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隆大哥、胡大哥、应大哥、抱大哥!呃,你们怎麽知道这铸窑被袭?"
隆钦月说:“刚刚刘寡妇来报的案。"
“这麽快!对了,这些人需要好好问话。劳烦四位大哥将他们带回县衙看管。"
隆钦月又说:“大明老爷上西北镇防军统领颜世倾那去了,一时半刻回不来。"
“哦,是单独召见吗?"路杰林很关心。
“不知道,不过有亲信部队来接。"
“朝廷有人来吗?”
“没听说,不过天上过境的鹰不少。”
“嗯,有趣。别担心,大明不会有事的。不日,小弟就到衙裡去问这四人的话。这阵子,要请四位大哥多调派人手巡视吴县街头巷尾,我们不能再让类似突袭事件發生。县民逐年南迁,再不能安定,边安有虑,恐怕朝廷要怪罪下来。"
“明日开始,让衙役按八班出巡。"隆钦月说。
“甚好。另外,漉菽园正进行重大农改计画。隆大哥、胡大哥,小弟能否请两位大哥特别关照那附近,包括对面的陈家铁庄。那裡,有很重要的东西。"
“懂!"隆钦月、胡鹏两人同时应声。
“应大哥、抱大哥,小弟有一事相托。镇防军统领颜世倾派人通知县衙,西北豆农拟群集上吴县来,我必须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何时出發?到哪了?多久会到?还有,首脑是谁?"
“这我倒听说过一些。"应四亭说:“有个豆农子弟,名叫黄坤玉。年纪非常轻,只有十六。他提出农户内徙、官马驻边的想法。很多农民都认同他。这次东行,或许跟这件事有关。"
“农户内徙,官马驻边,不好!应大哥、抱大哥,此行要拜託两位大哥乔装改扮,一路保护那黄坤玉。他这说法,没有足够申论,鼓动农户迁徙,形同弃边;要官马大举驻防,失之挑衅邻国。我怕朝廷将之视为叛乱。在没弄清楚事情之前,千万别让农户受惊。那个主脑人物一定要安全留下。"
“要不要直接请他到县衙喝个茶?”抱文渊问。
“不急。年纪轻轻,能带动边界农民,这人不简单。请暗中保护,农民需要他的领导。机会来时,我们再正面会会他。”
“好的!"应四亭、抱文渊恭手应声,显然非常认同路杰林。
龙虎鹰豹四人将地上四名黑衣男子扛上肩,就要离去。
路杰林又补一句:“四位大哥,请好生款待他们。"
他们离去时,虎大哥回头瞪了柳翠衫一眼!
柳翠衫浑身不舒服,尤其听路杰林说要‘好生款待’那四个看起来像是宋国来捣乱的男子,突然觉得路杰林像是中情局情报头子似的。那县衙该不会像大里寺的折狱,还是锦衣卫的诏狱一样动用酷刑、严刑逼供吧?
就算是,很奇怪吗?不该吗?可是,该吗?
柳翠衫越想心越毛,脑子發热转不停!
当路杰林缓缓转身面对他,四眼对望,柳翠衫挺直了腰杆说:“抱、抱歉,我有事,我先……"
“还能走哪去?你给我回来!"
柳翠衫紧张了,他想,现在在他身体裡的是路杰林还是张西?张西是不会胡来的,张西最仁慈了,连蚂蚁都不捨得伤害一隻!
这人现在是路杰林!对,路杰林……路杰林小时候帮柳翠衫挡了一大刀子,刀疤都还在背上,这人该不会胡来才是。
对,要有信心,不然,撑不到去潇国,撑不到去找火山口,撑不到回家呀!
柳翠衫上下按摩脸颊,一会才说:“这样好了,我先去度个假,这附近应该有风景民宿之类的,我要求不高,我可以一个人……"
“现在,要去找刘荣涛聊一聊。你不是一个人,你,跟我。"
说着,一爪子箝住柳翠衫手臂,不准他已经瘪歪的嘴说出一个不字。
☆、一些人、一些事,正改变着他
晚上,进了小竹轩,路杰林斜倚床边,半阖着眼。
柳翠衫又忙忙碌碌张罗着帮路杰林抹脸擦手。柳翠衫也不明白为什麽每天晚上一看到路杰林就想这麽做。
“喂,你白天跟刘荣涛在屋裡说了那麽久,她到底愿不愿帮你?"
“想知道,为什麽当时不进来一起讨论?"
“宛心姊又不在那了!再说你是总捕头,我算什麽?"
“你是副总捕头。"
“嗨,那不就是随便安插的嘛!"柳翠衫擦完路杰林的颈子,又去水盆边洗棉布。
“那是正规编制,有朝廷许可。"
什麽!柳翠衫暗暗吃惊,心想,一有事,朝廷要究责,那我和路杰林不就得一块担着?为什麽他要这样安排?想把我带在身边,让我看到一些事?他到底想让我看到什麽?可他就是不这麽安排我不一样得跟着他?嘿不对,当初,好像是我自己要求谋个衙役差事的!对!对!
“你……生气啦?"
“没有,在想事。"路杰林胸口起伏。
柳翠衫继续帮路杰林擦手。
“你……有没想过,宋国,在这整件事中,到底扮演什麽角色?"
柳翠衫觉得这个话题,他应该会感兴趣。
“有,受害者。"路杰林胸口继续起伏。
“嗄!纵牧马东徙掠地,又来边境县辖捣乱,一个铸窑等于买办民生五金,挑了这窑,吴县就不好安居了!这显然是恣意破坏邻国边防啊!而且还故意留下线索,这个宋国呦,啧啧啧!"
“哦!"路杰林眼睛亮起来:“现在,你有想法了!"
“你、你不要这样看我。"
“不要尽说些话来套我话,我要听你想的!"路杰林声音开始变大。
“这麽严格干什麽?又不是上研讨课!"柳翠衫一副可怜巴巴。
路杰林一把捉住柳翠衫衣领,盯着他说:“就是这麽严格!研讨课上不好,大不了没学分,当掉!这堂讨论课做不好,要死很多人的!"
柳翠衫终于看见路杰林眼底的担惊、忧虑,那更像是把这裡农户生计、边防工事、吴县未来、与周国外交事务层层交叠一起,不断思考想要解决得面面俱到的企图心!
加上他近日在漉菽园裡大兴土木,对门陈远一天三次向他报到,回去就关起门来不停打铁做些东西,陈远的手下还全部被遣出去买办东西。他到底想干什麽?
“说,我说还不行嘛!"柳翠衫鬆开路杰林的手,放下手裡棉布,回到床上坐好。心想,这人真是的,明明他自己一头热,还硬要拉着我。咦,说不定他很在乎我的想法!说不定,他没听听我的意见就浑身不对劲!对,一定是这样!
“这个……说之前,先喝杯气泡水可以吗?"柳翠衫也不知到自己在拖延什麽。
路杰林指指桌上竹壶,柳翠衫慢慢吞吞走去喝了,又回来坐好。
“我说……这个……"
路杰林立马欺近,又想拎起柳翠衫衣襟。但这次他没有,两手放在柳翠衫肩上,很郑重地说:“有些事,比我们回家,更重要!"
这话一出,柳翠衫心裡的谭中一下子断了线!
他一把抓起路杰林衣襟,把他强押在床上,整个人复上去,说:“你终于说出口了啊!我就知道!你就想待在这!你就想在这裡逞英雄!你把一堆事揽到身上有什麽用?你有情报网?你上头有人脉?你有国际外交管道?你手裡有军、有武器?你什麽都没有!你连最基本的大权都没有!!你只有这个没落小县的县衙可以调派,你到底想干什麽?我们就不能一走了之吗?我们可以去找潇国王子帮忙啊!为什麽在这裡浪费时间?你要知道,再迟些,我们可能都有生命危险!我干嘛在这陪你玩!你凭什麽?你凭什麽!我要回家!!!"
柳翠衫眼裡尽是愤怒,路杰林听了一耳朵也不好受。他奋力挺起,抓住柳翠衫的肩和腰,把他翻转过去,整个人压在他背上,眼中泛着水光。心想,反正他背对着,看不见!
路杰林深吸一口气,平復一下,问说:“好,那晚,你去过马市了?"
“是又怎样!"柳翠衫满腔怨怒,挣扎着想起身!
“看到什麽?"路杰林一个挺胸,把他牢牢压下。
“能看到什麽?就一堆……"那晚,大西北边境的临时马市景象又回到脑海……
“一堆什麽你说!"路杰林难得恶狠狠,要镇住没有武功的柳翠衫或许容易,要镇住阅历丰富的谭警官可不轻鬆!
“就……就……"那些草原裡的歌唱、故事、毫无争执的交易、毫不掩饰的分享、欢笑,那奶茶香、豆酥糕、涮的不知什麽肉、烧的不知什麽锅,都好香!看着就想来一碗!
还有那些孩子……先别想孩子,对别想!谭中讨厌小孩!不过,那些都什麽人?宋国?潇国?但这重要吗?
“他们是不是也离开原先的牧马场,来到异地?他们是不是也认真生活着,带着他们的孩子、他们的马一天天过日子?他们是不是还有很多精力,把他们的故事、欢笑都分享给旅人?为什麽?你告诉我这是为什麽?"
路杰林口气裡有不易察觉的哽咽。
柳翠衫想要起身看他,又被路杰林用身体镇平。
“你不管他们,可以!但想想这裡的人,就漉菽园!月眉姊对红花受朝廷监管有不同想法,她还是对你非常关照!谷婆根本希望禁绝用红花,她跟月眉还是相处得很好!搬豆的山哥、平哥都是农户转农役,他们都不贊成用红花当肥料,因为种红花需要军户帮忙,军户过度深入农常,可能引来军替废农。如此一来,边境政策,只有转趋强硬,农户更无法立足!但他们刚都说了,请愿农户来,一定要好好慰劳人家,即使他们是来要红花籽的!
青原最支持你的朝廷监管,他是谷婆儿子,他们意见完全相反,两人还是有说有笑、合作日常。宛心明明一副养尊处优小姐模样,为什麽要隐身在这当厨娘?那个刘寡妇更是一身精湛技艺,为什麽窝在吴县做铁匠?这裡每个人都有故事,都有不同想法。可他们都愿意生活在一起、拚搏一个未来!为什麽?"
“为……为什麽?"柳翠衫已经慢慢不挣扎 。
“因为,他们不觉得,大家想法都要一致,才能生活在一起。因为他们相信,有不同观点还是可以合作,变成家人、朋友!甚至,他们都认为,一件事,就该有各种不同解决办法!因为不同的办法,来自不同人的生活背景,那些不同的故事裡,有不同的急迫和愿望!这些,你不觉得感动?你不想学习?你不认为应该要好好保护他们,给他们一方他们想要的安定吗?"
柳翠衫心想,他会不会太入戏了点!
终于,路杰林眼中水气化作一串泪,滚落脸颊。
柳翠衫早察觉他声音有异,不知该不该转头看他。心想,或许不要比较好;或许就让他这样压着;或许……乾脆把自己眼睛遮起来!
原来,路杰林对这裡的人事有着深切同情,他想要保护这些人,想要跟他们站在一线!因为,这裡的一些人、一些事,正改变着他。
等路杰林气息平稳些,柳翠衫才缓缓回过身,让已经声嘶气竭的路杰林滑到肩侧。两人捱着彼此,一起深深呼吸。
好一会,柳翠衫才说:“这个……"
“说。"
“那,你先告诉我,这些人裡面,有没有薛教授或曹美岑穿越过来的?"
“…………不知道!"路杰林胸口又开始起伏。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改变一下气氛嘛!好、好,我不闹你了!"
长叹一口气,柳翠衫心裡的谭中觉得,他已经不太知道自己该干什麽;大概,也就不太需要再问路杰林心裡一小角的张西,到底想干什麽。
反正,先看看再说!反正,比较想看到张西开心!反正…………算了,豁出去!
“那个,咳,木槿跟随柳翠翠有年了,可能从柳翠翠提出朝廷规管黑心红花,他两就开始合作。也可能更早。如果他就是潇国王子,带着马队、马药,细心在马商口中建立锄郎的口碑,还不时祭出皇家烟火的排场招揽客人,那麽,那支王子亲卫的宋郊随行,就说得通。
也就是说,你一开始告诉我,柳翠翠要周朝廷监管红花,听着像是要继续开發芬铎这种针对心脏疾病、镇痛、镇定的药,背后其实还挺複杂。一来这花可以当肥料,受到周国西北豆农瞩目。二来这花能製马药,受到宋国马商青睐。 "
路杰林没有说话。
“是啊!月眉姊认为柳家爷爷就是用红花研製出马药的。但是柳家的马药是不是你说的那种不断落入宋国军方的药,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柳家几代人之间好像真的连结不深,各做各的事,各过各的日。”
柳翠衫清清喉咙。
“我觉得吧,马商口中的锄郎应该是指这潇国王子的马药队,而锄郎的药队和柳翠翠的黑心红花商队是两码事。他们结伴成行,给人一种错觉,以为是同一个队伍。你想想,柳翠翠是周人,公然的在宋国卖马药,还卖到远近驰名,这不会引起周国朝廷的疑虑吗?可他们为什麽一定要结伴同行呢?"
柳翠衫看路杰林不说话,继续说:“不过,潇国王子本尊都要离开自己国家,周游几国之间不断卖药,说真的,我觉得他大概就是送药,根本不收钱的!
那天,我在他帐裡就没闻到一丝丝铜臭味!他用一国财力垄断这条线,讨好大家,大家是心照不宣,以为都受到锄郎特别照顾,全变成忠实买家!可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