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回府。”
马车调转了方向,往魏府行去,汪畏之捞开旁边的窗帘看了一眼,随即一愣。
就在街道一 角,一个白衣飘飘摇着纸扇的男子,此刻正半蹲着,他手中拿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正递给前面下身瘫痪的小娃。
小娃身后那女子正 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感恩戴德,汪畏之看见温宪笑着摇头,从钱袋中掏出些许碎银递了过去。
此刻他脸上的神色很温柔,汪畏之不知是不 是被他感染,视线不受控的停驻在温宪的脸上,他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初见的那天起,就悄悄在心底生根发芽。
一晃月余,汪畏之已经 在魏府呆了快一个月,他在京城没什么朋友,平时多是呆在府上,这期间他去过城东几次,每次都借口去买醉香鸭,实则是想在看看能不能 碰上温宪。
至那次两人相遇后,汪畏之不知为何,回去之后心中对于这位三皇子的感觉越发奇怪,想要在见一见的渴望与日俱增。
只是可惜的是,他去了城东好几次,都没能碰上,倒是碰上了几次那杂耍女子,每次汪畏之都会给些碎银,再在女子一番感恩戴德中离开。
一旁的酒楼雅间内,温宪正端着酒杯笑眯眯的自酌,看了眼楼下再次出现的汪畏之,“你说,他来几次了?”
身后的属下道:“这 是第八次。”
温宪从鼻端哼出一个音节,不甚在意的撤回视线,用筷子点了点桌面上的一道菜,“这个味道不错,让厨子打包一份。”
下属瞟了眼楼下的汪畏之道:“是要给这位小侯爷送去吗?”
温宪轻飘飘看他一眼,下属立刻绷紧身子,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位真正 的样子,立刻规矩的噤言。
温宪看了看楼下四处张望的汪畏之,笑眯眯的道:“不,送去给府上的沈公子,雁飞喜欢酸的。”
沈雁 飞,曾经位高权重的沈家小公子,只可惜沈家十几年前犯了重罪,全府上下被满门抄斩,只剩下他被温宪带回府中照顾。
汪畏之失望的 叹了口气,再次无功而返,几日后的魏府,他将搁在一旁的帖子拿了过来,今日就是六皇子的宴会,既然上次他说过会去,那今天应该是能 见上了。
想到这儿,汪畏之欢快了一些,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这时魏夫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汪畏之赶忙放下帖子站起身道:“ 母亲。”
魏夫人含着笑意替他整了整衣衫,叮嘱道:“披风拿好了吗?湖上景色虽好,但风大,容易着凉。”
面对魏夫人的关心, 汪畏之有些不自在,“都命阿青带着了。”
“那就好,你父亲嘱咐你的话可都记住了?”
汪畏之点头。
“那走吧,莫耽搁了时 辰。”
魏夫人将人送到门口的马车上,又拉着阿青叮嘱一番,这才放人离开。
汪畏之捞开窗边的帘子,看着站在门口越来越远的魏 夫人,不竟在心中叹了口气。
很快马车就行出了京城,往郊外涟湖驶去,等他们到时,湖岸边已经停了不少马车。
在后面的湖岸边 停泊着一辆奢华的船支,船杆顶上插了面飘扬的旗帜,上面红底金字写着一个六,看上去十分气派。
汪畏之同这些世家公子打过招呼后 ,就被船上的下人迎进了船舱内。
一入里间,他在此感受到了京城的繁华,整个船舱富丽堂皇,灯火通明,两侧摆着不少桌案,案几上 放着茶水点心,有些来的早的世家子弟们已经落座,其间还有不少下人仆役穿梭。
迎他进来的下人将他带到一桌案后就离开了。
汪 畏之四下看了看,并没有见到温宪,他心道莫不是来的早了,他还没到?
“少爷,六皇子这里果然气派。”,阿青小声道,虽然他从小 长在京城,却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
汪畏之点头,但目光却四下游离,他这么站着已经引来了旁人的注视。
阿青赶忙拉了他一 把,“少爷,先入坐吧。”
没见着温宪,汪畏之心中有些失望,随着力道坐下,就连桌案上的糕点都有些食不知味。
慢慢的,随着 时间推移,京城各世家的子弟都陆续落座。
待众人全部入席,六皇子终于走了出来,他身后跟了一个看起来有些病弱的少年,汪畏之又 往他身后看了看,并没有见到温宪,不由眉头微蹙,难道他今日没来?
汪畏之拉了拉阿青,问道:“跟在六皇子身后的是谁?”
阿 青道:“这是五皇子,这位五皇子据说小时候落了病根儿,身子一直不太好,没想到今日他也来了。”
汪畏之对这五皇子不感兴趣,“ 那其他皇子呢?不是说今日大多都会到吗?”
阿青失笑,“就算六皇子坐庄,也不是所有皇子都会来,太子殿下平时可是很忙的,二皇 子估计也看不上。”
汪畏之心道那三皇子呢?
但他知道这话不能问。
恹恹的转过头,哦了一声。
六皇子入坐,宴会彻底开 席,从门口鱼贯而入一群舞姬。
妖媚的姿态,许多世家公子们看的如痴如醉,但汪畏之却没那个心思,戳了戳面前的糕点,心中烦闷更 甚。
不由站起身往外走去,阿青跟在他身后问道:“少爷,怎么了?”
“这里太闷,出去透透气。”
两人一同出来,站在船头 的甲板上,船只慢悠悠行驶着,扑面过来一阵夹着水汽的冷风,让汪畏之促不及防的打了个哆嗦。
此时正值傍晚,天上飞着一片红霞。
阿青见此道:“少爷,我去把披风拿过来。”
“嗯。”
等阿青离开,汪畏之撑着一旁的船杆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入肺, 将烦闷感驱散了一些。
看着船下往后飞速倒退的水流,微微出神。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低语,“快,把这个泼在这儿。”
第8章 李代桃僵
“这样做能行吗?怎么说他也是皇子啊。”
“怕什么?只要取悦了二皇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况且,咱们这么做,说不 定还能在二皇子面前邀上一功。”
另一人犹犹豫豫道:“好、好吧。”
“别啰嗦,赶紧泼,等会儿人就要过来了。”
汪畏之顺 着说话声走了过去,绕过船舱,在背后的一处甲板上,几个世家公子正挽着袖子忙活。
起初他还没看出什么门道。
直到他们其中一 个,将一个木桶塞子拔掉,从里面倒了些油出来,均匀的抹在哪一块。
“你们在做什么?”
汪畏之认出领头的那位是李家的公子, 这位家中同他们魏家一样,也是皇上亲赐的侯爷爵位。
那几人停下手中动作纷纷转过来看着他,为首的李家小侯爷是个横行霸道的主, 眼睛一瞪便道:“不关你的事,最好还是少管闲事。”
“你们这么做,如果有人来那不是得摔一大跤?”,汪畏之虽然从小也是个娇贵 的小少爷,但也不至于如此恶劣。
那李家小侯爷上来推了他一把,“怎么,难不成你还要去六皇子面前告状?”,他说完,还对着那群 狐朋狗友故意做了个娘们兮兮的动作,引的一群人哈哈大笑。
汪畏之面皮挂不住,怒瞪着他们,但他现在只是一个人,硬和他们对上也 讨不到好去。
“滚滚滚,在看一眼先把你丢下去。”
汪畏之心中虽然愤怒,但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打算先去六皇子哪 里说说,这宴会上要真出点事,只怕六皇子也难逃罪责。
思及此,他也不同这些人计较,转身就打算离开,只是刚没走出两步,船舱另 一头便传来了脚步声。
“快快,他来了!”,李小侯爷兴奋的一叫,那几个人世家子弟纷纷将手中的油桶丢到一边,快速的离开了这里 。
而那片被油渍浸染的发亮的甲板,很快在冷风中渐渐浸入下面的木板里不露一丝痕迹。
脚步声已经靠近,一缕白纱率先进入眼帘 ,紧跟着一位玉树临风的男子从船舱那头走了出来。
英俊非凡的脸上扬着笑意,一双狐狸眼儿弯弯的煞是好看。
温宪一手摇着纸扇 ,一手提了个酒壶,迎着冷风往那甲板上走去。
汪畏之一时看的呆了,本以为今日是见不上了,结果没想到却又突然在这里见到。
在见到温宪的一瞬间,汪畏之清楚的听见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
他的目光在男子出现时,就紧紧粘在他身上,似乎从上次一别开始,心 中那种说不清的情绪更加浓烈了,并沸腾着想要贴近。
耳畔里突然传来嬉笑,汪畏之回神看过去,只见刚才那几位世家子弟原来根本没 有走远,此刻正躲在角落里往温宪那边偷看。
汪畏之猛然想起来刚才这些人都做了什么,如果温宪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走过去,一定会出 事。
此刻心中焦急的他,竟是直接将魏侯爷的叮嘱抛到脑后,对着温宪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小心!别过去!”,他大喊道,想要 抓住对方。
温宪闻声愕然的转过头来,可汪畏之是半路过来的,他只看见那最后一桶油抹的位置,却不知道早在此之前,那些人为了能 顺利捉弄温宪,早已在甲板各处都抹上了油。
汪畏之心绪焦急下完全没做他想,只想阻止温宪靠近。
哪知温宪还没出事,他却是脚 底一滑,身体瞬间失控,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方扑去。
惊慌之下,汪畏之只见眼前那张带着愕然的俊脸越来越近。
随后他整个人 猛的扑倒了温宪身上,脸部最柔软的地方,正碰上另一个人的嘴唇,四目相对间,对方眼中的冷意一闪而过,冲击的力量太大,后者为了缓 冲力道,反射性的搂住了他的腰。
汪畏之只觉浑身一股过电般的酥麻,还未作出反应,两人就这么半倒退半滑行的一头翻出了栏杆外。
下落的一瞬间,瞬间的失重让汪畏之心跳如鼓,本能的保持着姿势,反手死死搂住了温宪。
那一刻他看着飞快接近的湖水心道,完 了......
两人一头栽进水里,那几个世家子弟全都面色大变的围了上来。
其中一个六神无主的道:“怎、怎么办,他们摔下去了, 要不赶紧叫人吧。”
他说着就要返回船舱叫人。
面色惨白的李小侯爷要镇定许多,沉吟半晌,突然拉住他道:“叫什么人?谋害皇 子的罪谁担的起?”
之前那人哭丧着脸道:“那怎么办?”
“我们只想捉弄他一下,谁知道他们会掉下去。”,说着他看了看身边 几人,面色狠辣了几分,“这件事咱们都有份,要是走漏了风声,你们一个都跑不掉,现如今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等会回去就当什么 也不知道,懂了吗?”
“可、可是万一被人发现了呢?如果现在去叫人,说不定还来得及。”
李小侯爷转头狠瞪了他一眼,“这事 我们不说,谁会知道,你要是想死可别连累我们。”
剩下几名世家公子连忙跟着附和,那人不在说话,几人一哄而散的离开了这里。
而这头水下,汪畏之从小就不通水性,一开始他还能扑腾着浮出水面,但很快他就感觉身体沉重的不停把他往下拽。
狠吃了几口水后 ,他终于脱力的往下沉去,窒息的感觉让他瞬间难受又绝望,眼见着水面越来越远,朦胧中一只有力的大手拖上他的腰间。
汪畏之似乎 感受到了生的希望,一把抓住那只手,一个温热厚实的胸膛压过来,紧跟着温热的嘴唇带着美妙的空气渡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汪畏 之觉得温宪之于自己似乎就像落水的人之于浮木,是救命的稻草,绝望中的希望,那恐惧的感觉似乎消退了,随之而来的是深沉的渴望,就 如渴望着稀薄的空气一般,汪畏之觉得自己是渴望温宪的,不只是那一丝丝救命的空气,更是那温热柔软的唇瓣。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 到了哪日自己接风洗尘宴会上的惊鸿一瞥,有些人或许注定了要出现在彼此的生命中,他紧紧抓住那只拖着自己腰肢的手,就像抓住了他所 有一般。
终于两人浮出水面,或许是因为刚刚死里逃生的缘故,他竟是不管不顾的一把抱住了那个能给他安全感的人。
此时原先那 个笑眯眯的青年也笑不出来了,温宪脸色透着一丝红晕,伸手拍了拍汪畏之的背,“好了,别抱了,在抱又得沉下去了。”
汪畏之心有 余悸,赶忙松开,抓着他的手借力。
可是两人离的这么近,汪畏之一眼就看到了温宪那有些红肿的唇瓣,他脸倏的一红,为了避免尴尬 ,他干忙转过头去,这才发现六皇子的船已经开远。
他忍不住记的高喊了几声,可那船支只是自顾自的荡远了。
温宪拉住他,神色 难得的有些阴沉,“别喊了,他们听不见的。”
此时汪畏之也顾不得羞怯了,“那怎么办?”,举目环视,四周都是冰冷的湖水。
温宪托着一个不会水的汪畏之,本身就有些吃力,再加上对方繁重的衣袍,吸了水后更重。
“你先把外袍脱掉,我记得涟湖上有些小岛 ,这里已经离岸边很远了,我们不能一直泡在水里,先往前游游看。”
两人脱了外袍,汪畏之面色苍白的道:“可我不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