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这次煜扬和云千秋的第一次交锋是在入他门下后，为了争抢一朵灵芝才交的恶。
　　如果他早些记起在那之前还有一头灵鹿导致的风波，他肯定不会把煜扬送进宗门试炼。
　　怪只怪在小说里这段风波的重点不在煜扬，观众的注意力都在那位第一次出场的谪仙般的女主身上——萧杏儿。
　　原著里面煜扬第一次露面就和云千秋枪一头灵鹿打得难舍难分，甚至让男主怀疑自己的实力，直到后来看见煜扬凭着金榜榜眼的成绩同样成为了顾若清的亲传弟子后，男主才消除疑虑，甚至想要和煜扬结交。
　　但谁知煜扬是个好胜心极强的人。因为云千秋抢了当年首席，煜扬耿耿于怀了好几年。
　　他每日刻苦修炼，只为夺回自己的荣誉，但最后都只能时时刻刻活在主角光环的阴影里。
　　当年巨绿森林那一战，煜扬本来要赢了云千秋，却被从天而降的女主萧杏儿插了一脚。
　　萧杏儿救下煜扬剑下的灵鹿，在微风中缓缓下降，带着圣女光芒般十分矫情的说了一句：
　　“鹿鹿那么可爱，为什么要伤害鹿鹿？”
　　但是就算是如此矫情的台词，让两个正在激战的男生竟然都被这天降仙女给迷住了，都愿意将这只灵鹿让给萧杏儿。
　　顾若清还记得当年作者写了一大段溢美之词描绘萧杏儿出场的美好，灵光柔灿，肤白若雪，明眸皓齿，音似珠玉，白璧无瑕，犹如不食人间烟火……几乎是所有读者的梦中情人。
　　所以当这如梦中情人般可望不可即的仙女竟然也对云千秋一见钟情，把灵鹿悄悄虚报成云千秋的猎物，让后者出乎意料的成为了首席时，整个评论区下面的直男全部爽成了东倒西歪的一片。
　　但是云千秋有多爽，煜扬就有多不痛快。
　　煜扬不仅好胜心强，他的占有欲更是强到变态。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名誉、地位、宝物、女人，他都一定要得到手。
　　原著里他对于萧杏儿的执着，其实没人能分清那到底是出于年少的喜欢，还是单纯满足自己的占有欲。
　　但不管怎样，萧杏儿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是煜扬黑化的催化剂。
　　所以顾若清现在就要马上赶往现场，赶在女主出现之前把煜扬敲晕打包带走，顺便祝云千秋和萧杏儿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千万不要公共场合秀恩爱。
　　至于魔尊的感情问题……
　　只要不是女主，煜扬想要谁他都答应！
　　~
　　两把宗门派发的普通灵剑不停剧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强大的灵力波动几乎让周围的几棵大树连根拔起。
　　两个的人影飞快的交锋着，那只灵鹿躲在摇摇欲坠的树底下瑟瑟发抖。
　　煜扬看着手里的剑身已经残破不堪，眼神凶狠的望着对面那个人。
　　云千秋没想到居然随便一抢就能遇到一个能与自己匹敌的人，脸色也非常不好看。
　　两人怒目而视，但没有一个人想就此停战。
　　“这个小孩倒还有点意思。”
　　一个半透明的魂魄悠悠从云千秋的戒指里飘出，眼睛眯着看向对面的煜扬。
　　魂魄是个坐在莲花台上的老者，声音只有云千秋才能听到：“这个年纪居然能和你对打，不得了。”
　　说话间，煜扬的剑不知为何倏地快速飞出，目标变为了下方那只六神无主的灵鹿。
　　云千秋皱眉，正想一剑阻拦，却听那魂魄道：“小心，有人来了！”
　　只见天上落下一道银光，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那只灵鹿，一举弹飞了煜扬的铁剑。
　　那道银光之强劲，这把刚才还进行过大战三百回合的铁剑在空中竟然四分五裂，像破碎的星光洒落在地面上。
　　煜扬和云千秋都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两人都站在原地，睁大眼睛，抬着头，注视着那人从天上缓缓落下来。
　　只见顾若清一抬左手，忘怜便闪着银光钻进了他的衣袖。
　　树叶纷飞，风声飒飒，他一袭修身素色长袍，白发飘动，额前佩戴的银质藤蔓流转着朦胧灵光，一双清冷的眸子寒意未到眼底，宛若仙人降世。
　　“灵物无辜，勿要伤它。”仙君开口，珠玉落盘。
　　顾若清落到地上，捡起一片煜扬的剑碎片，看向不远处那两个傻傻盯着自己发呆的孩子，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等等，为什么刚才自己的出场台词莫名有些熟悉？
　　【系统：哥哥刚才的出场台词是女主的升级版呢！好厉害！】
　　【顾若清：……对不起，我错了。】
　　顾若清正在为评论区下面那群东倒西歪的直男道歉，一转头却发现了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正蹲在灵鹿旁边。
　　女孩长得十分水灵，是个未来的美人坯子，但她此刻却苍白着脸，害怕的搂着那只通体雪白的灵鹿。
　　看来煜扬那一剑不仅是想刺灵鹿，还想赶走着待在灵鹿身边的女孩。
　　真是个不会怜香惜玉的主。
　　“您……谢谢您，”女孩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她提着裙子缓缓的扶着树干站起，双眼含泪的望着顾若清，“是您救了我！弟子萧杏儿谢谢顾仙师！”
　　救命，为什么女主在这蹲着？
　　您不应该仙女下凡从天而降吗？
　　顾若清正疑惑，煜扬和云千秋已经走到他面前，双双单膝跪下施礼。
　　“弟子煜扬拜见顾仙师。”
　　“弟子云千秋拜见顾仙师。”
　　好了，这下齐了。
　　除了他抢了女主的戏份然后又莫名其妙救下女主之外，其他看起来似乎都很正常。
　　顾若清压下心中的违和感，冷言道：“你们两人在此争夺一只灵鹿而大打出手，甚至险些刺伤同门，该当何罪？”
　　“弟子甘愿受罚。”
　　云千秋认错倒是很快。他施着礼，头也恭敬的低着，手里似乎拽着什么东西，一直不敢抬起头和顾若清直视。
　　这倒不太像云千秋的作风，但顾若清只当他尊师重道。
　　而煜扬则抬起头，直直盯着顾若清的双眼，那双眸子里的血气和不服输还在翻滚不息。
　　“弟子不知何罪之有。”
　　果然，顾若清就知道煜扬不会轻易认错。
　　他乃天生反骨，不是世人所尊崇的正道，这只狼崽子骨子里傲气和叛逆永远刻在他的灵魂深处，不死不灭。
　　顾若清在来的过程当中一直灵力化镜观察着这边的情况，他当然知道这头灵鹿最先是煜扬发现的，按理来讲应当归他所有。
　　但如今事态发展到这个样子，瞭望台上还有几位嗑着瓜子在兴致勃勃的看，他若真容忍煜扬且将灵鹿归给他，只能被视为明目张胆的偏袒。
　　况且任务在身，指标压在头上，他也身不由己。
　　“此鹿由你们三人共同发现，且目前你们三人都只差此鹿完成试炼，所以这灵鹿的归处将由我来定夺，可算公平？”
　　“弟子谨从仙师安排。”三个孩子都没有提出异议。
　　顾若清在心里叹气。
　　本来按原著情节看，这头灵鹿在此处应该是由萧杏儿牵走，然后在比赛结束时，她再将灵鹿偷偷送给云千秋，成功吸引了男主的注意力。
　　但这次却不行了，顾若清如今插手其中，偷偷转送的操作肯定是做不了了，所以如今他将这鹿给谁，谁就直接成为首席，结束比赛。
　　看来今天这黑化值是避免不了了。
　　顾若清再在心里叹气，但面上却毫无波动，看起来深不可测。
　　若清仙君只要在那一站，白发映着苍林，这一袭白衣在小孩们眼中便是庄严与清冷，是触碰不得的戒律，是亵渎不得的权威。
　　顾若清沉吟片刻，缓步向煜扬走去。
　　然后在煜扬闪着光亮的眼神中，与其擦肩而过。
　　那簇火光骤然熄灭。
　　“照顾好它，知道吗。”
　　单膝跪着的云千秋一时没反应过来。
　　少年茫然的抬眼看了看他，但很快又慌张的低下头，难得的紧张道：“弟，弟子谢谢仙师。”
　　顾若清点头，起身，淡淡道：“其他还有异议吗？没有就退下吧。”
　　他话音未落，就对上了身边煜扬的目光。
　　他震惊、愤怒，却又带着点委屈。

第十三章 顶撞
　　“弟子遵命。”
　　云千秋和萧杏儿听从了顾若清的安排，恭敬的朝顾若清施了一礼，便向森林深处离去。
　　顾若清沉默着等了片刻，煜扬还单膝跪在原地。
　　他看着煜扬不卑不亢的眼神，问道：“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弟子不明白！”
　　煜扬抬着头，双眼是熊熊怒火：“此鹿是弟子先发现的，仙师也明明知道！为何仙师还将灵鹿判给他人？！”
　　他的语气里带着愤怒，那张稚嫩俊朗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心。
　　灵鹿失手固然让他愤怒，但失去顾若清的偏袒却让煜扬的翻涌的情绪无法抑制。
　　这是三年来，顾若清第一次在他面前选择了别人。
　　顾若清没回答，一挥袖，一个结界形成，远处瞭望台上看着热闹的众人忽然发现屏幕上的画面黑屏了。
　　“啧！”正身体前倾的尘逍扫兴的靠回椅背，“这信号屏蔽得可真不是时候。”
　　药韶嗑着瓜子：“果然教育弟子还是要关起门来打嘛。”
　　“可惜了，看得正精彩呢。”
　　确认关掉了“监控”，顾若清才整了整衣裳，再次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煜扬。
　　这是他煜扬今天第二次顶撞自己。
　　于情，这是不尊师道，于理，这是违反宗规。
　　果然还是他平时对煜扬太纵容了，让他一点委屈都受不了，这样下去，煜扬会在以后的剧情里面吃大亏的。
　　顾若清皱眉，冷下脸，朝着煜扬厉声道：“起来。”
　　煜扬看着他，缓缓站起，黑曜石般双眼里仍是不服气。
　　他的头顶还不到顾若清的胸膛。
　　“你对为师的决定不满是吗？”
　　“弟子只想斗胆讨个原因。”煜扬毫不屈服的看着他，像条倔强的幼狼，“若仙师不愿向弟子解释，弟子是不会罢休的。”
　　顾若清看着煜扬顽固的样子，眉皱得更紧，火气真的被激上来几分。
　　他在那一刻，好似突然忘记了自己不过只是完成任务的工具人，而成为了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情实感的、有血有肉的一代仙师。
　　他默默为弟子撑起一片天，而那个顽劣的稚子却在他的羽翼下三番五次的顶撞他。
　　“煜扬，我平日里是不是对你太牵就，让你如今敢如此放肆？”
　　顾若清面若冰霜，声音如同冰冻三尺的寒潭：“为师的决定，不需要给你理由。”
　　说着顾若清便转身，拂袖而去。
　　“仙师！”煜扬看着他离去，急忙追上来，想要拉他的衣袖让他停下。
　　顾若清手一甩。
　　他侧首，看着煜扬，冷漠道：“你若不满，以后便不用再来见我了。”
　　煜扬一下子僵在原地。
　　他睁大眼，原本满满的怒气被一瞬间浇熄，只留下惶恐和不知所措。
　　话音落下，顾若清便向林中走去。
　　“仙师……”
　　他听见煜扬在后面声音越来越小的喊他，但他没有停留。
　　顾若清感到胸膛里面升起那股无名火使他焦躁，本来只是想小小的惩戒一下煜扬，但这焦躁感让他大脑发昏，只愿一走了之。
　　煜扬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顾若清越走越远，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从来没想过顾若清会这么生气。
　　他只知道仙师虽然平日里清冷疏离，但对待自己总是温柔耐心的，他也因此才有恃无恐的敢顶撞仙师。
　　但是顾若清生气了。
　　还不要他了。
　　怎么办？
　　顾若清走着走着，正不知往何处去。
　　突然听见大脑里发出“叮咚”一声，瞬间那种焦躁感消退不少。
　　【叮咚！】
　　【系统：哥哥没事吧？刚刚在下与哥哥脑电波的连接忽然不稳，现在已经排查故障啦。】
　　顾若清慢下脚下的步伐，深呼吸一口气。
　　【顾若清：……我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就那样激动了，好像身体不受控制一样。对了，现在煜扬的黑化值是多少？】
　　【系统：黑化值上升到30%，现在反派情绪非常不稳，随时有继续上升的倾向，哥哥注意一下。】
　　顾若清听完心里一惊，立马停下脚步。
　　他转身，看见远处站着一个孤零零的小影子。
　　尽管情绪激动，但顾若清还是记得自己走出挺远，早已经超出了自己和煜扬之间的距离。
　　现在他回头还能看见那个孤零零的人影，想必是煜扬也一直跟在他后面，只是不敢走近，只能远远的跟着自己。
　　顾若清长长叹息一声，心中无奈，又有一丝心疼。
　　他毕竟不可能真的不要煜扬。
　　只不过小孩不懂事，自己没必要为难他。
　　顾若清看着远处的煜扬，煜扬也停在原地，低着头。
　　刚刚的嚣张气焰早就不见，如今像个路边没人要的小狗，失魂落魄的。
　　顾若清佯装生气，冷着脸用灵力喊道：“煜扬……”
　　他本来想继续对孩子凶几句，让他吸取教训，并且告诉他如果以后再违规斗殴不服管教，就要罚他抄书、扫地、跪师门。
　　一听顾若清的声音，煜扬把立马头抬起来。
　　顾若清一看，口中的话就说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