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一尖细的嗓音传来,“找着了么?四个大活人还能平白无故在人间蒸发了?”说话的正是监锦司指挥使瑾风公公。
张桓暗叫不妙,瞧着陆逊神色甚是焦急,陆逊轻轻摇头,示意不要作声,张桓抬手比了个“三”,意思是说陆三爷还在山崖边,若是他见自己久久未归,寻回山洞怎办。
陆逊见状,眼眸一凛,他紧抿了唇,心狠狠地攥住。
原书陆三爷是在这里死的......正思忖着,外头一人说话了,“启禀公公,属下快马赶至嘉兴,守城的侍卫说并未瞧见安王入城......”
话还未说完,便听“啪”地一声脆响,瑾风一耳光将那太监打倒在地,他怒道:“废物点心!景玥是江湖上人人都想杀之为快的王爷,此时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觉着他会再顶着自己那张脸到处晃么!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那太监肿着半张脸跪倒在瑾风腿边,不住磕头,“公公饶命,属下这便再去一趟嘉兴。”
“不必了。”瑾风将人一脚踹开,他一撩衣袍,登时便有一随行太监跪趴下来给他当人凳,他在太监后背稳当坐下,冷哼一声道:“安王诡谲,你这般定已打草惊蛇,不过他被大监童蛇掌打中,定要去寻医师救治......”
说到这瑾风顿了顿,他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说道:“去将嘉兴、岳阳、临安,凡是南下平江,沿途经过的地方的医师统统给我抓起来,还有药铺,传令下去,所有药铺不许开张!”
陆逊抿唇,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幸好《九阴真经》中疗伤的法子不假借外物医药,不然他与景玥没被瑾月打死,也要被瑾风逼死。
只听外头另外一个男声说道:“公公,圣上只教咱们将王爷和陆逊捉回去,并未要他二人性命,您这么......”
“咱们大监武功尽废是拜谁所赐!”瑾风尖叫一声打断。
陆逊吓了一跳,他倒吸一口气,只觉耳膜隐隐刺痛。
瑾风赤红了双目,将牙齿咬得咯吱直响,“短短十六年,安王用了什么法子恢复武功的?还有陆逊,平江陆家何时出了如此厉害的人物?如今这两人走得那么近,大监武功尽失,圣上还要几时才能在龙椅上坐稳?咱们监锦司还能苟活几日?”
这一字一句说得甚是凄厉,就像恶鬼夜嚎,在暗夜中听得人毛骨悚然。
陆逊沉默着朝景玥望了一眼,景玥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缩着肩膀,一脸惊恐,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外头瑾风吼完这一通后长长地吐了口气,他翘起兰花指拈了拈衣带,正欲说话,忽然眼角扫过一抹身影,他瞬间警觉,身影“倏”地一下飞起,尖细的嗓音刺破黑夜,“什么人?出来——”
第18章
陆逊瞳孔皱缩,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将短剑攥在手中,转头朝洞口看去,张桓也将判官笔拿在了手中,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口。
四周陷入落针可闻的静寂之中,洞中二人度秒如年,冷汗已将后背衣衫打湿,贴在身上,随着缓慢的呼吸微微鼓动。
他们以为瑾风发现了藏身的洞口,正神经紧绷到极点,忽听外头一破锣般的嗓音响起:“安王你个畜生,将老夫丢在这里算什么东西——”
一听这话陆逊的脸白了又青,他和张桓对望一眼,看来不是山洞被瑾风发现,而是三爷回来撞见了监锦司的人。
张桓气得发抖,他狠狠地瞪了陆逊一眼,埋怨陆逊拦着不让他杀老驼背。
陆逊咬了咬牙,将目光移开,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先看陆三爷和监锦司的人怎么周旋。
瑾风提着陆三爷的衣领将他撂在地上,冷笑一声问:“三爷适才是在骂安王么?”
陆三爷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他抬手抹了把脸,正要走上前,听得“喀”一声,两柄弯刀便架在了自己脖颈上。
两位执刀太监冷声道:“陆三爷,公公问你话呢!”
陆三爷怒目圆睁,他啐了一口道:“你又算什么东西,把你们的刀拿开!”这一口浓痰吐到了一个太监的衣服上,陆三爷见状哈哈大笑。
那太监气青了脸,作势便要拿刀砍,被瑾风呵止。
瑾风上下打量着陆三爷,他沉默半晌,忽而一笑道:“三爷怎地一个人?陆少主呢?”
陆三爷跺脚,他扯着个嗓子道:“逊儿受了伤,被安王狗贼手底下那个叫张桓的绑走了!张桓点了我的穴道,将我丢到树林里,他们驾着马车早就跑了!”
“哦?那三爷手里这獐肉......”瑾风凑近细嗅一番,道:“真香啊,三爷何时烤的?”
“香,是真的香!来你尝一口!好吃的很!”陆三爷哈哈一笑,抬手把獐腿往瑾风嘴里塞。
瑾风闪身避过,捂住口鼻,皱眉。
陆三爷浑然不觉,他自顾自道:“逍遥派在附近烤獐肉,那香味勾得老夫直流口水,老夫喊了一嗓子,来了两个娃娃,他们替我解了穴道,还送我腿肉吃。”
瑾风轻轻皱眉,他问:“逍遥派?他们怎在此地?”
陆三爷道:“七七开阁将近,沈掌门带了徒儿南下平江赴会,老夫正打算与他们同行,不巧,碰见了你们。”
瑾风默然,他朝身后两个随行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立即纵身跃上山崖。
约莫半个时辰,他们回来,快步走至瑾风身边,先是摇了摇头,尔后又点了点头,他们低声道:“公公,没有发现可疑马车,逍遥派确在此处。”
瑾风闻言,默然片刻,抬手挥了挥,教两人退下,他则围着陆三爷缓走几步,立定,唇角勾了一抹笑,他朗声道:“咱们也是奉了圣上之命南下平江赴会七七开阁,陆三爷既是一人,不妨跟着咱们一起走罢,陆府的事情还是莫要麻烦逍遥派。”
这话一字不落地传进洞中三人的耳中,陆逊咬了咬牙没动。
瑾风说完这话便没再出声,此时已是晨光熹微,山谷万籁俱寂,连一声鸟叫都没有,陆逊闭了眼,僵坐着不发一言。
一轮红日从东面山头升起,金灿灿的光驱散了山谷的黑暗,瑾风抬眸一一扫过四周的山峰,触目只是有大片的树木,再无其他。他沉默半晌,抬手挥袖,道:“带三爷走!”
“喏!”监锦司随行众人齐声答应,他们将陆三爷拖上马,一甩马鞭,便向东面的官道奔去。
待众人都走远,张桓才松了口气,他紧绷着身子维持一个动作站了三个时辰,这会儿已是精疲力尽,顺势坐在地上,张桓喃喃道:“幸好幸好,那老驼背要是暴露......”
话说一半张桓顿了顿,他意识到陆三爷乃陆逊的亲人,这么被监锦司的人抓走生死难料,自己却暗自庆幸,实在不妥,于是住了嘴,抬眼朝陆逊看去。
景玥察觉出外头那个嗓子如破锣的老汉可能与他们有关,他抿了抿薄唇,也看向陆逊,小声道:“你不开心么?那咱们出去将那三什么爷救出来?”
陆逊思忖片刻,摇头,“不用,他们不敢拿三爷怎样。七七开阁乃大事,如今伏羲锁不在三爷身上,他们又无法确保能寻着我......若是杀了三爷,找不回伏羲锁,那整个监锦司的人都得掉脑袋。”
景玥听不懂,甚是茫然,张桓则点了点头,他道:“是了,正是这样,他们不仅不敢杀了老驼背,还要好酒好菜款待着,教老驼背说出伏羲锁的下落。”
“罢了,当务之急是尽快疗伤,其他的事先放一放。”陆逊叹口气,转头与景玥四目相对,就那么静默半晌,他沉声问道:“你想学更厉害的武功么?我让你当天下第一好不好?”
景玥眨眨眼,他皱着眉思忖,尔后抿了抿唇道:“当天下第一就可以保护你了么?如果可以,那我便学。”
陆逊眼眸轻闪,他偏过头,抬手掩着面颊,笑出了声。
张桓默然,神色甚是寥落地看了景玥和陆逊一眼,至臻的武功若可护人周全,那江湖上便没有这么多长恨短怨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甚是宁静,陆逊与景玥在洞中练功疗伤,张桓时不时出去摘些野果,猎些野味回来。
等到第九日夜晚,景玥的内伤不仅尽数痊愈,功力也更上了一层,张桓瞧在眼里,心中甚是欢喜。
陆逊护持景玥练功,也颇为受益,原来那《九阴真经》的疗伤之法类似双修,二人内息相连,比起一人苦练,事半功倍。
东方天际隐隐泛白,一轮朝阳破云而出,陆逊将最后一缕内息收回,尔后撤掌,纵身向后跃起,身子稳当落地,他吐了口气,将手垂下,朝张桓略一点头,“成了。”
说罢,他拂了拂衣袖,挥袖将藤蔓震开,纵身跃下山洞。
张桓抢步至景玥面前跪倒,正要恭贺,怎料景玥却抬脚将他踢开,神色慌张地去追陆逊。
“你要去哪里——”景玥跑出山洞,被刺目的日光扑了满怀,他在山洞里呆的时间久,眼睛有些不能适应,只能抬袖挡了光,半眯着眼眸四下去瞧。
只见陆逊一身白衣负手玉立,他迎着日光微微仰头,面颊似雪缎一般,浓睫低垂,覆在眸子上,淡色薄唇轻抿,墨发如瀑垂在双肩、背后。
景玥呆了半晌,纵身跃下飞身至陆逊身旁,“你要去哪里?我跟着你。”
暖暖的日光将骨头都晒软了,陆逊惬意地伸了伸懒腰,这才偏头瞄了景玥一眼,说道:“我要沐浴,你不许跟着。”
在洞里窝了九日,再不洗澡他就要馊了。
说完这话,陆逊从随身包裹里翻出一套衣裳,抖落开瞧了几眼,觉得尚可,便抱着朝瀑布下的水潭走去。
景玥怔住,他僵立在原地,瞧着陆逊在水边立定,尔后抬手抽掉束发玉带 ,再一件一件脱了衣裳。
潭水有些凉,陆逊甫一下水,身上便浮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微微打了个寒颤,光脚踩着潭底的鹅卵石朝瀑布下走近了些许。
日光下彻,直透过水面映在潭底,荇草顺着水波在潭底荡漾,几尾殷红的鱼浮出水面,不怕人地游到陆逊身边,张着口去嘬他的腰腹。
陆逊怕痒,抬手轻轻将红鱼拍开,尔后抬臂,将披在后背的发抓起,纤细修长的指尖撩起一缕水波,灿灿然,似琉璃一般。
张桓从洞里便瞧见了这一幕,他喉咙一噎,只觉一股邪火蹿到心头,脚下一个没留神,踩空了从山洞口滚了下去。
刚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一抬头便对上了自家王爷刀子似剜人的眼神,只听景玥厉声呵道:“你瞧什么?转过去!”
“......”张桓不敢犹豫,闭眼,低头,转身,动作一气呵成。
景玥这才稍微缓了脸色,他冷哼一声,将张桓手中的包袱夺过,翻开来瞧了瞧,玉佩、墨玉扳指、束冠、还有几身衣裳,他从包袱里拿了一件衣裳,再将剩下的东西一股脑儿丢给张桓,抬步朝水潭走去。
离水潭还有几步之遥,陆逊便警觉了,他瞬间回身,左掌翻起拍向水面,听得水声哗啦,一道水墙涌起,扑头盖脸地砸向景玥。
“哎哟!”景玥没躲,只抱着头缩着肩膀,然后被淋成了落汤鸡,他可怜兮兮地瞧着陆逊,小声道:“我也想沐浴......”
陆逊眼皮一跳,只见景玥浑身湿淋淋地缩在水潭边,身上沾血的衣裳被水润湿,这会儿正一小股一小股地淌着腥甜的血水,墨发也打散了,搭在肩头,失魂落魄得像无家可归的乞丐。
叹了口气,陆逊抬臂朝景玥招了招手,“衣裳脱了下来罢。”
景玥眸子一亮,三下五除二解了衣衫,猛地跳进了潭水中,溅起一大朵水花。
“滚蛋,你别往我身上蹭!”水声中陆逊抬腿狠狠地踹了景玥一脚,他道:“景承珏你再得寸进尺便出去!”
水花消散,景玥被陆逊训斥,只能抱着胳膊站在水潭东边一角,陆逊则在西边的角落拧着眉瞪他。
可瞪了几眼陆逊气便消了大半,一是因为景承珏前胸的一道长长的刀疤,二是因为景承珏的身子......真的很好看。
肩胛宽阔有力,水珠顺着腰线滑落,滴在水面,引人遐思。
陆逊抿了抿唇,将目光移开来。
他不禁.欲,但也不会纵.欲.过.度,细细想来,从魂穿到现在,他还没有寻个床伴做点什么。
正一团火烧的指尖温烫,一双手贴上了陆逊的腰间。
第19章
陆逊一惊,下意识屈起手肘向后撞,却被景玥抬手摁住,还未来得及运力,身子便被人往后一带,落入了滚烫的怀中。
水花飞溅,将日光泼碎成细细的星点,谭中红鱼摇着尾巴游开来。
“景承珏,你松手。”陆逊深吸了一口气,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
他身子偏寒,如今却被圈在似火炉般的胸膛前,只烧得他整个儿肌肤都浮起淡淡的桃红,陆逊启唇,吐出几口气,细雪般的牙齿咬了咬舌尖。
景玥没答话,而是将臂膀收得更紧了些,他伸出右手抚上陆逊的脸颊,依着他的下颌、薄唇、鼻尖、眉眼细细地描摹了一遍,尔后停在额发间,缠了一指青丝在手里,轻轻拽了拽。
陆逊被气笑了,他哆嗦着手狠狠攥住景玥的胳膊,尔后运力,猛地将他推开,笑道:“好,好极了,手法这么纯熟......景承珏,你该是玩了多少小倌才练出这本事?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这本事倒是一点没忘!”
景玥似是被陆逊的反应吓懵了,伸出的手未收回,只低垂着头沉默,眸子也暗沉沉的,英挺剑眉轻轻皱起,瞧着倒像是陆逊非礼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