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昨日去拜菩萨了吗?”
“去了,去了,菩萨保佑啊。”
李长天身形一顿,拿出戴在脖子上、藏在衣襟里的并蒂莲玉佩,举在眼前,若有所思地看着。
白玉无瑕的玉佩上刻着‘平安’二字和一小段经文,在战火纷乱、尸山血海的日子里,陪着李长天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捱的时刻。
李长天忽然转身,离开了酒坊。
这三日,他不打算醉过去了。
李长天决定去菩提寺给燕殊求平安。
无关信与不信,李长天只是想做些什么。
忙碌的人,都没空焦虑和不安。
李长天回府邸牵了一匹马,寻人问了路后,御马匆匆离开了京城,一路寻去。
他终归还是不熟悉路,找了一天才赶到菩提寺所在的那座山的山脚。
山脚立有一座高约三米的大香炉,不少香客都在此处焚香祭拜——毕竟九百九十九层极陡峭的石阶不是所有人都能爬上去的。
李长天赶到时,夜已深,虫鸣鸟啼,广寒清虚。
白日热闹非凡、香火极旺的山脚,此刻寥寥无人。
有香客见李长天意欲爬山,劝道:“小兄弟,去驿站歇息一晚,明早再来吧,你瞧瞧那台阶陡得啊,这山顶没有三四个时辰,可爬不上去啊。”
李长天朝他笑了笑。
“没事!我现在爬,天亮正好能到!”
说完,李长天就不管不顾地上山去了。
香客善意的提醒并非无稽之谈
李长天虽然身手矫健,那夜深风大,不但看不清路,而且石阶既窄又陡,好几处都不得不手脚并用才能攀爬上去。
李长天还惦记着每走上三百三十三层石阶就要叩拜一次,所以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得额外认真,生怕自己数错了。
不过爬了三百三十三层石阶后,李长天发现自己多虑了,因为那处用青石板修了一座小天坛,坐北朝南。
黄松青柏长在天坛的山壁上,些许树枝伸向天坛,像是在欢迎每位心有所求、心有所念的虔诚信徒。
天黑,月光黯淡,李长天摸索了一会,在天坛寻得一处平坦的地方,随后双膝跪地,头磕了下去。
磕完以后,李长天继续往上爬去。
越往山上走就越陡峭,李长天看不清路,每一步都踉踉跄跄的,甚至还被绊了好几下,他虽走得格外小心,但还是被树枝和杂草割破了衣裳,割伤了脸颊和手臂。
九百九十九层石阶,李长天足足攀爬了四个时辰。
天光乍破之时,菩提寺近在眼前。
李长天一身狼狈,被发带束起的青丝歪扭,还夹杂着些落叶枯枝,衣衫也被划破了好几道,隐隐可见血痕,膝盖上全是泥土,拍也拍不去。
虽是东方欲晓时,但菩提寺庙未关门。
李长天稍稍整理了下衣裳和青丝,抬腿走了进去。
刚一踏进寺庙大门,就能看见寺庙正中间放着一座和山脚一模一样的香炉,香炉里燃红香,青烟袅袅,香火气息令人额外安宁。
菩提寺坐落在山顶,此刻正是破晓,山顶浮云间,红日冉冉升起,悬在大殿顶,李长天身处其中,好似融入一副美得令人窒息的画卷中。
李长天走到香炉的蒲垫前,双膝跪地,双手举起,身子缓缓地俯了下去。
大殿里传来僧人诵读经文的声音。
李长天忽然感到无比平静。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虔诚求佛,只求不苦。
李长天这辈子,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生离死别了。
而今时。
愿离去的安息,愿陪伴的康健。
愿他,能一生平安喜乐。
-
李长天正跪伏磕着头,忽然有两名小和尚拿着扫帚走了过来。
“咦?怎么这么早就有人呀?”一名小和尚声音清亮。
“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想求求佛祖吧。”另一名小和尚说。
“啊,说起来,好久没见到燕殊大人了。”声音清亮的小和尚说。
李长天听见熟悉的名字,立刻抬起头来,他站起身,走到两名小和尚面前,笑着问:“两位小师父,你们口中的这个燕殊,可是大理寺少卿燕大人?”
两名小和尚将手里的扫帚放在一旁,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施主,您可是燕殊大人的朋友?”
李长天点头,好奇地问:“你俩是怎么认识他的?”
声音清亮的小和尚说:“燕大人经常来这。”
李长天一愣:“经常?这么陡峭难爬的石阶,他经常来?”
“是啊。”另一名小和尚说,“燕大人心怀事,极虔诚,每次来都要磕头跪拜好久呢!”
“那小师父,你知道燕殊所念何事吗?”李长天问。
两名小和尚对视一眼,说。
“知道,燕大人说过,他欢喜之人远在边疆守家护国,安危不定,他是来祈求所爱之人平安的。”
李长天愣了好久,向两位小师父道了谢。
他走出山门,立在菩提寺前,向下望去。
山道陡直,百步九折,极其难攀。
李长天忽然觉得自己该回去了。
李长天下了山,御马而行,奔向京城,回了燕殊宅邸。
他这一来一回,路上就耗了两日,算上燕殊离开的那天,已是第三日。
李长天推开宅邸门,走了进去。
正厅厢房院子都静悄悄的。
燕殊还没有回来。
李长天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但他不是颓废的性子,虽然燕殊未归让他一瞬间感到无措,但他很快就找到了纾解的办法。
李长天决定让自己忙碌起来。
于是他拿起一个木桶,去小院子的水井旁,准备打一桶水,收拾收拾屋子。
就在打水时,李长天没由来地想到刚穿越到这个世界,在出予镇的那些日子。
那时候的他,心里只有迷茫、无助,更不知该何去从。
无枝可栖,可怜又可悲。
可就是那时。
木樨花落时。
李长天一转身,发现明明已经离开出予镇的燕殊,不知为何又回来了。
那时候的李长天也是在打水。
一如现在。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长天忽而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他转头看去。
那人。
白衣胜雪,温其如玉。
李长天愣愣地与他对视着。
他明明是那般清冷的人,此时却勾着唇浅浅笑了。
他轻声唤道。
“长天。”
“我回来了。”
浮云飘泊,浮萍无根,浮絮漂泊。
叹今生,人命薄,空缱绻。
幸而遇他,从此,再无彷徨,再无迷茫,再无流浪。
一眼,便知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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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后记
一点小私心,正文没有上本垒。
会在番外的成亲补上本垒,番外本周日开始更。
这本的后记,想感谢下一直在追更的小天使们。
真的真的真的很谢谢你们。
如果创作是小火苗,你们就是往里面添的柴火,让每个火苗能熊熊燃烧。
好啦,我们番外见吧。
第143章 番外之人生若只如初见【秦决明×燕子卿】
立秋后,连日晴朗,秋老虎吞下凉爽,热得人一身燥。
医院,住院大楼会诊科室,一台破旧的电风扇正锲而不舍地吹着风。
燕子卿坐在一旁,耐心地和病人家属沟通着病人的情况。
一旁的电风扇因为太过破旧,显得有些吵闹。
吱嘎,吱嘎。
这台电风扇是燕子卿从家里带来的,他虽然才刚过三十二岁,但莫名喜欢这些老旧的东西。
“医生,我爸做完手术,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啊?非得做吗?能不能就靠吃药治疗啊?”虽然燕子卿讲解得很透彻,但是病人家属几乎没听进去。
这种情况很常见。
‘手术’这个词,对于普通市民来说,与畏惧和恐慌相存相依。
所以很多时候,虽然医生强调手术的重要性,但是绝大多数人还会选择保守治疗。
“我这边建议您,还是选择手术。”燕子卿耐心地说,“您可以和家人商量一下,再决定是动手术,还是保守治疗。”
病人家属低头,含糊不清地应了几声,拿着病历和相关资料出了科室。
燕子卿稍稍放松了一点,吁了口气。
他抬头看了看手表。
查房的时间到了。
燕子卿收拾了下办公桌面,起身关掉电风扇,拿起记录本,往科室外走去。
住院楼比起门诊楼安静很多,至少不会一个门前挤着很多人,只有端着脸盆、或者在走廊走动的病人家属。
燕子卿走进楼梯拐角处第一间病房。
病房里放着三张病床,电视机打开,放着新闻。
午后暖意融融,新闻里男主持人的声音正经严肃。
【近日,国家考古队在X市发掘出一座一千年前的古墓,据专家考察推测,此古墓属于一位秦姓将军,但墓碑还未找到……】
“哎呀,小燕来啦。”其中一位病人家属,是位五十几岁的阿姨,热络地喊道。
“嗯,来查房。”燕子卿眉眼温顺。
“哎呀,年纪轻轻,就是副主任医师了,太厉害了,你老婆可太幸福了。”
燕子卿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
他其实单身多年,但现在这种情况,还是附和得好,不然这话匣子,怕是关不上了。
和阿姨聊完天,燕子卿看向病人,认真地一一询问症状,并仔细记录好。
忽而,门口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护士长走进病房,有些着急地喊:“燕主任,在吗?”
“在,怎么了?”燕子卿抬头。
“您赶紧去急救手术室一趟。”
燕子卿赶到急救手术室前,发现门口站着不少身穿迷彩服的军人。
护士长在他身边解释。
“病人都是刚从战地医院转来的。”
“哎,听说已经走了一个,才二十来岁,太可怜了。”
“还有几个躺在急诊室里,副院长他们喊你过去一起制定方案,燕主任你得接手几台手术。”
“好,我知道了。”燕子卿应了一声,往会议室急急走去。
燕子卿这一忙,直接忙到了晚上十一点。
他接了两台手术,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燕子卿走出手术室,见外面依旧全是部队的人,但是他们井然有序,见到自己走出来,也没有围上来问。
护士长走过,说替他留了饭,放在会议室里。
“谢谢。”燕子卿笑了笑。
“哎呀,听说军队高层来了人。”护士长说。
“高层?”
“是啊,有伤亡,不是小事呢,估计院长在亲自接待吧,燕主任,你快去会议室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都操劳一天了。”
“好。”
与护士长道别,燕子卿揉着眉心往会议室走去。
方才精神高度集中太久,一下子放松下来倍感疲惫。
燕子卿揉完眉心一抬头:“啊!”
他撞到了一个人。
燕子卿饿了大半天,血糖低,这么一撞,直愣愣地往后倒去。
好在被撞的人反应极快,单手一揽,将燕子卿稳稳当当地揽了回来。
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燕子卿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比自己高半个头,身着墨绿的军服,身姿笔挺,五官刚毅帅气,约莫三十几岁的模样。
他环住燕子卿腰的手臂勒得很紧,仿佛一松,燕子卿就会不见一般。
燕子卿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他脑袋中闪过好几个模糊的片段。
太医殿,银杏树,还有一个逆着朗日,看不清面容的人……
燕子卿十八岁那年出了车祸,在医院里昏迷了数天,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可他最后还是忍下了伤痛,睁开了眼。
不过自那以后,燕子卿经常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有银杏落叶,有古雅的殿堂,有个爱吃糖葫芦的孩童,还有痛彻心扉的哀伤。
但如今他明明是清醒的,为什么脑海里还会有这些曾经出现在梦里的片段。
燕子卿回过神来,看向男人,见他也是一脸惊诧,不知想到了什么。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皆一愣。
“秦队!这!”忽而有人在喊。
那男人目光越过燕子卿,往后看去,见队员正在边喊自己边挥手。
“这就过去。”秦决明应了一声,环着燕子卿腰的手却没动。
恰好护士长也走了过来:“哎呀?燕主任,你怎么还在这呢?咦?你俩这是?”
“不小心撞上的。”燕子卿温和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