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糖酸,可它也是糖,外面的一斤红糖有多贵,下人们都是清楚的,更别说王妃赏赐的还是只供权贵之家的冰糖,因此这糖再酸,下面也有的是人抢着要。
陆乘舲吩咐完,又看了看陆初一,想了想道,“果糖坊那边剩余的此糖也都让他们分了吧。”
“还分……”陆初一皱了皱眉,不同意,“少爷,这果糖坊才开没多少日子,你就分了好几次糖了,固然这糖在我们手中不值什么钱,可在那些工人的前中就值钱多了,比开给他们的工钱还要多。”
“也就这几批了,等我要的味道出来,就是想分也没得分了。”陆乘舲不傻,这用柠檬做的糖总共也没做多少,工人如此多,一人至多也就分得一两颗罢了。
一两颗糖能换得工人卖力干活,值了。
陆初一纵使心里再不愿意,但他们家少爷发话了,他也得照例去做。
果糖坊才开办没几日,工人都是从帝都郊外的平民百姓中招来的。
有士农工商这个阶级地位在此,工坊想招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多数愿意来的百姓,还是冲着宸王府的名头。
随着宸王府开办得产业越来越多,需要的工人也越来越多,而谢安澜和陆乘舲都不是什么小气喜欢剥削之人,工钱给得大方不说,遇上节日还能有额外的福利,因此不少百姓不仅不觉得自降身份做工匠有什么不妥,反而还以能进宸王府名下的工坊为荣。
这不才开没几日的果糖坊就惹来了瞩目,实在是这果糖坊的待遇太好了些。
这才几日,王妃就给工人们分了好几次糖,尽管这糖酸涩不堪,但细细品味还是能品出丝丝甘甜的。
尤其是酸过后再品味到甜味,那甘甜比起吃蜜还要舒爽。
况且这糖还不是普通的糖,而是这两年新起来的冰糖,冰糖此物比糖霜还要珍贵,见者甚少。
乍一出现在这些工人的手中,聚集在帝都的不少商人瞬间就盯上了。
他们不缺钱,就是想见识见识冰糖此物,于是没花多少钱就从工人手中买到了。
品尝过后惊为天人。
这果糖比起果饯来要好太多了,也比果饯的甘甜来得纯粹,虽然工人手中的这糖它酸,但他们听工人描述,这酸糖他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都是别的果糖。
这些商人很快就把目光盯上了其他的果糖。
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这果糖坊还没开几日,陆乘舲手中就接到纷至沓来的果糖订单。
这其中下订单最多的还是别国的商人。
得益于邕朝得天独厚的天然环境,一年四季都有果树,而别国可就不一定了。
像雪国的百姓如果不来邕朝的话,从出生到死恐怕都见不着几颗果树。
而像果子这类生鲜品又是最不容易运输的,因此别国的商人有心想要做这类生意,却找不到门路,至多也就买些果蜜饯回去,但带的数量也不多。
因为果蜜饯这类货物也不容易储存,带太多了,他们也怕砸在手中。
但果糖不一样,他们发现即使在如此高温的环境下,只要不剥开外面包裹的油纸,在烈阳下暴晒一天一夜,也没有丝毫要化的迹象。
这就意味着,果糖可以经受住路途的遥远和长途跋涉,可以让他们带回到自己国家去。
想想,糖在他们国家也是珍贵之物,而这混合了果子口味的糖就更显得珍贵了。
他国商人内心颤栗不已,这果糖生意他们必须要做。
陆乘舲手中拿着一摞订单,也觉得惊奇不已,朝一旁的陆初一问道,“初一,我们的果糖坊开了多久了?”
“不足一月。”果糖坊是由陆乘舲亲手操办的,陆初一自然也在。
“我怎么觉得,我这开了好几年了。”陆乘舲一张张翻看着果糖坊那边递过来的订单,每一张所需要的数额都不菲,略略震惊地说。
“这是少爷心善所致。”对于外面的事,陆乘舲可以不用去打听,但陆初一作为陆乘舲的耳目,不得不去打听。
当得知少爷赏给那些工人的糖被商人们争相购买的时候,他也是震惊了好一会。
震惊过后,他一边敲打工人,一边推波助澜,有如此多的订单并不稀奇。
逐一翻完订单后,陆乘舲摇摇头,“不成,数额太大,我们工坊吃不下不说,邕朝也产不出如此量大的甘蔗。”
邕朝现在生产力低下,如果他要接下如此多的订单,势必就要占用百姓们的农田来种,此法并不可取。
陆初一听他家少爷说完,小脸一白,确实,他当时推波助澜的时候,只想着多吸引些人的注意,好多更多的人来下订单,却没有往民生上想过。
思维还停留在商人的思维上。
完全忘了,他们宸王府如此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小商人了,而是已经发展成了庞然大物,跺跺脚帝都都能震三震的那种,考虑的东西不得不长远。
“什么事,愁眉苦脸成这样。”谢安澜今天心情大好,买了个风筝在王府里放着玩,没风风筝吹不起来,玩了会觉得索然无味,正好看见在凉亭里商议事情的主仆两,带着风筝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却见陆初一面色发白,问了一句。
“王爷。”陆初一赶紧行礼。
“免了免了。”谢安澜摆摆手,把风筝放在凉亭栏上,走到陆乘舲身边看了看他手上的单子,乐道,“这不生意挺好,苦着脸做甚。”
陆乘舲没他的话,先看了看凉亭外的日头,再看了看谢安澜有些微汗的脸,从衣袖中掏出帕子来与他擦汗,“热不热。”
“还行,”谢安澜扬开扇子扇了扇风,指了指身上的蟒袍,抿了抿唇,“就是这衣服若不是玄的就好了。”
黑色太吸热了。
陆乘舲笑了笑,“殿下,邕朝位立与南,南尚水,水以黑为尊,所以这蟒服都是玄色,若殿下觉得这蟒服穿着不舒服,何不如换一件常服。”
谢安澜抿了抿唇看他,道理他都懂,但他就是不想换。
陆乘舲劝了两句,对上谢安澜不肯的眼神,讷讷笑笑,抽过他手中的扇子,替他扇着,由他去了。
坐在这凉亭中,四周都是湖面,静下心来,再由陆乘替他打扇子,不一会身上的热气就散了去,凉爽了下来。
陆乘舲一边扇扇子,一边将手中不大不小的订单挑选出来。
谢安澜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些都是不打算接的吗?”
“不是,”陆乘舲否认,“这些都是打算接下来的,剩下的才是不接的。”
“大单不做,做小单,有意思啊。”谢安澜修长的手指挑起几张单子,挑眉说道。
“工坊才开没多久,一是吃不下,二是生产力也更不上,不能为了钱,都不管老百姓死活了吧。”陆乘舲说起来也无奈叹了气。
谢安澜抱过陆乘舲手中不要的大单,逐一算了算,眉眼带笑道,“这也没多少,接吧。”
“不成,不成,不成。”陆乘舲摇了摇头,“今年的塘坊我已经让不少官绅种甘蔗了,能余出一点来做果糖以是不易,若是加上这些单子,那岭南等地势必要大规模占用农田来种植,岭南多水患,若不多存粮,到了灾年必浮尸遍地。”
“而且,开了这个头,订单只会越来越多,这才哪儿到哪儿。”好几个国家呢,糖又是人生活中的必须品,口子一开势必引来无数商人争相购买。
谢安澜呼出一口热气,抬眸看着一脸认真的陆乘舲,指尖在凉亭的石桌上敲了敲,“谁跟你说甘蔗只能由我们的百姓种植了。”
陆乘舲双眸微眯,顺着谢安澜的思路想下去,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找楚国种植?”
雪国常常寒冬明显不适合,草原部更不可能,南越国不缺钱,不会为了这点钱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其余国家太远,那就只剩下楚国了。
谢安澜颔首,“为什么不呢。”
楚国地势好,常年夏季,没有寒冬,许多作物都能一年两季,但……
陆乘舲抿紧了唇,“殿下就不担心资敌么。”
谢安澜好笑道,“怎么能说是资敌呢。”
“一旦他们大量种植了,邕朝的金银势必会向楚国流通,这不加速了楚国的发展,且一旦他们停了供应,我们势必也会受到牵制。”陆乘舲觉得这样实在是不划算。
谢安澜从手中一沓单子中挑出一堆单子来,把他们放在陆乘舲面前,手指在上面前点了点,“可我们有这些,邕朝的金银并不会因此而减少不是吗?”
陆乘舲拿起谢安澜替他挑出来的一摞单子看了看,全都是他国商人的订单。
“初一,算盘。”陆乘舲心中隐隐约约有个懵懵懂懂的想法,即刻朝陆初一要了算盘。
陆初一常年袖中带着一把袖珍算盘,此刻听见吩咐,立马取了出来,恭恭敬敬递上。
陆乘舲清瘦的指节按压一颗颗细小的算盘上,看上去好看极了,动作飞快地拨动着。
谢安澜不快不慢地摇着扇子,使两人都能感受到凉风,惬意地看着他埋头打算盘。
“如果糖果能够在别国高价出售,就能完美抵消流通去楚国的金银,甚至还有富裕。”陆乘舲算了一出后,得到这个结论并不意外,可他心里隐隐约约还是有些不快。
总有一种在帮楚国的感觉,且楚国比起他们邕朝来并不弱,他们有大量的粮食,与草原部和雪国都保持着良好关系,一旦他们强大起来,第一个盯上的定然是邕朝。
谢安澜见他眉间郁郁,猜出他心里所想,指尖轻轻在订单上的糖果二字上一划,留下一行醒目的划痕,“你不还有糖果么,你拿出去的金银,再用糖果换回来不就行了。”
陆乘舲眸光微微顿了顿,虽说可以这样操作,可里面还是有些不少的难度。
“不要怕,大胆地去做。”谢安澜用扇尖点了点陆乘舲的手心,给予他信心。
陆乘舲握紧了手,歪头想了想,“我倒没有在怕,我只是在想,殿下这手好像也可以用到别的地方。”
“嗯?”谢安澜似是疑惑,又似是惊讶与他能如此快的想到,惊了一声。
陆乘舲目光灼灼道,“只要他国商人源源不断地向邕朝输送类似甘蔗这类可加工之物,我们再把加工后的成品高价卖与他们,长此以往是不是就能做到消减他国财力之势,且随着邕朝的产物越来越丰盛,他国就越离不开我邕朝的供给,无形中就能让他们依附邕朝,从而做到不战而胜。”
“不错。”谢安澜颔首,“可这不是几年就能完成的,需要的时间很长,而是还得长到他国没有你这么聪明的人出现才行。”
陆乘舲眼尾微挑,“只要在这期间,邕朝能够利用机会,重新强大起来,不就可以不怕了,况且商人逐利,这生意挖得是国家的墙角肥得却是商人的腰包,即使有那聪明人,那些商人怎么会允许有人来宰他下蛋的鸡。”
陆乘舲一说到鸡字,正在凉亭边上寻食的金子,立马伸长了脖子,咯咯哒,咯咯哒,咯咯哒地叫个不停。
逗得谢安澜和陆乘舲两人齐齐大笑。
笑过后,陆乘舲把所有订单都收好,朝陆初一道,“去多联系些楚国商人。”
陆初一在边上听着陆乘舲与谢安澜的对话,已经听呆了,甚至都有些不敢直视那小小的糖果了。
那是糖果么?
那可是少爷和王爷的千军万马,一把撒下去,就能让其他国家不攻自破。
陆初一走时,想了想又道,“这样算来,果糖坊还是小了,要扩建么。”
“扩吧。”陆乘舲点了点头。
“好勒。”陆初一这下眉开眼笑了,家国大事他不懂,但让他把生意做大做广他却是懂的,满脸兴奋地下去办了。
陆乘舲瞥了眼那放在亭栏上颇为显眼的风筝,问向谢安澜道,“殿下,还玩么。”
“不玩了,没风。”谢安澜伸出手去凉亭外探了探,也就些许微风,带不起来。
“我带你去放。”陆乘舲起身拾起风筝,豪气冲天道。
难得见他这么有自信,谢安澜扬了扬眉,起身跟着他,看他怎么在大夏天的把风筝给放起来。
然后……
两人就爬墙上了宸王府屋顶,谢安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到陆乘舲在屋顶上跑着放风筝,生怕他脚滑给摔下去。
“别放了,乘舲。”谢安澜坐在屋顶上,手脚有些发虚地看着下面。
陆乘舲此刻已经把风筝放了起来,虽然飞得不是很高,但至少看起来就像从地面上飞起来的一样,扯着线来到谢安澜身边,把线轴交给了谢安澜。
谢安澜看了看那比他在地上放得差不多高度的风筝,无语半晌,“这就是你说得放风筝,不要命了。”
“没事,宸王府才翻新没多久,坚固着。”陆乘舲拍了拍手,并排与谢安澜坐在一起,看着天边快要落下的夕阳,以及那飞得并不高的风筝信心满满地说。
“你可真能。”谢安澜扯着风筝的线,睨了眼身旁的人。
“不是殿下想放么,我这不帮殿下放起来了。”陆乘舲佯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谢安澜彻底拿他没办法了,看了看下面被他们的风筝吸引来的无数目光。
不仅有府中的下人,就连府外不少路过的平民百姓都在观望,翘了翘唇笑道,“你这风筝放得够高调啊。”
陆乘舲朝下看了眼,他没看到那些好奇的百姓和下人,反而看到那些隐藏在房梁上房檐间的暗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