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样是有点……”沈拂星食指屈起，敲了敲下巴。
　　楚知剑脸颊有些发红。
　　“这样，你再打一遍我看看，从头开始。”沈拂星扬扬下巴。
　　楚知剑照做。
　　扶荆和红衣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沈拂星的意思，他是要……亲自教导？
　　“双手别那么僵硬，你手上握的是你练了十几年的剑，不是扎手的狼牙棒，即便没有剑在手，练剑时也要和运实剑一样灵活。想想你常用的那把剑，想想你握上去的手感，它的花纹、它被你磕出的划痕、它的每一处凹陷……”沈拂星从起手式就看出问题。
　　楚知剑想象了一下自己练剑时的触感，那是一柄沉重的太岳剑，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老朋友，每一个花纹、每一处磨损、每一道沟壑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勿需看剑，他就能准确将手放在最合适的位置。
　　手势一变，楚知剑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如果说刚刚只是在僵硬地模仿剑在手中的动作，那么现在就是沉着地握住了一柄剑的剑柄，无论是屈指的角度、手指之间的间隙，都完美符合一柄剑的剑柄宽度。
　　扶荆和红衣脸色一变，他们两个看楚知剑练剑看了一下午，怎么看怎么别扭，又因为都不是用剑的人，便以为楚知剑是功法没有参透，却谁都没有看出楚知剑动作的别扭其实是心中无剑，以致挥出的剑气有心而无形。
　　“你的面前有一片落叶，看准它，将它斩成两半，要沿着叶脉，斜劈不算。”沈拂星的声音轻缓如流水，最后四个字却十分严苛。
　　听到“斜劈不算”，楚知剑心中顿时紧张起来，不由得紧紧盯着树叶，如第一次练剑一般，试图看清树叶的叶脉。
　　清风给树叶轻轻翻了个身。
　　一条青黄的脉络从树叶尖一直蔓延至长长的叶柄，将树叶分成分明的两半。
　　就是那个！
　　楚知剑下意识挥剑，仿佛太岳在手，熟练而精准。
　　“吁……”极细微的声音，那是剑气与空气摩擦发出的轻微啸吟。
　　飘飞的树叶一裂为二，顺着被劈开的空隙，无形剑气一路不停，将叶片后的大树斩出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我……我做到了！”楚知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片至今未落的树叶，其上干净断裂的叶脉清晰可见。
　　“唉，连呆子都练出剑气了，不行……我现在就要开始修炼。”扶荆危机感甚重，一秒入定，沉浸在《万灵返璞法》之中，浑身气息与自然同调。
　　红衣却没有立即开始，反而若有所思地看向沈拂星。
　　她原本以为这个便宜师尊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他的混沌灵根、天生异骨，或许还有些挑功法和看人的本事，但对于她来说，能引起她波动的只有那极强的修炼天赋。
　　但现在，红衣觉得，这个师尊，可能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仅一眼看出楚知剑练剑的问题，甚至还能善加引导，红衣相信沈拂星之前，肯定也不是用剑的人，然而，仅仅是在挑选时看了一眼功法，便能有如此领悟。
　　沈拂星对于功法的悟性，或许比他混沌异骨的天赋，还要强！


第11章 活着回来
　　三天过后，沈拂星正式向宗门辞行，准备向北边的寒光仙宗而去。
　　五象白虹属寒光仙宗门下秘境，在寒光仙宗有专门的传送通道，借道寒光仙宗会快很多。
　　临走前，苏北辙和梅若雪都来相送。
　　云不明没有来，云来仙宗的东南方向，靠近月落山脉的地方，似乎出现了魔兽狂潮，云来、寒光、夜来、除灾几个临近的仙门都派出了长老前去，云不明也前往镇压。
　　临近深秋，花酌院的几颗花树都绽开了骨朵，花香四溢，然而众人的心情却十分沉重。
　　苏北辙站在树下，面露担忧，他本来就不同意沈拂星出宗历练，更何况是修真界出了名的凶险万分的五象白虹，以沈拂星才修炼了一个星期的修为，去五象白虹无异于自寻死路。
　　“不行，你别去五象白虹了，等师尊回来，我自去向他请罪！”苏北辙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此去凶险万分，索性抓住了沈拂星的手臂，不欲放他离开。
　　梅若雪原本站在一旁淡淡看着，见苏北辙如此行事，眉头一皱，声音冷下来：“大师兄是想要置整个云来仙宗于不信之地吗？”
　　“可他怎么可能过得了五象白虹！”苏北辙不放手，执意不让沈拂星走。
　　“那也是他的宿命！有些人，有些事，生来就是注定的！你改变不了！”梅若雪向来不赞同苏北辙一味溺爱的教导方式，此刻也不同意苏北辙的看法。
　　“我不信命！人的命运如果生来就被注定，那还要我们修炼做什么？小师弟的命掌握在他自己手里！没有人可以逼他去信什么狗屁的宿命！”苏北辙语气坚定，五官深邃的脸上一派执着。
　　“行，那你就拉着他，拉着他直到师尊回来，直到所有人都知道云来仙宗出尔反尔，云来仙宗的宗主出尔反尔，云来仙宗宗主收的徒弟出尔反尔！而那个身负人族机缘的人，更是个临阵脱逃的懦夫！是个自己立不起来，全靠师尊宗门撑着的废物，是日后人族危机来临，可以随意推出去受千夫所指的替罪羊！”
　　梅若雪的声音含着淡淡嘲讽，音量也没有刻意提高，然而字字诛心，让苏北辙拉着沈拂星的手越来越松，眉头也越皱越深，不由得反驳：“不过是不去那五象白虹，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那你尽可试试。”梅若雪呼吸平缓下来，不再理苏北辙，而是解下自己腰间的储物袋，递给沈拂星：“这一趟五象白虹之行，二师兄没有能力阻止，但是丹药和法宝管够，尽管挥霍，务必活着回来。”
　　梅若雪的神情很是郑重，拿到储物袋的沈拂星能够看到，里面不仅仅是丹药和法宝，还有大师兄和几位在外面名气极大的师兄师姐的贴身信物：“你大师兄虽然脑子不好使，但是名气还是有点的，其余的几位，也多多少少能帮上些忙，外面不比宗内，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比大腿，别学你师兄死犟。吃力不讨好。”
　　梅若雪眼尾淡淡一瞥，横了已经松手的苏北辙一眼，收回手。
　　淡淡梅香自梅若雪身上传来，清冽而干净，是沈拂星很喜欢的味道。
　　他点点头，明白二师兄的用心良苦：“二师兄放心好了，虽然我修为不高，但是运气不错，我会活着回来的。”
　　苏北辙不再说让他留在宗门的话了，也递给沈拂星一个储物袋，里面是苏北辙几年来在外游历时收集的奇物，希望到时候能派上用场。
　　“你们三个，出门在外，好好听师尊的话。”苏北辙转向红衣三人。
　　“师伯放心，师尊叫弟子往东，弟子绝不会往西。”扶荆笑嘻嘻道。
　　红衣和楚知剑也先后行礼。
　　沈拂星乘坐天火离开后，苏北辙越想越觉得担心，不由道：“若雪，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梅若雪看了那远去的火光片刻，眼中意味不明，淡道：“你想多了，他会活着回来的。”
　　苏北辙皱着眉，最终还是道：“你说得对，他会活着回来的。”
　　梅若雪看他一眼，转身向梅雪院走去，银色的衣摆划过花枝，拂起阵阵花香。
　　空气中，清冽的梅香渐渐淡去，被花香覆盖。
　　＊＊
　　寒光仙宗位于整个修真界的北边，毗邻永夜寒川，据说是寒光仙宗的初代宗主为了历练弟子，特意挑选的邻近寒川的飞雪山做山门，整个宗门就是一个大型制冷基地，修为不高者能给自己冻死在宗门里。宗门建得这么冷，弟子们当然也火热不起来。
　　冰雕血砌的大门前，两位守门弟子站得比木仓杆还直，神情冷漠，如果不是衣摆被寒风吹动，沈拂星还以为这是两座栩栩如生的活人雕像。
　　“云来仙宗弟子沈拂星，欲闯五象白虹秘境，特持令牌拜访，希望能借贵宗传送通道一用。”沈拂星拿出拜访令，是一块沉香木做的长方形令牌，上面附着云来宗主特有的灵印，以及寒光仙宗三长老的长老印，示意同意此人入宗。
　　左侧的弟子拿起令牌，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将灵力探入，令牌上方顿时浮现出两枚大印，左上方一枚云来仙宗的金色祥云，右下方一枚寒光仙宗的蓝色长剑。
　　中间还浮着几行小字，是随行人员名单和长老亲笔。
　　“行，你们进去吧。”二人双手结印，一同向大门输入灵力，大门顿时浮现一道水状屏障，正在缓缓打开。
　　沈拂星带着弟子三人入了寒光仙宗。
　　一进宗，修为尚在三灵境的沈拂星和楚知剑二人就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身上冷得直起鸡皮疙瘩。
　　“此处极寒，冷热程度大概与永夜寒川的外围不相上下，师尊和师弟还是先用灵力包裹住全身，不然很快就会被冻伤。”红衣撤去手上自动包裹的灵力，感受了一下，立即感觉到手指被冻得僵硬起来。
　　永夜寒川外围……按照现代温度换算过来，气温几乎达到零下四十多度，如果不是体内有灵气循环，只怕立即就会被寒风吹出一道裂口。
　　沈拂星连忙用灵力把自己像粽子一样包起来，这才感觉浑身舒坦了一点。
　　“寒光仙宗的弟子，未免也太艰苦了。”沈拂星不由得感慨。
　　当初他要是被寒光仙宗给捡去了，岂不是得活活冻死在宗门里。
　　“很艰苦吗？不过是极寒之所而已。我三岁就体验过了。”比起另外三人的左顾右盼，扶荆显得淡定许多。
　　不仅仅是极寒，他还体会过极热、极燥、极湿、极……总之，在他短短十八年的生命里，因为不受控制的血脉力量，他被族中长老按在各种秘境里疯狂修炼，如果不是辗转各种秘境，提高身体的抗性和控制力，以他混沌灵根的天赋，怎么也不可能只有心魂境炼心期的实力。
　　“那你更可怜。”沈拂星不由得同情道。
　　“师兄，没想到你比我还惨。”楚知剑也是从小被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生来就背负着开启巨剑封印的责任，从小练剑，几乎没有空闲，但也不至于三岁就被扔进一个和永夜寒川外围一样冷的地方修炼。
　　扶荆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魅力大的人总是活得艰难些。”
　　红衣倒是多看了扶荆好几眼，她知道扶荆身上的血脉，也见过这一族之人，但那个人身上的血脉之力明显不如扶荆，甚至连迷惑她一瞬都做不到，只能迷惑修为比他低的人，现在看来，那人修炼环境也明显没有扶荆严苛。
　　看来，扶荆在那一族的地位，比她想象的还要高。
　　或许，是嫡系血脉也说不定。
　　红衣的眸子深了一瞬，右手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绣着金色三棱柱的布袋。
　　一路用令牌开道，沈拂星终于来到了传送通道前，通道设在半山腰上，由五位寒光仙宗的弟子把守，修为皆在心魂境内。
　　听闻沈拂星来意，五位弟子中的黑脸首先说话：“开启一次通道需要五枚天品灵石。”
　　沈拂星早已知道这个规矩，将准备好的灵石递给黑脸汉子。
　　对方略带深意地看了沈拂星一眼，不知是什么意思，启动通道后，向沈拂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沈拂星刚要踏入，那黑脸汉子突然道：“对了，友情提示一句，最好提前写好遗书。如果忘记了可以现在就写，寒光仙宗提供代送遗书服务，只需一块地品灵石。”
　　沈拂星差点崴了脚，黑着脸，重新站直了身体：“我还会回来的，不用写遗书。”
　　“很多进去的人一开始都这么说。”黑脸汉子道。
　　“不写。我不需要这个服务谢谢。”沈拂星怒而拒之。
　　“才一块地品灵石，也不贵嘛，我来写一个，以防万一嘛。地址……如果有人来找你们就把遗书给他，没人来找你就不用管。”扶荆交出一块地品灵石，单手一挥，手指刷刷就在空中铺开的泛着白光的灵纸上写了起来。
　　“那我也来一份。”红衣也跟着写起来，不过她的遗书又不一样，还附着一个小小的琉璃球，球中装着一团火，火焰不时晃动着，映得琉璃五彩生辉，灵动而美丽。
　　“我这份不用你给，如果我死了它会自己找到主人的。”红衣把写好的遗书交给黑脸汉子，潇洒道。
　　“你们对为师就这么没信心吗？”沈拂星不高兴了，“知剑，你也要写遗书吗？”
　　楚知剑看看师兄师姐，再看看师尊，想了想，悄悄后退一步：“师尊，写一写又不碍事……”
　　他给了黑脸汉子一块地品灵石，和一个传音纸鹤，地址自然是族内。
　　黑脸汉子收好几位的遗书和物品，表情严肃：“放心好了，一旦你们身上的生死线断了，能送的寒光仙宗绝对给你们送到。”
　　毕竟是已经掌控十几年的秘境，寒光仙宗摸索出了给秘境中人牵生死线的方法，生不见人，死也要见尸，这生死线一断，代表着线另一头的人生机灭绝，生死线能牵引前来寒光仙宗的弟子前来收尸。
　　沈拂星站在一旁，十分高冷。
　　一行四人站在传送阵上，随着传送光芒亮起，四人消失不见。
　　传送阵旁，四个寒光仙宗的弟子一齐看向黑脸汉子。
　　“师兄刚才为什么不提醒他们秘境出了问题，死亡率大大提高？”一长眉弟子不解道。
　　虽然提醒了也没用，谁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以往黑脸汉子多少会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