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然不习惯被人指着,拂开他的手,轻描淡写:“你的初恋情人,从血缘关系上,我要叫他一声父亲。”
至于法律关系,当年他父母离婚之后他就改了母姓,从此与沈邱生老死不相往来。
傅光洲被一盆狗血淋头,那点成熟男士的体面荡然无存,他佝偻着身体大口喘气,喉咙泛上淡淡的铁锈气息,苦涩而酸楚。
顾昭然就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像个高高在上的审判员,审视着他的不堪过往与陈年伤痕。
不知过了多久,傅光洲抬起头来,神色恍惚,一缕额发垂落下来,挡住光洁的额头,为这个风流俊雅的男士平添了几分狼狈,他五味杂陈地看着顾昭然,喃喃道:“你更像你母亲。”
否则他早该认出来。
顾昭然不仅长得像顾女士,连性格脾气都有几分相似。
冷冽,纯粹,宁折不弯,像一杯浓烈的酒,一个火星子扔上去都能烧得人万劫不复。
他跟沈邱生那一段,是他当年的义无反顾,也是如今的羞于启齿,这么多年来他纵横情场,却始终对情场领路人讳莫如深,大概只有面对故人之子的时候,才能近乎自虐地回忆起那段情感。
毕竟人家知道他的底细,还扒了他的底裤。
二十年前,傅光洲还没堕落成个风流浪子,他像许多年轻人一样,活泼、天真、热枕而充满希望,走到哪都像个热力四射的小太阳。
那年他读大三,名校热门专业,前途可期,外表俊帅高挑,人缘奇佳,特别招小姑娘喜欢。
上大学之前,他刚从题山题海中解脱出来,对甜甜的恋爱充满向往,孰料命运无常,还没让小姑娘攻略,他就被沈副教授带上了床。
从此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就再也没关上过。
沈邱生那年三十五,白净斯文,风度翩翩,看他的眼神充满欣悦与向往,眼底像蓄着两汪水,柔软多情,欲说还休。
这样一个温柔和善的副教授很招学生们喜欢,可惜英年早婚,听说儿子都上小学了。
傅光洲一开始也没存别念头,就觉得在沈邱生面前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走路重一些都显得特别粗俗——那样温润如玉的成熟男子,衬得他像一块见棱见角的笨石头,连话都说不利索。
沈邱生不止一次表达过对他的欣赏,并感慨青春已逝,羡慕他们芳华正好,傅光洲却觉得年轻也没什么好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傻得很,跟沈邱生这样儒雅的人都没法进行深层次的交流。
沈邱生却不嫌弃他呆笨,还时常带他去后山那片竹林给他传道授业解惑,竹林偏僻,轻易不见人来,沈邱生长身玉立,偶尔露出寂寥之色,让他更添困惑。
拥有世人眼中体面又美满的人生,为什么会流露出这样让人心怜的表情。
学生像一条蠢鱼,老师一甩饵,他就上了钩。
他发誓一开始只是想宽慰对方,像宽慰他在球场上被人虐菜的室友那样,哥俩好般揽住对方的肩膀,没想到沈邱生整个人偎了过来,与那些满身汗臭的愣头青截然不同,身上带着一股子薄荷香,眼角还噙着泪。
他像个傻哔一样,意乱情迷,收紧手臂,低头吻了上去。
从冲动中回过神来,傅光洲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老师,赶紧抽身后撤,没想到沈邱生一双手臂环住他的颈项,柔若无骨地往他怀里钻——
“别放开我,我知道你也是。”
他脑袋一团乱麻,只觉得老师说的一定是对的,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在竹林里开了个荤,告别了他保持二十年的童子身。
场合不对又是第一次,他紧张得手心冒汗,潦草成事,沈邱生却很满意,咬着他的耳朵笑道:“明天下午到我家里来,我再好好教你。”
他自此迷了心窍,陷入这溺死人的温柔乡。
沈邱生经验丰富,在床上奔放大胆又细致体贴,也没避讳过自己的情史,不过他声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自从结婚生子,他就一直安分守己,都怪傅同学太耀眼才让他一时没把持住又破了戒。
傅光洲抚过他无名指上的婚戒,眼中闪过浓浓的懊悔。
他懊恼的不是自己跟有妇之夫偷情,而是没有早一点遇到他。
那时候他是真的傻哔,自以为是沈邱生期盼多年的真命天子,不仅要带着老师攀登极乐,还想拯救老师脱离苦海,活出个真实的自我。
沈邱生比他大十五岁,拿捏他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易如反掌。
他依恋地靠在他怀里,诉说婚姻的不如意、妻子的暴脾气与小孩子难管教,痛陈婚姻制度是多么违反天性扼杀真情,把傅光洲本来就平滑的脑沟回洗涮得清洁溜溜,渐渐甩开道德的枷锁,只想用自己年轻强壮的身体来抚慰这个婚姻制度的受害者。
他不在乎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他觉得这种牺牲是自己对爱的奉献与证明。
他后来回想自己当时那甘愿与全世界为敌的拯救欲,只能心服口服地骂一声傻哔。
顾女士娘家生意做得大,常年出差,儿子平时扔在老人那里,沈邱生享受着婚姻带来的红利,同时有小狼狗卖力伺候,逍遥快活得很。
他们的地下情持续了小半年,最后甚至大胆到周末沈邱生接儿子回家,都要等孩子睡着了叫他过来爽一发。
他一度以为这是爱得深沉,其实只是人家馋他的身子。
纸包不住火,这段隐秘的恋情终于被师母踢爆,他先是懵逼,然后斩钉截铁地一口咬定是他缠着老师不放——小狼狗化身背锅侠,拼着学位前途不要,也要替老师扛下这一遭。
最让他伤心的是平时海誓山盟不离口的沈老师竟然在关键时刻背信弃义,一脸屈辱地说自己是被强迫的,他一辈子只爱太太一个人,是那个学生借着请教之机行逼奸之实,还拍下他的不雅照威胁他,他害怕丢了教职才无奈屈从于那个恶棍。
傅光洲那颗年轻的心和稚嫩的三观同时碎成饺子馅,铲都铲不起来。
原来他只是个工具人,还不用充电的那一种。
一朝东窗事发,即被弃如蔽履。
他失魂落魄,像只丧家犬般承受别人的冷眼和议论,室友更是直接把他的东西扔了出来,就连一直对他和蔼可亲的系主任老头也建议他休学一年避避风头。
之所以没有直接开除,还是因为师母一桩举动间接救了他。
顾女士根本不信沈邱生那套甩锅的说辞,直接甩出一串小视频,都是他与沈邱生的原生态表演,沈邱生没有半点被强迫的样子,饥渴又主动,语言放肆,缠着他要个没完。
这些证据拿到法庭上,不知道多少人要抠掉眼珠。
沈邱生不敢再嘴硬,老老实实签下离婚协议,同时辞去教职远走他乡,傅光洲身败名裂,四面楚歌,干脆辍学混社会,还差点被他父母打死。
傅爸爸棍子都打断了,也没从他嘴里拷问出辍学的原因,那时候网络还不发达,打电话问学院老师,老师语焉不详,言语间还透着同情,傅爸爸眼见儿子吃了秤砣铁了心,直接把他赶出家门,让他自生自灭去了。
还是他母亲心软,悄悄给他塞了一笔钱,才让他不至于饿死街头,后来逮住机会创业成功,如今也算苦尽甘来,和家里的关系慢慢恢复正常,只是心底那段陈年旧事,始终不曾对亲人提起。
那段往事改变了他的命运,甚至影响了他的一生,让他从一个坦率热枕的小青年变成没心没肺的风流浪子,再也不会、更不敢对人掏心掏肝。
而无论他多么朝三暮四,仍是个有原则的玩家,一开始就讲明白只上床不谈情,银钱开路,钞票攻坚,与各任情人保持着好聚好散的单纯的男男关系。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等他终于浪够了想找个人给他从灵魂上终结单身,小煞星就送上门了。
沈邱生这么多年杳无音信,现在他儿子来找自己算帐吗?反射弧也太长了些吧!
他看向顾昭然冷峻的帅脸,其实挺想问问沈邱生近况如何,非关旧情,只是好奇,不过直觉告诉他最好别问,好奇心害死猫,遂硬生生地咽下这个话题,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你母亲……当年是我愧对你们母子。”
“她在美国,手下有两家上市公司,再婚了。”顾昭然言简意赅,“你不用觉得惭愧,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我妈当年从没把你放在眼里过。”
不然杀伐果断的豪门女将,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傅光洲神色赧然,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他只跟顾女士打过个照面,对方的眼神冰冷而充满讥诮,还带着点他当时难以理解的怜悯。
年轻时的荒唐事,事后想想心里明镜似的。
他只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可笑还沉浸在自欺欺人的救世主情怀中以为遇到了真爱。
顾昭然冷眼看他神色落寞,鬼使神差似地伸手轻触他的额头,又在碰到的瞬间陡然撤回,不自在轻捻手指,想捻去那莫名的热度。
隔着二十年时光,仿佛在碰触那个天真又愚蠢的年轻人。
“他跟你厮混的时候,还带过别的男人回来。”顾昭然清清嗓子,把原本没打算说出口的内情告诉了他,“不止一个,而你只是最……最……”
他斟酌着怎么表述既精准又不伤人,傅光洲自嘲地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替他接上:“最傻哔的一个?”
顾昭然噎了一下,想纠正又觉得没有更合适的,只好沉默地点头。
傅光洲突然想抽颗烟,下意识地摸口袋却发现已经戒了,他有些焦虑地看看时间,说:“还有什么事?没事下班吧,该吃午饭了。”
比起当年痴心错付要死要活,他现在真是成熟了许多,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跟自己的健康过不去。
他起身往外走,顾昭然紧跟其后,傅光洲扭头看了一下小狼崽子冰冻三尺的眉眼,只觉得这笔烂帐怎么搅也搅不清了。
“走吧。”他还是心软了,“昨天没给你接风,今天补上。”
他只是诚心诚意想照拂一下故人之子,没想到一个下午又照拂到了床上。
傅光洲迎着夕阳的暖光挡住脸,觉得自己身上的绿茶味儿越来越浓了。
第109章 傅光洲-小冤家4
前脚还说技术不好不要莪,后脚他就跟顾昭然回了床,而且完全没抵抗,老老实实地躺平任草。
就当是偿还二十年前的孽债,舍身饲狼,平息小崽子一身怨气罢了。
小王八蛋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怼他一边嘲笑他圣母病能持续二十年也是一种本事。
顾昭然正式在他家安营扎寨,还食言而肥,说好的每周过来两次,结果一周要在他这耗六天,宁可每天驱车往返两个小时去FD资本也不肯滚回他市里的住所。
年轻人精力旺盛,又刚开了荤,食髓知味欲罢不能,缠磨得他一把老骨头实在吃不消,只好举手投降,含泪认栽,把做1的各种技巧倾囊相授,还得打起精神当陪练,以期早日达到“他好我也好”的双赢境界。
恍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是怎么受教的,如今再身体力行地把接力棒递给顾昭然,也算薪火相传,后继有人。
顾昭然开了窍之后进步神速,还他妈会举一反三,很快让傅光洲体会到做0的快乐,对于动不动就兴致勃发的小狼狗也没那么抵触了。
往好了想,他能睡到盘靓条顺又身强力壮的大美男,已经是占了便宜,谁还计较做0做1?
何况他还睡过人家的爹,里外都是他,买一赠一,稳赚不亏。
他没再问顾昭然缠着他图什么,怒火和欲火总是相伴相生的,他年轻时走错了路,活该一辈子陷在泥潭里出不来。
图他什么?图他心虚理亏没底气,好用耐操不拒绝,渐入佳境之后还主动地配合,甚至在心理上产生了赎罪般的满足感与自我献祭的愉悦感。
他也不敢跟顾昭然提沈邱生,纵然这是他们之间绕不开的前缘与拔不掉的刺。
被激怒的小狼崽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还想多活几年,等顾昭然腻了之后再去滚滚红尘找个真命天子给他收尸。
两个人维持着各取所需的床伴关系,傅光洲以为心照不宣就等着好聚好散,顾昭然却是完全没往那方面考虑过,他刚在情事上攻城掠地,情感对他仍是一片禁区。
傅光洲跟每任情人在一起的时候都会收敛风流习性不再沾花惹草,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阶段性专一,老司机有老司机的驾驶习惯,绝不脚踏两条船。
翻车还有生还的希望,撞船绝对死路一条。
顾昭然刚开发出更多乐趣,新鲜劲儿还没过去,更没有吃外食的兴致,就一门心思盯着他这个老男人,盯得向来自由洒脱的傅光洲一时很不习惯,几次明示暗示他们只是床伴,很不必做出居家过日子的姿态。
顾昭然提上裤子的时候是个冷面无情的霸道总裁,强势专横,雷厉风行,习惯众星捧月,视凡夫俗子如尘泥,傅光洲比他年长,也乐得顺着他惯着他,毕竟人家是高岭之花,他这个一身污点的老家伙只有俯身当花肥的份儿。
他忘了一句老生常谈:男人不能惯,越惯越混蛋。
傅光洲百般迁就,换来的不是相安无事的PY关系,而是变本加厉的控制欲。
这他妈就很让人无语了。
傅光洲这些年被社会毒打得心如止水,等闲小事不与顾昭然计较,毕竟这是个扎手货,真惹急了在床上叫一声小妈,臊也臊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