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临头，谢小意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平日里笑嘻嘻的，没个正形，现在却冷声道：“我亦蝼蚁。”
龙二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周身雷霆阵阵，乌云密布：“我知道！所以，我要杀了你，以儆效尤。龙族的尊严不容侵-犯！我要让你后悔你所做的一切！”
谢小意：“蛟龙杀人，所以人杀蛟龙，有何不对？有何悔之？”
龙二怒道：“你杀蛟龙，我杀你！有何不对！”
谢小意轻轻摇了摇头。
这些龙族高高在上，修炼成人形，学了一些人的样子，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可到底是畜生。
他抬手，神霞剑入手，锐利剑刃直指龙二：“那便来吧。”
龙二：“不自量力！”
一呼一吸间，大雨倾盆落下。
整个云梦泽变天了。
这就是龙族之威，龙族之怒。
龙族天赋秉异、寿命悠长，坐拥江湖河川，珍宝不知几多许。再兼之龙二不知修炼了多少载，修为比谢小意高出不知多少。
谢小意却没有退缩，眼中战意更甚。
龙二见他这副模样，不免警惕了三分。它只是狂妄，并非是傻，也不想阴沟里翻了船。
一人一龙对视了片刻。
接着，谢小意辟出一剑，剑意寒气逼人，就算是龙二的龙鳞都抵抗不住，微微刺痛。
龙二一眼看穿这一剑用尽了谢小意的灵气，没必要硬接，只要躲过就行了。到时，谢小意还不是任他揉捏？
心念一转，它侧身躲了过去，等剑光散去。
可等至剑光到眼前，龙二才发觉这剑光不过是花架子，只是看起来气势汹汹，实际上内里都是棉花，一碰就碎。
它一尾巴扫开了剑光，再定睛一看，早已不见谢小意的身影。
龙二：“？”
谢小意溜了。
他不是龙二的对手。
虽说剑修喜欢迎难而上，但这不代表剑修喜欢送死啊。旗鼓相当还可以碰一碰，这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当然是先溜为敬了！
谢小意跑得很快，想要回去找卫凌霄。他刚越过山头，余光突然瞥见一道金光一闪而过。
随后龙啸袭来：“该死！你竟敢戏弄我！”
谢小意扯着嗓子喊：“你傻怪我喽？”
龙二怒不可言，口吐一道雷霆劈了过去。劈完以后，犹不解怒，一道又一道雷霆如同下刀子一般下了过去。
砰！
砰砰！
地上的石块炸起。
谢小意连蹦带跳地躲了过去。只是雷霆之力太过密集，他不慎被劈了一道，肩膀焦黑、疼痛难忍，影响到了他的动作。于是就越发地难躲雷霆。
龙二置于高空，看谢小意如同看戏，心中盘算着如何折磨这狡猾的人类才好。
先废了他的双腿，再折断他握剑的手好了。
龙二漫不经心的想，又是一道蛇形闪电射-了下去。
谢小意心头一惊，若是被这道闪电击中，怕是非死即残了。
他想躲，却又有心无力。
就在蛇形闪电即将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不远处传来轻缓一声：“停。”
于是雷霆闪电烟消云散，拨开云雾见光明。
谢小意抬头一看，卫凌霄正缓步走来，他不免心中一喜。
龙二也看到了卫凌霄，一眼竟看不穿卫凌霄的深浅，于是客气道：“此乃龙族报仇，还请道友不要插手。”
一个龙族压下来，大部分修士都会收回多管闲事的手。
可卫凌霄不是大部分修士。
他问：“它为何杀你？”
谢小意还未回答，龙二先不悦道：“他杀蛟龙，我杀他，天经地义！”
卫凌霄点头：“好。”
龙二：“那你还不快滚——”
卫凌霄声音很轻，但却压过了龙二的咆哮。
他说：“你杀他，我杀你。”
“天经地义。”
作者有话要说： 谢小意：别打了，要打去练舞室打。
第29章 一定能成
“天经地义。”
卫凌霄说话不疾不徐、不轻不重, 就像是书堂中教导顽童的老师，说话轻缓温和。他不需要厉声，因为常年来的积威, 一个眼神就足以让顽童心惊胆战。
但这声落在“顽童”龙二的耳中, 却是惊雷一绽。龙族的龙鳞是世间最为坚硬的东西, 就算是神兵利器，劈开也需要费点劲。
可现在, 它被“天经地义”四个字压在下面, 鳞片缝隙中流淌出缕缕鲜血。
踢到铁板上了。
龙二想。
它不欲与卫凌霄这般的人物起冲突，于是收起了方才桀骜不驯, 好声道：“此乃龙族与他之间的恩怨。他杀了蛟龙，这是龙族的报仇，是因果循环。还请道友不要插手，他日我龙族必定奉道友为座上宾。”
龙族强势, 大部分修士听到这番话都会收手。
只是卫凌霄不是一般的修士, 他不为所动, 平静且漠然地看着龙二。
就像看一个死物。
龙二浑身发寒。
它从未有过这般的恐惧, 就算是当初面对修为如深渊的龙族族长, 也不曾有这样的感觉。
龙二终于明白，这并非是它能够正视的对手, 当机立断：“既然如此，那我龙二就给道友这个面子！”话音未落，它龙尾一甩，就逃之夭夭。
龙族伴云随风，天下极速。
一个呼吸间，龙二就已经来到了云梦泽秘境的另一端，不管是山丘、谢小意还是那个难缠的书生, 都化作了一个小小芝麻点。它自觉到了安全的地方，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竟然对龙族熟视无睹，还欺辱我这般血脉高贵的龙族！”
“待我回去禀告长老，必定要让他跪下认错。”
龙二深谙心理胜利法，叨叨几句后，好似看见那书生仓皇跪下认错的模样。于是它得意的长啸了一声，钻入水面想要冷静一下。
庞大的龙身刚触及水面，还未来得及泛起一道道涟漪。突然，它听到了淡淡的一声：
“杀。”
龙二瞪大了灯笼般的眼睛：“不……”
它能拒绝什么？
它能拒绝一阵风吗？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一阵轻而浅的风吹拂过水面，惊起一道道涟漪。
风尽。
留下水面上空无一物。
龙二不见了，消失得一干二净，连一滴龙血、一片龙鳞都未曾留下。
这位血脉高贵的龙族，在一瞬间消散在了风中，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水面上的涟漪渐渐散去。
两尾锦鲤无知无觉地欢快游荡。
-
千里之外。
谢小意扶着肩膀，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卫凌霄，有点惊讶又有些茫然。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凌霄君，你想起来了吗？”
卫凌霄背对着他不语。
谢小意有些忐忑。
他知道怎么与卫凌霄相处，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凌霄君。更不用说，两人之间刚刚发生了这般乌龙的事件。
若是凌霄君恢复记忆，要做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挥剑斩向他吧。
就在谢小意胡思乱想的时候，卫凌霄侧过了身，一阵风从他周身吹过，撩起衣角，发出猎猎声响。
“你受伤了。”卫凌霄垂着眉眼，说。
谢小意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痛。方才天雷密集，他躲闪不慎，硬生生挨了数次雷劈，身上焦黑一片，就连面具上都落了一道。
还好这白瓷面具坚硬，并未碎裂。只是一道焦黑的痕迹从额头中央落下，将面具一分为二。
一面白，一面灰。
谢小意总觉得自从面具缺了一角后，就好似随时会碎掉一样。
谢小意摸了摸灰扑扑的那一边，随口道：“没事，不是很痛……”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听见卫凌霄道：“我很心痛。”
谢小意：“？”他有点没搞懂“你受伤”和“我心痛”之间的必要因果联系。
谢小意：难道是你痛，我也痛吗？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道：“呃……说不定是你的错觉？”
两人隔着一片焦黑的土地对视了一眼。
然后刚刚还一语逼退嚣张龙族的卫凌霄身子晃了一下，向一侧倒去。
谢小意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把人托住。低头一看，卫凌霄眉眼紧闭，脸色发白。
谢小意：“……”明明受伤的是我，可娇弱晕倒的戏份却总是轮不到我。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
卫凌霄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病晕倒了，谢小意轻车熟路地把人搀扶到了干净平整的地方，等他自然苏醒。
在等待的过程中，谢小意先处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口。
清凉的灵药倒了下去，药到病除、立即见效。伤口上肆虐的雷霆之力被温和的灵气驱逐，伤口很快就愈合，皮肤恢复如初。
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唯有肩膀上一道，谢小意怎么也够不到。尝试了两次均以失败告终。
他回头一看，见卫凌霄已经清醒了过来，就把药瓶塞了过去，毫不客气地说：“帮我上药。”
卫凌霄方苏醒过来，手中就多了一个清凉的白玉瓶。他愣了一下，起身到了谢小意的身后。
背上的伤不是很严重，皮肉伤罢了。但长长一条，从肩胛骨至尾椎，皮开肉绽，上面还遍布着电弧。
卫凌霄的手指一顿，一股暴虐的杀意从心口冒了出来，闷得他双眼泛起红血丝。
谢小意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神色，奇怪道：“你怎么不动？”
卫凌霄垂眸掩去眼底的暗流，低低“嗯”了一声，又变成了往日温和的书生。他克制着自己，将药膏一点点抹了上去。
伤口在药效的催动下，慢慢恢复。
谢小意感觉到一股凉意袭来，倒吸了一口冷气。
卫凌霄为此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问：“疼吗？”
谢小意：“还行。”他摇了摇头，“哎，真是麻烦，这龙族……”
被这龙二盯上了，怕是又数不尽的麻烦。
卫凌霄道：“不必担心。”
谢小意：“嗯？”
卫凌霄：“有我在。”
凌霄君被好事者称为“星空下战力第一”，那些龙族捆起来都比不过他一剑的。就算是失忆了，也一样能够碾压。
可是……
谢小意眨巴眨巴眼睛：“可是万一你不在了呢？”
卫凌霄正欲开口，谢小意就打断了他的话头：“哎，总是要散的。你有你的白月光要找，我有我的事要做。总是要散的。”
卫凌霄没有说话，只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头恍然若失。
谢小意问：“药上好了吗？”
卫凌霄：“嗯。”
谢小意拎起衣袖穿了起来。
卫凌霄看见白白的一片肌肤从面前一闪而过，他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可明白归明白，眼睛却错不开。
直至那一片白消失在视野里。
谢小意回头，见卫凌霄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看什么呢？”
卫凌霄平淡地错过目光：“风景不错。”
谢小意顺着他看的方向望了过去，只看见一片焦黑的土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谢小意：？
这就是凌霄君的审美吗？
虽然很不了解，但他依旧捧场，鼓了鼓掌，毫无感情地说：“确实风景不错！”
卫凌霄：“……”
-
在云梦泽中的时间一闪而逝。
谢小意还一直在提防着龙二再次找上门来，可不知为何，竟然再无波澜，平平安安地来到了离开秘境的时候。
不少修士排队离开秘境，也不曾看见龙二的身影。
“你们有见到云梦花吗？”
“没有啊，根本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看来被别人捷足先登了，要是被我知道是谁，必定……”
别问，问就是柠檬精，酸了。
谢小意牢牢捂着自己的乾坤袋，没事人一样和卫凌霄一同离开了秘境。
眼前白光一闪，又回到了熟悉的广场。广场有不少修士，谢小意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少城主站在外围，东张西望地在找什么人。
肯定是在等龙二。
万一遇到了，又是一件麻烦事。
谢小意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拉着卫凌霄就汇入了人群中。
等到了人少的地方，谢小意才松开了手。
卫凌霄摸了摸被拽过的地方，上面似乎还留有谢小意的温度。
谢小意却误会了：“怎么，被我抓坏了？”
卫凌霄：“……”
谢小意凑上前去看。
没坏。
就是衣袖上多了几道褶皱。
谢小意：“没坏啊。”他想了想，“下次不拽着你了。”
他总觉得卫凌霄失忆了，不看着点容易走丢。
卫凌霄的反应是，朝着谢小意伸出了一只手。
谢小意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那只手上。卫凌霄看起来像世家公子，但并非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他的手指修长匀称、指节分明，许是常年握剑的缘故，指腹和虎口都留有一层薄薄的茧。
谢小意：“什么意思？”
卫凌霄道：“你可以握我的手。”
这话说得有点令人误会。
但谢小意看看卫凌霄，眉目间又皆是坦然，一丝一毫的私情都没有。
谢小意：难道是我想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