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此物不是老奴找的?”陈桂急得满头大汗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按道理这么有特征的植物他应该有印象才是,偏生半点印象也无。
谢安澜平淡地看着他急得手忙脚乱,倏地笑了,“陈桂你应该对自己自信一点,此物绝对是你找的,我记得这一小片地,还是我跟王妃两人亲自耕种呢。”
陈桂眉心深皱。
陆乘舲沿着周围走了一圈,看到一处用石头做好的标记,朝陈桂肯定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我与王爷耕种的那块地。”
说着他还指了指旁边的几块地,“这里,这里还有那里,都是我与王爷拿着你给的种子耕种的。”
“可……可老奴半点记忆也没了。”陈桂知道这种事,王爷王妃没道理骗他,可他真的不记得了。
“没关系。”谢安澜轻抿了下唇,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过就是几株植物,不记得了就不记得了吧。”
谢安澜不在意的态度,倒是让陈桂稍微松懈了点,但很快又吊起一口气来,“老奴也不知此物究竟有何用处。”
“不知就不知,有什么害怕的。”谢安澜看着手足无措的陈桂有些好笑,“左右不是吃的,就是用的,再不济就只能用作观赏,一样一样试不就行了。”
谢安澜站在伞下,那轻描淡写不在意的气度,仿佛一阵微风,吹散了陈桂心底的阴霾。
“摘几个过来我瞧瞧。”谢安澜见陈桂呆在原地不动了,目光又移回到那一个个可爱的小辣椒身上。
陈桂听见谢安澜的吩咐,才恍然惊觉,忙俯身摘了两个火红的辣椒,双手捧着呈在谢安澜身前。
谢安澜捻起一个辣椒左右看看,看不出什么名堂,准备试着扳断,却被陈桂拦住,“王爷,听说颜色越是鲜艳的果实,越是有毒,还是让老奴来吧。”
谢安澜知道他是试毒高手,也不推迟,忙把手中的辣椒递给了他。
陈桂接过辣椒左右瞧瞧没事后,尝试着扳断,辣椒上有点点辣汁溢了出来,溅落在手指上,瞬间就有一股火辣辣的触感从指尖上传来。
陈桂眉心紧锁,用指腹试着蹭了蹭,结果火辣辣的感觉非但没有减少,连带着指腹也带了一点灼烧感。
陈桂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拍了拍宽大的袖袍,不多时一条食指粗细的小黑蛇就从陈桂的手腕上爬了出来,探出拇指大小的圆脑袋,爬到陈桂的手背上,伸出细小的蛇信子舔了舔陈桂那被辣椒汁溅到的指尖。
一条蛇就这么猝不及防出现在谢安澜的眼中,他的瞳孔骤然间紧缩,紧张得连喉咙都不会滑动了,全身上下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站在边上的陆乘舲急时察觉出了谢安澜的紧张,身子微微朝前探了探,挡在了谢安澜面前,替他遮住了视线。
小蛇舔了一下陈桂手上的辣汁,身子顿时小小的抽搐了一下,迅速缩回袖中不再出来了。
陈桂观察了会,见小蛇没有任何不适后,才放松道,“回王爷,此物应当是没毒。”
谢安澜,“……”
从未见过用蛇来试吃辣椒的。
谢安澜咳嗽了声,稍稍掩饰住自己的窘迫,心有余悸地指了指陈桂的衣袖,“你那小蛇在沂城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试毒。”
要不是他今日露了一手,他还不知道他身边藏着个养蛇人!
陈桂纳罕地看了眼谢安澜,但还是耐心地解释了,“王爷,去沂城的时候是冬季,那会蛇已经冬眠了。”
谢安澜扯了扯唇角,“……”
“此物既然没毒,那殿下看看它可有其他用处。”陆乘舲及时出声缓解了谢安澜的尴尬。
谢安澜视线落在地里那些辣椒上,语气随意道,“既然是植物拿去厨房炒了,看看能不能吃。”
陆乘舲点了点头,正要吩咐下人。
陈桂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了,“王爷,此物落在肌肤上有强烈的灼烧感,恐怕不易入腹。”
“无妨,做出来先找些动物试上一试。”谢安澜抬了抬手,脚步不自觉地远离了陈桂。
他这一动,头顶的大伞也跟着动,陈桂就又暴露在了强烈的日光下。
谢安澜吩咐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处。
陆乘舲按耐住心底的好笑,吩咐下人采摘了些辣椒送去厨房。
之前谢安澜所拿出来的辣椒,都是两人偷偷摸摸在私底下吃得,偶尔陆乘舲嘴馋也是在菜里加一些不惹人注意的辣椒酱。
这辣椒一进入到厨房,朝露也懵了,她从未见过此物,该如何做也是个问题。
想了想,蒸炒闷烹十八般厨艺都用上了一遍。
于是这天宸王府的后厨下人们遭了央。
一整天都被辣椒呛得眼泪鼻涕横流,甚至还有不少下人在怀疑此物究竟能不能吃。
朝露鼻端下裹着防止呛鼻的面巾,一连用辣椒做了十几道菜,喂了些鸡鸭,观察一天见它们没事后,犹豫着要不要自己也试试。
“我先来试试。”已经在厨房观察了一天的陈桂对这辣椒也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见他的蛇和鸡鸭吃了都没事,就按耐不住了。
朝露知他是个会解毒的,遂把面前的辣椒都端给了他。
陈桂夹了一筷子,纵使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了,但辣椒一入口,还是被那灼热到舌尖起火的辣意惊到。
“水水水。”陈桂吐出口腔中残存的辣椒,慌忙唤道。
朝露忙给他倒了好几杯茶水,半刻钟过去,那从口腔蔓延到肠胃的辣意才堪堪压制住。
“陈管事,怎样?”朝露等他平复后,忍不住开口问道。
“太辣了,像火烧一样。”陈桂伸了伸舌头,有种舌头都不是自己的错觉。
朝露好奇地挑了一点点,轻轻尝了尝,眉间一皱,确实有些辣,但好像也不是不可食用。
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想法,她又取了两个辣椒,试着把它当配料炒了个兔肉。
她记得兔肉上总是会带一点点腥味,王爷不喜吃,王府也不怎么采买,只有每月初一十五给王府下人加餐的时候,会买一点,明天正好十五,刚好府里有两只兔子。
她想试试能不能用辣味压制兔肉上那股腥味。
厨房又一阵呛鼻的辣椒味传出,外面的下人纷纷打起了喷嚏。
不多时,厨房的动静终于安静了下来,朝露端着一盘炒好的兔肉出来。
“陈管事,要不要试试。”朝露笑盈盈地看着陈桂。
陈桂还未从刚才的辣味中回味过来,这会看到那盘被朝云露用辣椒炒得红彤彤的兔肉,使劲摇了摇头。
朝露也不勉强,自己拿起筷子,挑了一点点又试了试。
入口还是辣,但是没有干吃辣椒那般辣得狠了,反而辣中带着点香,那股淡淡的腥味被辣椒压得半点都没了,兔肉的嚼劲配合着这香辣的味道,酸爽得让人停不下来。
于是陈桂就看见朝露食了一筷子后,手上的筷子就没停下来过,即使她已经吃到浑身香汗淋漓,却依然止不住口。
“不辣了?”陈桂疑惑地问了句。
“陈管事,试试不就知了。”朝露朝他神秘一笑。
陈桂的好奇心被勾得足足的,拿筷子尝试着夹了筷兔肉,顿时眼前一亮。
两人就着这盘兔肉,吃了个底朝天,即便辣椒辣到肠胃微微有些不舒服,仍然阻挡不了他们。
朝露从辣炒兔肉的灵感中受到启发,晚上用辣椒做辅料又炒了好些菜,端上了王爷的桌。
谢安澜倒是无所谓,他本身就是一个不怎么喜欢吃辣的人,有也行,没有也行。
但陆乘舲喜欢,以前辣椒没有种出来的时候,他只能偷偷摸摸吃一点,现在种出来了,终于敞开来吃,吃饭的时候,眉间的笑意就没停过。
“既然王妃喜欢,你们把辣椒种子留着,明年再多种一点。”谢安澜见他喜欢微微一笑,对在一旁候着的朝露说道。
“是。”朝露福了福礼,内心的忐忑骤然没了,她做出的口味她自己喜欢,但并不代表王爷王妃喜欢,这会听到谢安澜的吩咐,心里总算是有底了。
大夏天的,吃了点辣,到了夜间,谢安澜都还感觉身上带着股躁热,用手微微扇了扇颈间的炎热。
陆乘舲见此,随意擦了擦还未干透的青丝,走到案间,执起笔,蘸了蘸墨,闭目凝神静气了会,再睁开眼时,眼底一片清明,嘴角带笑,手中笔走龙蛇。
谢安澜的角度只能看到陆乘舲在案边写着什么,靠在窗沿下,略略有些有不悦,“晚上就不要处理事物了,伤眼睛。”
说了句,见他不听,也就由他去了,此刻窗边有微风吹过,吹散了些谢安澜身上的躁热。
谢安澜靠在窗沿下的罗汉榻上,不知不觉间阖了上眼。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后半夜,身边有丝丝凉风传来。
缓缓睁开眼,只见陆乘舲坐在他身边,手上拿着把十分亮眼的扇子,正在给他扇风。
“还不睡?”谢安澜撑起身,把人搂在怀里,用下巴蹭着他的下巴,低声问道。
“给殿下扇风。”陆乘舲纤长的手指握着扇柄煞是好看,一下又一下地扇着,凉风在两人身上流转着,身后的墨发被吹得撩起。
谢安澜抱着他,抬眸与他对视了眼,弯了弯唇,笑道,“我看你不是再给我扇风,而是在给我点火。”
陆乘舲躺在谢安澜怀里,微微抬了抬眼皮,眼底一片无辜。
谢安澜也仅仅只是抱了他一会,这才把视线挪移在那柄十分亮眼的桃花扇上,挑眉问道,“哪儿来的?”
陆乘舲微微抬了抬下颌,“你猜。”
谢安澜看到他眼眸里的小得意,想到他睡前的那番动作,心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伸手握住他那捏着扇柄的手,一把把扇子收拢起。
握着他的手用扇尖挑起他下颌,睨着凤眸问道,“不睡觉,就是在做这玩意?”
“嗯。”迎上谢安澜质问的眼眸,陆乘舲没有否认。
谢安澜这才松他的手,从他手中抽出这柄扇子,细细打量起来。
上面的每朵桃花都画得十分入骨,仿佛跟真的一样,入眼十分吸睛。
谢安澜打量了两眼,好笑道,“做扇子就做扇子,干嘛画桃花,是想让我出去招桃花?”
“当然不是,”陆乘舲反手搂住谢安澜的腰,把自己的头垂在他的肩窝上,低喃道,“是因为我的殿下啊,他像桃花一样恣意又多情。”
一句我的殿下啊,让谢安澜心尖颤了颤,收起了折扇,又挑起他的下颌,低声问道,“我多情?”
陆乘舲没有回答,他知道谢安澜清楚他说的多情不是这个意思。
“我多情?”谢安澜靠近他又问了一遍。
两人鼻尖相抵,鼻息相闻,陆乘舲抿着唇,依旧没有回答他。
谢安澜就着扇子,俯身一点点逼迫陆乘舲的后背往罗汉榻上趟去。
只能供一人入睡的罗汉榻上,两人的青丝杂糅在一起,垂了满榻。
从这日起,谢安澜手中多了一把扇子。
他本就是个不喜累赘之人,男人爱的扇子、扳指、玉佩他半点也不喜沾,但陆乘舲给的,他愿意拿在手中。
大夏天的,能有把扇子在手,确实方便很多。
由于去年谢安澜给商人们开出了诱惑让他们募捐修路,把水泥和糖霜的股份分成了千万股,根据每个商人募捐的数额入股。
在这些商人们大量砸钱的情况下,邕朝不少地方的路已经修好,就连从沂城到帝都的路都修了一半了。
也到谢安澜兑现他诺言的时候了。
当初入股的那些商人资料都是陆乘舲帮忙整理的,现在自然也得他来。
可宸王府眼下产业众多,陆乘舲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抽得出大量的时间来整理。
而阚鸣手中的那些精通算术的同门师兄弟还不成气候,谢安澜也不能把如此重要的事交给他们。
最后只得自己撸起袖子上了。
一手拿着笔一手扇着扇子,坐在书房里给每个人清算股份,好歹减少了些心里烦躁。
他烦躁的时候,商人们也烦躁。
这捐钱修路修了一年,说好的股份还没有看到影,一众募捐了钱的商人们不禁心有戚戚起来。
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收到了盖有宸王私印的契约,可那是宸王,就算是有契约在手,他们敢上门去要债么?
商人们心里揣着事,睡觉睡不踏实,就隔三差五上当初第一个募捐的商人姜参家里明里暗里打听。
对于此事姜参到不是很急,一句话堵住悠悠众口,“宸王把契约都给了我们,还能违约不成?”
当初他们募捐,募捐没多久宸王府就派人挨家挨户送来看契纸,就冲这态度,更是吸引了大批的商人。
且这路修好,确实给一众商人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南来北往的运输不知快了多少倍。
虽说这马在水泥路上跑久了对马蹄有一定的损伤,但也减少了马身上的负担,只要多注意点就没什么大碍,比起从前跑几趟就把马给累死来说,这点损耗就微不足道了。
尤其是姜参,他家做水果生意的,今年这路一修好,运输快了,他家果园里的果子都没余下几个坏的,钱更是比起往年来说多赚了一倍。
挣到了钱,就更让他相信坚信,宸王不会蒙骗他们。
他坚信,但架不住有心人煽风点火。
江云就是那煽风点火一类,皇家这两年来都自顾不暇了,邕朝的经济一日比一日落后,他们江家在前些年的时候,还勉强排得上是个大商人,现在只能算个末等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