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谢小意听着都替少年感到尴尬,没想到少年只是脸色青了一下,马上就恢复了正常,还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
堪称变脸。
“原来仙长救了小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
谢小意正想说以身相许就算了,那少年话锋突地一转:“不如上门喝杯茶?”
谢小意:谢谢,感觉有被区别对待到。
他本想直接拒绝,但对上了冲天辫亮晶晶的目光,也只能答应了下来。
不知为何,卫凌霄也跟了上来。
少年在前头带路,穿梭在了小巷子里,时不时地回头看上一眼,角度和眼神都是精心准备过的,显现出了皎洁无暇的侧脸。
笑面如花,楚楚动人。
谢小意一看就知道,这笑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身旁这位凌霄君来的。他摸了摸下巴,心想,这送上门来的桃花,凌霄君不至于一剑斩了吧?
而且,这样不动声色的跟上来,应该也是对少年有点意思。
梳着冲天辫的小娃娃踉跄地跟在后面,对大人们的心思一无所知,含着手指问:“以后我也能飞吗?”
谢小意:“怎么,你想上天?”
冲天辫:“不行?”
“行倒是行。”谢小意说,“可是上天有什么意思呢?鸟才在天上飞,你是人,得踏踏实实,脚踏实地的做人。”
以冲天辫的年龄当然听不懂这种话,他只觉得没机会去天上飞了,委屈的金豆子都要掉下来了。
谢小意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拎着小娃娃去天上晃悠了一圈。
这冲天辫的胆子倒也大,经历了刚刚那一场也没什么心理阴影,也不害怕谢小意带着的面具,抱着谢小意笑得跟花一样。
等到晃悠一圈回来,少年已经到了家门口。
谢小意落在了地上,顺手拎着冲天辫小娃娃走了进去。刚一踏入院落,他就看见了种在院子里的柳树。
树是一种长成了以后就不会有太大变化的物种。
故而谢小意一进去,就感觉这棵柳树有点眼熟。
再往里,看到院子里的陈设就更加了。这么多年,一点变动都没有。
墙角的草垛柴堆,亲手搭起来的紫藤花棚,摆放在角落里的家什……这是他在甜水镇的家。
少年如同燕子一般飞了进去,又很快地跑了出来。他端了两碗水:“这是甜水井的水,可甜了,来尝尝。”
谢小意十分自觉,知道自己是那个买一送一送来的,也没多说话,接过碗就喝了一口。
井水甘甜,凉丝丝的。
一口下去沁人心脾。
谢小意慢悠悠地喝着水,少年正在和凌霄君拉家常。
少年说,他是谢棠,刚搬来甜水镇不久,附近也没有相熟的亲戚朋友,这次还多谢二位了。
少年说,这个院子是赁来的,一年要一两银子。
少年又说……
谢小意品尝着甜丝丝的井水,恍若回到了那个夏天。
“唉,那个书生,我是刚搬来甜水镇的,附近没有相熟的亲戚朋友,这次多谢你啦。”
“这个院子是赁来的,一年要一两银子,你没有地方住?不如搬来一起啊。”
“书生……”
两个人的影子好似重叠在了一起。
就算是卫凌霄也不免恍惚了一阵。
少年谢棠问:“还要一碗水吗?”
卫凌霄冷声道:“你是谁?”
谢小意想: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开始。
然后哐当一声,一个瓷碗摔在了地上,裂成了五六瓣。碎瓷之间,一只体型纤弱、通体雪白的狐狸发出了一声惨叫,四肢齐用,朝着后山蹿了过去。
随后卫凌霄也追了上去。
片刻时间,院子里只剩下谢小意与冲天辫两个人。
突发状况,最后一口井水还含在谢小意的口中,也不知道是吐出去还是咽下去。他与冲天辫对视了一眼,问:“你是人是妖?”
冲天辫想了想,说:“应该是人。”他说得有点不太肯定。
谢小意:“那……”他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少年谢棠,“那只狐狸是……?”
冲天辫坦然地说:“我不认识他。”
谢小意震惊:“那他叫你弟弟,你叫他哥哥。”
冲天辫不太明白这个逻辑:“我娘说,见到年纪比我大的,就要叫哥哥。”
谢小意:“确实有道理。”他又发出了一个疑问,“那这个院子是你家?”
冲天辫伸手指了指隔壁:“我家在隔壁,这里一直没人住的。”
这时,从隔壁传来一个妇人的喊声:“臭小子,还不快点回来!”一听声音就知道十分彪悍。
冲天辫缩了缩脖子,一句话不敢说,赶紧跑了回去。
谢小意摩挲了一下碗沿,突然觉得,这些长得和他有些像的人 ,可能不是巧合。说不定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阴谋。
思及此,他放下了碗,也去了后山。
只是狐狸属于山精水怪,一入山林,犹如群鱼进海,无影无踪。再加上狐妖背靠山水地势,行踪更加隐蔽。
谢小意按照痕迹追到半途,线索就断了。不仅如此狐妖没找到,连卫凌霄也没见着。他停了下来,看了一圈周围的歪脖子树,想了想,换了个方向钻了进去。
进到歪脖子树林里,沿着蜿蜒的小路走了一阵,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处山洞。
山洞前立着一块石碑,上刻——洞天福地。
谢小意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山洞里别有洞天,里面堆着各种各样的破烂,有坏了的纺车、有摔碎的玻璃瓷器、还有各种缺胳膊少腿的娃娃。
山洞的主人将这些东西当作宝藏,堆放在了一起。
谢小意嫌弃地踢开了一只布娃娃,朝着更里面走去。
在山洞最深处,躺着一个身体庞大的白猫。它的整个身体有床榻这么大,肚子软绵绵的,比得上上好的地毯。它半躺在那里,待走进一看,发现它用上肢灵活的按着纺织机,正在织布。
看到这个画面的谢小意:“……”
白猫可能是织布织累了,停下来休息了一下,一扭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谢小意,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先快一步,整个人哦不,整只猫都炸毛了,背部高高拱起,做出了防卫的姿态。
“你来我这里干嘛!”
谢小意真诚地说:“来看看你。”
白猫不假思索地说:“我不信!”
谢小意:“真的。”
白猫:“我不欢迎你!你一来准没好事!”
上次谢小意来找他借了一缕妖气,准备伪装成被妖怪杀死的模样来诈死。它没多想就给了,可好巧不巧,给了没两天,不知为何,凌霄君突然发病了,朝着九州的十万大山挥出了一剑。
一剑荡九州。
九州的恶妖坏妖全都在这一剑下化作了齑粉。
白猫是从未害过人的善妖,可人生在世,谁没几个作奸犯科的亲戚朋友。这下死了几个亲戚,白猫不敢惹凌霄君,就把锅都扣在了谢小意的头上。
谢小意看着这白猫上蹿下跳的,生怕它把山洞给挤坏了,连忙举起了双手:“我就来问你个问题。”
白猫警惕地说:“你就站在那里别动。”一人一猫僵持了一会儿,它见谢小意确实没动,这才趴了下来,用爪子蹭了蹭胡须,“说吧。”
谢小意:“你们这附近有没有只狐妖?”
一边说着,一边用灵气在半空中绘制出了狐妖的模样。
这白猫在这方山川盘踞多年,本事没什么,但消息最为灵通。
有道是鼠有鼠道,来它这里打探山精水怪的消息准没错。
白猫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没印象,是只陌生妖。”
谢小意:“它进了你的地盘,能帮我找找吗?”
白猫的尾巴甩了一甩,冷哼了一声。
谢小意明白了,从乾坤袋中翻了一下,掏出了许多不用的破烂放在了地上。这些都是损坏的灵器,给人人都不要。
可白猫最喜欢收集这些,看到眼睛都直了,可碍于谢小意的“霉运”,它不敢上前,观望了一下以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尾巴,把这堆破烂圈了过去,如获至宝一般抱在了怀里。
拿了东西就要办事,白猫闭上了眼睛,半响,再次睁开。
“死了。”它说。
谢小意:这动作也太快了。简直就是当场击毙。
事情办完了,白猫正要打发人走,好像有看到了什么,“咦”了一声:“你和凌霄君一起的?”
谢小意赶紧分清关系:“纯属巧合!”
白猫舔了舔爪子,含糊地说:“到底朋友一场,我劝你一句,最近离凌霄君远点。”
谢小意:“那肯定的……”
白猫:“凌霄君刚刚突破,心境不稳,有群人想要坏人心境,害人性命。”
谢小意:“……啊?”
伪装成他的模样来搞凌霄君的心态?
谁想出来的?
这简直就是鬼才,还真是捡到宝了!
第8章 失忆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大道之争,更为甚之。
大道三千,可仅容一人通过。
别人走了,你就无路可走。所以,为了这天道之下的一线生机,不管做出什么肮脏阴暗下流的手段都不意外。
只不过……
想出这种奇妙招式的,是不是脑子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谢小意怎么也想不出,用他的模样,怎么就能搞到凌霄君的心态了?
该不会凌霄君暗恋他吧?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去问白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猫正在整理它新获得的宝贝,连头都没抬一下:“干嘛?你要去帮凌霄君?”
谢小意:“就是好奇,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白猫回想了一下:“不知道啊,就是从别人那里听了一耳朵。”它慢吞吞把一堆废品分为两部分,爪子就放在两堆中间,“别人也不怕被知道,你告诉凌霄君也没用喵。”
确实。
这下手之人心思巧妙,用的是阳谋。
若是凌霄君心中本就有破绽,就算知道了这番计谋,也无可奈何。
谢小意有点急了:“那这些人用我的样子做坏事干嘛?”
白猫茫然:“喵?”
谢小意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从宴会出现的画皮,到甜水镇的少年谢棠,处处都透露着诡异。总感觉他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别人的刀。
白猫看起来年纪不大,实际上岁数是谢小意的数倍,见多识广,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你说,凌霄君把这些人都杀了?”
谢小意严肃纠正道:“是当场击毙。”
白猫:“哦。”它用爪子拍着一个小圆球玩,“会不会是凌霄君心中的执念就是你?”
谢小意指着自己说:“我?”
难道凌霄君真的暗恋他?
这不太适合吧……
白猫:“执念也分好多种,说不定凌霄君是想杀了你。”
谢小意:“……”
谢小意:“对不起,我不配拥有凌霄君的执念。”
白猫的眼瞳中出现了人性化的鄙视:“你问这么多,还不如直接离凌霄君远远的。”
谢小意豁然开朗。
也是,猜来猜去的,不如直接远离危险物品。只要不和凌霄君走得太近,凌霄君就看不见他的模样,自然不会起杀心。
只要带着面具平平安安地度过百年,也算是应了神机阁主说的“杀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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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了以后,谢小意管他什么阴谋诡计,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准备回神霞宗窝个百年时间,没有必要不外出,最好再在门口挂上一个“本人已死,有事烧纸”的牌子。
可刚走出甜水镇的地界,谢小意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家的倒霉师弟还落在镇子里。
倒霉师弟第一次出门,估计连回神霞宗的路走找不到。他还得回去把这倒霉师弟带回去。
谢小意只能又折回去。
等到了甜水镇,不知怎么得,谢小意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他远远地就看见了一道人影杵在柳树下面。
卫凌霄站在那里。
大概是山野里走了一遭,原本斯文儒雅的长袍被树枝挂了几条,束发的白绸也不知道掉在那里了,如今披头散发,发间还藏着几片树叶。
狼狈落魄,看起来还有些茫然。
谢小意迟疑了片刻,走上前去,试探地开口:“凌霄君……”
卫凌霄缓缓地抬起头,重复道:“凌霄君……?我是……凌霄君吗?”
谢小意:“?”
怎么回事?
在他不在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重要的剧情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失忆了?
谢小意:“你失忆了?”
卫凌霄沉思了一会儿,回答:“我应当是失忆了。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
谢小意审视着气势截然不同的卫凌霄,缓缓地竖起了一根手指:“这是几?”
卫凌霄:“……”
他只是失忆了,并不是傻了。
谢小意没得到回答,又竖起了一根手指:“那这是几?”
卫凌霄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望着带着面具的谢小意,用着是肯定的语气说:“你认识我。”
谢小意脱口而出:“认识……”话还没说完,他就连忙改口,“不认识不认识。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