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感性叫嚣着不舍,可当他明晰一切后,他常年在线的理智终究会占据上风,即使此时的他心中已被无尽的难过堆满,他也会继续执行自己的决定。
他总想着,现在都这么难受了,那么以后也只会比这更难受,他的决定不会错。
他要和周朝慎结束这段关系。
他,绝不会错。
俞童在心中这么一遍遍重复,像是在宣扬,又像是在一遍遍安慰自己,也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心痛蒙蔽。
这天过后,俞童再也没去医院看周朝慎。
这对他来说或许又是新一次的逃避,但周朝慎总是会找上来,那天也必定是俞童说出分手的日子。
俞童从学校出来已经快八点了,其实住宿舍会方便些,但想着还在家嗷嗷待哺的奶糖,他必须坐上回家的地铁。
走到门口就听到奶糖的叫声,带着些许激烈,只有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它才会这么叫。
周朝慎。
临到眼前,俞童反而镇定下来,他拿出钥匙开门,打开门亮白色的灯光找过来,周朝慎盘腿坐在沙发上,右手拿着逗猫棒,直让奶糖蹦着抓他。
他左手的伤还没好全,用纱布绑着吊在脖子上,明明不过几天没见而已,俞童却总觉得似乎很久没见他了。
他站在门口发愣,身体像不受指挥般进门拖鞋,也坐在周朝慎对面,奶糖乖巧的窝在自己腿边,俞童才长舒一口气,心里那根羽毛飘然落地。
周朝慎像是没发现俞童的不寻常,或许是发现了的,只是不知该怎么说,他向平常那般打了个招呼,“怎么这么晚还回来了,我以为你要住宿舍呢。是担心这家伙吧,放心,我。”
“周朝慎,结束吧。”
周朝慎嘴角缓缓持平,看着俞童严峻的神色不似作伪,他缓了缓,“我不同意,给我个理由。”
俞童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还是因为前几天我赛车那件事吗,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我以后不会玩那些了,可以吗,俞童别和我说结束。”
周朝慎沉声道,他看起来沉着冷静,可没人知道他也是乱做一团,他抬头看着俞童的眼睛,里面是犹如寒冰般的坚决,他根本没有信心可以说动他。
他走到俞童面前,想去拉俞童的手却被他躲开。
俞童垂眼看着奶糖,里面并没有什么情绪,这几天已经给了他充足的冷静时间,“两年,已经腻了。”
他抬头看着周朝慎,眼中无悲无喜,又恢复成周朝慎记忆中的样子,他说,“所以结束吧。说起来我们认识也两年了,分开后别搞得这么难看。”
俞童这般高高在上的样子,只仿佛在谈论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这又不是小事,这是他们的感情。
是周朝慎已经承认并说出口的感情,他以为那天在病房他已经说得很清楚,那近乎告白的话语,换来的却是毫不留情的拒绝。
他愤怒,他不解,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心痛。
当对方似乎并没有产生和他类似的感情时,质疑油然而生,他当然不相信,那包容的眼神,那午夜时的亲吻,他怎么能相信那其中没有感情存在。
“为什么,俞童,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这两年我们不是过得很好嘛,再没有比我们相配的人。”周朝慎低头俯视的俞童,他凑上去,两人四目相对,近乎于逼迫般他看着俞童。
那双眼睛,他很确定曾经在那里看见过感情,那是独数于他的感情。
可如今里面什么都没有,那双澄澈的双眼使得其中情绪一览无余,但此时那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被掏尽的空洞。
看着周朝慎仿佛是个陌生人,高高在上的样子像极了那些人。
让周朝慎最讨厌的那些人。
他不相信,这让他怎么能相信。
☆、他的老周
“那这算什么,如果我什么都不是,为什么会允许我住在你家里,如果我什么都不重要,我生病我受伤你为什么会那么难过,还有俞童他妈告诉我,为什么会送我这个。”周朝慎右手抓着俞童的衣领,左手拳头攥紧,受伤的手没有痊愈,又微微渗出血丝。
不觉吸引到俞童的注意力,那空洞的眼中,犹如平静的湖面被投下巨石。
瞬间被砸得粉身碎骨。
俞童推开周朝慎抓着自己衣领的手,明明力气不大,却让周朝慎一个踉跄。
他垂下眼睛,已是将其中的情绪收拾好。
他看着周朝慎右手拿着的东西,那是自己在过年送给他的礼物,自己用心制作的礼物被对方随身携带,但此时俞童的心却像被放在滚烫的油锅中煎炸。
那是个很小的录音机,里面是自己为周朝慎录下的一首歌,是首催眠曲,俞童清唱。
和周朝慎住了快两年,他早就发现对方失眠的毛病,前段时间他过生日,自己做了这个礼物,送给了周朝慎。
但现在看着周朝慎手中的录音机,俞童只觉刺眼,他抿住嘴唇,“如果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说实话我的确是第一次和别人约,有时候是有些不太好意思拒绝别人,也就让你住进来了。作为一个人,看到别人生病了,同理心自然会难受,至于你说的礼物。”
俞童抬头看着周朝慎,“这并没有什么深层含义,让你误会了,我再次抱歉。”
“我不信,俞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信,你在怕什么俞童。”周朝慎质问道。
“我没理解你的意思,我什么都没再怕,我只是觉得有些腻了,毕竟已经两年了。”
“腻了?你他妈别告诉我你是想换人。”周朝慎怒吼道,他感觉愤怒的情绪已经被冲上头顶,几乎控制不住。
“我就算是想换人了,与你何关。”俞童轻飘飘的话落下。
话音落下。
嘭的一声。
周朝慎一拳砸向茶几,玻璃的茶几应声而碎,满地玻璃渣。
鲜血顺着他的手往下流,很快就聚成一摊。
俞童手指动动,最终还是按耐住心头蔓延的情绪,只眉头皱起,更觉有些头痛。
“你他妈再说一句与我无关。”周朝慎站在那里,双目发红,他盯着俞童恨不得吃了他,可又怎么舍得。
不舍得。
他头一次体会到怜爱的感觉,那是一种把对方捧在心头都只觉自己太渺小。
冲天的怒火顿时就消散了,他去拉俞童的手,对方没有挣扎,“童童,不要说分开好不好,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周朝慎低声哀求道,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亲密的称呼俞童,但此时俞童脑中的想法却根本坚不可摧。
他没有躲开周朝慎来拉他的手,是因为他右手中正拿着那个录音机,那个他这会看起来只觉刺眼的东西。
被俞童一把抢回来,“我们从未开始过,又那里来的结束。”他看着手中的录音机,那是几个月前自己做的。
“如果这个东西让你误会了,那我收回。”他说完随手摔在墙上,力气之大,瞬间就被摔了个粉碎。
周朝慎这会真看不懂俞童,他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难道他以为的那些感情都只是错觉吗。
“童童。”周朝慎唤道,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他很茫然,可眼神还是紧紧盯着俞童。
“周朝慎,我们就这样吧,被搞得这么难看。”语气中说不尽的疲惫。
俞童附身将猫抱起来,“你这几天抽时间把你的东西带走,我先出去住几天。”
“这么晚了,你不用走。”周朝慎抬头对手俞童的目光,冷得让他一颤,“该走的是我。”
“地上的玻璃你小心不要碰到,我明天找人过来收拾。冰箱里有饭简单热一下就好,还有卫生间,”
“周朝慎。”俞童沉声唤道,满是驱逐之意。
“好,我今天先走,但童童我们之间不会这么完的。”周朝慎说完转身离去。
门嘭的关上,成功将周朝慎赶走的俞童并未想象中那么轻松,他丧气地坐在沙发上,半天都没动。
奶糖像是感觉到他情绪不高,窝在他腿边,脑袋枕在他腿上,咕噜噜的大眼睛瞅着俞童。
俞童眼睛有些失去落点,不自觉去瞅地上那被自己摔碎的录音机,有一个碎片蹦到他脚下,俞童附身拿起来。
心下那根悠悠然的羽毛已经沉到泥潭中,再也没浮上来。
而他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让周朝慎伤心了,他伤害到了他。
“我的选择没有错,没有错。”他碎碎念道,一遍遍安慰自己。
这天晚上周朝慎回去想了很多,想他和俞童究竟算什么,想他们的未来,更多的时候是在想俞童。
可直到第二天在来到俞童家,他还没是没想好该怎么劝俞童。
然后他就发现,俞童跑了,连夜带着猫走了,应该是知道周朝慎会找过来,还留了字条,意思是不要去找他。
这一刻周朝慎只感到铺天盖地的累,俞童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另一方面,昨天俞童强硬的态度也让他生出疑惑,他们之间真的曾经有过感情吗。
那只是他自作多情吗。
如果不是,那俞童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说分手。
但此时并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俞童其实也不是跑,算是公司正好有个出差的机会,本来他是应届毕业生,这会该忙着论文,所以上面开始就没考虑俞童,没想到他却主动要求去。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
到跟前俞童也必须要回来,五月就要答辩。
再次回到家里,发现周朝慎的东西都搬走了,却并没让俞童心头轻松。
最先知道他回来的是曹晓。
一个月的时间他也够知道俞童和周朝慎算是分手了,据说还是俞童主动提的。
这在念头在曹晓见俞童后,逐渐不确定了。
因为俞童的样子实在不怎么好。
“我说俞童,你和周哥。”
“别提他。”
曹晓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俞童打断,他皱着眉神色难看。
“好,我不提他,你这次回来不会走吧,这马上就要拍毕业照了。”曹晓忙转移话题。
“不会了,之前也只是出差,工作重心肯定还是在这边。”俞童解释道,见曹晓满脸担忧,他强提起丝笑容,“怎么了,我最近就是工作太累了,没睡好。”
他这么说更像掩饰。
曹晓点头,勉强当做信了他的话。
“后天是我生日,你过来玩呗。就在我家,开个part。”曹晓邀请到。
俞童犹豫了下,“你放心肯定准备生日礼物,不过那天我有事,可能过不去了。”
曹晓拍了拍他肩膀,“礼物什么的就别带了,就是叫你过来玩的。”
他抿了抿唇,“周哥不过来,他前段时间不小心,”
曹晓说了一半想起来俞童并不想听到周朝慎的消息,连忙住嘴,“反正你放心他不会过来的,你就来玩吧。”
可他这话说一半,并不会让俞童放心,心头那根羽毛又悠悠然飘起来,只觉心中满是碎絮。
俞童也没法再问出口,只能闷闷应下,说会去的。
虽然曹晓说不用带什么礼物,但他还是买了款最近热门的游戏机当礼物。
两天时间过得真快,俞童回来后再去见的人就是方头。
他上去的时候方头办公室有人,俞童就靠在门口等,听着里面两个人好像在吵架,可听着怎么像是安腾世的声音,那个老师的死对头。
呼啦一声,里面像是什么东西打碎了,俞童实在担心开始敲门。
“老师,我是俞童,您没什么事情吧。”俞童的拍门声都盖不住里面的吵架声。
隐隐能听到安腾世的怒骂,方同德,就是你他妈对不起我,你个胆小鬼。
并听不到方同德的声音,俞童心下只觉不妙,就听到里面又是碰的一声,像是桌子板凳被掀翻了。
俞童开始撞门,也幸好方头这门还是旧木门,三两下就被俞童撞开。
“老师,您没事吧。”俞童冲进去也愣住,两人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剑拔弩张。
虽然地上摔碎了不少东西,安腾世正站在那里指着方头鼻子骂。
方同德也不怎么理他,就静静坐在那里看着他,不过俞童发现自己老师眼角有点发红,像是哭过。
“呦,你这学生倒是忠心,只怕我把你怎么了。”安腾世讽刺道。
俞童不接他的话,“老师,是我鲁莽了,我就在门口等您,有事您叫我。”他说完转身出去了。
没等多一会安腾世也出来了,瞪了他一眼就走了。
俞童再敲门进去,方头还是坐在那里,一手抚着额头,神色不清。
俞童低低唤了声老师,方同德像是才发现他,抬头看了他一眼。
俞童蹲下来帮着收拾地上东西,也没敢问。
“俞童,有些事情趁年轻就该勇敢些,别像我这样,到老了才开始后悔。”方同德突然说道,像是给俞童说,又像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俞童顿了一下,“老师您这话说的,怎么就老了。”
倒真不是俞童奉承,方同德今天三十八,岁月的经历更化作他那双平静的眼睛,额前的两道皱纹并未显老,嘴角习惯带笑更显儒雅。
提到这不免让他又想到安腾世,这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竟然比老师还大两岁,一双桃花眼上调,满是艳丽,不过到底是上了年纪,两道法令纹让他显得有些尖酸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