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冷下来，一想起“阿霁”两字便皱眉，对于这个从未有人叫过的称呼没有一丝兴趣。
　　不过就在宁霁这个念头刚起的时候，不知为何心底却想起了另一道声音。
　　少年清朗的声音有些沙哑，含着笑意叫着他。
　　那道声音模模糊糊的闪过，宁霁皱眉想要细想时却又没有了。
　　见他忽然皱起了眉，孔翎有些担忧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你是不喜欢那温泉吗？”
　　“或者更喜欢寒潭一些？”
　　他说着又自言自语:“喜欢寒潭也没关系，我这就让他们去换。”
　　宁霁只是忽然想起了记忆中看不清面容的声音，没想到孔翎却一瞬间想了那么多。
　　他皱眉回过神来，拒绝了对方:“不必。”
　　他对这些的习惯只是因为那是他熟悉的。换句话说，若是他不熟悉，甚至是如今怀疑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在他这里都没有区别。
　　他抬起眼时，眼中寒冰冷的人心颤，半敛下眼神也能透出细碎的冷漠来。
　　孔翎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他莫名觉得失去了这十三年记忆，不记得自己喜欢上楚尽霄的宁霁竟比之前更冷了。
　　整个人像是一座没有感情的冰雕一般，好似什么都无法入心。
　　他收紧手勉强笑了笑:“不去温泉也没有关系。”
　　“你想做什么我陪你吧。”
　　孔翎发觉宁霁喜欢看书，便又叫人搜罗了一堆珍籍来。
　　他在宁霁刚醒的时候能面不改色的编一堆谎言，可是在对方冷淡的态度下，却只能咬着牙一退再退，像当初那颗伪装的蛋一样，什么也不敢再提。
　　不过现在比蛋好的是，他能够光明正大的看宁霁了。
　　宁霁没有说话。
　　孔翎关闭了妖界的通道却什么也不做，每天只是凑到自己身边。宁霁之前是怀疑妖界针对修真界有什么事所以才拖住他，如今又有些不确定。
　　他心中心思微动，在孔翎趴着看他时，收回了目光。
　　这妖皇宫几乎便是妖界的一个禁忌，除了妖王没有人敢进来。
　　在宁霁不说话之后，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宁霁刚想闭上眼继续修炼，却察觉到腹中龙丹微微动了动。
　　一缕似雾一般的气息融入到了龙丹之中，抚平了宁霁心上冷意。那缕气息不知为何，竟叫宁霁有股熟悉的感觉。
　　原本准备驱除出.体.外的动作顿了顿。便感觉那玄色附着在了他身.体.中莫名多出的龙丹之上，像是在安慰他一样。
　　那玄气微微蹭了蹭，宁霁莫名能想到一条玄龙缠着自己，拿头上的龙角蹭他的模样。
　　分明只是一缕来历不明的气而已，却叫宁霁眉梢柔和了些，身上的冷意终于散去。
　　孔翎不知他为何眉梢松了。只是看着闭目的宁霁愣愣的出着神，只觉得心中又高兴之外又有些酸涩，微微收紧了些袖下的手。
　　他莫名觉得他送的珍宝仙药什么的宁霁都不会喜欢。只要他安静些，不打扰对方，才是他想要的。
　　……
　　一夜很快的过去了，楚尽霄已经打到了第四城。
　　有魔焰当天然屏障，魔族的城池并不好攻克。索性有楚尽霄做先锋，众人心神这才定了下来。
　　楚尽霄往常一直是剑尊的附属品。从前提起他时，大家说的都是剑尊弟子，再更甚者，说的便是他的容貌，却从来没有人将强者两字往他身上放过。
　　如今众人才蓦然惊醒。这位年纪轻轻便化神的青年，不止是剑尊的弟子。
　　楚尽霄将才能力十分优越，杀敌掠城时不骄不躁。即使是在最危机的时候，也面不改色。
　　谢风第一次察觉出和他的差距。这个人站在魔焰之中的压迫感竟与剑尊给他的十分相似。
　　楚尽霄的能力不亚于剑尊与魔尊这些人。
　　一战刚毕，攻下第四城还需要一日。
　　药牧在替受伤的修士们治伤，楚尽霄拒绝了药牧，只自己拿了瓶药回了帐篷。
　　他方才左臂上收了些伤，不过却不要紧。龙族的身.体.坚韧，楚尽霄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抿唇上完药之后，刚准备催动自己当初给师尊的那片逆鳞试试。自从师尊离开之后，逆鳞已经很久没有反应了。
　　可是这次在楚尽霄闭目之后，那片逆鳞却微微泛起了光。
　　那是他身上的鳞片，便是相当于他半身。
　　楚尽霄上药的手停下，在惊喜之后全心沉浸在逆鳞之中。
　　师尊好似正在修炼，楚尽霄抿了抿唇。
　　不知为何这一次用逆鳞与师尊心神相连，不再是当年在鬼蜮那般生涩。楚尽霄竟能感觉到师尊冰冷之下的疑惑。
　　他在疑惑——自己.体..内.怎么会有龙丹。
　　师尊果然是忘了的。
　　楚尽霄心中一疼，又敛眸顿了顿，忽然将逆鳞缠了上去。
　　那缕玄气便是.体..内.的逆鳞所化，楚尽霄贴在龙丹之上，本是堵了些气。可是师尊远本准备驱除的手却停了下来。
　　那道剑气停在了他身前。
　　他不知道这是他的逆鳞，不知道这是他们心意相通的龙丹，却还是停了下来。
　　楚尽霄心中一顿，原本的刺痛竟然被拂去了些。
　　在感受到师尊的疑惑之后，他垂眸贴在龙丹之上，气息轻轻拂过龙丹，像是在……隔空与他十指交缠一般，叫宁霁眉心倏然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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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自从那次修炼之时忽然发觉体.内.的气息之后, 宁霁几乎每日都能感受到那缕玄气。
　　出乎意料的是，像他这样天生喜好不明显，对外物总是警惕的人竟对这缕玄气十分有好感。
　　他每日陪着自己修炼，宁霁便也不驱逐他, 只是闭目让他在一旁。
　　时不时的这缕亲人的气息, 还会缠上龙丹来, 帮助他修炼。宁霁眉梢顿了顿, 竟也纵容着。
　　和他对孔翎完全是两个模样。
　　虽面上依旧冷淡，但是举动却不同。
　　好在孔翎并不知道宁霁体.内.竟还有楚尽霄留下的逆鳞, 他用关闭妖界通道挡了谢与卿几日之后微微放松了些, 以为谢与卿那日受伤反噬严重无法再过来了，便少关注了些外面的事。
　　修真界与魔域交战正激烈，妖界一向不理会这些事情，无论何时都是明哲保身的样子。虽然视楚尽霄为情敌，但是孔翎也没兴趣去帮楼危宴，他现在比较紧张的是现在宁霁住在他的妖皇宫。
　　孔翎却有些克制不住自己了。
　　妖族对于喜欢这类情绪都比较直白, 孔翎虽说是想要给宁霁留个好印象。但是这几日陪着他的时候, 却总是忍不住原地开屏，因此已经被扔出来好几次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 宁霁扔他出来也比不理他好。
　　他心中稍作安慰，这次被扔出来之后扫了扫身后的尾羽, 罕见的没有发怒。
　　小妖们一个个摸不着头脑，只觉得那位大人来了之后王上的脾气愈发古怪了。
　　“王上？”花妖低头等待吩咐。
　　孔翎心里想着宁霁捏着他尾羽的样子, 清咳了声道:“下去准备灵液，本王要好好保养一下尾羽。”
　　然后明天再被拎着扔出来吗？
　　花妖嘴角抽了抽，不过这一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转身下去按照妖王的吩咐准备。
　　大殿上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那缠绕着他的气息今日似乎格外疲乏，一动不动的蜷缩在龙丹外。
　　宁霁指尖顿了顿，垂眸没有打扰他，在修炼完之后才站起了身来。
　　他现在没有弄清楚一切之前，不宜和孔翎.硬.碰.硬.，强闯妖界现今只能暂且忍耐。
　　外面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了下来，殿内明珠亮着。周围全是仙品珍奇，但是宁霁却丝毫不感兴趣。
　　感受着体.内.那道气息还在沉睡。宁霁脚步顿了顿，才走出殿外。
　　宁霁喜静，孔翎在这院中便没有安排人。
　　偌大的妖皇宫中夜中只有他一人。
　　宁霁走出去之后，本想着看看妖界。谁知道却忽然察觉到一阵陌生的灵气波动。像是水波透着镜面浮动一般。他回过头去，便看到梧桐树下出现了一道虚影。
　　孔翎关了妖界的通道，谢与卿此时要进来确实要费些功夫。
　　不过他杂术精通，即便无法以身进去，却也能够见到宁霁。他看到对方的时候，神思恍惚了一瞬。
　　只因宁霁与当初他第一眼看见时一模一样。
　　记忆退回，他好似没有变一样。
　　谢与卿握着轮椅的手有些发白。在宁霁转身望向他时，下意识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宁霁记忆倒回之后，现在还是不认识他的。谢与卿心中知道，也因此有些复杂。
　　宁霁没想到在妖界守卫如此森严之下竟然还有人能进来。他刚皱起眉，便见那人抿了抿唇道:“剑尊想必已经忘记我了。”
　　“我是谢与卿。”
　　他一见宁霁便也知道他会失忆。
　　宁霁心中顿了顿，不由想起那日孔翎的演戏来。在布置成红色的妖皇宫中孔翎刚开始虽然诧异的问他不记得自己了。但是后来宁霁仔细想，他分明是知道的。
　　他嘴上编着谎言，眼神中却没有一丝惊讶，就像是知道他醒来之后会失忆一样。
　　眼前这人也是一样。
　　宁霁心中有数，面上却未表现出什么。只是在听见他的名号之后，淡淡点头。
　　“谢楼主。”
　　他表现的自然，却叫谢与卿心中一怔。
　　宁霁已经许久未曾这么称呼过他了。两人决裂那日宁霁始终没有再叫过他的名字。
　　谢与卿心中钝疼，缓缓敛去眼底的神色，不叫宁霁看出其他来。他抿了抿唇，再抬头时笑道:“抱歉，妖界守卫森严，我现在无法将你带出去。”
　　宁霁并没有因他同是正道而有所放松，只是淡淡看着谢与卿。
　　心中莫名的感觉告诉他，这个人比孔翎还要应当警惕。
　　谢与卿通过秘术显出虚影来并不能长时间的维持。他如今身受重伤，能够支撑的灵力不够，在手指颤了颤后明白自己不能在妖界再呆下去了。
　　他望着宁霁没有再说话，只是在身影快要淡化之时才开口。
　　“对不起。”
　　“还请剑尊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
　　树下那道蓝色身影消失。宁霁眯了眯眼，望见那树下竟然放了一块令牌。
　　他走过去拿起来发觉竟然是寒冰令……
　　另一边谢与卿在身影淡去之后忽然吐了口血。
　　“楼主，您呆的时间太长了。”吴罡担忧道。
　　谢与卿服药之后摇了摇头。
　　吴罡注意到楼主手中一直拿着的寒冰令不见了，心中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他端着药看着楼主闭目平复伤势。
　　过了许久谢与卿才道:“我已经卑劣过一次了。”
　　便不能再卑劣第二次。
　　可他终究还是做了小人。
　　谢与卿苦笑。他今日去见宁霁本以为自己会放心，可是可笑的是他竟然不敢看他。
　　他害怕那人目光清明，叫他私心无所遁形。
　　吴罡不再说话。谢与卿掌心空荡荡的，看了眼桌边的纸鹤。
　　那是他当年与宁霁传音之时一次次飞过来的，他都保留着。
　　谢与卿垂眸心中顿了顿，终究拿起来了一个纸鹤。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是错了，但这是他与他之间唯一的机会了。
　　他学卜算之时学的第一句话便是不可强求。
　　可是……他终究还是强求了。
　　谢与卿抿了抿唇拭去唇边血迹，想到今日冷淡一如往昔的宁霁，忽然笑了起来。
　　若真是强求，那便用他这一身的血骨来偿还。
　　就在谢与卿收紧手时寒冰令已经被宁霁收了起来。
　　这东西刚一入手，体.内.的那缕玄气便躁动了起来，似是在担忧。
　　宁霁皱眉将寒冰令销毁，那曾经被谢与卿用来桎梏他的东西简单的湮灭。那缕玄气才安静了下来。
　　他方才的躁动来的突然，安静时便像是没有了力气。
　　宁霁垂眸犹豫了一下，闭目将灵力输向那玄气。
　　……
　　楚尽霄今日对战时受了不轻的伤。魔族内部不知有了什么改变，一夕之间防御好似加强了。
　　在六人合击之下，楚尽霄到底受了些伤。他正调息准备养伤，却感觉冰冷触感微微触碰着龙鳞。
　　——是师尊在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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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伤口被灵力微微抚平, 楚尽霄虽然疼痛，却忍不住有些想笑。
　　师尊即便是忘了他，也依旧对他十分温柔。因为师尊失忆而无法见面产生的恐慌感忽然就消退了下去。
　　楚尽霄慢慢阖目。
　　连续几天几夜的交战即便是龙族也有些疲惫, 此刻在心神放松之下终于入眠了。
　　那道灵气在抚平伤口之后便抽.出.了, 楚尽霄这一夜却睡的安稳无比, 这是他参战以来睡的最平静的一次。没有噩梦, 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就像是师尊陪在身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