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开一步，收拾着山洞里还未收完的桌椅，低头说道：“他们已经走远了，我们也走吧。”
　　奚宁无奈，只好应道：“哦……”
　　等他们出了山洞，林安根据脚印推测团长他们前进的方向，走了另一条更近的路。
　　双方暂时方向不同，目的确实一样的，不仅是他们，另一拨人也是。
　　团长带着属下和一群侍卫匆匆忙忙赶路，直到正午才停下休息，他们白天在路上碰到的魔兽都是低阶，不难对付。
　　休整过后准备离开时，他们再一次碰见了那群魔法师和武士组成的队伍，也就是奚宁和林安昨天晚上看见的那些人。
　　为首的魔法师叫裘念，进树林之前就是他过来和费罗等人交涉，他也认出了团长，惊讶道：“你们不是找到什么东西就离开？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团长暗自戒备，从人数上看他这边的人更多，但也不能放松警惕，他半真半假说道：“临时有变，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裘念狐疑道，“不是我不相信你，你们如果也对中心的宝藏有兴趣，各凭本事就行了，没必要藏着掖着。”
　　他这么说，团长倒有几分放松了，苦笑道：“骗你干什么，我不好多说，总之不会和你们抢东西。”
　　矮人探头出来和裘念打着招呼：“你们也要去中心？不过你们人手是不是有点少？这里到处都是危险。”
　　裘念记得这个矮人，他抱臂回道：“是啊，不如一起走？”
　　他们的人手确实不够充足，反正大家都是同一个目的地，人更多也就更安全，至于后面的事情，等找到中心的高塔再说也不迟。
　　团长面露迟疑，裘念直接捏起一团紫电扔向不远处的一颗树，粗大的树干被砸中的地方焦黑开裂，应声倒下。
　　裘念收回手，向对面的众人简单行了一个礼：“再做个自我介绍，我叫裘念，来自火原城，五阶雷系魔法师。”
　　雷系魔法师十分稀有，团长收敛神色认认真真打量着裘念，爽快道：“好。”
　　林安挑的这条路树木更加密集，树冠拥挤地生长着，谁都不甘示弱，下方的树干扭曲歪倒，阳光照射不到的地面湿漉漉的。
　　林安干脆把奚宁背在背上，让他戴好兜帽，小心地穿过这里。
　　奚宁百般无赖地靠在他肩头，从他面具的边缘看见一点露出来的皮肤，突然发现林安右边耳边上也有一点黑色的痕迹。
　　他伸手碰了碰，林安停下脚步偏过头：“别动。”
　　听他这么说，奚宁就偏要动，捏着他的耳垂玩，顺着脖颈和衣襟看见林安右边脖子上有一条较粗的黑线延伸往下，不知到身上哪里才是尽头。
　　奚宁快把林安衣服扣子扯松了，林安走了几步再次停下，反手把奚宁捞到身前来。
　　这里的地面太过潮湿，一脚踩下去鞋底全是泥，林安没有把奚宁完全放下，而是搂紧他的腰，让他虚虚踩在自己鞋面上。
　　林安单出一只手整理着衣领，一边抬眼看向奚宁：“别乱动，等出了这里再放你下来。”
　　奚宁回忆起这两天单独和林安待在一起的时候，他当真没再让自己看过他的脸，明明以前在车队里时还听他的话取下来过的。
　　他想要林安摘了面具和他说话，勾住他的脖子凑近：“我想亲你，你把面具摘了。”
　　林安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实性，奚宁还补充道：“不能对我施法术。”
　　奚宁摸着林安的喉结，像在给他顺毛，轻声道：“好不好？你让我亲一下。”
　　昨天还是他说想亲奚宁，今天两人却调换了身份似的，林安发觉他越来越看不透奚宁，总是猜不到他会做什么。
　　最开始奚宁关注他，并把他要到身边对他特别照顾的时候，他觉得奚宁是因为同情他，那么现在呢？为了让他打消怀疑放松警惕，甚至愿意做到这种地步吗？
　　林安把面具往上推了一点，刚好卡在鼻尖下方，即使双眼被遮住也没关系，他托住奚宁的后脑勺准确吻了过去，强硬地撬开牙关。
　　奚宁推不开他，脸上被面具压得难受，咬了林安好几下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挣扎的力度逐渐变小，最后凝聚出一团灵气朝林安拍了过去，林安闷哼一声，这才松开他。
　　林安拉好面具，看见奚宁脸上被压出的痕迹和委屈的神色，又很是心疼，伸出一只手摸着他的侧脸：“还亲不亲了？”
　　奚宁又气又恼，一边挣扎着：“你放开我，我不跟你回去了！”
　　“这可由不得你。”
　　林安整理好奚宁的斗篷和兜帽，就这样将他抱在怀里往前走，奚宁实在挣脱不开，渐渐地安静下来，乖乖靠在林安身前。
　　过了许久，林安以为奚宁多半已经睡着了，突然听见他说：“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林安脚步一顿，又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继续走。
　　奚宁抬起头：“我在跟你说话呢。”
　　林安不答，走出这片林子把他放下，靠在一颗树干上：“听到了。”
　　这是他最期待，又觉得最不可能发生的事，猛然听见奚宁亲口说出来，林安反倒一点都不激动，大脑异常冷静，迅速分析着奚宁这句话的真实性。
　　林安甚至想到一种可能性，他会不会在之前进幽避森林的时候，就中了外围那圈树的毒气，他现在正沉溺在自己编织的幻境里。
　　冷静过头了，林安皱着眉抬头：“走吧，先回塔。”
　　他转身就走，奚宁紧跟在他身后，敏锐地发现他走路姿势僵硬，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隐约能看见突起的青筋。
　　奚宁觉得好玩，伸手拉住他：“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林安手臂一颤停下脚步，身体更加僵硬：“……没什么，想尽快回去。”
　　“你怎么不回答我？”奚宁绕到他身前，仔细打量着他面具下的眼睛，“你既然都听到了，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安不是没有反应，只是觉得不可能，大脑像是自动奚宁这句话找着不同的借口，完全不愿意往他说的是真的这个方面想。
　　奚宁就站在他面前，午后的阳光照在他飘散出来的发丝上，像在泛着光，眼神认真又执着，林安有一瞬间觉得，这只精灵当真在向他示爱。
　　林安站在原地许久，伸手慢慢取下了面具，让自己的面容完全暴露在阳光下，低声道：“你觉得，会有人喜欢这张脸么？”


第81章
　　他终于肯在奚宁面前取下面具, 时隔多日，奚宁再次清楚地看见这张脸。
　　林安很想躲避奚宁的视线，但奚宁还没有给他回答，他强行让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将所有的一切都袒露出来。
　　“怎么不会？”奚宁不假思索道, “我不是都说了, 我喜欢你啊。”
　　林安垂下的眼睫轻颤, 嘴角习惯性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奚宁突然抢过他手里的面具，用力掰成了两半, 扔在地上。
　　面具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 十分坚硬, 奚宁一开始掰不动, 用上了灵气才成功, 手心还被面具断裂的边缘划了一条口子。
　　林安眼睁睁看着奚宁的动作, 反应过来赶紧拉住他的手, 皱眉道：“你怎么……疼不疼？”
　　他用了治愈术, 抹掉血迹后奚宁的手心恢复如初, 两人一时都没出声。
　　奚宁最先打破平静, 凑近了抱住林安的腰, 下巴抵在他身前：“谢谢。”
　　林安微微偏过脸应了一声, 奚宁跟着他歪头：“你看着我。”
　　过了片刻, 林安才转过脸来与奚宁对视, 他没有在奚宁眼中看见半点排斥或是厌恶, 全然当他是个容貌正常的普通人。
　　奚宁下定决心要开导林安，慢慢说道：“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一点都不嫌弃你, 你是不是都忘了？”
　　林安没忘，他记得奚宁说过的每一句话，但以前的时候他更加不认为奚宁会喜欢他，他在外的身份是最低等的奴仆，毫无自保能力的低阶武士，还长成这样，有什么可值得喜欢的？
　　当然现在也没好上多少，他是卑劣的黑暗系魔法师，偷走了一只精灵想要把他带回自己的魔法塔。
　　林安想不通，他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面上看着有些冷漠：“你喜欢我什么？”
　　奚宁反问道：“那你喜欢我什么？”
　　闻言林安沉默了半晌，他脑海中浮现出许多赞美的词汇，用到奚宁身上却总觉得十分肤浅，他喜欢奚宁并不是因为这些谁都能看得见的外在。
　　或许在第一眼见到奚宁时，他从餐桌上匆匆过来拦住他，在看清他面容后没有半点和旁人一样的反应，而是隐隐带着心疼，奚宁在他心里便和别人不一样。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这个人，”奚宁伸出一只手摸着林安的下颚线，轻声道：“难道因为你的脸，我就不能喜欢你了吗？”
　　他勾住林安的脖颈让他把头埋下来一点，在他右脸亲了几下，温柔的触碰落在他最不愿示人的那一片皮肤上，像日出时的阳光慢慢透进阴暗的角落，空虚和潮湿变得温暖充实。
　　奚宁最后主动吻上他的唇，舌尖软软地勾着他，林安很快有了回应，抱紧奚宁吻得更深更急切。
　　他们靠在树下，奚宁几乎要喘不过气，推开林安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又被他堵住唇。
　　林安无法诉说自己心底的茫然与激动，还有一丝惶恐，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确认奚宁的存在，奚宁欲哭无泪，费劲地哄着他：“唔……好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亲……”
　　他偏过头露出白皙的脖颈，林安还没亲过别的地方，喉结微动，凑过去一边轻嗅一边亲吻，感受着怀中的身体微微颤栗，带着鼻音哼了几声。
　　再继续下去就不行了，林安松开奚宁，不舍道：“先赶路吧，早点回塔。”
　　他的状态比起之前似乎改变了不少，至少敢露脸亲自己了，奚宁松了口气，点点头：“好。”
　　林安后退了一步，捡起掉在草地上的两截面具，奚宁还以为他只是想收起来不留下痕迹，却看见他用法术把手上的面具修好了，看上去完好如初。
　　“你……”奚宁呆愣，又有些无奈，“这里又没有别人，你还打算带着这个？”
　　林安确实是这样想的，他常年都戴着面具，一时半会儿还不习惯，眼看奚宁好像有点生气，他站在原地不知怎么解释，竟有些手足无措。
　　奚宁见他这副样子，鼻尖一酸。
　　他过去抱住林安，把脸埋在他颈间蹭蹭：“没事，你想戴就戴着。”
　　林安应了一声，亲了亲奚宁的额角，戴上了面具。
　　两人耽搁了这么一会儿，重新开始向中心的位置前进。
　　为了能赶在佣兵团之前到达魔法塔，林安抄了近路，比正常的路线要难走一些，好在不会有魔兽来攻击他们，林安一路都是把奚宁背着或是抱着，前进的速度很快。
　　路上奚宁问起林安，说要不和费罗他们联系一下，就说自己很安全，让他们不要找了，赶紧回去。
　　他还不知道费罗已经带着花离开了，而团长就算能收到他的讯息，也不一定会信。
　　林安没有同意：“回塔再说。”
　　奚宁便不提了，当初进幽避森林的佣兵与侍卫都是精挑细选的，人数也不少，奚宁只希望他们不要在这里遇到什么危险。
　　晚间时林安停下来找地方休息，这里没有像前一天晚上那样的山洞，林安储物袋里没有帐篷和睡袋，于是找了一处干净的草地，露天铺好床垫摆上桌椅，拿了一些东西给奚宁吃。
　　“殿下受委屈了，”林安打开罐头，拿出一双新的筷子递给奚宁，“很快我们就能到达中心。”
　　奚宁摇头：“我以前住在崖谷森林的时候，也是这样天天待在树林里。”
　　比起在马车里被人伺候，他更喜欢和茂盛的草木待一起，在幽避森林里停留的时间越长，他就越能感觉到这片森林对他的友善与亲近，和最开始在外面看见时完全不同。
　　听奚宁提起崖谷森林，林安没有接话，他也简单吃了一些东西，等奚宁吃饱之后收了桌椅。
　　奚宁第一次这样睡在露天草地上，今晚天气不错，躺在床铺上就能看见夜空中亮着几颗星星，林安过来在他身边躺下，奚宁扭头一看，林安把面具摘了。
　　奚宁眼神发亮，翻身扒在林安身上奖赏一般亲了他一口。
　　林安扶住他的腰，想和他说话：“殿下……”
　　奚宁皱着脸：“不要老是叫我殿下。”
　　“那……”林安面露迟疑，他并不知道奚宁的真名，以前在车队里时曾向别人打探过，别人也不清楚，“要怎么叫？”
　　奚宁撑起上半身，拉过林安的手在他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
　　林安在心中默念着“奚宁”这两个字，奚宁重新趴下，发丝全部散在林安颈窝里，“你要叫我宁宁，亲近的人都是这样叫我的。”
　　“好，宁宁。”
　　这个亲昵的称呼似乎让他与奚宁关系更近了一些，林安侧过身整理着奚宁的发丝：“宁宁有多少亲近的人？”
　　奚宁本来就是随口一说，闻言蹭进林安怀里和他依偎着：“最亲近的当然只有你……”
　　林安还没适应和奚宁如此亲昵，奚宁虽说喜欢他，而他带走奚宁，在他面前表明身份才这么两天而已。
　　他趁着奚宁现在还没什么睡意，问道：“在来这里之前，你可曾听过有关我的事？”
　　奚宁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邪恶魔法师的这个身份，这个称呼还是他从矮人口中听来的，或许因为他与这个世界的关联不深，听矮人说起的时候心里没有太大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