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又一起“应激性失控”事件。
所谓的应激性失控,指的是原本拥有低数值“受影响指数”的监看官,在长时间近距离接触粒子后,在某一个瞬间失去了对粒子的免疫能力,如果那个瞬间他又刚好身处高浓度粒子的范围内,他的身体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大量粒子侵入,从而产生应激性的短暂失控。
这样的事件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是也没有经常发生,现在记录在册的应激性失控事件仅仅只有五件。
应激性失控事件只发生在那些虽然对情绪粒子受影响指数低,但是总归是不能完全免疫的监看官身上,而那些对情绪粒子完全免疫的监看官,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生过应激性失控事件。
所以如果有的选择,执行官都更愿意选择完全免疫者当自己的监看官。
可惜的是洛南洲没的选,从洛南洲当上狂暴粒子的执行官到现在,他们都没有找到狂暴粒子的完全免疫者。
施于行是受狂暴粒子影响指数最低的监看官,狂暴粒子受影响指数排行榜上的第二位和第三位跟施于行相比,数值相差过大,再加上他们又都不太情愿当狂暴粒子的监看官,所以这三年来一直都是施于行在陪着洛南洲。
不怪那些人不愿意,七位执行官中最容易出事的就是狂暴执行官,档案里的五件应激性失控案件,其中有三件都是发生在狂暴粒子的监看官身上。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除了施于行外,没人愿意当洛南洲的监看官。
王行旸的处境跟洛南洲差不多,其他五种粒子对人的影响相对平和,就算被影响到了,也不过是做出一些稍显异常的行为,大多不会伤及别人的性命,但是憎恨和狂暴这两个粒子跟它们不一样,这两种粒子太容易引发暴力事件,一旦出事,基本上都是跟人命相关的案件。
所以王行旸对自己的监看官也没有多少选择余地,虽然已经出现一位对憎恨粒子完全免疫的免疫者,但是那位免疫者拒绝成为王行旸的监看官,因此只能由下一个最合适的人选顶上,也就是赵明烨。
洛南洲和赵明烨算不上是亲密的朋友,但是两人平日里的关系还算不错,在赵明烨出事以后,洛南洲一直密切关注着这起应激性失控事件。
在以往的应激性失控事件中,事后大家基本都能从事件发生前一个月的时间里找到端倪,比如监看官最近的情绪波动出现不对劲,又或者是监看官的受影响指数出现过跳跃式浮动。
他们这些执行官和监看官都住在同一个地方——西二区的“纯白岛屿”。
在那里居住的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被仪器检测着身上的数值,如果赵明烨的身体已经出现问题的话,凭借现在的技术,工作人员没道理不会提前发现赵明烨的异常。
洛南洲调看了赵明烨近一个月的检测数据报告,上面的数据显示,赵明烨这一个月各项数值都很正常。
至于赵明烨的情绪变化,官方的调查结果是周围的人都表示赵明烨最近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正常上班,正常聚会,跟以前完全一样。
但是洛南洲有注意到一个小细节,他们都有提到不但没觉得赵明烨的情绪受到憎恨粒子的影响,反而觉得赵明烨近日来的心情尤为灿烂,就像是恋爱了一样。
赵明烨本人并不承认自己有了交往对象,询问他那天的事,他只是说那天突然没由来的一阵心悸,之后他就不记得了,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拿着路边随手捡来的碎玻璃,将王行旸扎成了破布娃娃。
只是洛南洲怎么也没有想到,王行旸死后,赵明烨会成为继任的憎恨执行官。
洛远书看着赵明烨的照片陷入沉默,这件事实在是太蹊跷了,不光洛南洲觉得奇怪,洛远书也觉得这里面肯定大有问题。
怎么就这么凑巧,杀了王行旸的赵明烨就成了下一任憎恨执行官,而且最重要的是……
洛远书的视线落在赵明烨旁边的那张照片上,看着新任憎恨监看官名字那一栏上的人名,洛远书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丰富多彩。
这帮人的关系,怎么这么错综复杂!
车子很快停了下来,施于行等候在车门边上迎接洛远书,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洛远书,施于行先是开心地笑了笑,而后是有些讶异地看向洛远书的左眼下面,一脸仿佛发现新大陆一样的表情。
一开车门就看到施于行等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洛远书差点没被吓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会有那样一个结局,现在光是看到施于行,洛远书就觉得自己的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全身凉飕飕的。
洛远书注意到施于行一直盯着自己的左眼下面看,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手抚上自己左眼的眼尾部分:“怎么了?”
施于行的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你的左眼眼尾……一直都有一颗泪痣的吗?我怎么觉得以前没看到过……”
果然,是自己的泪痣又一次出现了。
洛远书随口敷衍道:“前几天刚长的小黑点,又不是很明显,你没有注意到也是正常的事。”
这颗泪痣是洛远书本体上存在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跟随着洛远书的灵体,他上一个世界替代的角色身上也显现出了这颗原本不存在的泪痣,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来,简直就像是一个灵魂印记一样。
施于行认真地看了两眼,就在洛远书担心施于行会觉察到什么不对劲之时,施于行突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很好看。”
“哈?”洛远书站在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施于行此刻带着笑意的温柔眼眸,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洛远书察觉到了洛南洲不曾察觉到的事情——施于行对洛南洲的感情从来不是友情或者同事情谊,施于行爱慕着洛南洲,非常非常喜欢的那种。
洛远书暗暗感叹着,洛南洲对感情也太迟钝了吧,施于行表现的都这样明显了,洛南洲竟然还一直觉得这份感情只是友情。
谁家的友情会想着把人扑倒啊?
施于行看到洛远书迟迟没有下车,伸出手想扶洛远书一把,洛远书看到施于行把手伸了过来,赶紧从车上一跃而下,径直走向不远处的案件现场。
被洛远书无视了帮助,施于行的眼里闪过失落,但是他很快又恢复了活力,施于行跟上洛远书的步伐,不同于其他人都下意识远离洛远书,只有施于行紧紧跟在洛远书的身边,这一认知让施于行的心情很好。
施于行微微侧过脸看向洛远书的侧颜,心里的骄傲和得意溢于言表。
——只有我配站在你身边,只有我能站在你身边,谁也不能从我身边抢走你,谁也不能将我从你身边带走。你是属于我的,而我,也只属于你。
身旁的视线太过炽热,为了躲避施于行的视线,洛远书只好把脸侧向另一边,装作自己正在看沿途的风景。
洛远书很快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赵明烨,还有蹲在赵明烨身边无所事事的姜寒。
如今的赵明烨看上去有点阴郁,他看到洛远书来了,对上视线后没有像以前那样跟洛远书微笑着打招呼,赵明烨机械地移开视线,没有其他多余的反应,简直就像是一具没有情感的仿生机器人。
洛远书并不介意赵明烨对自己这么冷淡,对方在短短几天内遭遇了那样巨大的变故,心里肯定大受打击,现在能好好地站在那里已经实属不易。
洛远书主动跟赵明烨打招呼:“下午好。”
赵明烨没有回应洛远书,他只是站在那里继续做着他的分内事,用自己的身体捕捉现场的憎恨粒子,直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对外界的其他事情都失去了兴趣。
赵明烨没理会洛远书,蹲在地上的姜寒倒是抬起头跟洛远书搭起了话:“你别介意,他现在对谁都这副要死不死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具活死人。”
洛远书停在一个适当的距离,看着姜寒:“我很意外,你竟然会同意当监看官。之前邀请你当监看官的时候,你不是明确拒绝了吗?”
姜寒估计是蹲太久蹲累了,此时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单腿曲起,一只手撑在身后,一只手随意放在曲起的膝盖上,斜向上抬着脸看向洛远书:“那时候恨意的执行官可不是他。”
第6章 纯白
姜寒口中的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赵明烨。
之前憎恨粒子的执行官是王行旸,身为憎恨粒子免疫者的姜寒拒绝成为王行旸的监看官,现在憎恨粒子的执行官是赵明烨,姜寒竟然就愿意当这个监看官了。
洛远书看了一眼赵明烨,又很快把视线放回姜寒身上,他虽然没有问出口,但是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为什么?
为什么姜寒你会因为赵明烨而改变了决定?
姜寒微微耸肩:“我不想再发生这样的惨剧,现在对恨意粒子完全免疫的人只有我一个,我不接这份工作还能怎么办?出了这样的事,已经没有低感染者愿意接任赵明烨的监看官,我要是不来,这个人可就真的没人管了。”
洛远书不相信姜寒改变主意的理由会这么简单:“以你的性子,你不会在意还会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吧,如果这次继任的执行官不是赵明烨,你根本不会同意当监看官。”
姜寒颇为感兴趣地看了洛远书一眼,然后将视线转向洛远书身旁的施于行:“南洲你今天的话有点多诶,对我的事情这么感兴趣吗?还是先管管你身边的狗腿子吧,他盯着我的眼神,好像恨不得光用眼神就把我扎成一只刺猬。我和你只是说几句话他都这样,要是你稍微再跟我亲近一点,他是不是真的要冲过来把我打一顿?”
洛远书看了一眼施于行,有些无奈地替施于行说话:“于行哥不是崇尚暴力的人,他不会打你。”
姜寒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扭过头看了一下赵明烨的状态,察觉到赵明烨已经办完事准备离开,施施然起身跟在赵明烨身后,冲着洛远书摆摆手:“你们忙,我们先走了。”
赵明烨和姜寒一走,诺大的犯罪现场只剩下洛远书和施于行,不远处的地上还残留着触目惊心的血迹,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道让人心生烦躁。
洛远书环顾四周,径直走向狂暴粒子最浓郁的那个区域。
施于行亦步亦趋跟在洛远书身后:“南洲,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赵明烨和姜寒?”
洛远书知道施于行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对于洛南洲来说,他不会把关心流露于言表,现在洛南洲突然表现出非常在意赵明烨和姜寒,施于行当然要紧张了。
关心赵明烨和姜寒是洛南洲会做的事,但是洛南洲表达关心的方式会和洛远书不一样。洛南洲不会这么直接地询向姜寒原因,他会把关心藏在心底,然后私下去寻找答案。
洛远书清楚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不太符合洛南洲的人设,但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小细节的时候,洛远书不知道洛南洲什么时候会遭遇不测,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快地获取信息,越多越好,能直接问就直接问,实在没空在这些小事上拐弯抹角。
主系统让洛远书在这个时间点替代掉本体洛南洲,不会是没有原因的,从洛远书掌控洛南洲这具身体开始,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将跟任务有关。
赵明烨身上所经历的事,姜寒的改变,甚至是施于行对洛南洲强烈的在意和关心,这些都是有用的讯息。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但是洛远书总不能把这些话告诉施于行,他只能自己随口编了一个能让施于行相信的理由:“赵明烨身上发生的事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事,我们七位执行官,还有你们,大家都是一个整体,唇亡齿寒,我们实在是有必要好好了解……”
不等洛远书把话说完,一旁的施于行就已经是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洛远书:“南洲,你觉得我们之间会发生跟他们一样的事?”
洛远书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正打算向施于行解释自己刚才那番话不是这个意思,二十二那咋咋呼呼的声音猛然在脑海炸响。
——二十二:我一回来就看到您在刺激施于行!陛下,您在干什么啊陛下!不是说了让您别刺激这个家伙吗!
——洛远书:闭嘴!你吵的我都忘了我要说什么了。
施于行怎么可能知道洛远书现在正在和别人在脑中进行交流,在他的视角里,他只是看到洛远书愣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以为洛远书是默认了自己刚才的话,顿时急了。
施于行抬眼对上洛远书的双眸,双手紧紧地抓住洛远书的双肩,过度用力的手指像是要陷进肉里一般,让洛远书感觉到了疼痛。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会这样想,是我平时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吗?我以为你会明白的,我绝对不可能会伤害你,在我身上绝不可能发生应激性失控。你为什么要担心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
施于行如此激动的反应吓到了洛远书,洛远书眨了眨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施于行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冷静一点,我的本意不是想说这个,我知道的,你不会伤害我。”
听到洛远书这么说,施于行稍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真的?”
此时此刻洛远书也只能顺着施于行的想法说下去,他的脸上挂上营业式微笑:“当然是真的,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信任你还能信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