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星受不了这种窒息感,一开始还会忍着在她身边继续待下去,时间长了,也忍不住冲她歇斯底里的发火:
“楚见榆、楚见榆!妈妈你永远就只能看到她!”
“以前她还活着,你们就觉得她是你们最优秀的女儿,现在她都走了,你却也不肯看我一眼……你为她祈福、为她在寺庙点灯立牌位,甚至为她抄经、吃斋,你要折磨自己就算了,为什么让我也这么做?”
“她又不是我害死的!”
“你也是这样,你们都是这样,你们是不是都在怀疑我就是当年杀了她的人!警察都已经证明了我的无辜,你们又凭什么来按着我的头给我定罪!”
“你们这么喜欢楚见榆,当初为什么又要把我生下来呢!”
“你是不是巴不得当初死在那湖里的人其实是我!”
……
余愫那时候被小女儿的爆发吓了一跳。
她讷讷地坐在那里,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同样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小女儿,一时间随着楚南星的话开始自责,感觉自己试图照顾好这个家里的每个人,却最终连谁都没看好。
后来楚南星不能忍受再和她共处一室,也不愿意再听到楚见榆这个名字,令余愫又生出那种无所适从的自责来,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悲伤,总拉着小女儿去回忆那天的悲剧,从而导致小女儿对大女儿生出逃避的抵触来。
再之后楚南星出国的期间,余愫每次想要去看她的时候,都会赶上身体不适,于是一年推一年,最终竟然也没成功过去一次。
直到今年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才好转些许——
如今余愫也算是明白了,斯人已逝,活人总是比已经离开的人重要的。
她想要重新学着当个好母亲,所以惦念着想修复楚南星和家里的僵硬关系,只是……只是看到纪愉这个意外。
余愫喃喃地附和着丈夫的话:“对,南星在这边待得怎么样?有人欺负她吗?她辛苦吗?”
楚怀德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她很好。”
“这节目的导演是她认识的朋友,王家的女儿,你也知道的,小时候跟她……还有见榆她们玩在一块儿的。”
余愫松下一口气,下意识地想起刚才的事情,又慢慢道:“你知道吗?怀德,我以前陪见榆和南星去过舞蹈教室,我看过她们跳舞,这个纪愉跳舞的样子,和见榆太像了……我不会认错的……我怎么会认错自己的孩子呢?”
楚怀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暗暗想,或许正常情况下,妻子真的不会认错人。
但是。
这几年余愫的身体状态他都看在眼里,何况当年孩子的葬礼又是他全程跟的,他怎么可能任由这种荒谬的猜测继续下去?
于是楚怀德转移了话题,示意她看屏幕:“第一名和第二名的结果出来了——”
余愫果然赶忙去看,想知道楚南星能否夺魁。
结果转播屏幕上跳出的内容令她睁大了眼睛。
A组。
第二名:???票数:???
第一名:???票数:???
B组。
第二名:常雪票数:82
第一名:楚南星票数:???
看着A组那敷衍至极,连名字都不肯露出来让所有人看一眼的省略号,全场观众都跟着满头问号。
怎么个意思?
现场开始骚动,粉丝们都在底下交头接耳,有人震惊地出声猜测:“前面几组都是只有第一名的人才不公布,等待最后揭晓总票数第一名的小组——”
“难道……纪愉和容柏平票?!”
“也不是不能理解哈,柏爷C位的表现确实炸裂,但是愉妹妹真的能呈现和她完全不一样、又同时给人震撼的风格表演,加上她们家粉丝今天来的不少,平票不是没可能啊……”
“但是这样的话,A组也不一定能赢,你看前面几组,厉害的大佬们在同一组表演之后,前两名的差距就很小,反而不如另一组C位大佬一骑绝尘……这么想想是不是觉得她们反而输的概率更高了呢?”
“确实,而且楚南星的B组是先开始表演的,有这个铺垫在前面,纪愉跟容柏很可能都打不过。”
“听说星光们已经开始提前庆祝了!”
……
楚怀德将听到的一些消息同余愫讲了,又看她们这些表演之后的中场能有个休息时间再去到大厅一起看转播,便带着余愫起身,与工作人员通知一声,随后低调地被人引到附近的小通道去后台。
楚南星和纪愉这两组人员都从宣布结果的小房间里陆续出来——
迎面就是朝他们这边来的楚家夫妇。
走在最前面的容柏不动声色看了他们一眼,对他们颔首一下,礼貌地给他们让开一条路,同时顺手把身后缠上来好奇朝他们张望的女孩儿脑袋按下,然后继续往前走。
走远了,才听见对方附过来小声问:
“哇,刚才那对看起来很有气势的夫妇是谁啊?”
容柏懒洋洋地回答一句:“楚南星的爸妈。”
说着她回头去看,想知道同组的人都跟上来没有。
结果恰好看见走在最后面的纪愉在跟两人对视。
其实纪愉正想和系统打听司恬还在不在,顺便思索能不能跟工作人员套个近乎,让他们把司恬偷偷带进来一下,反正也有不少选手有朋友来后台跟她们偷偷见一面——
就在这时。
她迎面碰上了朝这边而来的楚怀德夫妻。
其实最先看到的是余愫的模样,因为这女人气质太好,又长得太漂亮,似乎被岁月格外优待过,眸光温亮,一看就是个修身养性、脾气很好的富太太。
奇怪的是。
对方看她的时候,眼眶莫名地有些发红,眼睫轻微地动了动,像是有很多的话想跟她说,又没法出口,最终被身边的男人轻轻拍了拍手背,便越过她,朝她身后的人温柔唤道:
“南星。”
纪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感受到这清香拂过,两人越过她,往身后去。
直到不知多久后,走廊里的工作人员都在提醒她没事就快回大厅,她回头去看,什么都没瞧见。
“愉愉?”
系统不解地在她脑海里出声。
纪愉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为自己刚才与女人对视时涌上来的酸涩感而感到莫名,她眨了眨眼睛,发觉自己因为发呆太久,眼睛有些干涩,溢出一点生理泪水。
她想。
难道是楚南星的母亲太漂亮太亲和了,让她这个长期缺爱的小孩儿有点嫉妒楚南星的主角待遇?
……
就这样好一会儿,她顺着工作人员的提醒往外走,有些慢半拍地问系统:“刚才那两人是谁?”
系统说:“楚南星的父母。”
纪愉“哦”了一声,又问:“你刚叫我做什么来着?”
系统有点茫然:“不是你先叫我吗?”
纪愉:“是吗?”
系统:“对啊!”
纪愉:“那我叫你做什么?”
系统:“我……你……愉愉你怎么了?”
纪愉捏了下自己的鼻梁,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走神太厉害,回想了老半天,才总算抓回重点:“对,问你,司恬还在不在这附近?”
……
场馆外,一家高档咖啡厅小包间内。
孟忍冬慢慢地用勺子搅着杯子里的咖啡,司恬听见了那杯子里方糖沉淀碎开之后,像是搅拌的白砂糖一样发出的细碎“沙沙”声。
突然下意识按住了自己的腹部。
她有点不敢想孟忍冬嗜糖这么厉害,当初那几年到底往自己胃里堆了多少糖。
孟忍冬见她面色有异,以为她是不舒服,出声询问之后,又让侍者送上一杯热水,确定道:“你真的没事?”
司恬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去看她那杯糖堆咖啡,点了点头。
孟忍冬便干脆利落地将话题转移了回去:
“好吧,那我们继续——”
“七年前,我在去到了你的身体里,用你的身份跟纪愉认识、相处了一段时间,并且还带着她一起走上舞台,意外先于她出道……到这里没错吧?”
司恬点了点头。
孟忍冬对应了一下自己的梦,又有些迟疑地打量着她,好像有点怀疑司恬是那种能吃人梦境的妖怪,又或者是能催眠人的资深心理大师。
如果不是她的资料显示这人只是平平无奇的解散女团成员。
“可是……”
孟忍冬眯了眯眼睛,很冷静地说:“实不相瞒,我调查过你,先不论我穿越到你身体里这种奇怪的灵异话题,你所谓的我用你的身份进入的女团,在网络上根本毫无痕迹。”
司恬却很平静地扫了她一眼,淡淡地丢下一个平地惊雷:
“因为——”
“我本来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
她伸出两只手,食指先是互相平行,然后又交错,最后像是连自己都搞不懂这复杂时空理论一样,只好将自己能知道的实话都说出来:
“我查过了。”
“这个世界跟我原本有记忆的世界,大致的科技和文明发展是相似的,只是在细节有出入,比如我记得好几个原本我世界里的富豪名字,在这里都毫无痕迹,同样的事业,是由另外的人完成的。”
孟忍冬尽管心中已经被这大胆的假设说服,面上却不显露出来:“你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我要怎么相信你说的不是妄想出来的内容?”
这话落下。
司恬却不急着去接了,反而只捧着面前的热水杯,轻轻地吹里面的水雾。
她既不和孟忍冬提精神鉴定的事情,也没有扯两人明明毫无血缘关系、却有着八成相似的长相,在抿了一口还有些烫的热水之后,她用这双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像是一潭死水的眼眸注视着孟忍冬。
然后问:“你真的不记得了?”
孟忍冬:“……”
司恬用同样的一双黑眸注视着她,好像也能看透她的内心和灵魂似的,良久,她轻轻摇了摇头:“你能找到我,就说明你想起来了一些东西……或者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而我,因为你是孟忍冬,才愿意跟你说这些事情。”
“你我现在坐在这里聊天,不就是因为你已经相信这些荒谬的前提假设,只不过是想要听我讲更多的细节,来验证你的记忆吗?”
孟忍冬默然片刻,像是被说服,又像是已经承认了她口中的事实。
搅拌咖啡的动作停了停,她端起咖啡杯,将那满糖满奶的美式咖啡送进唇间,用舌尖感受那甜甜的奶味里依然漫上的苦涩味道,一时觉得有些新奇。
其实她从没试过这样喝。
因为孟家的教育,加上如今身份使然,注定她不能在外人面前做出往上好的咖啡里加糖、破坏咖啡原本风味的行为。
今日的见面——
或许从对视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她会对司恬倾注信任。
毕竟是曾经跟对方共享过躯壳,甚至还保持过很长一段时间亲密室友关系,她们似乎能较为轻易地感受到对方的心情。
孟忍冬难得放下形象包袱,餍足地轻轻叹一声,再对司恬出声的时候,声音里装出的冷漠已经悄无声息化了:
“请继续吧。”
她想要知道后来的故事。
第45章 045
不可思议的展开, 将另一个世界发生过的事件徐徐道来——
孟忍冬始终寄居在司恬的身体里,哪怕先于纪愉一步出道,她也始终没有忘记过对方, 凭借着从小接受的教育,加上刻苦和努力, 她在圈里混的风生水起,竭力想给纪愉铺就一条道路。
在这个过程中, 也不是没有受到阻碍。
只是相比于纪愉而言,那些都不太重要。
孟忍冬给自己做了在那个世界的完整人生规划,从女团出道之后, 她可以利用这个团经营的两年时间, 不断提升自己,赚足够多的钱、累积足够多的资源和人脉, 争取成功转型,这样在女团解散之后, 就可以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这样孟忍冬就可以把纪愉签到自己的工作室来了。
也能把手头的资源分给她。
在实现目标的过程里,孟忍冬难免有分身乏术的时刻, 她逐渐变得忙碌,甚至跟纪愉的见面机会都在变少——
可她清醒地知道这些牺牲都是有意义的。
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长久的相聚。
那时她以为自己会在那个世界陪纪愉很久很久,哪怕永远不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也没有关系。
……
“可是……”
“就在你到来的第三年夏天,也是刚成团半年的时候。”
“有一天早上, 你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司恬杯里的热水只剩一半, 她的目光落在桌面不规则的墨色石纹上,说到这里的时候, 她停顿了很久, 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和孟忍冬交代接下来的事情。
可是那些发生过的悲剧, 不会因为她不去面对,就消失不见。
孟忍冬的目光落在杯垫的勺子上,方才她搅拌咖啡之后,把勺子随意放在旁边,于是这会儿雪白的杯垫上就落了一点棕褐色的痕迹。
她隐约能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
同司恬见面至今,包括在梦里的时候相处时的印象,孟忍冬大致能判断出,自己的突兀离开一定给了司恬很大的麻烦,以至于她没有准备好怎么面对这个世界,而自己又将她放在了太高的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