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为什么朱红药丸被巡察使拿来拷问犯人的原因。
疼到意识模糊的时候,一般人哪还有理智,都是不停求饶,最后问什么答什么。
但如今燕殊什么也没问,李长天是在回答什么?
燕殊还在疑惑着,李长天突然如一尾鱼般一跃而起,但是他脖子和手腕上沉重的锁链,无情地将他重新扯回了地上。
“我是……”李长天已经疼得丧失了理智,无意识地喃喃,“突击队…机,机枪手…李长天……保护,保护人质……我要保护…撤离……”
燕殊默默地听了一会,转头离开畜禽棚。
这人当真是个傻子吧,不然为什么一直在胡言乱语?
无论怎样,他在把毒手伸向无辜可怜的苏二姑娘时,就该想到有今天。
第7章 一时大意被钳制
“巧儿,巧儿,把灶台上的清火白粥和这些菜肴给侧院的大人送过去。”
县令府邸,厨娘边将菜盛到盘子里,边扭头对着门外喊。
巧儿是厨娘的女儿,正值及笄年华,用红发绳将头发绾着两个小髻,风风火火地从外头跑进来:“来了!”
“慢点慢点!刚炖好的清粥,砂锅烫手!哎呦,祖宗啊!”厨娘眼睁睁看着巧儿伸手去掀那滚烫的砂锅盖,拦都没拦住。
“呜呜呜。”巧儿手指被烫红,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厨娘连忙拿凉水给巧儿冲洗,冲一会后,寻思着应该没事了,让巧儿拿干净的帕子将手擦干,赶紧把菜肴送过去:“听县令老爷说,那位大人是位大官,不敢耽误,快去吧。”
“知道了。”巧儿应了一声,双手拿起放着菜肴的木托盘,往侧院走去。
来到那位大人住的厢房门前,巧儿深呼吸了两下,有些紧张。
听说从上面来的大官,都像大老虎一样凶,脾气又臭又硬,稍有不慎,就会挨骂。
巧儿在门口给自己鼓劲,然后喊道:“大人在里面吗?给您送午膳。”
“请进。”语气淡淡,但是声音温润如春雨。
巧儿用肩膀顶开门,捧着木托盘走了进去,不由地怔愣一下。
哇,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人!
燕殊正坐在案桌旁翻阅书籍,听见动静,抬起头来,见那名模样稚嫩的少女正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于是轻声道:“劳烦将午膳放在桌上,谢谢。”
“噢,好!”巧儿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将午膳摆好,然后道,“大人慢用,我先告退了。”
巧儿行了礼,要离开,谁知身后的人突然喊了一句:“慢着。”
巧儿浑身一僵,害怕地思考起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难道是方才盯他太久,冒犯了人?
巧儿紧张地无法呼吸,只见那位大人站起身,从怀里拿出一枚铜钱大小的青玉小罐,走过来递给巧儿。
“这膏药可以医治你手指的烫伤,一天换三次,上完药后,拿干净的棉布缠紧。”燕殊将青玉小罐放到巧儿手心,继续叮嘱,“伤好期间最好不要沾水,若是不得已沾了水,就马上换药,记清了吗?没记清我再说一次。”
“啊……嗯,噢。”巧儿被吓得不轻,好半天才应道,“谢谢大人。”
燕殊目光温柔了些,朝她点点头。
巧儿收好小药罐,走出厢房,随后撒开脚丫往灶房跑去。
她边跑进灶房边大吼:“娘!娘!我瞧见神仙了!”
结果踢翻一篮菜,踩碎两颗蛋,撵飞三只鸡,换来数声骂,乐极生悲。
-
厢房内。
燕殊在放好午膳的圆木桌前坐下,细嚼慢咽地吃完,等家仆收拾走残羹碗筷,又合衣小憩了一会,这才不紧不慢地出门,往畜禽棚走去。
已是下午,末时,日跌。
素秋,凉风习习,燕殊走到畜禽棚前,蓦地停住了脚步。
那人以随意的姿势侧躺在地上,额头有撞伤,抓伤的十指指节惨白,发黑的污血粘连着翻起的指甲,他散乱的头发半遮住脸,胸膛没有起伏,似乎已经没了呼吸。
燕殊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朱红药丸的功效有足足两个时辰,这期间,被疼痛折磨死或者干脆自尽的人,比比皆是。
燕殊面无表情地踩上那人的伤痕累累的手掌,见他无动于衷后,开始扎紧袖口准备收尸。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那名已‘死’之人突然伸手,双手拽住燕殊的脚腕猛地发力。
燕殊眼眸骤缩,措不及防跌倒在地。
下一秒,李长天没有任何犹豫,趴在燕殊后背上,两腿牢牢钳制住他的大腿,下沉腹部,挤压他的背部,令他下半身再动弹不得,随后李长天将手里的铁链在燕殊脖颈上绕了一道,往后扯去。
燕殊的心陡然一凉。
糟了,一时大意,命门已在别人手中!
第8章 眼见非实耳听虚
燕殊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谁知李长天将铁链在他脖颈上绕了一圈后却没有使劲,李长天掐住燕殊下颚,强行扭过他的头,在看到他的表情后,忽然笑出声。
李长天松了劲,推开燕殊,嗤笑一声:“原来你也会露出惊慌的表情,我还以为你面部肌肉瘫痪呢。”
他呲着牙,眼眸轻轻弯起,笑容里全是不羁和无畏,恣意放肆,好似费尽心思装死,并不为了逃跑活命,只是为了扳回一局。
燕殊踉跄扑前,手掌撑地,稳住身形,然后站了起来。
他青丝稍乱,润白的锦衣上全是杂草和污迹,可燕殊却没有心思去管。
燕殊不可思议地看着李长天。
刚才李长天钳制得很紧,用的还是巧劲,自己不一定能及时脱身,倘若李长天用铁链狠狠地勒住他的脖颈,自己说不定真的会窒息而亡。
他为什么要放过自己?
令人困惑的不止这个。
为什么眼前这人,在服下朱红药丸后,竟然还有力气?
而且,他的这一身武功从何而来的?他当真是个沦落街巷的傻子吗?
燕殊忍不住向李长天迈了一步。
方才血肉撕扯的痛苦还残余在骨子里,李长天瑟缩一下,眉头蹙起,他警惕地看着燕殊:“要杀可以,别想再让我吃药。”随后李长天抿紧了嘴巴。
折磨一次就算了吧?
还踏马来?
再来信不信老子削你啊?
“你……”燕殊缓缓开口,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随后突兀地转身离开。
见人走远,李长天脱力后靠,坐在棚子漏风的角落,委屈地吹了吹还在钻心疼的手指,随后又长长叹了口气。
哎,要杀要剐,能不能赶紧给个痛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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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是出予镇上的打更人,年过半百,已经守了二十余载的夜,喊过数不清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日天黑,他照常拿上小铜锣,来到了街道上。
已是一更天,街道上还能看到不少正在慢悠悠收摊的商贩。
王二清了清嗓子,拿起铜锣正要敲,忽然一名醉醺醺的大汉撞了他一下。
王二往后一跌,摔得不轻,扶着腰‘哎呀哎呀’地喊。
“没长眼睛呢!”那喝醉的人竟然蛮不讲理地先骂出口。
王二定睛一看,见是西街口的恶霸钱爷。
钱爷身后跟着几名彪形大汉,虎视眈眈地盯着王二。
王二吓得哆哆嗦嗦,连忙退到一边,低着头不敢说话。
恶霸老爷一甩衣袖,鼻子出气,哼了一声,高高抬起头带着几名打手大摇大摆地离去。
王二心里哀叹自己今日犯冲,捡起铜锣扶着腰站了起来,他揉揉摔疼的地方,抬起头刚要继续打更,谁知眼前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站着一个人。
“唉呀妈呀!阿弥陀佛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啊!!”王二吓得浑身一哆嗦。
燕殊:“……”
燕殊退了一步,说:“对不起,老人家,吓着你了。”
王二心想这人怎么走路没声音啊!拍着胸脯低头去看他有没有影子。
还好有,是个人。
王二长吁一口气,听见那白色锦衣公子说:“请问,苏家二姑娘死的时候,是您最先发现的吗?”
“是的啊,是我。”王二回答道。
“他们说您看到犯人了。”燕殊说。
“看到了啊,就是街巷那傻子!!呸,那畜生!”王二每每说起这事,都愤慨不已。
“您看清了吗?确定是他吗?”燕殊追问。
“公子,老头子我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眼睛可不花!”王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回答道,“更何况,我为啥要平白无故地冤枉别人呢?”
燕殊轻轻抿了下嘴,思索半晌,问:“老人家,你撞见此事的时候,还有没有其他人在?”
王二摇了摇头:“没有,就苏家二姑娘和那畜生。”
燕殊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那您瞧见犯人非礼姑娘了吗?”
王二点点头:“瞧见了!!我亲眼看见那畜生把手放在姑娘胸口,还亲她呢!!哎!!!可怜的苏家二姑娘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燕殊颔首道谢,转身离去。
第9章 栽你手里没办法
黄叶残阳,西风秋凉。
李长天正蹲在草棚里数蚂蚁。
其中一只蚂蚁爬着爬着就踩前一只蚂蚁身上去了。
李长天正义凌然地把那只蚂蚁拨开,还顺便好好地教训了它一番,大致就是一些‘不可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话。
训斥完蚂蚁后,李长天郁闷地叹了口气,轻轻拽了拽身上的铁链,铁链缠太久,脖子和手腕的一些地方磨出了血泡,稍微一动就疼得李长天龇牙咧嘴。
自从那冷脸冷语的白衣公子离开后,已经过了两天。
这两天除了给自己送饭的家仆,李长天就再没见过别人。
这放又不放,杀又不杀,关的也不是牢狱,到底是几个意思?
李长天将下巴抵在膝盖上,长吁短叹,感慨自己的命运多舛。
忽然一道黑影压下,遮了朗澈日光。
李长天抬起头来,和燕殊四目相对。
燕殊蹲下身,单膝落地,朝李长天伸手。
李长天往后一仰,躲过燕殊的手,警惕地看着他。
燕殊轻轻蹙眉,没有留情面,拽了李长天脖颈的铁链一下,铁链顿时发出铮铮声响。
李长天狼狈地向前一扑,手腕和脖颈终是磨出了血来,疼的他倒吸冷气。
燕殊无动于衷,他知道这人来历不凡,他也曾怀疑自己会不会冤枉无辜,所以这两天拜访了出予镇所有知晓此事的人。
而镇上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毫不犹豫地一口咬定就是此人所为。
甚至有人亲眼看到此人非礼姑娘。
既然如此,一命抵一命,杀人者恒被杀之。
李长天正想着这人还要拿什么法子对付自己,却见他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铁锁,然后将自己身上的铁链拿了下来。
嗯?该不会要放了自己吧?
李长天吹了吹手腕上被磨破皮的地方,一脸疑惑地看向燕殊。
“起来,跟我走。” 燕殊冷冷地说,“倘若再耍花招,直接拿了你脑袋。”
李长天笑了起来:“就你这架势,拿我脑袋不是迟早的事?这么说有威慑力吗?”
“……”燕殊眉尖一蹙,正要动手,却见李长天撑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得得得,真是栽你手里了,走吧。”
两人走出县令府邸,一路往郊外走去,一位蓬头垢面人不人鬼不鬼,一位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一前一后走在街上着实古怪,引得不少路人侧目。
李长天这些天吃不好睡不着,精神和体力都到了极限,跟上燕殊健步如飞的步伐,当真是凭着最后一口气,以至于走到郊外时,两眼发花,差点没晕过去。
就在李长天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燕殊停了下来。
李长天扶着身旁的树干,轻呼两口气,抬头环顾四周,随后一愣。
他们俩面前,有一处坟冢。
那坟冢里的人显然是刚刚下葬的,土堆上压着的石头微微湿润,满地黄纸和纸铜钱,两支丧幡立在墓碑两侧,随着寒风缓缓扬起,一片寂然和诡谲。
墓碑前燃着祭拜用的香烛,已经快燃尽,残蜡落地,剩中间一点忽明忽暗的烛火,似乎在诉说着不幸和悲哀。
燕殊对着墓碑拜了拜,随后对着李长天冷冰冰地说:“跪下,磕头。”
李长天看了燕殊一眼,竟真的跪下了。
李长天的毫不犹豫,让燕殊不由地一愣。
令燕殊更加意外的是,李长天没有害怕,没有惊恐,没有悔恨,他甚至没问这坟冢的主人是谁。
他看着墓碑,眼底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和不忍,脸上没有一点施暴犯人应该有的神情。
李长天先是长长叹了口气,随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对不住啊,姑娘,那时候没能把你救回来,一路走好。”
说完,李长天对着坟冢拜了三拜,准备起身的时候,李长天看见坟冢旁还有些许杂草,于是伸出左手,去拔掉那些杂草,有些杂草的根扎得很深,费了李长天好大的力气。
燕殊一直一言不发地盯着李长天,看到他拔杂草的动作时,蓦地瞪大双眼。
第10章 当爹不行杀剐行
李长天拔完坟冢附近的杂草,拍了拍手掌上的泥土,静静地等着。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眼前这名白衣公子,打算在他祭拜完姑娘后,就要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