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小年轻们谈恋爱都需要空间,他一直呆在燕都也不是办法。
虽然诸鹤自认为不是个好人,但也不能阻拦人家帅小伙们自由恋爱。
要不然自己上哪儿看修罗场横刀夺爱大戏去?
除了三十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与摄政王一同开拔的还有王府的六百侍卫,各个身上的重甲都簇新厚重,闪烁着王府从上到下都有钱的气息。
诸鹤叹了一口寂寞的空气,踱着反派的步伐,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下来,瞥了晏榕和邬玉一眼:“来了?”
晏榕和邬玉一同躬身行礼。
诸鹤婊里婊气:“路上碰到了?”
邬玉道:“出宫的时候正巧遇到太子殿下,便一并来了。”
诸鹤满意道:“不错,子央在大历风评颇佳。你既然是来大历学习,就应该多和太子交流切磋,共同进步。”
邬玉道:“摄政王说的正是。”
诸鹤转个方向:“本王此去南疆,对太子甚为牵挂。这样,子央你每月十五写一份家书给本王寄来。”
晏榕:“……”
诸鹤补充:“每封字数不得少于五千。”
晏榕:“……”
小太子的眉宇紧紧锁了片刻,才应声道:“皇叔此行辛劳,孤知晓了。”
诸鹤一弯唇,轻佻的道:“如此,那皇叔便在南疆等阿榕的亲笔传书了。”
又作完一次妖的戏精终于等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冰糖葫芦,晶莹的糖和剔透的红果乖巧可人的串在木签上,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动。
虽然是清晨,但张平还是跑出了一头汗水。
他将糖葫芦交在德庄手里,忍无可忍的问:“时辰已过,摄政王是否可以走了?”
“可以啊。”
不知是冷还是怎么回事,诸鹤又命王府的家仆给他取了件披风出来披上。
新披风不比狐裘厚,但脖颈处有一圈纯白色的皮毛,衬得他眼角那滴泪痣越发勾人。
诸鹤随意拽了拽披风的带子,连个眼神都没留给晏榕和邬玉,麻利的上了车,开口道:“吩咐下去,出发。”
托宣传到位的福,这一日燕都从一品大臣到流浪汉,没人不知道摄政王的车架要经过主街,浩浩荡荡的往南疆去。
然而一路走来,摄政王府的车队环整个燕都一周,也没找到一个前来欢送的老百姓。
不仅如此,燕都街上家家关门闭户,活像是阎王要出巡,露了头就要被带走。
诸鹤:“……”
鹤鹤真的难过极了。
心灰意冷的诸鹤悲伤的咬掉了最后一颗糖葫芦,哀愁的对陪侍在旁的德庄道:“小德子,你跟本王照实说,小太子出巡的时候燕都也这样吗?”
德庄:“……”
德庄害怕的看看诸鹤。
诸鹤道:“本王承诺不削人棍。”
德庄默默道:“太子出巡……能好一点。”
诸鹤:“怎么个好法?”
德庄声音更细:“看太子的人……多一点。”
诸鹤:“多多少?”
德庄:“大……大街上站不下。”
诸鹤:“……”
诸鹤沧桑的将木签一掰两段:“德庄,本王容貌如何?”
德庄试探:“王爷……容颜绝世,乃民间广传。”
诸鹤道:“那本王与太子孰……”
算了。
哪怕要了鹤鹤的命,鹤鹤也不做受。
更不可能像小太子那样温文尔雅,佳名天下。
还是就这么凶神恶煞着吧。
凶神恶煞挺好的。
嗯。
挺好的,还不堵车。
诸鹤向来拥有绝好的心态调整方法,很快就自己说服了自己,并且拆开了两包零嘴,边掀开珠帘看风景,边逗德庄玩。
很快车队便到了燕都郊外,正要继续前行,第一辆车却猛地停了下来。
头车一停,后面的自然也跟着得停。
德庄下车去看情况,随即对诸鹤道:“王爷,是璇玑阁的人。”
诸鹤茫然:“干什么的?”
德庄小心翼翼的斟酌了一番用词,才走进诸鹤身边:“摄政王,璇玑阁正是相先生被关押之前所负责的占算之所,那人说相先生有一份信要给您。”
“信?”
诸鹤才刚用五千字大作文折腾完小太子,闻言不由警惕,“相先生……”
德庄道:“您之前在宫内问过的,那位被关起来的大师。”
诸鹤:“……”
说实话,他一只妖,实在跟佛不同路,也没打交道的想法。
因此诸鹤想了一秒钟,决定让德庄将人打发走。
谁想到那人固执的厉害,挡在车架前,非得让诸鹤收下信才离开。
一车一人对峙半天,诸鹤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从他身上碾过去,只得让德庄去接了信。
车帘掀开的时候。
诸鹤顺便向外看了一眼,那车旁的僧人一身纯白色袍衣,五官周正俊隽,眉目间一片清和。
两人视线相撞。
僧人双手合十,朝诸鹤行了个佛礼。
诸鹤:“……”
诸鹤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立马把帘子给合上了。
第11章
世界上所有的妖大概都怕念经的秃子。
车队又向前行进了好久。
诸鹤都磕完了一包蟹黄瓜子,才诈尸似的一扭脖子:“小德子,你见过相秃子长什么样吗?”
德庄沏茶的手微微颤抖,摇摇头小声道:“未曾。据说相先生从不见外人。”
诸鹤哼了一声:“估计长得太丑,见不得人。”
德庄:“……”
好在德庄已经逐渐习惯了诸鹤的不做人,窒息之中还能想起没做完的事。
他从袖中拿出信封:“王爷,相先生给的这封信……”
“哦,差点忘了。”
诸鹤从德庄手里把信拿了过去。
信封是素色的,看上去挺简朴,只有上面带着的云锦纹路昭示了这是宫中制品。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幽幽的檀香。
诸鹤粗犷的两把撕开了封口,将里面的信纸拨拉出来,翻了个面儿,随口对德庄道:“诶,你会玩东西南北吗?”
德庄:“……”
德庄麻木的又摇了摇头。
诸鹤只能亲自上手叠了起来。
虽然信纸不是规规矩矩的正方形,但诸鹤在吃喝玩乐方面一向有惊人的天赋和耐心。
于是很快,一个东西南北的折纸就在诸鹤手中活灵活现的冒了出来。
诸鹤将折纸丢给德庄,又翘着腿一晃一晃的想缺德主意:“给南这下面写唱个小曲儿,北下面写……唔,写跳个舞。东简单点,东就写来段即兴武打表演吧。”
德庄:“……”
德庄心惊胆战的写完,将折纸放回桌上,战战兢兢的候在一旁。
然后诸鹤一番,满意的指指马车外:“行了,去把张平喊来,本王要跟他玩游戏。”
身为一个临时被调任的传信兵,张平觉得自己是肩负着无比巨大的重任回到朝中的。
然而这一路走来,让张平恨不得将自己来时那张军令状吃回肚子里去。
从燕都到南疆虽然路途遥远,但只要日夜兼程,选择捷径,最多两月也能到达。
而摄政王的车架不仅不避城镇,兴师动众,还一路连吃带玩,连耍带逛,吃完一座城再吃下一座……
连烟花之地和评书楼都去了几十次!
普天之下皆知摄政王性格阴鸷,视百姓如蝼蚁。
因此出了燕都之后,几乎没人能将一副富家公子打扮的诸鹤认出来。
诸鹤便得以如鱼得水招摇过市,出手阔绰,一掷千金。
不仅要照顾多家酒楼的生意,还要与花楼花魁促膝夜谈,更能和评书楼说评书的称兄道弟,共同八卦宫中小秘密。
当第八十八次听到诸鹤和说评书的老头儿辩论小太子的初夜到底是给了侍寝宫女、战神楼苍,还是摄政王的时候——
张平恨不得拿剑戳死摄政王,再割了那张歹毒无比,污蔑他家将军清白的嘴!
就这样。
等三个月后摄政王终于亲临前线,原本龙精虎猛的精神小伙张平已经快速的瘦削了下去。
摄政王启程时满满的三十车家当一路以来换了一茬,到达大历军驻地的时候依旧是满满三十车,吃喝玩乐样样齐全。
张平一进大营就没了踪影,是楼苍将军的副帅将诸鹤请进了统帅大帐。
副帅显然比张平会说话多了,一张娃娃脸,满眼都是笑:“王爷长途跋涉辛苦,只是将军去巡营了,晚上才回来。摄政王若不嫌弃,就现在帐中歇息片刻,待将军回来再为您接风洗尘。”
诸鹤看一眼就觉得这副将没有张平好玩,有点遗憾的问:“那晚上吃什么?”
副帅愣了下,看看天色:“眼下还未到军中吃饭的时辰,若是王爷饿了,末将现在让厨子为王爷单独开个火?”
诸鹤理不直气也能壮:“行。吃的用的本王都带来了,先给本王把那只王八炖了,南疆太冷了,得补补。”
副帅:“……”
副帅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半晌,顿了顿才道:“末将遵命。”
诸鹤在主帐中转了一圈,最后选了最中间的位置坐下,想了想道:“对了,本王还带了些肉来,你一并让厨房做了,今晚给将士们开开荤。”
副帅又笑了起来:“王爷的好意我等心领。只是军中伙食得由将军下令,否则士兵们也不能吃,还是等将军回来再说吧。”
诸鹤有些惊讶:“这么听话?”
副帅一抱拳:“服从命令乃‘苍鹰’天性,还望摄政王谅解。”
诸鹤:“……”
行叭。
反正也不是他自己没肉吃。
分明已经到了阳春时节,但南疆依旧一片凄寒之意。
放眼望去,只有未化的雪莽与一望无际的高原。
先帝驾崩时,大历的军权一分为二,一半是统领燕都的御林军和每年招募的普通兵士,另一半就是由楼苍所握的“苍鹰”。
诸鹤并没准备在这个世界里发光发热,因此也对兵戈争执不感兴趣。
南疆夜色降的很早,主帐内的火盆早早便点了起来。
可惜这帐篷毕竟是只是帐篷,总觉得四面漏风,加了好几次火盆依旧不够暖和。
诸鹤吃过饭,加了狐裘,又在狐裘外加了大氅,再被冻得打了几个哆嗦之后,终于瞄上了屏风后那张床。
床不大,被褥整齐,看上去干干净净。
副帅早已从帐中退了出去,帐内只剩几个看上去很像童工的士兵。
诸鹤懒洋洋道:“小德子,去给本王把床铺拉开,然后搬几个火盆过去。”
德庄领命。
正要往屏风后走,一个士兵拦住了他:“这是将军的床,其余人不可擅动。”
诸鹤坐在正中央的主座上,轻轻一眯眼睛:“本王看上就是本王的,怎么,你要抗旨?”
“属下不敢。”
那小兵的动作却没变,硬是拦着德庄不让过去。
诸鹤弯唇:“本王瞧你倒是没什么不敢的。”
帐内的几个士兵神色严肃。
诸鹤亲自从主座上走了下来,走到屏风旁,也被拦了下来。
另一名士兵道:“摄政王不妨等将军回来再做商量。”
诸鹤眉尾微扬:“你让本王等他回来,本王就要等他回来。你算什么东西?”
士兵们到底年少气盛,又久知摄政王的恶名,一时间脸色难看了不少:“……请摄政王谨言慎行。”
“哗啦——!”
诸鹤反手将其中一名士兵的佩刀抽了出来,转眼间便稳稳的架在了士兵的脖子上。
他歪歪头,帐内晕黄色的灯光衬得诸鹤眼角那滴泪痣分外妖异。
“你很有胆识,这世上还没人敢教本王谨言慎行。”
诸鹤手中的剑锋在那士兵的脖颈上划出一条血痕。
他轻轻一笑,温声道,“正好,本王也想教教你,什么叫做抗旨不——”
一柄闪着银芒的长剑从后斜插而来。
剑身一挑,发出一声刺耳的铿锵,诸鹤手中的长刀便从士兵的脖子上被挑飞了出去。
也许是力道问题,又或者是撞击的角度反弹。
只见那剑芒转个方向,携着浓重的杀意冲诸鹤直直袭来。
这几个动作几乎发生在转瞬之间,帐内的士兵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而就在剑尖和诸鹤的距离只在分毫之间时——
诸鹤不慌不满的抬起手,指尖一笼,稳稳的停住了剑锋。
接着他向旁边一让,抱着手回过头。
一个身着玄甲的的男子正站在帐前,左手乌沉的剑鞘一杨,将那柄长剑便收入了鞘中。
那男子看上去非常年轻,肤色不似养尊处优的白皙,带着种健硕的麦色,就算一身玄甲也能看出肩宽腰窄腿长。
对比长期在燕都的小太子来说,这人的五官英气中更有种强烈的压迫感,隐隐约约还带着点血腥气。
男子面上并没有半点笑意,开口便道:“摄政王自重。”
诸鹤丝毫没有差点被剑戳死的紧张,稳如老狗:“楼将军说笑了,本王只是想睡你的床,又没想睡你的人,如何就不自重了?”
楼苍将佩剑交给副将,抬步走进来,看了诸鹤一眼:“军中不允无辜杀戮。”
诸鹤挑了挑眉:“哦,那依将军看,抗旨该如何处罚呢?”
楼苍一张脸上毫无表情:“罚俸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