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的舌头忽然有了点存在感，他舌尖轻点了下紧闭的牙齿，脸鼓了起来，他全然不知。
直到楚奕忽然朝他伸出手，钟离呼吸一窒，瞬间往后退开了一大步，将他的手防备的躲开。
空气在这一瞬变得凝固。
有些事，即便钟离不去想，但产生了点种子，就必然会发芽。
这回连楚奕也装不下去，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立刻变得死沉死沉，随即是铺天盖地的慌张，只是他鼻梁上的眼镜很漂亮，总是会完美的掌控所有的情绪，像主人一样看起来平静淡定，掌控一切。
钟离意识到有些尴尬，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这么做，并不是故意冒犯楚奕，可他不傻，他也明白他在心里防备了他。
这对朋友是很不礼貌，钟离很快道，“抱歉，楚奕，我没注意是你。”
这话显然编的不高明，屋内就他们两个人。
楚奕轻轻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刚刚的样子有点可爱，我没忍住，是我不对。”
钟离能感觉到，楚奕越来越温柔，他们越来越亲近，尤其在今晚，他们本该走得更近一步，楚奕让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依赖，这感觉让他非常舒服和享受。
可这短暂的快乐，却因为他的疑心，似乎要被彻底毁掉。
钟离很烦自己这纠结的性格，怀疑就去问，扭扭捏捏，可是真要问，他又不敢面对假如存在的真相。
如果楚奕真是他，他要怎么办呢？
“饿了吗？去吃饭，我给你点了粥，我记得你喜欢吃鲜虾青菜粥。”
楚奕拿了件外套给钟离披上。
这件外套应该是楚奕经常穿的那件，上面有很强烈的属于楚奕的感觉，让他整个人穿上的时候，有种被楚奕彻底拥抱的错觉。
钟离心里有点烦乱，他的手就想找点事做，来到了下摆的拉链处，但是他对了半天，拉链没拉上来。
“这拉链似乎不好拉。”楚奕轻声道，温柔的从他手里接过拉链。
两人指尖轻轻碰触到了，钟离强忍着抽开的冲动，将手自然的放下，让楚奕给他摆弄。
楚奕很容易将拉链拉了上来，一点一点的，将拉链往上拉，他的目光也缓缓上移，最终锁定了钟离的眼睛，
钟离闪开了对楚奕碰上的目光，却不得已将目光落在了楚奕近在咫尺抓住拉链的指尖上。
拉链在楚奕的手里最终还是拉到了最顶端，离钟离最脆弱的脖子很近很近，他盯着他的指尖，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恍惚间，莫名有种被他束缚的感觉，就好像他用什么死死包裹住他，让他不能再离开。
钟离闭了闭眼睛，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我饿了。”
他不敢抬眸，也知道楚奕在紧紧盯着他，虽然他不清楚，楚奕眼神里都有什么深藏在里面。
“好，我们去吃饭。”楚奕的声音很温柔，是能让人耳朵酥麻的那种好听的低哑，但钟离心里有事，反而听得背脊发麻。
一顿饭，两人吃的都很沉默，只有楚奕偶尔会问一句，“钟离喜不喜欢。”“这粥烫不烫。”“不急，慢点吃。”这样关心的话。
每次听在耳中，钟离都有点恍惚，觉得楚奕还是他心里的那个楚奕，觉得楚奕是真心拿他当朋友，对他真的很好，觉得自己真是没事找事，胡思乱想。
钟步很是时候的打来了电话，是侯玮说的，侯玮就是钟步的间谍，偶尔侯玮会站在他这边，但绝大多数，他不肯背叛钟步。
“知道了，我很快回去。”钟离对钟步道。
楚奕抬眸睨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似乎并不在意钟步说了什么。
等到钟离挂断电话，楚奕轻声道，“你身体还没完全好透，要不要留一晚？”
楚奕的邀请很认真，却不强势的让人无法拒绝，只是静静等他做决定。
钟离想到楚奕那张床的温度，心乱蹦了一下，垂下眸，“不用了，我有点认床，不过今晚不能听你补习了，有点可惜。”
楚奕道，“补习随时都可以，你先把身体养好。”
钟离点点头，道了声谢，继续低头吃粥。
吃完粥，楚奕将钟离裹严实，让他全身上下都包裹在他的衣服里，才允许他走出公寓的门，将他一直搂着亲自送上了车，似乎还不能放心。
“回去给我打电话。”楚奕耐心的嘱咐，“这是药，睡前再吃一片，夜里不舒服打这个电话，医生会过去，明天早上如果又发烧，一定要请假。”
他絮絮叨叨的不像楚奕，但钟离知道，他是关心他。
钟离第二天还是请了假，有些事压在心头，压得他睡不好，早上起来不舒服，楚奕给他打了电话，王泰和徐茹也打来了电话，没聊多久，他就挂断了。
第三天，钟离照常回去上学，和往常一样，见到楚奕就露出了几颗小白牙，开朗的与他打招呼。
似乎一切都和过去一样，从来没有变过。
楚奕也笑了笑，拿出笔记给他，“昨天上课讲的东西。”
钟离道谢收下，他见楚奕桌上摆的习题册，眼睛一亮，“你明天就要参加数学竞赛了对吧？”
楚奕点点头，“恩。”
楚奕倒没什么，钟离一听紧张了起来，就好像明天要考试的人是他。
“就明天了啊，好快啊。”
楚奕淡淡笑了笑，“恩，时间很快。”但其实，他嫌不够快，他要早点看到霍文择狼狈的样子。
钟离两只手握住同一只笔晃来晃去，忍不住去看着楚奕面前的练习册，看他做了多少，“加油，期待你取得好成绩。”
楚奕点点头，“好。”
钟离一只手撑着下巴点了点，又歪过来道，“但也别太紧张，反而影响心态，尽自己努力就好。”
他不是不信任楚奕，只是国际数学竞赛，国际上的比赛，肯定是要难的离谱的。
“反正你好好考，我们等你的好消息。”钟离的屁股在椅子上擦来擦去，椅子也发出了一点铛铛的声响，没有一刻闲得住。
楚奕眼底浮现出浓浓的笑意，伸手搂住了他的腰，钟离立刻动弹不得。
其实楚奕没用多大的力气，被他触碰到的地方升起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顺着背脊往上，所到之处都僵硬起来。
楚奕甚至没有看向钟离，手只是轻轻按了下他的腰，也没做什么非分的事，就很快收了回来，但只是轻轻一个细微的动作，两个人的心却都跳得乱七八糟，几乎立刻就要掀起惊涛骇浪。
钟离将脸歪在左手边的胳膊上，装作在看书，掩饰羞红的左脸，用书挡住羞红了右脸。
楚奕没显露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体的真实感受，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压抑这种感受多煎熬。
楚奕一直在做题，钟离看他从准备参加比赛起就准备，知道他有多重视这次比赛，不敢怎么打扰他，也静静的看笔记做题，将昨天请假的内容补回来。
放学后，楚奕要早点回去准备，但还是问了一句钟离，“要一起吗？”
钟离道，“今天早点回家休息。”
楚奕当他刚发过烧要好好休养，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劲，点点头，“好，你好好休息，今天别看太晚的书。”
钟离听话的应了一声，目送他离开。
王泰瞥了他一眼，“钟离，你没事吧。”
钟离没防备王泰会这么问，“没有，怎么了？”
王泰眉心蹙着，嘴巴拱了拱，露出一个自己都匪夷所思的表情，“不知道，总觉得你和楚奕哪里怪怪的。”
他说完点了点自己太阳穴，补充了一句，“男人的直觉。”
钟离知道，王泰不是直觉强，是对他很了解，他对楚奕的态度看起来没什么，但的确有些怪，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怪。
“没事。”钟离道，不是不告诉王泰，是不知道怎么说。
他不说，王泰向来不多问，他很清楚，能说的钟离一定会说。
两个朋友像往常那样默契的往回走。
路过楚奕公寓楼下的时候，钟离没忍住，抬头看了眼他所在的楼层。楚奕公寓所在的楼，就在小区围墙的旁边，他很容易看见他家在哪里。
只是随便一看，钟离却觉得纳闷，楚奕家的灯怎么没亮？他应该比他先到才对。
钟离想不出任何楚奕不在家的可能，无法控制的停下了脚步。
王泰也停了下来，钟离知道他不解，指了指公寓楼上，“楚奕家在上面，但他没回家。”
王泰不以为意，“他或许有事没回家呢？”
钟离摇摇头，“楚奕说了回家，明天的比赛那么重要，他要早点回家准备。”楚奕做每件事都超乎寻常的认真，这是他好成绩优秀的来源。
钟离站在楼下想了想，拿出手机给楚奕打电话。但电话那边刚接通就挂了，钟离神情一紧，楚奕不是自己挂的电话，有人用什么东西将他的手机打翻在地，他听见了手机砸在地上响亮的毁灭声。
“楚奕有危险！”钟离对王泰道。
王泰一惊，“啊？”
钟离想了想，往回跑，在公寓不远处被树木遮蔽的公园深处，果然见到了被包围住的楚奕。
公园深处的人不多，从这里走，可以很近的走到小区的一个侧门，楚奕一个人的时候会从这里走，和钟离一起去小吃街则会走大路。
就像钟离第一次见到楚奕，他也是被手握钢管的人团团围住，都是一副要卸掉他胳膊的架势。
但这次，他们似乎是真的要卸掉楚奕一只胳膊，楚奕已经和他们打了起来，楚奕打架很厉害，面对这群拿着钢管的人也不落下风。
可是，这次几个围攻他的人和上次那群小混混有很大的差距，他们显然受过训练，钟离心惊肉跳的发现，他们的身手可能不输给侯玮他们。
自从钟离不再惹事，每天三点一线学校家里小吃街，钟步放了心，很久没让侯玮几人那么紧密的跟着他。
这时候，钟离反而希望他们在，至少能帮帮楚奕。
眼见楚奕要被钢管击中，钟离心一紧，以少对多，还是赤手空拳对拿着武器的人，果然特别吃亏。
楚奕的背被打了一下，他回过头，那是钟离从未见过的神情，就好像有人按了毁灭的开关，让他变成了一个野兽。
钟离深吸了口气，也顾不得想现在的楚奕，和他平常认识的有多大的差别，有多可怕，他更关心楚奕不能受伤，明天还有比赛。
但那些人显然有备而来，故意朝楚奕的胳膊和手攻击，似乎就是要废了他的手。
钟离将手机扔给王泰，“快，给侯玮打电话。”他说完冲进去帮楚奕。
楚奕将钟离来了，脸色更加难看，这几个人都是练过的，下手狠不要命，他不能让钟离牵扯进来。
“快走！”
钟离一边躲避攻击，一边踢开楚奕身旁的人，“我让王泰报警了。”
但他的话没有震慑到他们，反而让他们攻击的更加猛烈，似乎想要速战速决，快点废掉楚奕的手交差。
钟离看出了端倪，他不用多想也猜得出，明天就比赛，这时候废楚奕的手，一定是竞争对手干的。
只是他很震惊，高中生竟然做这种事，太无法无天了。
钟离明明打不过，却还是一心要保护楚奕，被踢到了两下，疼的捂住了肚子。
楚奕眼睛都红成了血，谁靠近钟离，他就发狠的踢开对方，像只彻底发狂失控的狼，将几人打翻在地。
劣势因为钟离的到来扭转。
楚奕走到踢了钟离的那个人面前，那人倒在地上，对上楚奕的眼神，无法控制的抖起了身体。
但楚奕没有放过他，伸出脚对着那人的腿狠狠踢了下去。
惨叫响彻公园的角落，惊飞了一群树里栖息的鸟，和那人的惨叫混成一片，更让人心中胆寒。
楚奕微微喘着气，他不用审，也知道这群人是谁派来的。除了他的好弟弟，谁这么想置他于死地。
只是，他们伤了钟离，他就没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可他多少还是低估了这群人不择手段的卑劣。
楚奕身后，一个人站了起来，在钟离和楚奕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朝楚奕的后脑敲了过去。
“楚奕小心！”王泰的角度刚好看见，他打着电话，百忙之中抽空大喊了一句。
他明天要考试，他绝对不能受伤。
这句话在钟离脑中反复播放，像一个诺言，让他的身体狠狠记住。
于是钟离的本能驱动了，他想都没想护在了楚奕面前。
就像上次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那样，都是本能。
只是这次，钟离没那么幸运，只是被砸中肩膀，只是疼了那么一会儿，这次却结结实实挨了钢管一下。
血从他额头落了下来，他脑袋又疼又晕，但他感觉身后有人紧紧搂住了他，像溺水的人搂住了浮木，生怕失去。
王泰大叫着上前拿起钢管朝那人狠狠打下去，那人本就被楚奕打的受了伤，被王泰一敲又倒了下去。
“钟离！钟离！”王泰吓得脸上血色全无。
楚奕眼睛被钟离头上的血色染红，他呼吸在这一刻停了下来，他有那么一瞬，真切的感觉到，他要疯了。
他从小到大很多次都觉得自己为什么不疯，他这样家庭出来的应该是个疯子才对。
他母亲就差点疯了，只是在疯之前被父亲杀了，他也应该疯才对，这样他更能容易的杀掉所有人。
但他必须控制住自己疯掉，他不要鱼死网破的死亡方式，这样的报仇方式，便宜了他们。
所以他一直努力，尽力，竭力的控制自己，不让自己疯了。
可这一刻，他感觉，这么多年的控制，失去了效果，如果汹涌的洪水，一旦开了口子，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