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休整之后,他们继续启程。
这日风和日丽,最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陈澄忽然掀开窗子探头去看,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秋风,他道:“我们能不能在前面休息一下?”
“晚上可以进城。”
“哦。”
陈澄没有继续强调,可眼睛却痴痴的望着前方的某处山峰,好像跟它有什么故事。
薄胤看在眼里,道:“怎么突然想休息?”
陈澄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道:“我若说了,你定又要觉得我在打什么坏主意,罢了。”
“说说看。”
陈澄扭头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才道:“我,陈珠玑,幼时被人牙子拖到市场买卖给了一个少爷,那少爷粗蛮……他抗拒的时候,不小心失手把人杀了,后来就逃啊,很巧,遇到了一个好心人,那人是江湖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特别有侠义风范。”
“可那少爷家大业大,平白丢了性命,他家人又岂会轻易放过凶手,就派了打手一直追,一直追,后来那江湖人为了保护陈珠玑,就从那儿掉了下去。”
薄胤沉默了一会儿:“那少爷是谁?”
“莫家庄,莫青。”
“这就是你屠他全家的原因?”
陈澄沉默了一会儿,道:“不是我,是陈珠玑。”
他最近,总是会下意识将自己和陈珠玑区分开。
薄胤坐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前方的小山峰,推门走了出去,道:“吩咐下去,原地休息。”
陈澄愣了一下,急忙忙跟着钻出车门,便见男人站在下方,对他伸出了手:“我只当你生来便狼心狗肺,却未想过,你或也是受环境所迫。”
“是陈珠玑。”陈澄再次纠正,他说:“我很好,我干干净净,没杀过人。”
薄胤牵着他下来,难得贴心:“想不想上去看看?”
陈澄眼含希翼,又慢慢摇头,道:“会很麻烦。”
“你何时开始怕会给人添麻烦了?”薄胤让人牵来了马,双手将他抱上去,道:“你这段时间表现很乖,就当奖励你的。”
陈澄眼睛顿时弯了起来,薄胤捏着锁链与他一起上去,双手环着他细细的腰,目光落在他洁白的侧脸上,嘴唇未动,情不自禁想靠近,却微微一顿,慢慢移开了视线。
一路到了那悬崖边,陈澄立刻朝前走了几步。
崖顶风大,薄胤将身上大氅取下来,给他披上,然后抓着锁链立在一旁,道:“不要靠太近。”
陈澄缓缓在悬崖边坐了下去,他愣愣望着崖下,喃喃道:“你看下方,云蒸雾腾……像不像神仙住的地方?”
“他已经死了。”
“可他在我心里,就是神仙。”陈澄的手完全被大氅挡住,薄胤看了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崖下,道:“你说是,便是吧。”
“我想下去,找他一起。”
“不要胡思乱想。”
“我说真的。”
锁链忽然一阵轻响,薄胤再次看向他,陈澄的手还在被大氅挡着,他陡然察觉不对,一步上前——
陈澄狠狠将手中细细的锁链对他脸上砸了过来,薄胤侧身躲过,只是这一瞬间,陈澄已经飞身跃下悬崖。
他在云雾之中翻过来面朝上直直下坠,然后伸手,对着薄胤竖了个中指,顺便吐了一下舌头:“略。”
身影转瞬被雾气吞没。
作者有话要说: 橙子:叉腰狂笑·jpg
太子:你,等,着。
今天六千字,算双更啦~久等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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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陈澄很清楚, 薄胤不会在上面坐以待毙,他说不定也会跟着自己下来。
所以他在落地之后,先找了个藏身之处。
等了半天, 他抬头看了看悬崖,神情有些疑惑,猜错了?
看来是猜错了。
陈澄跃出来,吹了一段旋律,试图联系狼照或者仇深秀。
然后他发现好像不太对了, 往日他联系的时候,身体某个位置都会有动静,但这次没有了,他立刻运气探明身体,后知后觉发现传音蛊不见了。
难怪他有段时间都没有过仇深秀和狼照的消息了, 原来薄胤偷偷取走了他的传音蛊。
这就没办法,只能靠自己了。
陈澄长叹一声,徒步往前走去。
他之前就想过要跑路, 所以特别从薄胤身上顺了玉佩,这会儿没钱,便将玉佩当了银子去买了马。
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白雾岭。
白雾岭的雾气很大, 常年经久不散,而且雾里有毒, 足以致命。
陈澄倒是不怕这个,他自幼在岭上长大,这种毒他完全免疫。
他将马拴在山下, 独自走进雾中。
身后忽然行出一人:“站住。”
陈澄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朝前狂奔。
他就该知道,薄胤没有跟着他跳下来, 肯定是提前知道了他的去处,但陈澄这一路紧赶慢赶,却未料到,薄胤居然还是先他一步赶来了白雾岭。
他等自己多久了?
“陈珠玑!”
薄胤的声音饱含怒意,陈澄还从未见过他发怒的样子,他倒是有些好奇,但这会儿显然不是好奇这个的时候。
白雾岭的入口还是比较隐秘的,哪怕过了这片白雾,再往前,也需要熟人带路才行,只要他能先进了组内,就不担心薄胤会找到他。
空中的白雾忽然翻腾了起来,黑气张牙舞爪的涌入,转瞬间就将白雾替代,陈澄在浓稠的黑气之中,气喘吁吁的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一座小山般的黑影在身后涌现。那一瞬间,陈澄脑子里陡然涌出了一个画面,隐藏在原文对于陈珠玑死亡的寥寥两句描写之后。
对于作者来说,只是很随意的敲下了几个字,可对于陈珠玑来说,那一刻,却是被堵在屋内,被撕裂被咀嚼被残杀。
陈澄看着那个黑影,黑影前方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站立,漆黑的眼眸转为阴阳双色的异瞳,他身后的黑影则睁开了铜铃般赤红的双目。
陈澄脸色瞬间煞白。
他确定,自己经历过,那可怕的,被活活撕碎的经历,他确定,他意识尚且清醒的时候,亲眼看到,自己的肢体七零八落,他的脑袋被扯下来,一只细细的爪子挖冰淇淋一样,将他的眼珠挖了出来。
还有一只手撕裂了他的头皮,剥橘子一般,将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从颅骨上撕了下来。
“薄,薄胤……”他的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你,做什么?”
“你往哪里去?”
陈澄下意识摇头,道:“我只是回家……我,我回家,而已。”
他后退了一步,目光朝黑潮之中鬼气森森的枯骨望去。
薄胤得到了阴阳宝珠,他如今,可以召唤地狱厉鬼。
他想杀他,他想,把他撕碎。
陈澄不敢跟他对视,努力压抑着呼吸,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感觉自己还在呼吸,可眼前却好像完全被黑潮淹没了。
心跳犹如擂鼓,他在黑暗之中,可以清楚的听到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甚至仿佛能够感受到,心脏撞击到胸骨之后之后缓缓从上面撕扯下来的触感。
薄胤看到他蜷缩在了地上,仿佛在经历什么巨大的痛苦,他怀疑陈澄一定是又在耍什么花样,他不会上当的,因为他这次来,就是要吓唬他,让他彻底屈服,再也不敢打歪主意。
但他鬼使神差的朝着陈澄走了过去。
“陈珠玑。”他喊,自打遇到陈澄之后,他皱眉的次数便越来越多了,男人缓缓蹲下来,伸手推了推他,然后将他扶抱起来,低声道:“不要装模作样。”
陈澄的手陡然抓紧了他的衣角,额头冷汗密布:“不要杀我……薄胤,不要杀我,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
薄胤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渐渐将人拥在了怀里。
原来你也会怕。
陈澄一直抖个不停,薄胤不得不一下下抚着他的头发,笨拙的做出安抚的动作:“好了,没事了……我不杀你,好了,阿澄……”
“阿澄?”
陈澄觉得自己听错了,薄胤居然会有这样温柔的声音,如果不是听错了,那他就一定是在做梦,明明他方才还想像原著写的那样杀了他。
他试探的仰起脸,畏惧地往四周看了看,一切安静了下来,那些可怕的黑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面前,一个跟薄胤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陈澄眼睛直了一瞬,脸上还挂着泪痕,直接就开始委屈:“你要杀我。”
“只是吓唬你。”薄胤的手指擦过他的脸颊,确认他已经恢复过来,原本收紧的心脏也跟着放松了下来,语带嘲意:“我当你天不怕地不怕。”
“我,我腿都吓软了……”陈澄是真的害怕,刚才的记忆来的猝不及防,他好像活生生被拖入了陈珠玑死亡时的场景之中,被撕裂的痛楚清楚的在身上涌现,他这会儿还浑身都是冷汗。
“那就不要跑了。”
“我不跑了。”陈澄赶紧声明,道:“我回来,其实是为了帮你找陀罗剑的,还有之前我跟你说的事情,我只是想问清楚而已。”
“不要撒谎。”
“呜呜……”陈澄把脸埋在他怀里,泪水涟涟:“你就信我一回,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追上我的,我只是不想跟你那些兄弟在一起而已。”
“好了。”薄胤把他推开:“如果没事了,就跟我回去。”
“你父皇一定会杀了我的。”陈澄可怜巴巴地道:“你刚才答应不杀我,你现在不能反悔,送我回去也是杀我。”
薄胤注视着他:“再警告你最后一次,不要再耍花招。”
“我哪敢呀。”
“那就起来。”
陈澄撑着他试图起身,却陡然一下子又对着他砸下来,嘴巴好巧不巧的砸在他嘴唇上。
薄胤面无表情,只有嘴唇被他亲到微微变形。
陈澄双手撑着他的肩膀,用力把嘴巴从他嘴上挪开,道:“我脚软,起不来了。”
薄胤沉默。
陈澄小心翼翼的把脑袋朝他胸前贴,细声细气道:“你背我好不好?”
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之后,薄胤起身把他背在了身上。
男人神色冷淡:“往哪儿走?”
“前面,再往前一点,就是我家了。”
薄胤背着他穿过了白雾,到了近前,陈澄很快察觉周围有人在观察他们,白雾的人向来轻功了得,察觉有外人侵入,自然会派人来探查。
很快,他们来到门口,狼照飞身而入,惊喜的表情在看到薄胤之后稍微收敛。
他恭敬地行礼:“主人。”
“你去吧星云叫来我房里。”陈澄吩咐,然后又弱弱地对薄胤道:“咱们先去我房间吧,好不好?”
薄胤沉默的根据他的指示前进,一路来到了一个花团锦簇的小院子,他停下脚步:“你还会种花。”
“会一点点……不是我,是陈珠玑种的。”
“你不要再装了。”薄胤道:“你从一开始故意做出两个人的假象,让我以为你是要借此逃脱罪责,可其实,你早就打定主意,要从那个悬崖离开,那几天的乖巧,也不过是为了让我掉以轻心。”
“我才没有呢。”
薄胤来到屋内,将他放在了椅子上,淡淡道:“你说的话,一句我都不信。”
男人举目打量他的住处,抬步朝里走去,陈澄的目光盯着他的脚下,却见他抬起的腿停在空中,然后,他将脚收回来,蹲下去,从侧面的视角,清楚地看到了一条透明的丝线。
“你还不死心。”男人取出长剑,直接挑断了那条细线,与此同时,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之后,他面前赫然落下了一个巨大的铁笼。
薄胤站在笼子前,扭头来看陈澄。
陈澄立刻移开视线,心虚地不敢跟他对视。
“过来。”
“我腿还软着呢……”
“陈珠玑。”
“我说了我不是!”陈澄瞪他,薄胤皱起眉,道:“你为什么这么排斥这个名字?”
“因为我不是陈珠玑,我是陈澄。”
“洗尽铅华,珠玑不御。你原本的名字很好。”
陈澄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曾几何时,有一个年长的男人蹲在他面前,笑盈盈地问他:“小珠玑?怎么啦,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名字?你妈妈说啊,洗尽铅华,珠玑不御,这个名字,爸爸可是取了很久的,寓意也很好呀。”
陈澄听到自己的声音与一个稚嫩的嗓音融合在了一起:“洗尽铅华,区别于出淤泥而不染……洗尽,代表着,曾经被污染过,我想,一开始就是干净的。”
他的脸庞逆着光,那一瞬间,薄胤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的心脏却很突兀的抽痛了一下。
他朝陈澄走过来,陈澄猛地扭过了脸,坚定道:“我是陈澄,不是陈珠玑。”
薄胤停在他身边,陈澄却陡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逃也似的朝屋内行去。
这件屋子应该经常被打扫,屋内洁净整齐,陈澄打开窗户,便能看到满园的奇花异草。
陈珠玑,喜欢稀奇的、珍贵的东西。
薄胤在他屋内四探,似乎怀疑他房内还藏着什么机关,陈澄呼出一口气,转过来看着薄胤,男人正好走到了一个书架前,然后他伸手,摸了一下架子上的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