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山庄本身便能于游说之道,仇锥心在这方面能力也是超群,再加上进献了一个上品灵器作为登门礼,理所当然的被当做上宾请了进去。这时的八大门派远没有未来的威风,撑死也不过是中上流,所以未在客厅等候多久,便有弟子领他去了正殿,面见岸主——阙近天。
阙近天高傲自负,即便拿了上品灵器,态度也未有多好,只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俯视着他,施恩般道:“报上名来。”
仇锥心轻笑一声,道:“岸主叫我心先生便是。”
“哦?”阙近天面露不屑,黑沉沉的眼睛俯视着他,冷笑道:“你这瘸子何德何能,敢在本尊面前自称先生?”
仇锥心却并不生气,只随手拂过自己鲜红的袍角,用挑弄人心的惑人之语,道:“若在下说,能助岸主成为正道魁首呢?”
阙近天只觉得自己见了个疯子,不耐烦道:“大话休说,直叙重点。”
仇锥心道:“若随在下所言,自不会让帮主失望。这第一步棋,便在霝降台。”
“这世间将有第一个神级偃甲,能懂人言,通人性,学人语,本身能力超绝,天下无敌,得之便可统御武林。而这个偃甲,将会首先在霝降台现世,希望岸主莫要错过如此良机。”
阙近天不屑嗤笑道:“神级偃甲,你倒真是会想,这世上怎会存在如此逆天之物。”
仇锥心知道世间偃甲俱是无知无觉,任凭人为操纵之物,想要取信于他,并不简单。既然说理无用,那就只好利诱了,他纤手一挥,空旷的大殿上便整整齐齐又放上三件上品灵器,一件赛一件的珍贵:“无凭无据,岸主自不会信我,我便以这三样灵器为赌,若那偃甲并未出现,便俱归岸主,我此生不再踏入天海岸一步。若当真有那偃甲,这三样灵器同样归属岸主,只是后面如何对付那个偃师,由我来指挥。”
阙近天看了眼那三样价值连城的灵器,又看了眼这个仿佛脑壳坏掉的人,诧异道:“你不反悔?”
仇锥心胸有成竹地笑道:“自然不会。”
“好!”话音落下,那三样灵器便尽数被收起,阙近天自高座站起,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台阶,待到近前,他才冷哼道:“本尊便看你狂言,来人!”
他对着出现在大殿上的弟子道:“传令紫薇垣,日夜监守霝降台,有什么动静,全数禀告。”
“是!”
作者有话要说:
颙颙昂昂,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卷阿》
第49章 纵横山庄
仇锥心本身便比狄三先晚来半柱香, 再加上拜访天海岸和调动人手的时间,紫薇垣赶到霝降台时只见天色异变,还未来得及找到发源之处, 线索便消失不见。他知晓严重, 立刻传讯岸主, 带领三队弟子深入灵眼, 各自分散寻找,其中一队弟子不久后回报发现两个可疑之人和一个奇丑偃甲, 但其中女子阵术修为十分了得,短短两息便绘出了一个十分精妙的传送阵,带着另一人和偃甲逃跑了。
紫薇垣立刻前往查看,只见霝降台金镇已满目疮痍,平整的石地上满是蛛网似的裂痕, 上面斑驳不堪,常年不停的金雨也不再落下, 空中浓郁的金灵气都变得稀薄,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一般!
这等重大变故,着实惊到了紫薇垣,天海岸在江湖上一向以炼器成名, 靠的就是霝降台浓郁的灵力和部分金雨, 如今这般损伤,不知多少年才能修养回来,对他们门派来说实在是一件不小的打击。
阙近天收到传信,沉着脸带弟子与仇锥心同样赶到, 以灵查探周围损伤后, 虽面上仍是那副高傲的表情,心里也被这夺天地造化的力量震慑。他想起身旁这个瘸子之前打赌时曾说过的话, 原还不信江湖上有人能做到如此地步,现在看来,倒是自己短视了,即使那个偃甲没有他所言那般可怕,单单能将霝降台毁成这般样子,手里也定有举世无双的宝物。
面色深沉地凝视着地上那个精妙的传送阵,他一边心疼门派后续损失,一边估量两方悬殊的实力对比,渐渐地,在野心的催发下,另一个响亮的声音全数占领了自己的全部思想:
若是这等力量能够为我所用……
“心先生。”阙近天古井般的黑眸暗沉沉的,仿佛沉淀着不见底的黑暗:“助本尊得到它。”
见鱼儿已经上钩,仇锥心却并不怎么开心,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嘲讽,语气平淡道:“定不负岸主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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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狄三先踏上传送阵,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木屋里,四周乱糟糟的摆着各种灵木做成的部件,有木头做的人类肢体,动物身躯,还有一些制作到一半的,奇形怪状的偃甲。杜冉生怕他们碰坏屋内东西,跟他们说了一声‘站着别动!’,就火急火燎地跑到那些灵木堆里面翻找。
作为一个不通偃术之人,狄三先看不懂地上这些部件有多厉害,但单看其中蕴灵便知不凡,更别说他还隐约认出了那些木料中竟还有天音木,敬阳木,钰假木等十余种,即使是四方天门这般名门大派也难得有一块的灵木。
圭璋很听她的话,说不动便不动,在原地乖乖站着,琉璃似的眼珠子不错眼地盯着狄三先,似乎生怕他和刚刚一般默不作声的就跑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埋头翻找的杜冉动作忽然停住,哀嚎一声,两手捧着个小偃甲狐狸,欲哭无泪道:“我就记得要留点孑丹木!留点孑丹木!怎么就用它做狐狸去了!我用别的木头不行吗!啊!我是不是脑壳坏了!”
狄三先见她似有困难,问道:“可需帮忙?”
杜冉闻言,眼睛一亮,猛地回头问道:“你有孑丹木吗!”
孑丹木乃是天下七大极品灵木之一,每百年仅长三寸,全天下只有五大灵眼之一的回春泉内才有,珍贵无比,狄三先仅年幼时于上池垣五行使继任礼上见到过一次,身上自然不会有,便道:“没有。”
“啊!”听到这么果断的回答,杜冉复又哀嚎道:“那可怎么办!圭璋还要调试呢,嘴也没做……天哪!”
圭璋还听着她的话不敢动,宝石似的眼睛焦急地望着她,嘴里‘哼唧哼唧’地,仿佛是在安慰对方不要这么难过。红毛鹦鹉站在他肩膀上,也拍着翅膀叫道:“太粗心——太粗心——”
狄三先见杜冉被打击得背景都灰暗了,思索了片刻,道:“你既有如此多的珍贵灵木,何不去上池垣交换?”
“嗯……唔……这个……”杜冉清秀的脸垮了下来,吱吱呜呜道:“之前做圭璋时为了收集五行之灵,就把五大灵眼的灵力都抽了些……四五十年就能恢复过来的事,他们居然追了我十余天,现在哪敢冒头啊,让他们看到就惨了!”
狄三先:…………
狄三先无语道:“上池垣所制回春丹全靠回春泉水作为药引,若灵眼有损,药效也会变差,生气是自然的。”他看了眼圭璋,正对上对方懵懂清澈的眼神,再加上四方天门典籍记载,杜冉便是这个时候带着神级偃甲作恶,想来就是为了找灵木,便决定以此试探两人善恶,提议道:“不若由我出面交换,我与五行使并未交恶,纵使被拒,也不至于翻脸。”
“哎?你好聪明啊!”杜冉的眼睛再度亮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和圭璋就往门外走,边走还边道:“我离开时就把回春泉里面的传送阵给销毁了!他们肯定猜不到我还有一个同伙!嘿嘿~要是能换出灵木,我就省得再潜入一回了~”
同伙……
这个词实在怎么听怎么不像好词,狄三先无语,他肩膀上的鹦鹉却不甚满意地拍翅膀叫道:“三个同伙——三个同伙——”
杜冉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哎对!怎么把你俩忘了!咱们就是三个同伙!”
圭璋:“哼唧~”
自此,两人一偃甲外加一鹦鹉便踏上了前往上池垣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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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仇锥心这边,他只知杜冉如今身在中原,不知其具体住处,便打算借助此时尚未结盟的余下七大门派之手把人揪出来。但天海岸世代独居海外,与中原井水不犯河水,贸然前往结盟只会被怀疑居心叵测,于是便来了个欲擒故纵,只说杜冉偷走天海岸东西,却不说明是什么,只派人去暗自调查,果然没过多久,便引起了许多中原门派的注意。
其中行动最快的当属四方天门,他们刚到中原调查不过三日,便有使者登门,开门见山直问他们来意。
仇锥心懒倚在轮椅上,指尖一点,便有天海岸门主信物浮于使者面前。他鬼面覆面,露出的一双凤眼既艳且煞,端着架子道:“我等受岸主之名,调查门内失窃之事,并未犯天门地界,不至于事事都要报备吧?”
使者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他无视过去,心中愠怒,又碍着对方亦是名门大派,身份也比自己高,明面上不好撕破脸,只得拂袖而去。待到向门主禀报时,便将对方的傲慢无礼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好让门主惩罚那群无理之人。
狄戎此时尚且年轻好战,但却不是个傻子,直觉敏锐地发现其中有文章,而且是很大的文章。前段枯月池被不明之人抽取灵力,他们查探许久都未有结果,天海岸同样毗邻五大灵眼之一,难道是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不,仅仅是灵眼被损还不够,他们与中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能破例派人,其中肯定有更大的利益。
既然送到眼前,就莫怪他也要分一杯羹了。
他抬手打断自己使者的喋喋不休,沉吟片刻,以灵化令,道:“你明日再去一趟,态度恭敬些,带他们来见我。”
使者没想到门主竟要亲自面见那些无礼之徒,心下一万个不解,还是接过令牌,道:“是,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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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八大门派的联盟在仇锥心的推动下逐渐成型,这边狄三先则仍在试探善恶。
杜冉在阵法偃术上的造诣天下无双,身法修为却不怎么样,平日赶路都是靠偃甲代步,但是因为审美问题,每个代步偃甲外表都雕得歪七扭八,奇丑无比,所以前往上池垣这一路他们都没有走城镇,生怕吓到普通百姓。只是就算走的隐蔽,也难免遇到几个落单的樵夫猎户,每次不小心把人吓晕后,她都会满脸愧疚地让圭璋把人偷偷放在村子旁边,顺便塞点银子当做医药费,有时便会听到关于‘送银灵兽,兽丑心善’的说法。
见他们果真没有伤人的意思后,狄三先也开始逮着机会就教导仍是一张白纸的圭璋,和满脸文盲样的杜冉君子之道,希望将他们引向善途,只是圭璋还没有嘴无法说话,杜冉又对此兴致恹恹,所以每次交流都会变成如此:
狄三先满面正色地与圭璋和杜冉两人盘膝对坐,顺便带着一只围观的红毛鹦鹉煮茶……身上并未备茶,那便煮水论道:“孔子有言:‘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圭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哼唧!”
鹦鹉歪头睡觉。
杜冉神游天外。
狄三先:“……不忧便可心胸开阔,不计得失;不惑便可心有所向,果决取舍;不惧便可摒弃怯懦,勇往直前。”
圭璋眼睛依旧亮晶晶:“哼唧唧!”
鹦鹉依旧歪头睡觉。
杜冉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狄三先:“…………是以君子先修心,同怀德,当博学通达,严于律己。”
圭璋眼睛还是亮晶晶:“哼唧唧唧!”
鹦鹉还是歪头睡觉。
杜冉已然与它同会周公了。
狄三先:………………
狄三先将面前滚水一饮而尽,拂袖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论语·宪问》
第50章 纵横山庄
多次对牛弹琴未果后, 狄三先只得阶段性放弃了给这三个全然与文学不沾边的同伴口授君子之道,决定还是取材自生活,明理以实际的好。
在去上池垣这段时间, 他们大都行于山林之中, 灵修无法辟谷, 即便不易产生饥饿感, 总还是会饿,杜冉一般都会在山林中寻找可以食用的蔬果, 极少捕猎动物食用。但自从跨过某个地方开始,众人都注意到林中的草木都变得越来越蔫,空气也愈发的燥热,这里现下秋分方过,即便是在气候湿润的南方, 也不该出现这种盛夏都不一定有的温度。
而且若说他们刚来时的林中水草丰茂,到了后面几乎就已经看不见一片绿色的的草叶, 土地被这异常的热度熏得龟裂,空气也被升腾的热流扭曲,树木枯萎,河流干枯, 单单半天的赶路, 他们就看到了十余棵自燃的树木。
狄三先与杜冉均心觉异常,两人对视一眼,杜冉便从腰间第十个口袋里掏出一只仅有小拇指大的偃甲蜜蜂,引灵驱动, 便见刚刚还蔫嗒嗒的蜜蜂立刻精神饱满地嗡嗡飞了出去, 过了大约五息便又飞了回来,落回她的手里。
借着偃甲的眼睛观察完附近的情况后, 把蜜蜂放回口袋里,杜冉蹙眉道:“我从小蜜眼中大概能看到这热度源头在东北方向八十里,就不知是什么异兽作乱……真的是,竟然会这么热,恐怕庄稼都烧死了吧,现在又是初秋,普通人一年的种的粮食都毁了,冬天可怎么过啊!”说着说着,她干脆先放下此行目的,一转偃甲坐骑的方向,不放心道:“咱们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妖物作祟!”
狄三先本就不会视而不见,见她主动提出,便微微额首,率先朝那个方向飞了过去。
行至大路时,已可看见一些面黄肌瘦的难民拖家带口一同赶路,富贵人家则坐着马车,向着没有旱灾的地方逃离。不过仔细算来,难民数量并不多,许是旱灾发生的时间并不算久,所以很多人还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