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吾!”
“是本大爷!”
“是吾!”
巨龙一声咆哮,身形再次抽长,一头朝孟在渊撞去,大猫也不甘示弱,锋利的爪子悉数弹出,照着巨龙的脸挠来。
两头巨兽激烈地撕打起来,所过之处树倒草伏,吼声惊得方圆百里内的动物四散奔逃。
闻朝:“……”
一片地动山摇之中,扶云派弟子们满脸痴呆,其中一个颤巍巍问:“它们这是……为了争当镇派灵兽,打起来了?”
另外一个道:“好……好像是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妖争着当镇派灵兽,而且,还是两只修为八千年以上的大妖,我不是在做梦吧?”
“风鸣师兄……也太厉害了,一次性降伏两头巨兽,这这这……这风采简直不输于掌门当年。”
两只大妖谁也不肯退让,大猫被巨龙啃秃了好几块皮,巨龙也被大猫挠掉无数龙鳞,一时间场面无比混乱,两头黑色的巨兽搅在一起,完全分不清谁是谁。
闻朝深吸一口气:“别打了!”
两只妖同时停下,龙嘴里衔着猫的尾巴,猫嘴里咬着龙的爪子,四只眼睛齐齐向他看来。
闻朝仰着头:“你们两个,一起跟我们回去。”
两只妖对视一眼,同时开口:“不行,一山不容二虎,本大爷才不跟死龙共事!”
“吾也绝不和臭猫一起!”
“死龙!”
“臭猫!”
闻朝听着他们的吼声,只感觉脑子里嗡嗡的,身形竟不受控制地晃了一晃。
怎么回事……
他从洞穴里出来以后,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现在不但脑子昏沉,连身体也开始发烫,体内有股奇怪的感觉正在升起,让他浑身燥热,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痒。
孟在渊留意到他的异常,率先放弃和龙纠缠,无声无息地跳到他旁边,在他身上闻了闻,随即神色一变:“你……你摸银枝玉叶草了?”
他努力护着小兔妖,哪怕碎石砸在脊背上也没敢松开。
两人抱作一团滚进坑底,过了好一会儿,等到震动慢慢平息,闻朝才艰难地从碎石堆里爬出,把阿白也拉出来,随后扶住洞壁,轻微地喘息着。
后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鲜血慢慢洇湿了衣服。
凭他的经验来看,肋骨可能是被砸断了。
他这副身体虽已入魔,却并未魔化,躯体的强度并不比寻常修仙者高,只是恢复能力更强,皮肉破损可以很快愈合,但伤到了骨头……重新长好恐怕需要一点时间。
他额头渐渐沁出冷汗,在小孩子面前又不好意思说疼,只好咬牙忍着。
阿白挣扎着站稳身体,紧张地抓住他衣角:“哥哥,哥哥你还好吗?”
“……没事,不用担心。”闻朝掌心招出一簇火焰,点亮了漆黑的洞穴。
这一掉也不知掉到了哪里,他往头顶看了看,发现来时的路已经完全被堵住了,想原路返回的话,恐怕有些难度。
这个空间不算小,他摸着洞壁缓缓往前走,试图寻找其他出口。
阿白站在原地没动,轻声问:“哥哥……刚才为什么要护着我呢?”
闻朝也没多想,顺口便答:“保护比自己弱小的生物,不是理所应当吗?”
“可是我们萍水相逢。”
闻朝回头看了他一眼,有点吃力地冲他微笑:“别害怕,哥哥说了会保护你,就一定会保护你,你放心,我们一定可以从这里出去的。”
他说完继续摸索——这应该不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火焰一直在抖动,说明有细微的风吹来。
阿白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红色的火焰映在他红色的眼中,成了血一般的诡谲色调。
忽然他轻轻地说:“可是,为什么要出去呢?这里才是阿白的家。”
闻朝一顿,有点疑惑地重新看向他:“你虽然被抓进来很久了,可……也不能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吧?”
这小兔子可能精神确实有点问题,有某方面的认知障碍。
他伸手想摸摸对方发顶以示安慰,奈何牵动了肩膀和脊背的伤,胳膊有点抬不起来,只好轻拍阿白手臂:“没事的,哥哥会带你出去,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家。”
“哥哥,阿白没在骗你,阿白是认真的,”少年说着轻轻拍了两下手,“这里真是阿白的家,不信你看。”
随着他的掌声,洞穴里竟泛起幽幽的光亮,闻朝抬起头,只见洞壁上挂着几盏造型奇怪的骨灯,灯内散发出蓝色的幽光。
第 92 章
他起身便要走, 承衍看出他生气了,忙上前挽留:“是我又胡言乱语了!风鸣师弟你别放在心上。”
闻朝凉凉地扫他一眼:“我要回去处理这张兔皮。”
承衍挠头:“噢。”
闻朝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 准备把之前扔下的兔子内脏烧掉,却发现内脏竟少了一部分,旁边还有拖拽的痕迹。
这么快……就被野兽叼走了?
他问承衍道:“你刚才有感觉到有东西靠近吗?”
“没有啊。”
闻朝自言自语:“难道是鹰?”
“哪里有鹰?”
“天上飞的那不是吗?”
承衍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还真有几个当空掠过的白点:“那是小师叔养的雪鸮, 是灵兽, 不会吃腐食的。”
“……好吧。”闻朝蹲下身,忽然在雪地上发现了一枚小巧的爪印, 像是猫一类的动物。
这雪山之上, 会有猫吗?
小东西还蛮挑的, 吃内脏只叼走了心肝肺,其他的一概没动。
闻朝没再细想,一把火将余下的内脏烧了, 将雪地恢复成他来之前的样子。
他跟承衍道了别, 对方还挥着手冲他喊:“有空去我那里玩啊!”
承衍兄……心肠到底不坏, 就是有点憨。
闻朝把轮椅带回白鹿居, 见晏临还没起来, 忍不住自己先坐上去试试。
浸润在雪山里的树木仿佛也天生带着寒气,他坐了一会儿就感觉皮肤发凉, 遂用火将轮椅烤上一遍,让里面的寒气蒸发掉。
随即他尝试用灵力催动轮椅,结果没掌握好力度, 一下子注入的灵力太多,轮椅噌地一下窜了出去。
……糟了,前面就是晏临的屋子, 要吵醒师尊了!
闻朝拼命想把灵力往回撤,情急之中却撤不回来,轮椅完全失控,眼看着就要撞上房门。
就在即将撞上的一刹那,紧闭的房门突然向内打开,轮椅在门槛上一卡,闻朝被惯性甩出,却让一道温凉的灵力托住,他踉跄两步,再站稳时,正好停在晏临面前,跟他对上了视线。
晏临坐在榻边,似乎刚刚起身,未束的青丝披散肩头,身上还残留着一丝睡梦初醒的慵懒,淡化了那股与生俱来的冷漠气息。
闻朝视线垂落:“师尊你……腿还疼吗?”
晏临微微抿唇。
他经脉里有一股滚烫的灵力,无论他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压制和驱除,这灵力天生与他犯克,经过哪里,就在哪里留下灼烧般的痛楚。
然而他脸上一丝痛苦的表情也没有,仿佛正在忍受灼烧的不是他一般:“不疼。”
闻朝才不相信他不疼,他清楚地记得晏临被灼痛折磨了五百多章,最严重的时候,连心脉都被灼伤,彻夜呕血不止,打坐入定都不能。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他已经没时间继续耽搁下去了,须得快点找到书中所说的药材,给师尊疗伤才行。
晏临视线落向他身后,定格在轮椅上:“这又是何物?”
“是我给师尊做的轮椅,”闻朝果断把门槛拆了,把轮椅推到晏临面前,“师尊要试试吗,只用很少的灵力就能催动。”
晏临的关注点只在第一句:“你……亲手做的?”
闻朝点头。
晏临被他扶上轮椅,胳膊搭在扶手上,便觉余温未退——这高山之上的寒木,竟变得如此温暖,可见是用火仔细地烤过了。
他神色动容:“风鸣有心了。”
他的爱徒,在他休息时亲手为他做了一把轮椅,细心地打磨好每一个零件,甚至想到木材之中存有寒气,特意以灵火烤之,不让寒气侵染他的身体。
如此这般,叫他如何……
如何能按捺住那颗时常悸动的心呢。
如何能不想将他失而复得的爱徒永远留在身边,留在白鹿居内,留在那间无人知道的密室里,用精美的镣铐锁起来,便再也没有人能将他从自己身边抢走,再也没有人能折了他的双翼,再也不会让他受到一点伤害了。
晏临抓着轮椅扶手,用力到指节泛白,觉得体内那股滚烫的灵力疯狂地翻涌起来,像是在对他进行无情的鞭笞和惩罚。
身为仙门首座,他竟有这种……不齿于人的念头。
甚至在被烈火灼伤时他都不愿躲开,只要是徒弟给的东西,哪怕是伤,他也愿意接着。
他时常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因此道心失守,在天劫之中灰飞烟灭。
闻朝见他神色异常,慌忙询问:“师尊……伤口又疼了吗?”
“无事。”晏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他已克制了百年,便不难再克制下一个百年,下下个百年。
风鸣是一只鸟,是赤乌,自当振翅高飞于蓝天之上,而非被他关在金丝笼里。
他拿起案边一盏茶,茶是冷茶,正好浇灭他心头的火:“近日扶云峰上下可能不太`安宁,你多留心些,若有什么行迹可疑的人,不要接近,第一时间回来告知我。”
闻朝没懂:“为什么会不太`安宁?”
晏临刚要接话,忽然听得一道声音在门外响起:“师尊!不好了,出事了!”
风枢急急忙忙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天剑门掌门突然造访,带着一群弟子堵在山下,说什么也不肯徒步上通天梯,非要我们撤了法阵……有几个师兄弟去劝阻,现在他们吵起来了!”
晏临目光一凛——来得还真快。
他放下茶盏:“他们来了多少人?”
风枢:“大概……一百多个。”
一百多个,怎么都不像“拜访”,倒像是“找茬”。
闻朝皱起眉头,他已经反应过来晏临说的“不安宁”是什么意思——扶云派素来为正道魁首,稳立“第一仙门”的位置已千余载,树大招风,引无数人景仰,也引无数人嫉妒。现在,第一仙门竟出了一个魔修,有人迫不及待地出来想以此生事,撼动扶云派的地位,好从中分一杯羹。
若扶云派倒了,将被无数窥伺已久的其他门派蚕食。
闻朝攥紧拳头,心说这帮人未免也太不要脸,以前接受扶云派庇荫的时候,一个个觍着脸来巴结,现在扶云派出了一点小问题,便放下碗骂娘。
至于这个天剑门……他有点印象,在数百年前,天剑门似乎也能排得上数一数二的仙门大派,只可惜自视甚高,掌门一届不如一届,口碑越来越差,如今已行将没落了。
看起来,天剑门现任掌门狗急跳墙,想从扶云派身上啃下一块血肉来,好延续他们门派的寿数。
闻朝开口道:“师尊,我……”
晏临抬手打断了他:“这件事你处理不了,如今你入魔之事已无法隐瞒,天剑门来挑衅不过是个开始,若不施以雷霆手段,不及时告知外界我们的态度,这事只会没完没了。”
闻朝一颗心紧绷了起来——昨夜师尊明明让全门派弟子都陷入沉睡,消息居然还能传得这么快,外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扶云派。
晏临把他叫到面前:“你答应为师,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坚守道心,不要为浊念所染,能做到吗?”
闻朝用力点头:“我能。”
“好,”晏临便不再多说,“去牵本座的鹿来。”
那群仙鹿就养在白鹿居侧边的院子里,风枢牵了三只到门前,担忧道:“师尊,你的腿……”
“无碍。”晏临翻上鹿背,“随为师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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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朝他们抵达山脚的时候,便看到一群扶云派弟子正在和天剑门弟子争吵,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而嗓门最大的那个,一身明晃晃的紫衣,竟是承衍。
承衍已经气得快冒烟了,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他通红的脸颊和额头的青筋。
他扯着嗓子大喊道:“入魔又怎么了?我风鸣师弟一没伤天害理,二没杀人放火,惹着你们天剑门什么了!”
闻朝听到他的声音颇为震惊——他记得这位昨晚还在说扶云派和魔修不共戴天来着。
若不是其他弟子拦着,承衍怕是要当场冲出通天梯,招来天雷劈死面前这一群嗡嗡乱叫的苍蝇。他指着前方一个老者的鼻子:“为老不尊的东西,扶云派给你们的恩惠还少吗!不过是有弟子不慎走火入魔,至于你们这么兴师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