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清忍不住抿唇微笑：“在的。”
　　他掌心白光一闪, 那枚血灵玉便出现在他手中，上面还有当初被煜扬半哄半骗刻上的“顾若清”的名字。
　　煜扬则从衣领里取出那枚红玉，道：“这算是交换了定情信物了。”
　　说着，他再取出一条用草木编成的花环，这便是今日那个卖面具的老太送他的赠品。
　　当日那老太看了看顾若清，特地挑选了一条红色的碎花的花环，叮嘱他道：“美人带花环，魔君要珍惜啊。”
　　他将那花环轻轻待在顾若清的额上，他白发披肩，花环上的红色碎花给他添了几分颜色，更显出点喜庆的氛围。
　　不远处有人敲着锣高声道：“魔神在上，从今往后，你们二人结为连理，同生共死，共度患难，你们二人可愿意？”
　　煜扬用手拂过他耳后的碎发，轻声问：“可愿意？”
　　顾若清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魔族对伴侣忠贞不二，彼此连心，若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会很快心碎而死。
　　“师尊不愿意吗。”煜扬看着他，等待着。
　　顾若清只是垂下眼，悄悄在袖中捏紧手指。
　　终于，他笑了笑。
　　“你把这个吃下去，我就愿意，”他拾起一颗药丸，放在煜扬唇边，“放心，我这次加糖了，不会如上次那般苦了。”
　　男人凝视着他，似乎要把他表情的一丝一毫都捕捉下来。
　　但顾若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煜扬张嘴，将药丸含进了嘴里：“好。”
　　“那师尊可愿意？”
　　见男人服下了药丸，顾若清仍旧如同狡猾的大人般，找着理由推拒道：“我不能回答你，因为你今日的花环，可太过寒酸了。”
　　“而且‘五川四海’都还未过呢，”他看着窗外即将到来的黎明，轻轻道，“等到以后……以后有机会，你若再来问我，记得将所有的仪式都准备好，知道吗。”
　　顾若清转过头，没有再看煜扬。
　　他担心自己不能再藏着眼底的悲伤。
　　他知道之后不会再有机会，而他注定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煜扬眼神晦暗，上前用力的拥抱住他。
　　“好。”他道。
　　这句话如同承诺般。
　　而在顾若清看不见的角落里，他将嘴里的那枚药丸，悄悄吐了出来。
　　~
　　笛灵叫住他：“你暂且等等。”
　　煜扬转头，见笛灵将一个玄铁打造的魔盒打开，里面飞出一枚红色的魔丹。
　　男人笑一声：“你要把它还给我？”
　　“魔丹即使不再魔族的体内，但只要不被摧毁，就仍能够发挥作用，”煜扬抬头看他，“你把它还给我，就不担心我再魔性大发，毁天灭地？”
　　笛灵摇头：“你如今，已有不同。”
　　煜扬一挥手，那魔丹便回到他的手中。他指尖从喉咙向下一划，魔丹就融入他的体内。瞬间，四周起一阵巨风，男人双瞳金光一闪，魔尊的威压让方圆百里的魔兽害怕得发抖。
　　煜扬勾了勾嘴角，道了声“多谢”，便要离去。
　　笛灵还是忍不住叫住他：“你知道你这一去，会面临什么吗？”
　　“修仙之人面临天劫，尚且不能承受，你一个魔族，人神不容的存在，又能扛得住多少？”
　　煜扬看了看破晓的天边，早晨的寒意料峭：“我之前也是这样想的。”
　　“我之前一直沉溺于前世的阴影之中，总是在想，师尊前世都是如此对我的，那么今生肯定也不能改变，既然前世我就是个穷凶极恶的恶鬼，那么今生也只能如此。”
　　“即使师尊不喜欢我那个样子，那么我只要把他控制住，强行绑在我身边，也是一样的。”
　　“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清晨的凉风吹动他耳边的碎发，“我现在很贪心。”
　　“我不仅想让他留在我身边，我还想他真心诚意的自愿与我在一起，并且会很开心，很快乐，忘记过去所有的忧愁，拥抱未来无数的美景，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笛灵道：“可世事不许。”
　　“容不得他们不许，”男人道，“天命如果不许，那我就去逆天改命，上神如果不许，那我就去踏界弑神。”
　　“若有劫难，”煜扬飒爽一笑，“那就劫难。”
　　“我甘之如饴。”
　　~
　　顾若清在莲灯里醒来的时候，是被天边一道巨大的雷声惊醒的。
　　他想从莲灯里出来一探究竟，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出去。
　　四周的黑暗仿佛如同水泄不通的石壁一般，把他关在了里面。
　　“轰隆——”又是一声骇人的雷声。
　　这个雷声并不普通，顾若清一听，就感觉心中不祥。
　　这是天雷。
　　【顾若清：系统！在不在，怎么回事？】
　　【系统：哥哥我在！】
　　【顾若清：我现在在哪？为什么我出不去？】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犹豫。
　　【系统：额……那啥，哥哥你等着就好了，没事，一会儿就能出去了。】
　　顾若清听了眉头一皱。
　　【顾若清：你是不是有什么瞒我？】
　　【顾若清：我现在还在那莲灯里面吗？】
　　【系统：……算，算在吧。】
　　“轰隆——”又是一声雷声。
　　那雷声仿佛要开天辟地，震碎山河，是神怒的声音。
　　顿时，顾若清感觉有一缕神识仿佛感应到一阵巨大爆炸声，震得他头脑一疼，但心中却蓦地冰凉的沉下来。
　　这是他放在破恨上面的那缕神识。
　　顾若清终于忍不住高声朝系统道。
　　【顾若清：你快点说！煜扬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和天雷接触！】
　　系统见瞒不下去，它明明是个代码，却要被逼哭了。
　　【系统：这个，这个……哥哥对不起！我不想背叛的您呜呜……是他逼我的！TAT】
　　【系统：他那□□问我为什么您不打算恢复肉身，在下就把、把您和嫣塞的对话和他讲了，他就、就不准我告诉您，说要是告诉您，他就要把我重新抓到他脑子里去……QAQ】
　　顾若清顿时感觉眼前一晕——破恨又一次堪堪抗下一道天雷。
　　但他能够感觉到，破恨已经很勉强，而天劫才刚刚开始，之后的杀伤力只会越来越强，越来越难扛下来。
　　他着急得再黑暗里来回走。
　　顾若清：“我现在在哪！我现在在哪？！”
　　【系统：他已经找到了莲心，现在您已经在千山九重雪莲里，只等天劫过去，您的肉身便能恢复了。】
　　“恢复？”顾若清着急道，“还没等我肉身恢复，他就会死！”
　　“从古至今，从未有过一个魔族能够忍受如此浩大的天劫，甚至是仙界也未曾有过，你懂不懂！他会死的！”顾若清来回攻击着周围的黑暗，“我要出去。”
　　他被护在莲心中，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却只能听见莲花外的天劫一道一道，犹如锋利的刀刃般，劈在他的心上。
　　“我要出去，”顾若清不停的找出口，到处乱轰，“系统，你听见没有，我要出去！”
　　【系统：可是十日已过，您一旦出去……就会直接魂飞魄散了。】
　　“不管那些，赶快！赶快，我得出去！”
　　他已经感应不到破恨上的动静，唯一的可能是那把剑已经被天雷劈成废铁，煜扬将它扔掉，赤手空拳的与整个天道对抗。
　　“我不要什么肉身，快点让我出去，”他的声音几乎颤抖，“煜扬他承受不住的……”
　　“他会死的……”
　　【系统：哥哥，在下也很为难，我也没办法放你出去的，只有等天劫结束，莲花自动打开，您恢复肉身之后自动出去。】
　　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四周的黑暗一点未散，只有外面的天雷不停的炸响，让他一点点绝望。
　　“他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他疯狂的想要撕开周围的黑暗，不知不觉眼泪流了一脸，“他明明承受不住的，为什么非要背着我去！”
　　“轰——！”
　　天雷无法消灭这顽强而偏执的男人，只能变得更加凶猛，两道闪电同时劈下，击打在男人的血与汗浇灌的肉i体上。
　　男人看着脖子上那悬挂的半枚红玉，牙龈咬出血，望着北山的方向，再次站立起来，一步步走去。
　　“轰隆——！！”天雷再次劈下。
　　顾若清不管不顾的轰击着，却在黑暗中踉跄一下，摔倒下来。
　　“他为什么非要这样……他不能死的……”顾若清嘴唇颤抖，“他不能死的……”
　　他死死在手心里捏着那枚温热的血灵玉。
　　“煜扬……煜扬……”
　　终于，白发的仙君捂着脸，无力的低泣。
　　作者有话要说：成神便只能留在上神界，再不能与煜扬想见，而下界面对着不可跨越的天劫，顾老师和小扬两种选择吧。
　　顾老师是想十天眷恋过后，与煜扬相忘江湖，他魂飞魄散，从此爱恨两清，天下安宁。
　　而煜扬就天生离经叛道：老子就是要硬杠，老子就是要和他在一起，谁拦都不行。

第九十一章 坠落
　　神魔巨堑之下, 那颗裂成几瓣的石头，开始一点点融合在一起。
　　守在一旁的地魔猛地睁开眼，看见四周长出了花藤, 那花藤上长着细小的白色的花瓣, 重新恢复生机。
　　刹嗒戈立刻低头，去看那躺在石头阵法中心的人。
　　似乎有绿色的光星星点点的从那具身体上散发出来，再一点点汇聚在一起, 成了一个完整的灵魂。
　　那个灵魂从身体里走出, 睁开眼, 容貌妍丽，环顾着四周。
　　嫣塞看到了呆呆看他的地魔, 道：“怎么了, 我是更美了还是毁容了？认不出来了吗？”
　　刹嗒戈的翅膀一闪, 下一秒就到了嫣塞的面前, 把后者吓得往后一退。
　　“你活了。”地魔凝视半天, 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他的表情不管怎样都是一张面瘫脸, 声音也毫无起伏, 但手心里的那块石头又砰砰砰的跳起来。
　　嫣塞翻了个白眼：“没活, 死着呢，我不在那躺着吗。”
　　说着，灵魂朝自己的尸体一指, 自暴自弃道：“我也是愚蠢之极，明明好不容易有个成神的机会，现在居然又回来当这小花妖了。”
　　刹嗒戈扇着翅膀围着他转, 真心道：“小花妖挺好的。”
　　“你懂个锤子，”嫣塞没好气道，“现在先别管那么多了, 我这次回来，主要是听到了顾仙师的求助声。”
　　说完，他顿了顿，特地补充一句：“而不是为了你。”
　　“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偷偷在人界卖小黄本，也不该给你签名，更不该馋渣男的身子和你睡觉。”嫣塞嘟嚷着。
　　刹嗒戈仍旧冷酷的面无表情，只是手里的石头跳动的声音变得低落了起来。
　　之前刹嗒戈给了煜扬一粒花种，被煜扬强行喂给了顾若清。
　　而这粒花种当初就是嫣塞万花丛中过片草不沾身的钓鱼利器，那花种不仅可以增添情侣之间的床底情趣，还可以让他打探到对方的想法。
　　嫣塞蹲在上神界摘花瓣纠结“成神”还是“不成神”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顾若清的声音。
　　于是他立马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且说服力极高的借口：我最喜欢的顾仙师都出事了，我居然还去成神那不就成渣男了吗？！
　　他对自己自己这个借口十分满意，并且下一秒就跳了下来。
　　嫣塞道：“顾仙师应该是被困在哪里了，我们得去把他救出来！”
　　刹嗒戈看他，手里的石头又欢快的跳起来。
　　“我们？”
　　嫣塞一脚踢在他的腿上：“那不然呢，你看我长翅膀啦？”
　　~
　　煜扬站在山巅，狂风呼啸，巨大的黑云翻涌着，隐隐有电闪雷鸣的低怒声，大地上的生灵无不为之骇然。
　　“尊上！”焚希扶着一位老人上前，那老人跪在他面前，“尊上三思啊……”
　　那老人是魔族最老的巫师，此刻不顾狂风，毅然决然要来见他：“尊上，天神本就因五百年前的大战对魔族深恶痛绝，此行一去……尊上凶多吉少啊。”
　　“我意已决。”
　　男人身着黑金铠甲，身姿高大挺拔，狂风猎猎扬起他高高竖起的黑发，扫过耳上坠着红玉的黑环。
　　他伸手，将黑环上的红玉取下来，递给一旁的焚希：“这个留给她。”
　　这是勒琳的血灵玉，他当初在云家的地牢里与这个同样命运多舛的女人重逢，她便将自己的血灵玉给了自己。
　　他当时多么恨这个女人，恨她童年时没日没夜的谩骂，恨那些黑暗中无休止的毒打，更恨她一出生将自己丢进了这见不到底的痛苦命运中。
　　但他却总是扔不掉这滴血灵玉，戴在自己的耳环上，眼不见，却也忘不掉。
　　焚希接过。
　　煜扬顿了顿，道：“告诉她，我不怪她了。”
　　这么多年，两世爱恨，他终究还是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煜扬眯着眼，高高竖起的黑发飞舞着，看着遥远的北方，问道：“从这怨海到北山，以魔族之禀赋，需要跨越多少步？”
　　那老人声泪俱下：“回尊上，九千九百九十九步。”
　　男人一笑：“那倒是正好。”
　　苍穹轰鸣一声，上天的黑云汇聚为一个巨大的风眼，里面的雷电犹如神怒的长鞭，有毁灭的力量，就要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