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悄脑子清醒眼睛还没睁开,他已经意识到江叙在旁边坐着。
半晌过,叶悄用脚踢了踢江叙装着假肢的腿,出声说:“疼吗。”
江叙嗯了声:“雨天的时候会疼。”
叶悄喜欢下雨的天气,江叙只要一疼,就刚好想起他。
叶悄说:“报应。”
江叙继续嗯,就没说话了。
他们没有争吵,没有激烈的情绪起伏,更不会因为梦到一些事就去刻意过度的回忆,不会选择告诉对方。相处就是平淡的,像白开水。
叶悄说:“我觉得你挺无聊的,我给你的回应就那样。”
江叙弯弯手指:“没关系。”
叶悄哼出声,略微轻蔑的语气:“你准备当一辈子舔狗?”
江叙:“我愿意。”
反正叶悄也不赶他,叶悄不想浪费情绪,江叙就继续释放他的感情。
江叙说:“等天一亮就送冬冬回家休息吧。”
叶悄不愿意谈感情,那他就从旁边的人谈起。
爱情,亲情,友情,什么情不是情,如果叶悄愿意接受的话,江叙可以随时转换他的身份。
第78章
徐崇明今天本来有一天的休假时间, 他都计划好先好好睡一晚把精力养充足,然后白天趁陆念秋有空就缠着他视频聊天,结果还没有所行动, 大清早就被江叙的电话吵醒。
他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间,神智游离地说:“我没记错的话今天该我休息。”
江叙言辞平淡:“新工程的会议你替我去。”
徐崇明嗷了一声:“凭什么啊,我要谈恋爱, 异地恋很难维持的你知道吗!”
江叙说:“中午我再过去,昨晚在医院陪了他们一宿, 上午休息会儿。”
徐崇明发出哼声:“我都给你制造那么多机会, 就让我休半天假,我要求补假期。”
江叙毫不犹豫的承诺:“可以。”
条件谈好, 徐崇明这才不情不愿的起床洗漱, 他觉得江叙做事就是太婆妈, 温水煮青蛙哪里煮得动叶悄那副慢性子, 叶悄你不推他一下,他真就一点反应都不给你, 可要说他冷漠,心肠其实不会都是硬的。
这些都是徐崇明从陆念秋那边知道的信息,叶悄属于外冷内温的人,没见他记过什么人的仇, 对他真的是诚心诚意的话,他不会甩给你冷脸到哪里去。
徐崇明问江叙知不知道,江叙已经回了公寓,靠在沙发里感受左腿一阵一阵的隐疼。
“嗯。”他哪里会不知道,如果不是知道叶悄人好, 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的不要脸面对靠近对方。
如果叶悄再舍得狠心点, 不会给他出现在他面前的机会, 见面就轰走。他的刺从来不会刺向其他人,只会刺自己。
徐崇明纳闷:“你跟他说话也这么嗯来嗯去的?”
江叙:“别多管闲事。”
徐崇明气的挂了电话,暗骂自己好心办坏事,江叙白眼狼都不领情的。不过下个月账户多了一笔钱后,徐崇明觉得事情又要另外说。
江叙把吴冬冬和叶悄送回去,见他们关好门才回自己这边,他身体疲累得很,脚也很疼,精神却格外的亢奋。等把人工假肢卸出来放好,江叙面颊跟脖子覆着一层汗。他擦了擦,下意识地短笑一声,好像等了这么久,碰到那么多的冷墙,瞬间都得到回报。
叶悄的反应不是明显的能让人感到回应,可江叙心里清楚,他朝叶悄越走越近,至少没有被拒绝。
隔天徐崇明把陆念秋寄来的东西带过来给叶悄,顺便看了看江叙的情况。
“你现在满脸的春心荡漾,人家接受你了?”
江叙摇头。
徐崇明无语:“那你不还在自作多情。”
江叙说:“慢慢来,多久我都等得起。”
徐崇明义正言辞:“你比他大十几岁,人家还不能找比你年轻的?那啥大那啥好知道不,你行吗。”
不怪徐崇明怀疑,自从江叙两年前被确诊抑郁,从抗拒吃药到过量服药,整个人就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像完全断了七情六欲,而且吃那些药后劲大,加上身体因为生病产生的机能下降,徐崇明基本怀疑江叙已经丧失那方面能力了。
感情再好,没有那生活调节,一样大吵小炒不断,因为事情不和谐离婚的夫妻还数不胜数呢。
江叙冷眼刮到徐崇明脸上:“我很好。”
尽管他确实很长时间没有那当面的肖想,对雁回的回忆更多是他们的感情生活相处,很少往歪的地方去回忆,久而久之,生理方面的需求自然而然的淡化,但江叙不会认可徐崇明的话。
他打发走徐崇明,自己进浴室冲洗。兴许受到刚才那番话的刺激,脑海连续不断地回忆起以前的点点滴滴,江叙喉咙哽了哽,嗓子重重下咽,水流顺着指缝间隙滚落到光洁的地板。
浴室内热气蒸腾,江叙额头布满汗水,忽然重重的往瓷砖砸下一记,有点不可置信,但又不死心。
等江叙铁着脸色走出浴室时,他的脸上看不见几分兴色,颧骨微红,可眼神流露的意思分明受到过打击。
江叙庆幸自己还是个正常的男人,但确实没有曾经的那样……
他扶着墙冲进书房把抽屉里的药瓶全扔进垃圾桶,哪怕断去半截腿江叙都没有这时候感到不自信。他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画面,最后实在想的后怕,准备收拾情绪去公司处理工作,出门就看到徐崇明从对门出来,手里拎了个保温盒。
江叙问:“这是什么。”
徐崇明说:“小叶煲的汤,顺手给我带去喝点,冬天了,不是该补补身体。”
江叙说:“给我一碗。”
徐崇明无语,把保温壶交给江叙:“就一碗啊,小叶给我的,我还没喝上的呢,他厨艺确实好。”
江叙嫌他废话多,反正只留给徐崇明一点。
“他下次还请你吃饭吗。”
徐崇明点头,江叙笑笑:“多装点,帮我带一份。”
徐崇明:“……”他像今天刚重新认识对方一样,啧啧叹气,“你是真的苟,想吃自己不会上门啊。”
江叙摇头:“他还不愿意。”
第二天徐崇明照旧上叶悄家里蹭饭,稍带了一份,走到江叙门口敲了敲把东西交给对方。连续几天这样,晚上徐崇明前脚刚走,跟江叙还没说讲几句话,叶悄提着收拾好的垃圾袋出来,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再看江叙手上拎着徐崇明带走的保温壶,三个人相互对视没有人出声。
徐崇明尴尬地笑笑:“我有事先走。”
江叙等叶悄从面前走过时,才出声:“我想吃你做的饭菜,跟崇子没有关系。”
叶悄眼神都没给江叙一个:“幼稚。”
年过三十的男人露出一个幼稚的微笑,看着叶悄走进电梯间才收起目光。
第79章
以前江叙那一伙圈子的人, 都玩得开,浪。自己浪,身边的浪花也一朵接一朵。
要说江叙是最薄情的人, 放你在身边的时候呵护备至, 物质方面从来没有亏待过任何人, 但从不允许任何人在他身边留夜, 不带人回自己的住处,万花丛中过, 片叶不沾身。
爱你的时候他很温柔, 抽身离开的时候更加温柔,可江叙一旦离开, 就不会再让对方有找到跟自己相处的机会,一点都没有。
看似深情,其实最爱自己, 没有为谁停留下一刻, 除了拐走雁回那时候起,圈子里的好友知道他家里养了朵带冷刺的玫瑰都惊讶不已, 打都没撼动过谁的想法,江叙还是那个江叙, 玫瑰是留不久的。
而雁回在江叙身边一留就是七年, 大家的眼光从看戏的姿态变得不淡定, 怀疑他是不是玩真的, 后来又觉得江叙是真的要找那朵长冷刺的玫瑰结婚, 定一辈子婚姻那种。
可惜时间太长了,江叙这人占有欲过分的可怕, 曾经初眼惊艳的玫瑰渐渐被驯服, 眼神温温冷冷的, 注视在江叙身上却带着火,是真的喜欢才会心甘情愿的妥协,改变自己,纵容对方。
但江叙又哪里懂什么是真正的爱呢,爱一个人不是过度占有和操控,他永远学不会为雁回做出他那方面的退让,时间把两个人捆绑太久本质就全部暴露了,江叙自私得既要雁回整个人,整颗心,还要他人生的全部,心理都不正常了。
他还理所应当,觉得一切就是这样的,也所以江叙活该落得后面的下场,都是他自己作的,咎由自取。自以为编造出一条自己是上帝的视角,到之后雁回自杀全部脱离他自私到变态的掌控,雁回的死甚至都没能让江叙第一时间审视自己。
他觉得雁回没有死,不接受死亡的宣判,照旧在外面花天酒地,在销金窟里打发时间,后来觉得有点不对劲,马不停蹄的在公司用工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好久后不得不醒悟,雁回太长时间没有联系过他了。
雁回总给他发消息,他工作忙,非常识趣的不会打电话过来,一天好几天,到最后一天上班打卡似的早晚各一条,江叙都看了,却没有回他。
回想当时的心态,他都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心态不回那些信息,积攒的时间一久,就变成雁回一个人孤零零地自言自语。
江叙恨死了以前自己做的那些猪狗不如的事,是他自己放弃本就该在手里的人。江叙放下工作那一段时间每天都在想,想的大脑很混乱,想见一见对方,又不敢去雁回的墓前,熬到他神智错乱,想一个人想到神经麻木,以致于看到雁回出现那一刻江叙才会奋不顾身的追逐,结果什么都没追上,车祸还要走他的一条腿。
江叙第一次被困在心魔,医生确诊他的病状,起初他不配合,不愿意吃那些药,可直到后来只有吃了药才能在黑暗中勉强感觉到一点安稳,感知到雁回身处了很久的困境,原来和雁回生同一种病的感受是那样的。
江叙靠在阳台上,眼角微微的湿润。他那会儿太轻狂,年轻到自以为是的随意操控别人的生活,自以为是把自己当成上帝,但凡轻易控制别人的人,终究都会遭到反噬。
人只有一次生命,结束了就到头了,任何东西都不会留下,把原来心里有的东西掏空,让你无所适从,只有知道失去是什么滋味,才意味着他开始真正用心在乎那件东西。
江叙好久没想起过以前的事,连做梦都梦不到,哪怕他现在每天想方设法的找借口接近叶悄,那些过往的回忆跟梦境就如同消逝的那个人,一并消失。
江叙当时有点害怕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的存在被彻底抹去,别人都不会再去记得的人,唯独自己还记在心里,所以他才不要脸的靠近叶悄,哪怕没有回应,现实在告诉他这不是他的一场黄粱梦境,在他面前的人是真实的,活生生的,有呼吸的。
他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那么害怕面对死亡,畏惧听到对方死亡的消息。
新工程启动后江叙接受了一家财经杂志刊的采访,对比起从前意气风发的姿态,今年今天的他沉稳了许多,流程的采访走到最后总避免不了某些私人八卦,江叙也快三十三岁了,这几年却不见身边有过什么人。
几乎两年没接受采访的江叙意外的正式回答这个问题,他明确说自己有了心仪的对象,但还在追求阶段。
记者笑:“还有江总追求不到的人吗。”
江叙也笑了笑,眼角微微浮现出几丝浅淡的细纹:“嗯。”
采访结束后外面飘起了雨,初冬的雨清冷绵密,江叙坐上车平复了一下心绪,习惯性抬头看腕表的时间,还赶得及去戏楼那边捧场子。
容老前辈今天跟几位老友都在台下,冷雨夜丝毫不影响戏楼里的气氛,今夜到场的客人比往时多,格外热闹。
江叙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位置了,他坐在普通的观众席,四周都是吆喝声,磕瓜子喝茶的声音,叶悄刚上台,顿时都静下,眼睛齐刷刷的望着他。
容老前辈跟老友们吹赞他这个徒弟,年纪小,天赋高,刻苦,还沉得住气,以后一定独挑大梁,现在唱戏都有他自己的风格,能唱出自己戏路的人屈指可数,以后都是了不得的。
老伙伴们乐呵呵地笑,捧起热茶抿几嘴,听着清越悠然的声音,入了心,在这凄凄淡淡的冷雨夜里居然也有几分醉生梦死的意思。
晚上的场子结束后外面都是车,容老前辈跟他的老伙伴都有车接送,班主本来派车要送叶悄回去,班里现在给他单独配车和司机接送,都准备出发了,江叙临门一脚,班主及时把司机叫停。
江叙梦醒之后人更加的清醒,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如果再不主动,他就三十三了。
他降下车窗,看着伞底的叶悄:“雨大风寒,我送你回去。”
神色到语气都那么的冷静,却又没有那么的镇定。
毕竟叶悄可以拒绝他,随便坐一个人的车回去都可以,凭什么非他的车不坐。
叶悄立在雨中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拉开车门:“可以啊。”
第80章
冷风灌进耳朵, 江叙脑神经突突地跳几下,恍惚的看着叶悄以为他在开玩笑。
等叶悄坐到他旁边,江叙才找回游离的意识, 指尖放在方向盘上轻摩, 啊了声,又嗯,驱车离开。
他以为会对上叶悄嘲讽疏离的眼神,或者不以为意的, 总之怎么轻视他就怎么来, 毕竟他自己刚使唤完班主,叶悄看不起他用些手段再正常不过。
叶悄靠在副驾上微微眯着眼眸, 他最喜欢下雨天, 想着,江叙把车窗稍微下降一点,刚好渗进丝丝缕缕的阴凉雨串,偶尔一点洒在叶悄手臂和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