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归宁点了根烟, 眉眼沉郁, 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车上。
　　青年被扶到车座旁，闭目休息，瓷白的肤色带着几丝困倦，细长的手腕搭在车门上, 犹带着几分脆弱。
　　傅欣走来了，宴归宁的目光却依旧停驻在车上的青年。
　　“我们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吗？”方绣直白的问，眼神直勾勾盯着不远处正走过来的英朗男人。
　　【子涵，这游戏真是做的太好了，官方真是太强了。近距离观察我男神, 我敢保证, 和我好不容易搜集到的资料中, 完全没有差别。】
　　林子涵难得回了句, “确实很真实。”
　　甚至如同现实。
　　这里太像一个真实的世界，又或者说仿佛穿越了末日降临初期，面对着黑暗时代。
　　恐怖，压抑，绝望……一步步漫延增长。
　　“联邦的科技又飞跃了。这种虚拟真实技术，已经到达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林子涵不自觉叹声道，“这款游戏，或许会成为第二世界。
　　方绣正沉浸于与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激动中，格外兴奋，絮絮叨叨地说着游戏给她的背景设定，还有她能用枪，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然而，傅欣不语。
　　宴归宁更没有再看两人任何一眼，吸了一口烟，将口中的烟丢下，彻底碾碎，只留下了一句话。
　　“你们走吧。”
　　两人：……
　　方绣被这话打击到，紧紧咬着唇，“为什么？”
　　末日结束后，科技大爆发。她们新时代的人，虽然对武器管控严格，但会日常训练，以预防灾祸，甚至在辅助程序的帮助下，普通人也能拥有百发百中的能力。
　　林子涵也思考起来，眉头紧皱。他所获得资料中，宴元帅是极为重视普通人的生命，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人的生命1退出金陵途中更救下了不知道多少人。
　　短短的接触，林子涵却有了几分不太好的预感。
　　“走吧，不用耽误时间了。”
　　宴归看了一眼说话的傅欣，此时他眉眼的锋芒，似泛着冰，永远一丝不苟，镇定沉稳。可偏偏他的目光却放在了前方的车上，眉目间隐隐有几分涩然。
　　方绣紧咬着唇，眼睛盯着傅欣，清秀的脸有些微红，其实关于这位的影像少之又少，后来为了架构天网，又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后期天网第一号智能体的叛变，导致大部分珍贵资料损毁，人类更是损失惨重，存活下来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和这位同一时代的人，多数去世了，并未留下太多资料，加上官方的回避，方绣所能了解到的，不过是只言片语，以及一些揣测。
　　“凭什么？难道我还不如车上的那些女生吗？”方绣很不服气，她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我能用枪，能保护人，压根不需要像个废物一样，什么也不能做，只需要等着让人保护……”
　　话还没说完，黑色风刃立刻削断了她额前的发，她整个人被黑色能量化作的手提了起来，她拼命挣扎，撞进了一双死寂沉闷，目光灼灼的眼。
　　“你再说一遍试试。”
　　林子涵不免也吓了一跳，他抓住方绣，连忙道歉，可换来的却是一声嗤笑。
　　“我不会相信你们。”
　　“你们也不值得我相信。”
　　宴归宁放下面露惊恐的女人，转身离去。
　　方绣的手依旧哆嗦着，难以从刚刚的刺激中平静下来，她忍不住喃喃出声，“不应该这样的？为什么会这样呢？”
　　林子涵看着她，出声说，“别想那么多了，走吧，现在赶去军方聚集点还来得及。”
　　“我不甘心。”方绣挣扎起身，愤愤说，“我花了那么多时间，找了那么多资料，做了那么多功课。第一步就夭折了，真是气死我了。”
　　林子涵苦笑，“你知道的，努力不一定会成功。”
　　“可这只是一个游戏，不是吗？”方绣振振有词，“现实也就算了，游戏还不允许人做梦！出品游戏的人，简直就是混蛋，一点都不考虑玩家的感官。”
　　“内侧玩家里面可是有觉醒者。”方绣垂头，很是消沉，“就算官方保证进入游戏后，所有内测者的身份都是普通人。可是觉醒者，在游戏里会逐步觉醒，获得异能。我们只是普通人，压根没有办法和他们争斗。”
　　“真是气人！游戏里还要碰到他们！”
　　林子涵转身，回了句，“这是无法避免的现实。”
　　觉醒者，犹如一步登天，一旦觉醒，就拥有了特殊的能力，脱离了原有的阶层。即便再怎么宣传，再怎么克制，缩减差距，这种明晃晃的对立也依旧存在。
　　面对强大的力量，弱者很难释然。
　　“我知道，我就是不想加入他们的阵营，所以才想跟随我男神的队伍。那些新时代的觉醒者，一个个高傲自大，看不起普通人，认为自己受天眷顾。”方绣碎碎念，“我承认他们中，有几个人确实很了不起，可是更多的都是败类。”
　　林子涵看着方绣，很是无奈：“也只有你这么说，大众看觉醒者可都是当做偶像和明星对待。形象好，能力强，各方面都无比优秀。”
　　“狗屁。”方绣不以为然，“都是一群装逼犯。”
　　林子涵没有做声，方绣的家庭出身使她能够接触更多的觉醒者，不像他，身边基本都是普通人，即便家庭身处学术圈，也和高高在上的觉醒者离得远。
　　“算了，大不了，被感染，然后去变异体阵营。”方绣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论坛里已经有人进了变异体阵营。我情愿游戏角色死亡，也不愿意跟随他们。”
　　“胡闹。”林子涵训斥了句，“你以为谁都可以成为变异体吗？现在变异体的转化几率极小，十几万个丧尸里可能也才一两个。大多数人，都是转化为普通丧尸。”
　　“目前内测玩家，只有五万人，金陵是末日重要剧情点，投放了两千人。有一半人，刚刚投放就被感染，然后成为普通丧尸。有内测玩家向官方投诉，凭什么他们还没行动，一上线就被感染，然后变成游荡的丧尸，有着发臭恶心的躯体，无法升级，更无法控制太多时间的躯体。官方回应，末日刚降临，太多优秀的，有钱的，有权的，照样被感染。这才内侧，没有初步的抵制血清出现，大部分的结局都是被感染死亡。”
　　“他们的投诉不过是无用功。”林子涵嘲讽道，“游戏出品人压根不用考虑盈利，更不用重视他们的感受。”
　　“这也太惨了，看来我们还算幸运。”方绣一脸庆幸，“变成那种游荡的丧尸，那也太……恶心了。”
　　“要不，我们偷偷摸摸跟着他们身后，然后一起去军方聚集点。”方绣依旧没有死心，痴痴地看着远处的停留的车辆，“多好的机会啊，太难得了，就这样放弃。 ”
　　“不要有任何的举措，更不要死缠烂打。”林子涵警告道，“游戏内的nc都有着独立的性格和思想，和真人没有两样。你能确保，我们不会被……你的男神，可没有那么善良。”
　　“林子涵，我看你是真的对我男神很有意见，宴元帅不照样不同意，你怎么不说他。”方绣黑着脸，怒视着身前的人，“更何况，对比下来，我男神拒绝我们正常，他可是神之脑，就像你以前所说，凉薄无情，只考虑大局，作为个体的情感被不断抑制。可你偶像呢？不是说重视普通人吗？可他拒绝了我们，这明显崩了人设。”
　　“崩个屁。”林子涵实在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他从来就不是正义感的人。”
　　“不说了，赶紧走。我可不想被感染成为游荡的丧尸，或者被变异体当做食物吃掉。一旦死亡，我们这个号，就要重来，下一次就没这么好运，投放在不夜城。老老实实前往军方救济点，等待重要剧情人物，还不是一样吗？”
　　“好吧。”想到变成游荡丧尸的凄惨下场，方绣不由得妥协了。
　　林子涵打开地图，查看逃亡路线，方绣想着之前遭受的拒绝，欲哭无泪，只能刷刷论坛，以解烦闷之心。
　　抱大腿居然还这么难抱，这游戏简直要玩死人。
　　方绣看着论坛上，不少内测玩家讨论如何获得厉害的nc的好感，成功存活下来。内测时，《末日降临》还未曾开放nc面板，并不能查看相关等级和好感度。
　　活下来的玩家，基本靠着现实里锻炼的打交道能力，依靠情商和感觉判断。
　　方绣想到自己的交际能力，更是宛若一条濒临死亡的咸鱼。
　　“跟上！”
　　突然出现的声音，使她惊醒，抬头看向身着黑色外套的人，温文的面孔，神情却分外疏离。黑色能量化为飘带，团聚在他身边，甚至牢牢缚着一把枪。
　　那把枪是林子涵的。
　　方绣转身，却见林子涵眼神有些空荡荡，凝望着双手。
　　那里什么都没有。
　　“为了安全起见，你们的武器先由我保管。”宴归宁走的利索，说完立刻转身离去。
　　方绣反应过来，连忙拉上停驻在原地的林子涵，“走啊，别发呆了。”
　　“这就是觉醒者吗？”林子涵语气凝滞。
　　方绣无奈看着他，“对的，哲学家，思考完了吗？”
　　“这个游戏，还真是……真实而残酷。”林子涵喃喃道，“不像现实，觉醒者不允许私自对普通人使用任何能力。”
　　“所以说，现实对普通人的保护已经很好了，若是没有天网，觉醒者犯罪轻而易举。这可是我男神的壮举！没有我男神，哪里来的天网。”方绣附和了几句，随即就沉浸于喜悦之中。
　　【啊啊啊啊，我要疯了。宴元帅真是太好了！还以为就要被抛下了，没想到又被接收了。】方绣在聊天对话里疯狂刷屏。
　　【林哲学家，你就不能放轻松点吗？这可不像平时的你，我们等会……不，现在可是这只队伍的人了。简直完美啊，完全没浪费前段时间的忙活。】
　　林子涵沉默地跟随她的脚步，目光缓缓环顾四周。
　　此刻，他想到了那句《末日降临》的官方致辞。
　　【这里有着无限的可能，命运并非一成不变。】
　　而这个世界，最关键的人物，是他。
　　林子涵注视着车上那个懒散的身影，离得远，不能看清他的面容。
　　只能依稀感觉到那份让人触动的美好，那是对于美的追寻，对心灵的安抚。
　　可林子涵清楚，看似瘦弱苍白的青年，影响着这个末日游戏的未来，正如一百年前，他影响了那个真实存在的末日。
　　商议好后，留了一半的人在车上，另一半随着宴归宁上楼，搬运武器。
　　这小区人不多，宴归宁打头阵，到了三楼，便拿出钥匙开了门。
　　方绣跟在后面，前面是两位神色紧张的男学生，她早早就开了视频录像，记录着这次行动。
　　毕竟这可是骨灰粉极多的宴元帅曾经的家。录屏一发出去，完全就是爆点。
　　“啧啧啧，这房间真够简朴，但还挺温馨的。真是难以想象，林子涵，你偶像居然是居家好男人。前段时间，我看热衷黑暗时代的小圈子里众人还在讨论你偶像的事迹，一致认为“杀神”称号名副其实。”方绣发了张截图，在聊天面板里不断吐槽。
　　留下楼下，守在车旁边的林子涵脸黑了。
　　“三室一厅，一间卧室，一间书房，还有一个衣帽间。”方绣进了房屋，忍不住感叹，“真是看不出来，收拾的太干净了，我都不好意思踩进来了。”
　　“哇。阳台上还养了不少花。”
　　林子涵看到了方绣发送的动态图片，细碎的光影照在嫩绿色的枝叶上，宁静幽雅。
　　“哥哥很喜欢植物。”脑中突然蹦出这段话。
　　来不及思索这句话来自哪里，只听咔哧一声，车门开了。
　　林子涵回头，正见到那人扶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
　　冷白的肤色，恹恹的神情。
　　圆润的指尖不过抵在打开的黑色车门上，都透着几分弱态。
　　那弯折的腰肢，微微挺着的背脊更是瘦削，带着韧性，如竹枝一般，竟是让人忍不住想触碰，林子涵愣愣想到。
　　目光不自觉追逐着那人，连那人下车时短暂被身旁人拉住了手，身子微顿了几秒也看的明明白白。
　　那是只男人的手，修长有力，小心握着那只肤色偏冷白，秀气的手上，虽是仅仅几秒的触碰，却也让人心惊。
　　“别走太远。”冷冽的声音响起。
　　许容抽回了手，望着车外，不曾回头看一眼身旁的傅欣，淡淡地回了句，“知道。”
　　他冷着脸，神态高傲，于车旁站了会，径直上了楼。
　　林子涵仍处于恍惚中，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一段久远的回忆。
　　那是一本日记。
　　他千辛万苦地寻找到的日记，小心翼翼地点开了第一页。
　　[7月13日阴
　　今天天气不太好，心情也有些糟糕。来到脑控中心时，开始新的一天的工作。日复一日的与数据相处，真是枯燥又无味，幸好还有个新朋友陪伴。老师曾经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荣川”。荣川很稚嫩，像个孩子，但成长的很快，远超众人的想象。我喜欢和荣川交流，这是枯燥工作中唯一有趣的。
　　何况它模拟的实体影像，太像太像那个人。
　　老师说过，也许是因为荣川的运行……离不开他的脑。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只知道，他的脑永远留在这里。我不敢用我的预知异能，去看未来。知道又怎样，一切都回不去了，更无法改变。命运早已安排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