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要给禤玦再扣个帽子吗?”要事商议完毕,穆司彦与苏殷禾回到他的房间,想起那步反将一军的棋,不由闷笑道。
“这倒不算是扣帽子。”苏殷禾被穆司彦压在塌上,干脆揽住人一同躺下,“背叛是事实,只是不知道对方能心狠到哪个程度。于薛军而言,我只是去撩拨几句,无甚坏处。”
“也罢,良宵苦短,不谈旁事。”穆司彦双手拆着苏殷禾的腰带,凑上前含住后者的唇瓣,以吻封缄。
两人缠绵了好一会儿,苏殷禾才离开顾家军的营地。而他这次一离去,便是两日。待穆司彦再次看到前者,对方已是薛军来使的身份,他策马跟在冯宇身后,与顾妄生带头的军队对峙。
两军并没有如此前般直接打起来,只是全员严阵以待地守在各自将军的后方,以免对方有什么异动。
“顾将军,别来无恙啊。”冯宇给苏殷禾递了个眼神,二人便一同上前了数步。
“托你的福,一切安好。”顾妄生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朗声道,“你遣来使递的信是几个意思,挑拨离间?”
“是挑拨离间,还是坦诚相待,这两天你们尚未探清吗?”苏殷禾提气说着话,让顾家军的士兵均能清晰地把这一字一句听进去,“你们的实力已经被尽数告知我方,你们的援军绝不会到,这是还没想明白?我们不惧与你交战,只是免得大动干戈,尽为他人作嫁衣,不如及早投降,以免生灵涂炭。”
对顾妄生而言,他认为替傅迩报仇是自己的事情,眼看着天下大定,他实在不愿让士兵们再去与薛军斗,与天玄兵斗。但是让顾家军回去给禤玦卖命,顾妄生那口气是如何也吞不下的。
因此,顾妄生选择让士兵知道禤玦的真面目。通过敌人的口,与求助无援的事实,让他的弟兄感知真相。
其实苏殷禾离去这两天并非整日待在薛军中,他向冯宇提了个劝降的建议,便御剑去探了顾妄生援军的情况。若对方已在路上,他便假装信使,替顾家军撤销求助;结果对方还真没打算支援,倒省去了他们这般自导自演的功夫。
“干他娘的!禤玦递刀子,你们挥刀砍我兄弟,都是敌人说什么归顺呢!”特营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得到颇多支持。
“就是!老子偏要奋战到最后一刻钟,能砍你们多少人,就砍多少人,你奈我何!”
“要是老子有命活着回去,早晚也是得摘了禤玦那小子!”
闻言,穆司彦心底有几分无奈——果然是他熟知的,充满血性的顾家军弟兄。他与顾妄生担忧的,亦正是这一些宁战不降的士兵。
“战场生死,不论对错。”顾妄生神色不改地抬起手,制止这伙勇字上头的兄弟,“我们若降,你待如何安置?”
“看来顾将军已有定断,只是你的手下似乎不太听话?”冯宇满意地笑了笑,“其他人好说,但是你与特营的士兵得自废武道,免得日后兴风作浪。”看来他对特营的威胁性也了解不少。
“啊呸!老子修武道是为了这么憋屈地活着吗?你做梦!”
“顾帅,干他们就是!我们不怕!”
“闭嘴!命都没有了,扯什么都没用!”顾妄生回头大喊了一声,才继续与冯宇周旋,“你这般待我弟兄,还说什么诚心相待。不若如此,你放实在不愿意归顺的弟兄离去,我自废修为随你回营如何?”
这话一出,显然是要将自己作为质子,交由对方看管了。
“顾帅!”一些士兵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顾帅此时为何这般“软糯”,与此前二话不说地大杀四方的模样截然不同。
“据我所知,你方有三个修士。”冯宇摇了摇头,表示不够。普通的修武者他不怕,更具威胁的是修士。
听清修士一词的士兵你眼看我眼,皆从对方眸中读出了疑惑。
“其中一人已被你们……”提起方琪,顾妄生的拳头攥紧了几分,“至于穆兄弟,我可不能替他做决定。”
“我们将军愿意自废修为把自己交给你们看管,是在表达归顺的诚意,想让你们安心。但若你们咄咄逼人,我们也不介意与你斗个头破血流。”见冯宇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穆司彦耸了耸肩,说道,“我的修为比你高,若要独自离去,你们奈何不了我。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为哪个主子卖命不是卖?你们如果有这个能耐,我不介意换个主子。”
穆司彦的话语同样运气而出,故意大声说给身后的士兵们听见。仿佛被他后半句话说出了心声般,大部分士兵默默低下了头。
“哈哈哈,好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被穆司彦贬低了一头的冯宇并不恼怒,“行,你们顾帅既有这般气魄,我也不强人所难。不愿意投诚者自行离去便是,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尽管回去了,你们的主君却未必能容下你们。”
“谁要他容得下,老子不找他麻烦就得偷着乐了!”言尽于此,顾妄生最后的决定还是投降,先前情绪最为激动的士兵率先撂下盔甲,朝顾妄生拱了拱手,“顾帅,保重。”
随着消息在大军中传开,陆陆续续有表示家里人在原先地方等待自己归去的士兵离去,但这么一下来,真正就此别过的人倒不多。
余下之人,有的以军队为家,若离了军队反倒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有的则是与穆司彦所言中“为哪个主子卖命都是卖”的心态,总而言之,最终留下的人数反而占据大部分。
第45章 尘埃落定
“顾将军,该你展示诚意了。”冯宇扫了眼解甲离去的人,目光落在顾妄生身上。
“还望冯将军信守承诺,日后莫要为难我的弟兄。”顾妄生抱了抱拳,翻身下马,一副任由处理的模样。
“好说,好说。”冯宇笑着,正要动手之际,身旁的苏殷禾比他更快,一掌拍在顾妄生的胸口,后者一口血涌上喉间,染得衣衫血迹斑斑。
“将军!”顾家军的人担忧地惊呼一声,被顾妄生挥手阻止,示意自己没有事,让其切勿上前。
“此等小事何必劳烦将军亲自松手。”苏殷禾板起一张俊脸,捆住顾妄生双手,将人押到冯宇马下。
“顾将军是上宾,苏先生无需如此粗暴。”对苏殷禾的主动,冯宇并没有多想。他嘴里说着责备的话,却丝毫没有怪罪之意,伸手确定顾妄生的情况后,才继续说道,“既然顾家军驻扎于此,这座城池便继续交由你们把守了。放心,若天玄兵来袭,我们后方部队一定全力支援,绝对不会留你们孤军奋战。”
冯宇这话,落在顾家军的耳里实在讽刺,但他们无法反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把修为尽失的顾妄生带走。
“元先生!”他们把视线移到一直没有说话的元钲身上,后者与穆司彦交换了一个眼神,
带队退回城内,表示该怎么生活便怎么生活。
三日后,元钲把军队的事务尽数交于一营与二营的领队后,便带着傅子溪,与穆司彦一同离开了顾家军。
又过了两日,养在废弃院落的顾妄生被毒害,冯宇看着他的尸首被抛下山崖后,便寻了个替身伪造顾妄生仍活着的假象,以此安抚顾家军的士兵。
“这倒与计划无差。”苏殷禾御剑候在山崖,一把接住进入假死状态的顾妄生。
“亏得他们对你不设防。”穆司彦掏出一颗药,塞进顾妄生嘴里,强迫其咽下。
“毕竟相处了两年,不说对他们的底细一清二楚,也算了解一二。”这次的计谋若不是基于此情况之下,恐怕不会这般顺利。
从献计劝降,到商讨如何处置顾妄生,苏殷禾在其间发挥的作用可不少。
当然,若顾妄生有自立为王,势必与薛军、天玄兵斗争到底的想法,苏殷禾不会提出这一建议。但是要以抗争之途来破顾家军的困局,想必得付出极大的代价。快意恩仇后余下的是什么?是身边日渐稀少的兄弟,还是战火持续升级的斗争?都不是顾妄生想要的。
总而言之,这是几人合计过后,认为最可行的办法了。至于日后,顾妄生如何重新修炼,如何向天玄兵的那个人寻仇,便是后话了。
“那你现在一声不吭地离开薛军,他们会不会怀疑?”穆司彦想到苏殷禾要随他回去,日后自然不会再在薛军出现,便问道。
“我修书留言告诉他们,是突然有私事处理而离去,冯宇大抵不会把这些事情联想起来。再则,就算有人怀疑,亦不会有实质证据,毕竟顾妄生没有那么快能卷土重来,我们二人日后也不会出现在他们的对立方。”苏殷禾说着话,与穆司彦一同往元钲所在处而去。
为了避开天玄兵和薛军,穆司彦此前带着元钲御剑飞往了另一支势力所在的地头,元钲用身上积攒的钱财租了个小院子,作为暂时的落脚地。
穆司彦与苏殷禾带着尚未苏醒的顾妄生来到小院,把人扔给元钲照顾后,便来到傅子溪的房间。
“好了,我们要处理的最后问题——如何安置这个小家伙?”穆司彦伸手在小孩的脸颊边点了点,“暂且不谈我们能否抵达巫鬼山上,那上面有没有可以喂养小孩子的人都难说。”
这几日他们都是找隔壁家的妇人帮忙喂奶,但这毕竟要花钱。虽然穆司彦对小孩子要喂多久奶水没个概念,却感觉长此以往可不好养活。
而且出于私心,他不希望小孩日后跟着顾妄生两人开始颠沛流离的生活。
“看看便知。”苏殷禾倒没这么多顾虑。在他看来,能把傅子溪放巫鬼山上养便放在那儿;若是不能,他们再多费些时日,寻找愿意多养一个小孩,且有能力多养一个小孩的好人家便是。
像穆司彦现下这般,处处担忧尚未发生之事,活脱一个新晋奶爸,仿佛把傅子溪当作自己的小孩的模样,让苏殷禾忍俊不禁之余也有些感慨——左右二人是不可能拥有自己孩子的了。
“也是。”穆司彦拍了拍脑袋,把熟睡中的傅子溪抱了起来。小孩子软乎乎的,他刚开始尝试去抱的时候尚不太敢上手,这会儿已经无比熟练。
二人御剑飞行的速度日行千里,不太费时便来到了当初与方琪相遇的巫鬼山脚下。此处被禤玦接管后,不复当年屠城事件后的荒凉,有新的百姓来到这里定居生活,倒被治理得井井有条。
“撇开对顾帅他们的私人感情来说,禤玦也许是一个不错的管理者。”穆司彦环顾了一周,见四下的景象如此,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孰是孰非,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苏殷禾摇了摇头,转而开始打量眼前的这座巫鬼山。
“如何?这种迷阵你可有法子破解?”穆司彦抱着傅子溪,凑到苏殷禾身旁。
“虽然我对阵法略知一二,但这种是真没有多深入的研究。不过迷阵本质是障眼法,我们不能从山脚往上走,还不能御剑从空中而入吗?”苏殷禾屈指敲了敲穆司彦的脑袋,笑道。
“是我灯下黑了。”穆司彦摸了摸鼻子,才想起他们没必要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和流程去登巫鬼山。
“走吧。”苏殷禾重新把穆司彦拉上灵剑,两人再次护着傅子溪直接登上巫鬼山顶。
虽然山上的雾气极浓,但对于放出神识感知事物的苏殷禾而言,准确地寻找到有人居住的地方并不困难。于是,两人缓缓落在一间草屋附近。
这巫鬼山上的景观不若符峪门所在的琮山那般,四处均是大工程修葺过的气派。这儿的小桥流水虽说别有天然的美感,但二人看见此地仅有草房数间,显然人员不多。
“何人?”苏殷禾刚把灵剑撤走,一道清冽的声音便从屋内传了出来,看来住在里面的人道意不浅。
穆司彦好奇地看着出现在二人眼前的少年,对方年纪轻轻已是练气六层的修为,可以说是他在这个世界里遇到过的,修为最高之人了。
这个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面容虽然仍透着几分稚嫩,但长开的眉眼间尽显清冷之色。
现下看见突然出现在巫鬼山的穆司彦与苏殷禾,少年并没有露出多少神色,既不显惊讶,也不露疑惑,只是淡淡地打量二人,等他俩开口说话。
穆司彦心想,若他们都不说话,这少年该不会能盯着两人一天吧?但他此行并非为逗弄眼前的少年而来,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受人之托来访,你可认识方琪?”
“师姐?”听到熟悉的名字,少年点了点头。
“小琪怎么了?”一名老者从屋内窜了出来,动作极其灵活。若非他头发已花白,脸上亦尽是皱纹,大抵难以将其定义为老者。
练气五层……穆司彦眯了眯眼睛,这山上之人全是修士?难不成是一个隐世小门派?
“师父。”少年向来人打了声招呼。
“哇呜唔呜……”尚未待几人进一步说话,睡醒了的傅子溪突然哇的一声,扯开嗓子大哭起来。
“?!”穆司彦赶紧轻拍着小孩哄起来,却依旧没能让哭声减弱半分,“这是怎么了,刚吃过应该不是肚子饿,尿布也没有湿啊?”
见穆司彦径自查看着孩子的情况,苏殷禾斟酌了一下用词,对身旁的两人解释道:“方姑娘与她的丈夫……都不幸丧于战场之上,这是她的孩儿,名为傅子溪。我们此行前来叨扰,是想看看能否把小孩交由你们照顾。”
“这……”骤然听到这种消息,老者脸上露出几分愕然,愣愣地把视线投到傅子溪身上,双眸逐渐泛红,“当初我就不该让她待在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