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比昨天多走了两步。”
　　舒宁伸手捏了捏因为酸痛而颤抖的小腿，看着自己所在的位置比昨天还要远上两步有些满足的笑了起来。
　　苍白的面容因为这抹笑而有了一些生气，不像之前那样白的就像一张纸。
　　而这厢舒宁在努力的适应这双已经许久没有走路的双腿，也就没有注意到隐没在角落中的人。
　　余若已经在那儿站了许久，从舒宁醒来前就离开了床榻躲在了角落中，不敢出现在舒宁的眼前，更害怕听到从舒宁口中说出脏字。
　　看着舒宁在寝殿内来回行走，又看着他几次差点摔倒，强忍着想要冲出去将人抱在怀里的念头，最后只敢安静的躲在角落里头瞧着他的小师尊。
　　明明小师尊可以什么都不去关注，明明小师尊只要说一声自己什么都会给他，可为什么小师尊还是这般的要强，新长出来的骨头终究是新长出来的，每走一步应该都会酸痛才是，可小师尊竟然能够忍受这般酸痛而不断地在寝殿内行走。
　　不断地不断地绕着圈走路，每一次在休息之后都会数着走了几步，多了便会高兴，少了也不会气馁。
　　小师尊，是徒儿做错了吗？
　　可是徒儿只是想小师尊一直留在徒儿身边。
　　就在这时，舒宁双脚踩着轻纱，有些酸痛的小腿打着颤以至于脚下不稳被轻纱带着摔向了地面。
　　只听见“噗通——”一声巨响，舒宁的身子已经扑在了地上，墨发全数披散在了身侧。
　　“嘶——”
　　舒宁捂着膝盖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下一刻便坐在了地上不断地揉着摔疼的地方。
　　“没事装这么多纱布做什么，古人真奇怪。”
　　抬眸看着一路延伸至屋顶的轻纱，舒宁有些低低的呢喃着，而眼中满是抱怨。
　　抱怨之后便打算起身，只是身子才有动作不远处的寝殿门却传来了声音，舒宁本还有些平静的双眸在听到寝殿门传来的声音后染上了惊恐，下一刻便吓得快速爬到了书架边的角落中，将整个身子都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害怕的抱着腿坐在地上，一颗脑袋枕在膝盖上，墨发缠绕着舒宁的衣裳最终垂落在了地面与屋顶飘落的轻纱融为了一体。
　　余若看着这般惊恐万分的人，漆黑的双眸中染上了阴霾，嘴角更是勾起了一抹苦笑。
　　原来自己竟然伤小师尊伤的这般深，仅仅只是传来一丝声音都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躲起来，是害怕进来的人是自己吗？
　　殿门被推开了，一束暖光照了进来，舒宁见状缩着脚蜷缩在墙边，低垂的凤眸染着惊恐。
　　送早膳的侍女很快就入了寝殿里头，只是入内后却没有在床榻上看到本该熟睡的舒宁，大惊！
　　慌忙四下寻找着，只是舒宁没有寻到反而是瞧见了站在寝殿角落中的余若，慌忙便要行礼。
　　余若凝眸看了一眼便将人禀退了。
　　侍女离开时却意外的瞧见了躲在书柜边上的舒宁，不敢多询问便快速出了寝殿离开了。
　　当寝殿门被关上时，舒宁才将脑袋从衣袖间抬了起来，仔细听了听发现已经没人了，这才悄悄的爬出了角落。
　　在瞧见桌面上摆着的早膳时，缓缓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侍女啊，我还以为是那个孽徒回来了，吓死我了。
　　小心翼翼的移着步伐就朝着桌边走去，约莫走了片刻才走到了桌边坐了下来。
　　看着桌上的早膳，舒宁四下瞧了瞧见真的没有人才拿了筷子去夹碟子里头的小笼包，包子里头的馅料是灵兽肉，舒宁只是吃了一口就觉得特别好吃。
　　好吃之下就又多吃了两颗，面上更是露出了浅笑。
　　果然没有孽徒一起吃饭就是香，多吃少吃都要管，真烦。
　　这个馅料真的很好吃啊，什么灵兽的肉这么好吃，不知道烤着吃好不好吃。
　　舒宁一口气吃下了七颗包子，然后又吃了几颗烧麦才有些撑得趴在了桌面上。
　　“这具破身子连吃个早饭都这么费劲，我才吃了这么点就吃不下了，可惜了可惜了，要不留着中午再吃吧。”
　　想着留到中午吃，舒宁就将剩余的东西，不管是吃过的还是没有吃过的统统放在了一个盘子里，拿着装满食物的盘子就往余若用来看书的书桌上摆着。
　　摆了之后又顺手叼了一块桂花糕吃。
　　香香甜甜的桂花糕在口中融化，香气扑鼻，芳香四溢，只一口舒宁就觉得好吃的厉害，以至于又忍不住捏了一块在手里头。
　　吃多了的后果就是肚子撑得厉害，走路时都显得有些摇摇晃晃，等走到床边时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随后才揉着有些撑着的小肚子轻声叹气。
　　“临江阁内的厨师该不会是什么食神吧，做的东西也太好吃了。”
　　小肚子已经有些鼓鼓的了，仔细看去竟是有些明显。
　　守在角落中的余若看着舒宁吃的鼓鼓的小肚子扬唇浅笑了起来，而下一刻又瞧着被他藏在书桌上头的食物下意识坐在了椅子上，单手撑着下颌静静的瞧着他的小师尊。
　　看着会抱怨会夸赞的小师尊，余若竟是忆起了前世的一些小事，那时的小师尊也和现在一样没日没夜的说话，没日没夜的抱怨这抱怨那，可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更甚至为了讨好自己还会抢着侍女的活帮自己洗衣裳。
　　千年的孤寂中无数次问自己究竟从何时喜欢上这个奇奇怪怪从别的世界过来的小师尊，也许是第一次替自己捉蚊子玩，也许是为了帮自己做饭而烧了半个后厨，更也许是洗衣裳时撕毁了自己数不清的衣裳，总之就是喜欢上了小师尊。
　　原本想给小师尊最好的，可小师尊太过要强，不想依附任何人，更不想依附自己，明明是这般好的小师尊，而自己却因为这些私心差点就毁了小师尊。
　　这般想着，余若眼中的歉意便更深了，搭在桌面的手紧紧地捏拢握成了拳，好一会儿才松开了。
　　而在这时他又瞧见舒宁已经躺在床榻上，嘴里还塞着桂花糕，双眸却有些出神的瞧着屋顶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横梁上的是什么？看着好像很贵的样子，真有钱。”
　　舒宁将嘴里的桂花糕咽下去后，这才盯着屋顶的横梁低声说着。
　　而他的这番话听在余若的耳中却是好笑的厉害，以至于也顺着舒宁的目光抬头看向了屋顶，见轻纱的上头有许多精致的雕花横梁，好一会儿后才低下了眸继续看着躺在床上的舒宁。
　　而这回他却看到舒宁翻了个身子压在了被褥的上头，双手抱着被褥歪着头一副准备睡觉的模样。
　　只是舒宁这才醒了没多久就睡觉，余若对此有些不满，可此时就是有再多的不满却也不敢现身，只敢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瞧着。
　　舒宁只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起了身，这会儿他并没有在殿内来回走而是朝着寝殿门行去。
　　余若看着舒宁的动作便知他想要出去，捏着折扇的手又收拢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即使知道不能这么囚着小师尊，可余若也做不到让小师尊离开他的视线，以至于只是简单地去推门却在余若的眼里变成了想要离开。
　　正当他准备起身将人拦下时，舒宁却坐在了殿门边上，手上还拿着梁家那颗魂珠。
　　“原来掉在这儿了，我还以为不见了。”
　　舒宁瞧着那颗散发着暖光的魂珠笑了起来。
　　怎么说都是第一次收到的礼物，丢了怪可惜的，就是可惜这东西是孽徒送的，染了他的气息，恶心。
　　轻叹着气，舒宁捏着魂珠就放在了床边，这才爬进了被褥里头睡了过去。
　　昏暗的寝殿内很快就传来了舒宁浅浅的呼吸声，隐没在黑暗之中的余若瞧着已经没了动静的人知晓他已经睡着了，这才消去了身上的灵气朝着床榻边行去。
　　低眸间就瞧见舒宁安静的睡颜，余若下意识就伸手去抚摸。
　　可手指才刚伸出去却又停下了，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最终垂落在了身侧。
　　“小师尊，对不起。”
　　余若俯身靠在了舒宁的耳畔，低低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着，就好似希望舒宁能够听进去一般。
　　可睡着的舒宁又怎么可能听得到余若的话，这声对不起也注定了舒宁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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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舒宁在后半夜的时候睡得有些不踏实，身子骨也有些冷的厉害，下意识就循着温暖的位置靠近了一些。
　　整个人就像是抱抱熊一般翻着身子就躲进了余若的怀中，双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裳，恍惚之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暖香，紧皱的眉头也在这时缓缓松开了，眉眼间满是舒心。
　　好香啊，就像妈妈最后摆在床头柜上的东菊一般，香气扑鼻。
　　妈妈对不起，拖累了你们最后还要你们来送我。
　　暖香带着舒宁的思绪就像是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六月一般，那时的舒宁病情已经恶化，整日整夜的化疗都熬去了他的半条命，可却仍是毫无办法。
　　又寻了许多人匹配骨髓，合上的有许多，可真正融合的却一个也没有，以至于这十几年来一直被病魔折磨。
　　睡梦中的他出现在了一处雪白的病房中，抬眸时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发现自己已然是一副骨瘦林柴的模样，就连头发都剔的干干净净，整个人就像是一具早已经死掉的干尸一般。
　　“原来我死之前这么丑啊。”
　　看着只能靠仪器呼吸的自己，舒宁才知道自己那时候早已经无力回天，不过是爸爸妈妈想要在拖着自己一会儿罢了。
　　耳边传来了浅浅的脚步声，舒宁转头看去就见门外行来了两人，是爸爸和妈妈，舒宁重新看到他们有些高兴的迎了上去，可身子却直接穿过了他们。
　　双手僵硬在半空中，回眸时就见到爸爸妈妈已经走到了床边，舒宁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是在做梦，梦到了死之前的那一日。
　　想到这儿，舒宁低垂着脑袋走到了两人的身侧，看着妈妈哭泣的模样，舒宁的眼中渐渐溢出了沉痛。
　　然后又见到妈妈将手里头的一束东菊放在了床边的花瓶上，东菊的花瓣上还有水珠，想来这花应该是才从花店里取来的。
　　“阿宁，妈妈来送你最后一程，谢谢你这二十年的陪伴。”
　　话音落下，低低的哭声伴随着哽咽之声传来，就见妈妈摘下了一朵东菊放在了病床上那人的手中。
　　“妈妈知道阿宁这十来年每天都在被折磨，每一次恶化都在送走你的命，可你为了不让妈妈难过每天都装作一点也不疼的模样，妈妈很心疼，但妈妈不敢拆穿你，所以妈妈真的很感谢阿宁这二十年来的陪伴。”
　　妈妈在说完后就捏着病床上那只有些干枯病弱的手，眼中的泪水不断地落下，可眼里头的神色一直都是带着暖意。
　　舒宁站在一侧看着他们，心里头酸涩的厉害，而下一刻便听到耳边又传来了浅浅的哭声。
　　哭声很轻，舒宁侧眸瞧去发现这哭声竟然是自己的爸爸传来的，在他的眼里爸爸一直都是很严肃的人。
　　那时候舒宁还在想自己死的时候，这么严肃的爸爸会不会哭，也许不会哭，毕竟自己拖累了家里十多年。
　　可如今看到了却是没有想到爸爸竟然哭了，看着爸爸红着眼眶的模样，舒宁眼中的泪水终于是抑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阿宁长大了，长大了，一眨眼阿宁都已经二十岁了，本来还想陪着阿宁过生日，可阿宁的生日在十二月，阿宁为了等十二月一定熬得很辛苦吧，是爸爸对不起你，下辈子投胎找个好的，不要在投到像爸爸这么没用的家里了。”
　　带着哽咽的话语在病房里头传来，舒宁看着这一幕眼中布满了沉痛。
　　原以为自己的死是对爸爸妈妈最大的解脱，却没想到会让他们这般的伤心，这般的难过。
　　“对不起，爸爸，都是阿宁的错，是阿宁没用，没有熬过十二月，明明答应了你要一起过生日，明明答应了！！”
　　明明就答应要陪着爸爸过自己二十岁的生日，明明就答应了的，为什么自己会熬不过去了。
　　这十多年都熬过去了，偏偏这最后六个月熬不过去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爸爸妈妈，是阿宁对不起你们！是我太没用，都是我的错！”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舒宁匍匐在床上哭的厉害，以至于泪水都打湿了被褥。
　　下一刻又看到床上那个没有任何动静的自己，舒宁疯了一般走到了他的边上，伸手不断地摇着他的身子，就好似要将他摇醒一般。
　　“你醒来啊，你快醒来，你不是答应了要过生日吗？你怎么可以失约了，你快醒来啊！！求求你快醒来！”
　　舒宁不断地摇晃着床上的人，可那个被病魔折磨的已经没了声息的人却是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就这么安静的睡在床上。
　　无论舒宁如何喊叫，无论他如何摇晃，这人却是没有一丝声息。
　　“阿宁，让妈妈在抱你一次，妈妈送你最后一程，无论阿宁在哪儿，妈妈都会一直记得你，你一定要好好吃饭一定要乖乖睡觉，无论什么事情妈妈都会陪着阿宁。现在阿宁，睡吧，睡着了就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