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信息,沉默了一会儿, 将手机关了。米苏雅和另外两个男生上了他的车,几个年轻人凑在一块叽叽喳喳聊得很热络, 陈周听得多, 说得少。
回到家的时候, 已经是半夜了。闻峥比他还先到家,正在客厅里等他:“回来了?”
陈周看他一眼, 点点头, 移开了视线, 不与他对视。
闻峥说:“苏姨做了醒酒汤,喝一点吧,我去给你端。”
“我自己去。”陈周没等他端,而是自己去了厨房。
闻峥跟上去, 一直到进了厨房,他才说:“悦溪是我最好的朋友,就跟我哥们一样。”
陈周低着头说:“你不用跟我解释,跟我没关系。”
闻峥说:“当然有关系,今天她说的话容易让人误会,但那只是开玩笑,我跟她从来就没有过超出友情以上的感情。她交过男朋友,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
陈周抬起头,窘迫地说:“闻总,我都说了你不用跟我解释。”
闻峥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当然要解释。我喜欢你,并没有移情别恋。我没喜欢过她,也不是移情别恋你。从始至终就只有你。”
陈周红了耳朵,他不否认自己内心有点儿滚烫,垂眸说:“闻总,谢谢你抬爱,可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闻峥听见这话,有点儿泄气,他看着陈周红了的耳朵,不死心地问:“为什么?因为你不是同性恋?”
陈周一度认为自己是个百分百的异性恋,这会儿对自己的性取向却没那么笃定了。但那又如何呢,他不可能和闻峥谈恋爱,闻峥是个制片人啊,他也终归是要回去的,对谁都没有好结果,与其始乱终弃,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招惹。
他违心地说:“是。”
闻峥听见这简短的回答,胸口有种被撕裂的感觉,他喉头滑动了一下,转过身去,艰涩地说:“对不起,给你造成困扰了。”
陈周听着他的声音,觉得脚底下突然出现了一个黑洞,瞬间就将他吞没了。以前他总觉得爱情是个简单的事,你情我愿,就在一起了,哪来那么多的爱别离、求不得,不过是人们软弱无能的借口罢了,然而此刻,他被现实狠狠打了脸。
闻峥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今晚做游戏的时候亲了你,实在是我情不自禁。你不会觉得恶心吧?”
那片刻的温柔陈周记忆犹新,他轻声说:“当然不会,那只是做游戏。”
闻峥听见这个回答,嘴角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
从这天起,陈周发疯了一般投入工作之中,把每一天都当成自己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来过。他很少跟闻峥一起碰面,早晨也不会刻意等闻峥下楼,自己吃完早饭就去公司上班。
而闻峥仿佛也形成了某种默契,中午和晚上不会再叫他一起吃饭,晚上闻峥也不会特意留公司加班等他一起回家。回家之后各进各的房间,碰面的次数非常少,如果不是工作原因,两人估计十天半月都未必能见上一面。
每次见面,都是在每周一的例会上。陈周除了汇报工作进度,就是要人,要求公司招各种各样的人才。闻峥每次都答应得很利索:“闻嵘,这事交给你去负责。”
提了几次之后,闻嵘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次散会后,他特意留住了陈周:“上周不是有三个算法师和一个电路设计入职,怎么还缺人?”
陈周说:“我要的EDA工程师一直没到位。”
闻嵘无奈摊手:“你不知道国内多缺EDA工程师吗?刚毕业的你说不合适,我一时半会儿去哪儿给你找经验丰富的啊。”
陈周说:“去国外找,高薪挖。”
闻嵘偏着头看陈周:“我觉得你最近状态有些不对,好像有人在拿着鞭子在你后面在赶你似的。哥,是不是你给他压力了?”他转头问同样没离开的闻峥。
陈周连忙否认:“没有,闻总他什么都没说过。是我自己想抓紧点,尽早将芯片做出来出来。”
闻峥说:“陈周,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事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就算从国外招人,也得寻到合适的,对方愿意回国来。”
陈周看着闻峥:“高薪聘请,我的奖金和工资都可以削减,拿来发工资。”
闻嵘瞪大眼睛:“你疯啦!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连自己工资都能拿出来。你这么拼命,到底是图什么啊?不图钱,难道要人?”说完他猥琐地笑了。
他这话一说,陈周和闻峥两人脸上都有些不自在,陈周说:“就当是为了实现我自己的梦想吧。我知道,芯片研发投入成本很大。但是除了人力成本,别的也不算多,比起材料研究动辄上千万的设备和原料,芯片研发真的算很幸运了,只需要时间和人力。我们想赶时间,当然就得多投入人力。”
闻峥点点头:“陈周说得有道理。阿嵘,你抓紧点时间,尽快招人。”
闻嵘肩膀垮下去:“知道了。你们两个催命鬼,黑白无常投的胎吧!”
陈周和闻峥对视一眼,又移开视线,笑了。
从会议室出来,闻嵘勾住陈周的肩问:“你跟我哥吵架了?”
陈周将他的胳膊推下去:“当然没有。”
闻嵘说:“我看也不像。但最近怎么没见你和我哥一起吃饭。”
陈周淡淡哦了一声:“他比较忙吧。”
闻嵘说:“这话就不要骗小孩子了,再忙也得吃饭。上次我哥在楼上吃饭,你就在楼下吃饭,你俩居然都没一起吃,肯定是有问题。”
陈周说:“随你怎么想,抓紧时间给我招人吧。”
闻嵘说:“是不是我哥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陈周连忙说:“没有,你胡说什么呀。”
闻嵘耸肩:“好吧,你不说我去问我哥。”
闻峥自然也不能给闻嵘答案:“没有吵架。”
闻嵘说:“那就是你做对不起他的事了。上次你生日悦溪姐过来,没提前跟你打招呼,陈周是不是有些误会了?”其实孙悦溪秘密过来,是他计划中的一步,他就是想利用孙悦溪来刺激一下陈周,没想到陈周是个蜗牛,一戳,干脆就躲到壳里不出来了。
闻峥表情有些黯然:“你以后别瞎忙活了,他是个直男,不喜欢同性。”
闻嵘惊讶地瞪大了眼:“你跟他表白过了?”
闻峥没有否认,闻嵘就知道是真的了,他说:“哪有什么绝对的直男,不过是没碰到真正心动的人罢了。我当初怎么也没想到哥你会喜欢一个男的,你自己想到了吗?”
闻峥当然没想到,他甚至都不认为自己会喜欢一个人,事实是,那个人出现了,可他不喜欢自己,爱情总是充满了阴差阳错的悲剧。
闻嵘说:“哥,我觉得陈周要不是深柜,要不就是别的什么原因,也许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感情。我觉得他对你的感情是不一般的,相信我的直觉,哥。”
闻峥苦笑:“但愿如此。”其实他内心有着更大的不安,陈周最近的表现非常反常,他仿佛在为离开做打算,如果他真的离开了,那自己该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 写多少发多少。
第六十一章 缓和
清晨, 陈周难得去院子里跑了两圈。花园里的花花草草经过一冬的蛰眠,渐次苏醒过来,早春的桃花和迎春已经开败了, 枝头吐露出鹅黄的新芽, 沾着露水, 显得娇嫩欲滴, 令人的心都不禁柔软了起来。
这也是陈周最近爱去院子里溜达的原因,每天晚上回来的时候, 已经是满天星斗,看不出花草的颜色, 只有清晨这段时间,才能真正感受到季节的变换。
也只有在春秋这两个气候宜人的时节, 他才会想起来跑步锻炼身体,冬三九夏三伏,都是他养精蓄锐的季节。
刚跑到大门口, 门就被推开了,一身运动装的闻峥站在门口, 两人四目相对。
陈周收住脚步,有些尴尬地抬手打招呼:“嗨!早!”
闻峥看见他时眼睛明显一亮:“早安!跑步?”
陈周笑:“对,天气不错, 跑一跑活动一下。”
闻峥满意地点头:“你是该运动一下,不要成天坐在电脑前。出去吗?”他侧身让开门。
陈周摆摆手:“我就在院子里跑几圈算了。你平时不是在健身房运动吗?”他知道闻峥每天都做运动,无论寒暑,因为家里有健身房和游泳池, 不过他自己对健身器材不太感冒。
“天气不热,外面空气好,出来跑一跑。陪你出去跑一圈吧。”闻峥提议。
陈周摇头:“算了, 不去了,你都运动完了。去忙吧。”
闻峥没有坚持:“那明天早上一起跑步吧。”
陈周犹豫了片刻:“好。”
第二天早上,陈周还没起来,闻峥就来敲门了:“去跑步?”
陈周伸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哦,等一下,还没洗漱。”
“换身衣服就可以了,回来还得洗澡,顺便再洗漱好了。”
陈周觉得有道理,抬起手抹了抹眼角的,转身去换了身衣服,跟着闻峥一起出来了。
清晨的空气清新而湿润,做个深呼吸,体内的浊气都被排出去了,瞬间便觉得神清气爽。
两人很久单独相处了,自从陈周拒绝闻峥之后,彼此都是主动避开的。虽然远远看见对方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两人沿着小区的人行道慢慢跑着。闻峥的脚步轻盈,显然身体和心情都不错。陈周也挺轻松,毕竟年轻有活力,又是慢跑。
这儿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少,环境好、地面纤尘不染,确实是很不错的户外活动场所。两人也不交流,只是慢跑着,陈周便看天看路,看人家的高墙大院,以及从院墙内探出头来的花花草草,就是不看闻峥。
闻峥不看天不看花,就看跑在前头的陈周,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意志力克制自己不去亲近陈周。
春天是求偶的季节,虽然人类已经站在了食物链的最顶端,拥有了其他物种所没有的思想和理性,但作为动物的原始本能还是没有完全摒弃掉。所以一到春天,在香甜的空气中,人们想恋爱的冲动比哪个季节都要强烈。
以前闻峥觉得这都是无稽之谈,能被季节左右内心**,只能说明还没进化完。
可最近他已经不止一次晚上梦见陈周了,甚至还有不可描述的梦,这种情况比过去几年的次数都要多。这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并非是个性冷淡,只是没碰到对的人罢了。
两人默默无言地跑到路尽头,前面是陈周常从窗口望见的那座山,他才发现这山原来被圈在了小区之内,真是财大气粗:“可以爬山吗?”
闻峥说:“当然可以。”
山不高,陈周带头朝山上跑去,闻峥还是紧跟在后面。
陈周第一次上这座山,显得有些兴奋:“这山叫什么名字?”
“栖鹤山。”
“小区名字的由来就是它呀。真的有鹤吗?”
“不知道,没见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上到山顶的观景台,视野顿时开阔起来,整个栖鹤苑尽收眼底,还能看到半个城市的风景。
陈周感慨:“真是个好地方。原来这里视野这么好,以后要多来才行。”最好的风景原来就在身边,自己居然一直不知道。
闻峥没有说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在山上没停留多久,陈周像个猴子一样往山下跑,山虽然不高,但下山的坡度却不小,他跑得快,惯性也大。闻峥在后面喊:“你小心点!”
话未落音,就传来了陈周的痛呼,他没收住冲势,差点撞在一棵树上,虽然他用手撑在了树上,但脚下也踩在了树与石板路的缝隙间,不大不小,正好卡住了,脚背被狠狠别了一下。
闻峥三两步赶上去:“怎么了?”
陈周缓缓抽出自己的脚:“扭到脚了。”
闻峥连忙说:“别动!”他单膝跪地,将陈周的脚轻轻抬起来,放在自己腿上,用手指轻点着:“哪儿疼?”
“咝——”陈周倒吸着凉气,“就、就那儿。”
闻峥见他一碰就疼,说:“可能伤到骨头了。我背你下山去医院。”
陈周连忙说:“不用去医院,回去拿云南白药喷一喷就好了。”
闻峥半蹲在他面前:“上来。”
陈周犹豫了一下,趴了上去:“谢谢闻总,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闻峥托住他的双腿,将人往背上送了送。陈周的胳膊没处放,最后还是搂住了闻峥的脖子:“很沉吧?”
“不沉。”闻峥没觉得沉,背上陈周,反而觉得每个细胞都如同打了鸡血,浑身充满了力量,步子迈得更轻快了。
幸亏这儿人少,路上碰不到什么人,不然一个大男人被人背着,多尴尬啊。
陈周跑过来的时候觉得没多远,但等闻峥背他回去的时候,他觉得这段路特别地长,长得他心慌:“闻总,要是累了就放我下来休息一下。”
闻峥大气都没喘:“不累。”
陈周便安静地趴在闻峥背上,鼻尖能够触碰到闻峥的头发,带着浅淡清爽的洗发水香味,十分好闻。他忍不住凑过去深吸了几下。搂着闻峥脖子的胳膊收了收,他一直都知道闻峥是可靠的,此刻更加肯定了这个认知。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就好了,他就可以放纵自己一回。当然,也可以换一种思维方式,因为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所以可以放纵自己一回。但那样到底太不尊重闻峥,他虽是作者笔下的纸片人,但在这个世界里,依然是有血有肉的人,怎么容许亵玩。更何况,他自己的感情也不是水,说放就放,说收就能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