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闲谈几句,了因得知他们夫妻想要登高望远,又怕人多吵闹,便道:“爬山之人都在前山,吾寺中有一条路通往后山,那里景色清幽,山顶还有一处观景台,两位居士便往那里去吧,除了我寺里的人,不会有人打扰的。”
文羽穆赶忙道谢。
了因又道:“不过那位贵客现如今正在后山别院落脚,两位居士游玩之时,留心避让一些,免得徒增是非。”
“方丈放心,我省的,绝不会在寺里闹出事来。”
“阿弥陀佛,老衲自是信得过文居士的。”
文羽穆道谢离开,同薛母陆氏说了一声,和薛亦一起前往后山。
后山景色与前山大差不差,不过此处寂静,曲径通幽,草木葱茏,比前山多了许多令人心情宁静的意蕴。
他们一路来到山顶,却发现观景台上已经有人了,那人背对着他们,只能看到一个如竹一般的清隽背影。
他坐着轮椅,显然是腿脚不灵便。
除此之外,他身后有两个丫鬟服侍,周围还有八个侍卫把守。
文羽穆他们刚一靠近,便被侍卫拦住,厉声呵斥,“来人止步!”
如此派头,让人一下就想到了方丈说的贵人。
文羽穆心中叹息,兴致勃勃的来,却被人占了地方。
薛亦握紧了拳头,心中燃起一团怒火。
如果不是他太弱小,他的妻子怎么会被人如此无礼对待?
文羽穆不欲起争端,便退让了一步,拱了拱手道:“打扰了,在下冒昧问一句,你家主人打算在这里待到几时?我和我夫君晚些时候再来。”
那侍卫冷哼一声,手中长刀横在胸前,“我家主人的事也是你配打听的?少废话,速速退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薛亦大怒,“好无礼的狗,佛寺之中,还兀自汪汪叫个不停,也不怕丢了你主人的脸。”
“你——!”那侍卫勃然抽刀,指向了薛亦。
情势一触即发。
文羽穆眼神冷了下来,杀意毫不掩饰的刺向那侍卫,竟让他吓得心中一骇。
不知为何,他有种感觉,眼前这个花印,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他变成一具尸体。
这……可能吗?
就在此时,那位背身赏景的公子转了过来,温言打破对峙气氛。
“在下侍卫失礼,还望两位勿怪。”
文羽穆闻声望去,才发觉他穿着罩纱袍,竟是个花印。方才从背后看他,他是用发带束着发的,反倒让人忽略了衣服。
“公子客气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方客气,他也不想惹事。
那花印公子微微一笑,漂亮的桃花眼熠熠生辉,如一汪春水,朱唇白肤,清艳不可方物。
好美的人。
文羽穆望之心折,心中火气去了八分。
那人道:“我已赏过景了,现在便走。”
那侍卫不忿的开口,“王——”
“住嘴!”那公子身后的丫鬟厉声喝止他,“公子的吩咐都忘了吗?自己退下领罚。”
坐在轮椅上的俊逸公子神色不变,微笑着朝文羽穆和薛亦拱拱手,便让人推着他离开了。
他们走后,文羽穆对薛亦道:“方才听那侍卫失口喊王什么,莫非他是个王爷?”
不见回答,他纳罕的转身,才见薛亦黑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他。
文羽穆摸了摸鼻子,毛毛的道:“怎么这样看我?”
“哼。”薛亦冷哼一声,甩袖负手于背后,阴阳怪气的问,“夫人觉得,吾与那位公子,孰美?”
文羽穆:“……”
“他是个花印呀。”他无语的道。
“哼!”
“好好好。你美,你最美。”
薛亦愤愤然的走到了另一头,独自赏景不理他了。
文羽穆扶额,这种醋都能吃?
第二十四章
无奈归无奈,但该哄还是得哄,否则这个醋精怕是要把自己醋死了。
“好了,莫生气了,我发誓,你比他好看得多。”
文羽穆拉着薛亦的胳膊,将他身子转过来,捧着他的脸道:“让我看看这是谁家玉郎,怎么生的这般俊俏?”
薛亦脸色稍霁,露出一点得意却立刻崩住了,“呵。那你为何盯着他看个不停?”
文羽穆道:“那位公子虽不如你,但也胜过许多人,何况他和你是不同的类型,我没见过,便多看了几眼。”
薛亦:“那你倒是说说,他是什么类型。”
“这个嘛……我觉得,他清中带艳,貌若好女,有雌雄莫辨之美。”
“你就不一样了,你俊中带厉,像一把绝世名剑,光华锋锐胜过世间所有。”
薛亦这才满意,矜持的颔首,嘴中还道:“我看他也就平平无奇,样貌还不如你。”
文羽穆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脸,“是吗?我总是会忘记自己长何模样。”
薛亦认真的点头,“当然是真的,你特别好看,恍若夜合明珠,熠熠发光;又像林中之湖,静影沉璧;还似云中之鹤,白羽清音。”
排比句用的还挺溜。
文羽穆含笑捏了捏他的脸,“嘴真甜。不生气了?”
“哼。”薛亦轻哼一声,负手而立,“赏景了。”
文羽穆笑,转身眺望山下云海。
……
翌日。
了因方丈拖了一位香客带口信来,说那位客人同意了,劳烦文羽穆近几日有空的话可以跑一趟,。
那香客带话带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是在打什么机锋,好奇又不好意思问,抓耳挠腮的驻足了一会儿,才遗憾离去。
文羽穆一听便明白了,同薛亦和薛母说了一声,便取了药往青拓山而去。薛亦本想同他一起,被他婉拒了,说他一个人速度更快。
薛亦怏怏,也只好道:“那好罢,你快去快回。”
文羽穆到了云崖寺,本想将药膏交给了因方丈代为转交,方丈却说那位贵客想见他一面。
他跟着个小沙弥,来到后山山腰处的一座别院。
别院修建的很有禅意,简单幽静,深藏在山林间,倒是个令人羡慕的好住处。
“多谢小师傅。”文羽穆客气道谢。
“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客气,小僧先告辞了。”
“小师傅慢走。”
目送他离开几步,文羽穆转身敲门。
们很快打开,是一个黑衣侍卫开的门,文羽穆一眼便认出他是昨天守在那位公子身侧的人。
那侍卫也认出了他,惊讶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我是来送药的,你家主人可在?”文羽穆敛眸问道。
“在。请跟我来。”这个侍卫话很少,却比昨天那个有礼多了。
他带着文羽穆穿过前院,文羽穆打眼一扫,便看到好几个昨天见过的侍卫在巡逻。
还有……他不经意的望了一眼厢房屋顶,一个黑色的影子倏然消失。
他收回眼神,不动声色的跟着黑衣侍卫往里走,心中想到,那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贵族豢养的暗卫死士之类的人物。
屋顶上,脑袋深埋在屋檐下的暗七心惊肉跳的拍了拍胸口,对一旁的暗六道:“我被人发现了。”
“只一露头的工夫,你确定吗?也许只是巧合呢?”暗六不太相信。
“不不,我敢肯定,他绝对看到我了,这是一个高手!”
“真的?你觉得大概是什么水平?”暗六没见到,见他这么紧张,也重视起来。
“说不来,这五感六识的水平,我感觉不输给京城第一高手,那位禁军大统领。”
“真的假的?不是说只是一个嫁了人的花印吗?应该是天生的五感较强吧?”
“这,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万一……?”
暗六沉吟片刻,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请主子定夺。”
“好。”
暗六飞身下房,摸着墙根绕到后院,对着轮椅上的锦衣公子耳语几句。
那人点点头,“知道了,无碍。”
暗六退下,此时,黑衣侍卫领着文羽穆到了垂花门前。
“公子,客人到了。”
锦衣公子向文羽穆望去,笑道:“请坐。”
文羽穆行了一礼,“多谢。”随后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
“在下安余,幸会。”
“原来是安公子,在下文羽穆。”虽然一听就是化名,但他还是很客气的应了。
他将药膏取出来,放在桌子上,“安公子,这是半份九花续脉散。”
萧雨安打量着他,见他不卑不亢,气质沉静大方,不由得心中赞叹。
他取过药膏,打开瓶盖闻了闻,“异香扑鼻,果然不俗,看来我这条腿有救了。”
“冒昧问一句,公子是何时受的伤?”
“就在半年前。”
“时日尚浅,想来这半瓶药是够用的。”
萧雨安浅浅笑道:“羽穆的恩情,我不会忘记。”
文羽穆笑笑,两人一时无话。
凝滞一瞬,萧雨安主动道:“饮茶吗?我这里很少有人来,更少有你这样可堪一交的人来,陪我喝一杯吧。”
文羽穆讶然,忙道:“多谢公子垂青,只是我已嫁了人,怕是不便久留。”
萧雨安愣了一下,看他更顺眼了。他大笑道:“莫想歪了,我只是憋闷的太久,今日看你顺眼,想要和你饮茶聊天,解解闷罢了。”
“更何况,我也是嫁了人的花印,你很不必担心的。”
文羽穆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的道:“是我小人之心了。”
“我虽没有用玉环束发,可也穿了罩纱袍,怎么你竟看不出来。”萧雨安笑意盈盈的道。
文羽穆汗颜,他不是很熟悉这些。
他才想起,花印未嫁人的话,就一切同男子一般,只有嫁了人才要在衣饰上加以区分。
闹了个乌龙,他惭愧的道:“实在是抱歉。”
萧雨安摆摆手,“不必在意,饮茶吧。”
文羽穆微笑颔首,只觉得他虽然看起来文弱忧郁,却又有种疏阔性情。
他们相谈甚欢,可以说一见如故。
文羽穆心思聪敏,又十分体贴细腻,谈吐也动人,萧雨安对他心甚喜爱,引为知己,再三请求他多上山来陪他说说话。
聊到最后,甚至卸下了心防,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小心透露了出来——原来他是广平侯原配嫡长子,嫁给了先废太子的儿子厉恪郡王为妻。
用一句前世通俗的话来说,女巫把狼人聊爆了。
当然,萧雨安算不得狼人,他不是坏人,只是隐匿了身份而已。
天色渐晚,文羽穆不得不起身告辞,萧雨安依依不舍的将他送至门口。
回到家,就见薛亦的脸色已黑如锅底。
文羽穆恍若未觉,对他道:“阿亦,想不到我们那日碰到的公子竟是广平侯府上的少爷,嫁给了厉恪郡王做王妃。”
“我们还未上京,就已经结下了两桩京城的缘分,你说,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合该进士及第?”
薛亦听完前半句,心中一喜,已然听不进去后半句话,只追问道:“他已经嫁人了?”
“是啊。”文羽穆狡黠一笑,道:“所以某人很不必天天坐在家里喝醋。”
薛亦正色道:“家中有人喝醋吗?我怎么不知?”
文羽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薛亦哼唧道:“嫁人了也不是完全没有风险……”
文羽穆在他头上弹了一下,“混说什么,休要败坏人家名声。”
“哎,好吧。”薛亦捂着额头,甜蜜而忧伤的道:“我知道你不会的。”
文羽穆笑摸他狗头,知道你还吃醋吃个不停。
第二十五章
去过云崖寺后,薛亦和文羽穆又抽空去了趟清凉书院,将带回来的礼物送去给陆山长夫妇。
转眼,时间来到九月十五。
因考试,他们错过了今年的八月十五,好容易等到今日又是满月,薛亦磨着文羽穆要月下饮酒。
这次要饮菊花酒。
他上次喝醉便借机占他便宜,这次又要喝,也不知是打着什么主意。
文羽穆心里虽对他的目的存疑,不过到底没拒绝。
如今之人多喜黄酒,如状元红,女儿红,花雕等。黄酒性温和,酒精度数一般在10-20度之间,香味醇厚,醉不伤身,日常少饮些还对身体有益。
无论是桂花酒,还是菊花酒,都是以黄酒做低,喝些也无妨。
在省城时,他们曾找到一家专卖惠泉酒的店,琥珀色的酒液晶莹明亮,闪动着诱人光泽,香气更是馥郁醇厚,沁人肺腑。
文羽穆难得的斥巨资买了一大缸,叫店家分成五个小一些的坛子装着运了回来。
先前送了一坛上清凉山,家中还剩不少,做些菊花酒来饮尽是够的。
还可以送些去云崖别院给雨安尝一尝。这是他来到这里后交到的第一个合得来的好友,他还是很珍惜的。
“少爷,少奶奶,有人来拜访您们。”思量间,小满从外面小跑进来,通报道。
“何人?”薛亦问。
“是一位姓赵的公子,说是您以前的学生,带了一筐子螃蟹要送您嘞。”
哦,是赵思。
薛亦转头对文羽穆笑道:“这家伙,这次倒是把东西送到了。想来,是螃蟹不易被抢的缘故吧。”
文羽穆想起赵思可怜的倒霉样,不由得忍俊不禁,“好了,一会儿见了他,莫要再刺激他了。”
薛亦善心大发的点点头,见了面,第一句倒没提上次省城的事,劈头便问,“来年院试,可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