
穿着一身黑色复古哥特长裙的青年长身而立,双眼微闭。繁复的重工黑色蕾丝若隐若现地包裹住他的手臂、锁骨和脖颈,层层叠叠的裙摆挡住了那两条修长的腿,缎面的布料在灯光下显现出水银一般的光泽。
他的脸被黑色的面纱遮挡住,只露出那形状优美的菱形嘴唇,正如那及腰长发上别着的那朵红色玫瑰般娇艳欲滴。
明明看不清面庞,明明浑身皆无裸露,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惊人的魔力,如黑洞般带有不容拒绝的吸引力。
青年一手举着一根指挥棒似的金属棍,另一只手则垂在身侧,似乎也拿着什么东西。
许多人被裙摆挡住了视线,没能看清,更多的人则像是被魇住了似的痴痴地盯着对方的脸看,直到那形状姣好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猩红的舌尖,打了个响舌,人们才堪堪回过神来。
紧接着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响起,那令人头皮一抹的钝音才让人彻底从着魔中挣脱出来,有人看清了那发出声音的东西,顿时感到后背一凉。
他们才注意到,青年手中拿着的竟然是一把锃亮的高级剔骨刀!而那金属棍不是什么指挥棒,而是一根软钢做的磨刀棒!
磨刀声。
这是周愉和盖因尝试了家里面所有的道具之后试出来最适合当做这首歌的开场的音效,这个世界上有些音效天然带有令人感到不适的恐惧感,但那种感觉却又不是过分尖锐的,反倒如同温水煮青蛙,让人在可以忍耐的同时无形中感到不祥。
周愉想要表达的就是那种微妙的危险感。
这是首目的性很强的歌,是他们用这一周时间准备的,反击。
此刻站在台上的不再是人类的周愉或者乔伊,而是更为令人无法理解的,不可描述的,超越死亡、混沌、无比黑暗的存在。
拿着剔骨刀和磨刀棒站在台上的邪恶化身双手覆盖着斑斑驳驳的红色,张口便是一声怪异的低笑。
“你凝视把你欺骗的深渊
你相信你所见证的假象
你以为所有美好的梦
一睁眼便成虚无
许诺不曾熄灭的火
醒悟时已是灰烬
谎言华而不实
伪善不如偏执
童话未必真实
结局未曾可知……”
这是首慢歌,节奏凝实,鼓点厚重,每一下都敲在人的心脏上,就像是死神靠近时的警钟,提醒人们不要迷失那微微沙哑的迷幻嗓音中,不要落入那咬文嚼字间每一声喘-息和换气的陷阱里,不要为那令人SAN值狂掉的诡异旋律而失去理智。
即便如此,每隔几秒就有人挪动一下喉结,把自己的鸡皮疙瘩和情绪一起平复。有人控制不住地抖起腿,不由自主地摇晃身体,却因为撞到了身边的人猛地收敛自己的放肆。
周愉的腰侧有一个皮制的扣带,他将手中的磨刀棒别在腰上,然后拿起麦,另一只手的刀尖抵在了走到自己面前的吉他手鼻尖。
每次在舞台上主唱都会和吉他手互动是瞬间乐队的惯例,这一次自然也少不了。
“我是噩梦
黑暗且强烈
我是欲望
真实且露骨
请勿靠近
圣人在这里也会堕落
谨慎触碰
这里没有逃生出口让你离开……”
漆黑的神明降于现世,用高高在上的疏远态度警告沉醉于自己的狂热信徒,并在最后赐予他在神怀抱中死亡的权利。
“美梦皆会遗忘
唯我铭记永远。”
最后一段安排有点类似舞蹈和歌剧的结合,周愉得和盖因来一顿你进我退,你退我绕,你迎我割喉的戏码,这是他们选定的领队瑟琳娜在听完他们的歌之后帮忙编排的。
这把刀自然是没开刃的,最后一段周愉只需要在他脖子上轻轻划一下,然后盖因就会象征性地倒在他的怀里,顺带琴音戛然而止,以及一声代表一切荒诞戛然而止的重音落锤。
结束了。
没有掌声,没有欢呼,没有尖叫。
现场的所有人还沉浸在那史诗般的悲壮气氛里,连同周愉。他看着倒在怀里的男孩,沉默着将他轻轻放在地上,然后俯下身,在他的额头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这可不是剧本上安排的,歌曲中的黑暗拟人是绝对冷酷无情没有人类三观的如同旧日支配者般的存在,可舞台上的暗黑神最后还是对自己虔诚的信徒动了怜爱之心,并在最后用一个吻带走了他的灵魂。
这后面的都是《噩梦》这首歌一战成名爆火之后粉丝和乐评人们臆想出来的,周愉并没有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设定,只是单纯地想这么做就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