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物柜有没用过的。”景丞昀说。
苏沁羽飞快朝他一笑,翻出毛巾将脸擦净,有了干毛巾,他又用清水将头发洗了一遍,但身上哪儿哪儿都脏,刚才打开储物柜的时候,发现毛巾下面还有没拆封过的浴袍。
或许可以洗个澡再回去。
于是又探出脑袋询问:“景先生,我看到还有没用过的浴袍,可以洗个澡吗?”
景丞昀正在整理画作,闻言停下动作。
自知要求有点多,苏沁羽赶忙补救:“过后我买一模一样的毛巾和浴袍还给你还不行嘛?再不行……我送个礼物作为答谢,好吗?”
瘪了瘪嘴,表情可怜兮兮的。
第二次向他撒娇了,景丞昀想。
“随你。”
声音淡漠,但苏沁羽不忘得寸进尺:“那洗发水沐浴露我可以用吗?就用一点点,我很省的。”
又是两个字:“随你。”
侧首继续整理画作,黄白相间的猫在他脚边蹭了蹭,景丞昀腾出手挠它下巴,黄猫舒服地“喵”了几声,伸出舌头舔他手指。
“你也挺会撒娇的。”
不常见的,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浮现一丝温柔。
浴室里,苏沁羽舒服地洗了头洗了澡,用了景丞昀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裹上他的浴袍,赤脚出浴室。
人是舒服了,但他不能赖在这儿,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已经让朱何去处理跑车了,只能让周女士来接呗。
从脏衣服中掏出手机,戳了几下屏幕都没反应,充电接口处很应景地流出几滴水来。
得,又要求助景丞昀了。
赤脚走路没声音,景丞昀正将画拆到只剩最里面一张塑料薄膜,将外面几滴水渍擦干,放到置物台上,转身才发觉身边多了个人。
“洗完了。”他随口说了句,越过苏沁羽,走到吧台边倒水喝。
声调没有上扬,不是问句,潜台词好似在说——洗完了就请走人。
不管对方如何冷漠,此时苏沁羽只能放下身段,厚着脸皮道:“那个,景先生,能不能借我打个电话?”
景丞昀抬眸,苏沁羽正在晃荡手中的手机,惨兮兮地说,“幸好坐公交那会儿还能用,不然我人都得扣在那边。”
他勉强笑了一下,表情添了几分讨好。
景丞昀拿起边上的手机,面部识别解锁,滑到“拨号键盘”递给苏沁羽。
倒也爽快。
苏沁羽说谢谢,笑着拿过来,但没过几秒,他笑不出来了。
不是他没有记周文心的电话号码,而是他们家用的是亲情网,66X那种数字。
他轻咳几声,小心翼翼地问:“景先生,周女士……周文心教授,你知道她号码吗?”
景丞昀还真存了,不在乎再依他一次,找到周文心那串号码,回递给苏沁羽。
接通后,周文心开口就是很慈祥的一声“小景啊”。
苏沁羽能想象周文心那两撇如扇般笑炸的鱼尾纹,走开几步,压低声音:“周女士,是我。”
“你怎么用小景的手机?没电了?”
“是……也不是,”苏沁羽长话短说,“我车没油了,你来接我。”
展后的收尾工作很多,周文心敷衍一句:“你不是跟小景很熟?让他送你。”
他跟景丞昀真的不熟,但苏沁羽只能一本正经地继续装:“我不想麻烦别人,这样不好。”
“可我现在很忙。”听筒里传来周文心指挥人的声音,“好了不说了,你让小景送送,回头你请他吃饭就好。”临挂电话,周文心又啧啧几声,“现在的年轻人这么扭捏怎么行。”
电话快速传来忙音。
一介顶流以一种非常狼狈的姿态跟未来老板打交道,怎么能不扭捏?他给周文心跪了。
手机交还给景丞昀,苏沁羽有点自说自话:“周女士说她没空来接我。”
声音很泄气,希望能获得来自景丞昀的怜悯,继而行行好送他回家。
然而景丞昀说:“验收完整无误,替我谢谢周教授。”
就谢周文心,他不谢了啊?苏沁羽满脸不服气:“我也有帮忙啊。”
“我为了给你送画,摆脱私生上了高速,下高速车就没油,担心损坏画不敢打车只能坐空间更大的公交,中途还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我到现在胳膊还疼。”说着说着,不服气的眉头耷拉下去,变得委屈唧唧的。
原来是这样。
“可……为什么是你送?”明知自己是个大麻烦。
“因为周女士觉得我跟你熟啊,不管你多有钱,都帮你降价五百万了,在周女士眼里我就应该跟你是朋友,很熟,可以做兄弟的那种。”
景丞昀想笑,他憋住了。
“熟人也可以拒绝,为什么要送?”
这话问得苏沁羽一梗,对啊,他为什么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我这不是……肠子都悔青了。”苏沁羽幽怨的眉头皱起来,“景先生,我为了这幅画,帮你砍价在先,拼死相送在后,你就不能对我友善一点吗?”
虽然前后两者都是他自作自受,但是要求对方稍微对人友好一点,应该不过分吧?
景丞昀看着地板上的一串湿脚印,还有浴室门口的脏衣服,他都放人进屋并且依了他所有的要求,还不够友善?
黄猫跳上高脚凳,景丞昀放下水杯,撸了两把猫头。
靠!对猫这么温柔,对人就不能吗?
苏沁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嘴里嘀咕:“不想办法把我弄走,我今儿就赖在这儿了。”
安静的客厅里,只有喵喵几声叫。
过了一会儿,沙发另一侧陷下去一点,苏沁羽侧首,景丞昀坐在他旁边。
“袍子脱了。”他说。
“干、干嘛?”苏沁羽慌了,因他招蜂引蝶的面孔,六年来从未跟人孤男寡男独处一室过。
此时他只穿了一件浴袍,里面什么都没有,景丞昀的浴袍宽大,他甚至要拢紧下摆,才不至于不小心露出一点风光。
如果对方真有那方面的想法,他真的喊破喉咙都没用。
景丞昀不知道对方已经把他想的那么不堪,看了眼旁边的药箱:“不是说要对你友善点?”
苏沁羽会错意,脸上热辣辣的有些尴尬,右边的胳膊擦伤面积不小,他很配合地缩出右侧手臂。
虽然擦伤不严重,但被水浸泡很久,还是进行消毒比较好。
伤口轻微浮肿,碘伏涂上去很凉快,苏沁羽自己吹了一会儿,景丞昀放好棉签和碘伏,关上药箱。
“洗衣机和拖把都在阳台,浴室有吹风机和一次性拖鞋,你可以待在这里,直到周教授有空来接你。”
苏沁羽有点惊讶,景丞昀也能说一长串话,他连连点头。
整理完自己,把衣服丢洗衣机,拨到自动烘干模式,又拿起拖把拖地。
景丞昀的猫不消停,他刚拖完的地,就在上面留下爪子印,最后只能边拖边用干抹布擦干。
累了大半天,侧躺在沙发上休息。
黄猫跳上沙发,与他窝在一起,小小的身子很暖和。
屋子安静又宽敞,显得有些冷,苏沁羽握了握它柔软的爪垫,轻声说:“你不介意我抱着你吧?”
黄猫喵了两声,很服从地窝在苏沁羽臂弯里。
“呀,你好听话。”苏沁羽团拢它,想象不出景丞昀这样冷漠的人也会养猫。
周文心如此慈祥的人都不给他养。
想到这儿,又有点委屈,“我妈不喜欢掉毛的小东西,你给我好好撸撸。”
撸了一会儿,睡意渐渐袭来。
景丞昀就站在身后,没说话也没做什么,径自去了书房。
他一工作就会忘掉时间,直到备注周文心的电话打来,看了眼手表,才知道已经到了饭点。
终于来接人了,景丞昀走出书房,接通电话:“周教授。”
“小景啊,小羽还跟你在一起吗?”
景丞昀说是,推了推沙发上熟睡的苏沁羽,没反应,又用手拍打他的脸,手刚一触碰对方的脸就缩了回来,很烫手,“他……”
“他跟你在一起我就放心了,”周文心截断道,“我今晚会忙到很晚,你帮我问问他今晚回来吗?”
景丞昀又去推他,苏沁羽眉头拧了起来,抓起景丞昀的手团拢在臂弯里,嘴里嘀咕什么,依稀可以听见“乖啦”、“让我撸撸”这种话。
把他的手当猫了。
景丞昀僵在那里,手背和苏沁羽心口那块粉红胎记紧紧贴合在一起,想抽出手臂,却被对方抱得更紧。
皮肤滚烫非常,烫的他有些热,不自在地蜷起了手指。
电话那头还在问:“小羽怎么说?”
手臂的酥麻感一直传递到心头,良久,景丞昀才回道:“他应该……不回了。”
8、是谁病了
挂断周文心的电话,景丞昀又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昀少你找我?”
“徐叔叔,”景丞昀说,“我这边有个病人,麻烦你过来一趟。”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似在确认:“您那边,是公司还是……”
景丞昀说:“我家。”
挂下电话,景丞昀又试了几次没抽出手臂,不知道是该捏鼻子还是撑眼睛才能把人叫醒。
他没叫人起床的经验,凝视着那张脸,无从下手。
他的眼睫毛很浓密,在逐渐黯淡的光线下,投出一圈淡淡的扇形阴影,鼻子很挺,标准的整容模板,下面是随着呼吸微微开合的嘴唇,唇线饱满,皮肤因发烧像是涂上了一层胭脂,粉扑扑的。
景丞昀不得不承认,苏沁羽长得确实好看。
不知怎的,他想起苏沁羽两次撞进胸膛时的触感,此时抱着他的那双手,彼时就抓着他的胸口。
如果第一次是无意,那第二次……
景丞昀无奈摇头,竟被一个人调戏了两次。
“唔——”沙发上的人动了动,难受地皱了皱眉。
宽敞的袍子大开,露出漂亮的锁骨,景丞昀的视线在他锁骨处停留一会儿,又绵延至心口那小块粉红色,伸手帮他拢紧袍子领口。
“松开吧,医生快来了。”他轻声说。
苏沁羽又难受地“唔”一声。
景丞昀无法,唤来黄猫,这才替换出自己的手。
去浴室拧了块毛巾盖在苏沁羽额头,黄猫很配合地帮忙舔脸降温。
苏沁羽是生生被舔醒的。
脑袋晕头转向,不是刚睡醒的那种晕,额头还顶着一块湿毛巾,他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看向身边的黄猫,抓抓它脑袋,笑说:“不会是你帮我敷的毛巾吧。”
黄猫舒服地眯起眼,喵了几声。
苏沁羽撑起身子,看到景丞昀正在门口放置一次性拖鞋,湿毛巾因他起身而掉落在胸口,苏沁羽笑了一下,对着黄猫说,“你还不算太冷漠。”
此时门铃响了,景丞昀开门,家庭医生徐元抖伞换鞋进门。
“昀少,是谁病了?”
顺着景丞昀的视线望过去,看到苏沁羽一张红彤彤的脸,眼神因发烧而稍显迷离。
徐元拿出体温计:“夹在腋窝,不要隔着衣服。”
苏沁羽照做,他没想到景丞昀还会给他请医生,挺惊讶的。
“怎么发的烧?”徐元问。
“淋雨。”景丞昀和苏沁羽同时答。
徐元打量苏沁羽身上的袍子,奇怪地看了俩人一眼,拿出体温计:“这雨淋的有点狠。”
量好体温查看完嗓子,徐元建议输液。
苏沁羽没意见,他工作强度大,每次发烧都需要输液才能将高温压下去。
送来盐水,打上吊针,景丞昀送徐元到门口。
徐元换鞋,转身欲言又止。
“徐叔叔,你想说什么?”景丞昀的态度很恭敬。
“里边那位,叔认识,”徐元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网上传的东西,未必没有几分真。”
景丞昀沉默,没否认也没承认。
“叔看着你长大,知道你爸妈对你的影响,可你也不用找个男的……”
“徐叔叔。”景丞昀打断,他声线温和,但看过来的眼神有种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场。
徐元一怔,连忙收声。
景丞昀将伞递给徐元,礼貌道别:“谢谢你冒雨来一趟。”
徐元一叠声说“不客气”,转身摇了摇头,景家的昀少爷不再是他可以念叨上几句的那个黄毛小子了。
景丞昀回屋,苏沁羽在沙发上逗猫。
“它有名字吗?”苏沁羽问。
黄猫上蹿下跳,随着苏沁羽伸长的手臂越跳越高,外面是细碎的下雨声,里面是轻呢的喵叫声,一人一猫画面和谐,刚才还萦绕在心头的那点阴霾和不悦瞬间烟消云散。
“没有。”景丞昀说,“不需要。”
“是不需要还是你懒得取名,不然这样,我帮他取个名字吧,好吗?”
“你还可以打包带走。”景丞昀建议。
苏沁羽将猫抱在怀里。
看吧,你的主人养了你那么久,说让人带走就带走,冷血!
他倒是想带走。
“我妈由于工作性质,不喜欢家里有动物,我又时常十天半个月不着家,养在我家怕饿死,所以一直没养小动物。”上辈子养了一只贵宾狗,可乖了。
但这只黄猫一点都不乖,他抱它,它还一直扒他领口,胸口被他扒拉下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