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风玄放开了他, 用低沉浑厚的嗓音道:“吃完了, 我们就回去罢。”
燕挽松了口气, 将糕点揣着站起了身, 露出一些笑容:“谢谢兄长今晚的开导, 我已经好多了。”
纪风玄背对他解了拴在树上的绳子,道:“以后不开心跟我说,不要自己一个人闷着。”
然后扶着他上了马。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没有同骑,纪风玄就这样牵着缰绳, 慢悠悠的回家。
到了后门,纪风玄要将马牵去马厩,立在原地开口道:“进去罢,早点睡,做个好梦。”
燕挽跨进了门槛,却是回头,望着月色下修长挺拔的男人,莞尔一笑:“也祝兄长做个好梦。”
纪风玄定定的看着他,看着他没入漆黑的宅邸中不见,眉眼渐渐幽深。
他只是把他当兄长。
但他心中的猛虎已经遏制不住出笼了。
……
次日,宋意前来拜访,带了一支上好的玉笛,笛尾的流苏是他亲手做的。
燕挽正同纪风玄一起品茶,闻之让人将宋意请过来。
片刻,雪白的身影翩然而来,挟着一股清冷的莲香,好似谪落人间的仙君,端是华姿绝艳。
乍一相见,宋意才看了他一眼,目光就落到了他身侧的纪风玄身上,眼帘微沉,略有不悦。
纪风玄亦看向他,面无表情,态度很是不待见。
燕挽没有看纪风玄,望着宋意眼底流露出几分疑惑:“老师?”
宋意不动声色将目光从纪风玄身上收回,目光又落到了燕挽,淡漠的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问:“这些天好些了吗?”
燕挽心中一暖,甚是感动:“多谢老师关心,好多了。”
宋意脸色更好了三分,他将玉笛呈上,温声道:“这是我偶然得到的笛子,虽比不上皇后娘娘赐给你的珍贵,勉强可供一吹,你收下,无聊时作消遣。”
燕挽看向那通体翠绿的笛子,何止是惊叹那么简单,几乎是顷刻间眉开眼笑,拿起玉笛试了试手感道:“老师从哪里寻来的,这玉笛难不成就是'雀羽翠生'?”
将笛子翻转着仔细一看,果然在笛子一端的内壁隐约看见“雀羽翠生”四个字。
古人遗留于世的名笛。
竟然有幸能够一见?
但这么名贵的笛子燕挽并不能收,爱不释手的把玩了一番,就还了回去:“谢谢老师的心意,我不能要,老师留着自己吹吧。”
宋意正欲相劝,一只手伸过来将玉笛拿了过去,便听闻纪风玄道:“这般不入世的好笛想必太傅大人费了好大一番心力才搜寻到,为何不要?我替你收了,太傅大人,笛子你也送了,请回罢。”
燕挽愣愣的看向纪风玄,纪风玄只手将笛子玩转着,面上尽呈讥诮。
宋意冷淡抬眸:“头七已过,侯爷在燕府住得够久了罢。”
纪风玄凉凉道:“这是我跟燕挽之间的事,轮不到太傅大人置喙。”
针锋相对,火花四溅。
夹在中间的燕挽皱了皱眉,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生出的过节。
来者是客,纪风玄这样对宋意毕竟不好,他唤了声“兄长”,意在制止。
纪风玄冷着脸,将笛子往他手中一递,眼见着生气。
燕挽十分无奈,直问宋意:“老师来,可有要事?”
试图尽快结束当前局面。
宋意道:“你之前送了我很多孤本,我翻了翻,有不少是大郡主读过的,还做了批注,我想你应当拿回去留作纪念。”
虽然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但死人的东西放到别人那里确实也不太吉利。
燕挽说:“好,我会尽快去拿。”
又见宋意看了纪风玄一眼,不徐不疾道:“忠义侯,燕挽毕竟有婚约在身,男男授受不亲,若你当真为他考虑,早些搬出去罢。”
纪风玄登时冷笑,心道:好一个虚伪的伪君子!
谁都知道祁云生此去晋河九成回不来。
不论是因公殉职,还是为人所害,这门婚事注定落空。
他这般心急火燎的过来,不正是为了对燕挽出手,讨燕挽欢心,却把别人当傻子,拿婚约做由头,真不要脸。
不想,燕挽竟然真的将宋意的话听了进去,认真道:“兄长,你留在府中帮了那么多忙,已经够了,再帮下去我心里过意不去,兄长还是回侯府住吧,那里不能离了兄长。”
纪风玄脸色遽然难看,他狠狠剜了宋意一眼,抿了抿唇,压着委屈问燕挽道:“你真要赶我走?”
燕挽也是为了纪风玄好,偌大门庭缺了主人如何支撑,是他这些天悲伤太过有所忽略,必须尽快放纪风玄回去主持中馈。
“兄长说的哪里话,燕府的门永远为兄长敞开,只是……”
他毕竟脱离了燕家,留着住难免传出闲话。
纪风玄气得不轻,忍不住又瞪了宋意一眼。
宋意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同燕挽道:“我也走了,在府中等你。”
燕挽点了点头,目送宋意离去,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眼。
纪风玄低沉恼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不准看了,负心汉有什么好看的?”
燕挽无故觉得好笑,将他的手拿下,向他解释:“老师不是你想的那样。”
纪风玄感觉自己整个人泡在了醋缸里,没忍住冷言相讥:“是,他是你的好老师,只有我对你百般觊觎,心术不正,不配做你的兄长。”
燕挽一怔,眼睁睁看着纪风玄离去,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不必抱有任何期望,祁云生已经凉了,四道菜要动手抢人了,前世的事会详细安排上。
明天补更,我得把宋意好好掰扯掰扯,今天先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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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难嫁第六十五天
过了两日, 燕挽去了宋府, 捡了个天晴的日子, 登上了马车。
在此之前, 他打发了福顺过去,但被宋意支了回来,道是名贵之物不放心托于下人之手,让他务必亲自去一趟,燕挽无法, 只好亲自去。
被管事恭敬的引到了书房, 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燕挽立于房门外, 唤了一声:“老师。”
里面并无响应。
思忖了下,燕挽直接推门而入,却见书房中空无一人,一扇侧门通向书房后方, 微敞。
燕挽来过宋意的书房, 但向来只在这里打转, 从来不知这书房竟然是打通的, 却也不好意思胡乱走动, 只立在原地,等宋意忙完回来。
他看了一眼书房,书架上到处码放着整齐的书籍,种类繁多,数不胜数, 无怪他有着当世不二的才华。
他当初之所以如此容易栽进去,大有被宋意才华吸引的意思。
那时,他是他的老师,寒门出身,却一步登天,可谓是天之骄子,光环加身,耀眼非凡,这样的人谁不喜欢,仅是亲眼看到都觉得十分幸运,遑论宋意天性高冷,对谁都不假以辞色,却唯独对他表现出青睐。
燕挽尤记得,宋意一开始倒也并未多明显,只是单独拎他出来教做文章,尽管态度疏离冷淡,比起其他学生的爱搭不理,着实让人受宠若惊。
真正让他觉察出宋意或许对他有意,是因有一回他同旁人走近了些,宋意吃了醋。
他这般喜怒难辨的人,拈起醋来竟是狂风大作,不仅当场拂袖而去,还好几日不愿意给他一个好脸色,直到他迟钝的发现哪里不对,小心试探,被他好一番冷嘲热讽,连忙哄了哄,才勉强叫他消了火气。
自此,燕挽知道文章不能让别人教他做,得宋意亲自来,那与他亲近之人一不小心被揪到了小辫子,罚了五百遍抄书,再也不敢与燕挽表现出亲密。
……
燕挽在书房中立了半刻钟,仍不见从后边宋意出来,他踌躇着,犹豫着,向连通后方的小门走去,怕宋意出了什么事。
管事说过他就在书房里,且还闲着,没理由这么久不出来见他。
穿过小门,才知后面是一方广阔的天地。
一方温池轻烟缭绕,一棵树木孤零零的长着池旁,光滑而整齐的石头在池边堆砌。
景色若是如此,倒也不过寻常,然而事实远非如此。
只见雪白的肤色映入人眼,乌黑的长发湿漉漉的浸在水中,交织成糜丽的绝景,男子倚岸昏睡,较别人略显苍白的容颜恬淡安静,长长的颈项长着一枚精致的喉结,那浮于水面上的锁骨双肩无一处不美得恰到好处。
尤其是……
燕挽望向他胸膛,噌地脸红,别过眼去。
他欲悄无声息的退去,不再打扰,池中之人却已被惊动,悠然转醒。
水声哗然一响,燕挽受到惊吓回头,只见宋意颤动着鸦羽睁开了眼,揉着眉心,略显惺忪的问:“你来多久了?”
燕挽有些尴尬,不敢直视他:“才来,老师我去外边等。”
余光中,宋意突然从温池中站了起来,温泉水位堪堪没过他的腿,燕挽心头一跳,连忙捂住了自己的眼。
接着,他从指缝中看到宋意下半身穿了一条白色的亵裤。
“……”
燕挽红了脖子,耳尖滚烫,为自己一刹那闪过的龌蹉念头感到可耻。
但他即便穿了亵裤,那白色浸了水变得透明,紧紧贴着他的大腿,似乎也遮不住什么东西。
燕挽正处于一片手足无措之中,忽听宋意淡声道:“忘了将干净的衣服拿过来,你能不能替我拿一下?”
燕挽慌张从这里逃了出去。
待得逃出,燕挽才想起,自己拿了衣服还要回去,于是匆匆离开书房去找管事。
不想管事道:“燕公子,还是您去罢,我家大人从来不许下人进书房。”
燕挽面露为难之色:“老师正在沐浴,不太方便……”
管事立刻道:“您不方便,那我们就更不方便了。”
却也无法,只好将衣服又替宋意拿去。
燕挽磨磨蹭蹭的进了书房后的浴池,闪躲着目光说:“老师,您的衣服拿来了,我放在这里,您自己取。”
宋意赤脚上了岸,浑身的水珠滴在石板上,不徐不疾道:“让你来,除了来拿那些孤本,还有另一件事。”
燕挽愕然侧目:“什么?”
又飞快别过眼去。
“陛下想让朝中多些新鲜血液,有意考校你们的本事,昨日召我去御书房,让我布下任务,让太书院的学生各写一篇文章交上去。”
事关仕途,不可怠慢。
燕挽道:“老师想留我在这里写?”
“嗯。”
说话间,宋意披上了宽大的外袍,且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干净的亵裤,他赤脚向他走来,越过他进了书房,说:“你上次那篇文章陛下看过,很合心意,陛下让你再具体细化,最好写得更有深度,早早交上去。”
燕挽脸色凝重了起来,后脚跟着宋意进了书房,看宋意已经铺开了纸张为他磨墨。
燕挽走上前去,宋意便让开了身子,好让他在椅子上坐下,接着听他道:“我不会打搅你,你尽管写。”
于是,宋意走到了书桌不远处的软榻上,坐下,拾了一本书。
燕挽执着笔,见他半分不往他这里投过眼神,唯恐扰乱了他的思绪,忍不住道:“老师,您先把头发擦干,小心着凉。”
那长发盘桓在榻上,湿漉漉的水珠全都渗进了垫子里。
宋意抬眸,忽然深深看他,接着将书放低:“你来替我擦。”
燕挽愣了一下,顺着他目光看向挂在盆架上的白色毛巾,迟疑着走了过去。
他取了毛巾,问宋意:“老师向来都是任它自己干的吗?”
宋意又将书举起,漫不经心道:“嗯,懒得动手。”
燕挽认真道:“老师这样容易得偏头痛。”
尤其是头发没干就枕着睡,那就更不行了。
他偷过两回懒,一到雨天头就阴阴痛,难受得厉害,到后来被画莺逮着,一定给他擦干了才放他上床,果然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问题。
燕挽拾起宋意的头发,湿漉漉的却很滑,如同绸缎一样的长发,让燕挽不由想起一句话“发黑浓多肾气足”,脸颊不由又热了一下。
呸。
都是些什么奇怪的浮想。
着实恼人。
以前宋意这般引诱他,他也是天马行空什么都能想得出来,自己都害臊。
如今对宋意绝了心思,理该不会这样才对,更何况今日是个意外,宋意并没有刻意引诱他。
燕挽垂下眼眸,专心的给宋意擦头发,目光不经意一瞥,瞥到他不曾好好系着的宽大的衣袍,从他这个侧面的角度,里面一览无余,燕挽噌地退了两步,将毛巾扔到了榻上。
宋意轻然回首,剑眉微蹙:“怎么了?”
燕挽连忙掩饰自己的慌张,道:“擦得差不多了,老师,这文章我还是回去写,待在这里写不出来。”
宋意默了一阵,起身去书架前,将他早就置放好了的孤本抱出来,说:“这些你都拿回去罢。”
燕挽突然生出许多歉意,感觉自己辜负了他一片好心,道:“文章我一定会好好写,不让老师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