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陆轻咳一声,刚想编个什么糊弄过去,就听身边那人开口道:“当然是我追他。”
吵吵嚷嚷的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小时候就认识了,我很早就喜欢他,”方霍笑了笑,继续道,“但前不久才正式在一起,因为……追了很久才追上。”
他语调有些轻,但在几可落针的包厢内清晰可闻。
众人都呆呆的看着他,其中也包括秋陆。
半晌,他耳朵慢慢的变红,扯了一下方霍的袖子,小声道:“你说那么详细干嘛……”
第66章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快十点,散场的时候,秋陆的同事们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秋陆跟方霍先到了门口送人,离家远又没车的又都帮忙叫了车,把最后一个送走的时候,都十一点多了。
秋陆松了口气,离开了空调屋,在外面站了没一会儿身上就出汗了,便对方霍说:“我去洗手间洗个手。”
“嗯,”方霍点点头,“我在大厅等你。”
秋陆进了洗手间就愣了一下,心想不愧是用了打折卡也人均四位数的高档饭店,这就一个上厕所的地儿都恨不得比他整个家要大。
旋开旋钮接了点冷水扑在脸上,又抽了纸细细的擦干净,抬头看向洗手台前的镜子时,秋陆心里还在想,是不是得想办法换个大点儿的房子。
当时来B市来的急,没多挑就选定了那间,主要就是图便宜,现在想起来其实缺点挺多的,比如说离方霍的公司太远了,每次他回来都很晚了,再比如说周边吃饭的地方太少,每次晚上想下楼加个餐都找不到地方。
如今两人并不缺钱,是时候要在生活质量上多多改善一下了,不然就还跟方霍上学那会似的。
他心里想着事儿呢,一抬头,就被镜子里印出来的另一张脸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刚从里面厕所出来的男人,穿着西装,正弯着腰在秋陆左边的洗手池边洗手。
秋陆并不是个一惊一乍的人,本来是不会被洗着手突然旁边多了一个人这种事情吓到的,只是这个男人的脸……实在也太不寻常了一些。
男人看起来顶多四十多岁,两鬓却已有些微的白发,一张脸上遍布着大大的小小的伤痕,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嘴唇像是被人活生生的削去了,导致整个下半张脸都扭曲的有些诡异,辨认不出本来的样貌了。
盯着陌生人看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但秋陆没忍不住,还是让自己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十多秒钟。
像是感受到旁边的目光,男人转过头来,直直的对上了秋陆的眼睛。
秋陆这才发现,他其中一只眼睛有些无神,好像是没有焦距的样子,然而另一只,则在看到秋陆后,微微的放大了瞳孔。
秋陆愣了一下,一股寒意爬上脊背,连忙转开头,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便快步离开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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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关心的人和事太多,因此,洗手间里遇到的奇怪男人并没占据秋陆的脑海多久。
当晚秋陆洗完澡躺床上玩手机,过了没一会儿床铺下陷,就有人摸了上来。
五分钟后,秋陆打完一局,输了,输的他满地找头,所以就把怨气迁怒到了手又开始不规矩的人身上。
他把手机一扔,回头忍不住道:“你……你每天这样,就不怕肾虚啊。”
方霍“噗嗤”笑了一声,道:“我肾很好。”
又从他右胳膊捏到左胳膊,握着都没觉出有几两肉,“倒是陆哥,要多补补。”
“滚蛋,”秋陆感觉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被嘲讽了,顿时恼羞成怒,把他压在身下的空调被一抽再一卷,把自己裹成了一条毛毛虫,咕噜咕噜滚到一边,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看你迟早精尽人亡。”
方霍笑的不行,隔着一层被子敲敲他,“刚刚不是输了?把手机拿过来,我教你打。”
秋陆安静了两秒,一把将被子掀开,脸憋得通红——一半因为缺氧,一半是气的。
他把手机扔给方霍,一边道:“你直接拿我手机打吧,连跪三局,你帮我赢回来。”
方霍“嗯”了声,两条长腿随意撑着,皮肤上散发着新鲜的水汽,和秋陆的沐浴露未融在一起。
他点开了新的一局。
秋陆扒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发觉原来单方面毫无悬念的虐菜也不是很有趣,就把方霍扔在一旁的手机摸过来了,打算用他手机看看别的。
结果按了两下竟然按不开,秋陆戳戳他,“还有密码?大老板,手机里有多少机密啊?”
“没什么机密,”方霍抽空看了他一眼,“密码是你生日。”
秋陆就没说话了,红着耳朵把四位数输进去,果然就开了。
方霍的锁屏界面很干净,是一片蓝天和白云,秋陆看不出有什么特别,还想着这可能就是他在网上随便下载的图片。
可点进去之后,他顿时就明白那儿是哪儿了,如果说全世界的蓝天和白云都是一个样,但有那样的阁楼和海的,却只有一个地方。
秋陆呆呆的看着那图片很久,知道方霍那边都已经虐菜结束,才低声道,“你回去过C市?”
“嗯,”方霍垂着眼睛看了看他手机上的那张图,“每年都回去。”
秋陆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嗓子堵得慌。
好半天,他才道,“下次一起回去。”
“好。”
游戏没玩了,静谧的夜晚,也难得没做什么成年人该做的事情,两个人就并排躺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说起阁楼时,秋陆突然想起来自己想换住处的计划,就跟方霍说了。
方霍自然没什么意见,说明天就可以让人去帮忙挑一挑。
“不用他们去,”秋陆说,“我最近不忙,我自己去呗。”
“也行,”方霍说,“挑你喜欢的。”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一声,道,“陆哥,你不知道,其实我很久以前有个愿望。”
“是什么?”嘴上这样问着,心跳却悄悄的开始加速。
方霍仰面对着天花板,嘴角含笑,慢慢的道,“就是和你一起来B市啊,租个小房子,一开始可能会苦一点……可是我念完大学之后,就能找个工作,把你养的胖胖的。”
秋陆心里暖暖的,但面上没有太显,他笑了一声,尽力严肃的道,“你这想法太危险了,你养我,我不用工作啊?你是不是还想着我在家里给你洗衣服做饭带孩子什么的……”
“没有,做饭什么的,怎么可能……啊啊啊你别掐我!”
秋陆气哼哼的把拧着方霍胳膊肉的手松开了,才听他笑着喘匀了气,继续说,“不过带孩子的话,如果你能生,可能也已经——”
秋陆一个翻身起来,使了八成力气,用当年学的最熟练的擒拿手把他压在身下,脸红到快要滴血,“操,你、你他妈都跟谁学的?!”
闹了大半宿才睡觉。
白天耗费了太多精力,几乎是一挨枕头,秋陆就沉沉睡去了。
他做了许多梦。
大概是因为今晚那张照片的缘故,他随着梦境一起回到了几年前。
漂浮在半空中,看年少时的自己和大家一起打闹,馆里、海边、学校旁、小吃街、火锅店,到处都是熟悉的场景,到处都是熟悉的人。
他忍不住跟着梦境里的人一起笑,笑着笑着,画风却一变,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西装革履,身材瘦削,一张口就是让人想暴打他一顿的油腻。
尽管是在梦里,秋陆也立马沉了脸,想借着这个虚幻的场景做一下自己没能做成的事情——按着他往死里打一顿!
可刚上前去,他就呆住了。
这男人的脸转过来,脸上遍布着大小疤痕,只有眼神还和以前是一样的,并且多了许多恨意在里面。
秋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惊叫一声,猛的从床上坐起身来。
他浑身冒出了冷汗,心脏砰砰狂跳着,只有将手按在上面才缓解一点。
他自认两辈子都过得足够没心没肺,但唯有想起这个男人,脑子就会嗡的一声,跟一下子空白了似的。
不为别的,只为这个人是一切的开端——不是源头,只是开端而已。
秋陆不是一个会思考很多事情的人,他有些认死理,认准了这件事情是这样的,就会一直记下去。
再怎么说不在意,都过去了,可被车撞飞出去的感觉,总是不那么好受的。
身边的人也马上惊醒,看到秋陆坐起了身来,便将人搂过来,“怎么了,陆哥?是不是做噩梦了?”
“不是,”秋陆摇摇头,还有些惊魂未定,想起晚上在洗手间里看到的那个男人,想了想,还是说了,“小霍,我……我今天好像看到彭泽了。”
方霍一愣,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你慢慢说,在哪里看到的?”
秋陆就把在洗手间碰到那个男人的事情给说了,道,“他脸都花了,我认不出来是不是他,但我刚刚做梦的时候好像梦到他了……”
说到最后,他咽了咽口水,肩膀还在细微的发着抖。
方霍眼神一沉,伸手摸到他后背,缓慢的顺着,轻声道,“你别怕,我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彭这不就出来了吗,搞笑担当小彭
小霍十八岁的愿望也算是是实现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第67章
毋庸置疑的,彭泽是个聪明人。
任何一个毫无背景的人能够在步入中年时摸到老牌财团二把手的位置——的边边,都能被称作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了。
他能到当年那个位置,依靠的最大的优势就是,他足够擅长审时度势。
因此,在眼看着方正林大势已去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换山头。
可S市有头有脸的,哪个不知道方家叔侄二人斗得如火如荼,因此,尽管他身上还带着几个亿的项目,竟也没人敢接他这个烫手山芋。
这事因他心知肚明的原因走漏了消息,方正林气了个半死,于是他脸上就成了现在这么个样子,左看是恐怖,右看是滑稽,比他妈唱戏的还不如。
躲在国外这两年,说生不如死夸张了点,但要说每天没有在做成方霍模样的小人儿身上扎他一两百针,那是不可能的。
在报道上看到方霍要和沈氏千金订婚的消息时,彭泽第一反应就是,这不可能。
一来,那小子明明就不喜欢女人,二来,他现在大权在握,还不是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能同意和沈氏联姻?
要知道,沈氏是方老爷子还在时,选定给方裕的结婚对象,和集团老派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和姓沈的成为一家人,就基本等同于身上永远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桎梏。
就他那性格,能同意?
在国外能接触到的消息有限,彭泽抓耳挠腮几天,越想越坐不住——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那他就能有机会。毕竟他大半身家还留在国内,总是要找个时机回去一趟才行的,永远躲着也不是办法。
可当他在瑞锦私房菜馆碰到三年没见的那个青年时,彭泽除了震惊,还有想笑。
本来么,彭泽除了毁了容这一点以外,其他的倒也暂时不太悲愤。成王败寇,他比不过那小子狠,比不过人家有手段,也就那样了。
可这个小兔崽子又是凭什么?一个除了脸以外看不出什么优点的普通人,居然能奇迹般的又出现在方霍身边?
三年了,你们一个二个过得幸福美满红光满面,不是衬托的老子更惨?!
索性闲来无事,彭泽租了俩车,整了个大墨镜戴着,穿的一看就不像个好人,蹲守在B市科技产业园群外的一栋大楼外。
他坐在车里,思考着自己查到的一些事情。
当年秋陆突然失踪,所有人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他也觉得奇怪来着,一个大活人总不会凭空失踪了吧?后来又悄悄的回C市调查了几番,当时没查出什么来,近两年在国外,倒是有了新的收获。
一辆连牌照都没有的南下做生意的小破货车的车主,竟能拿出价值上千万的翡翠来,样式奇特,这事他常混古玩圈子的好友都听说了。
他一手点着方向盘,思绪忍不住飘远。
几分钟后,突然有人在外面敲他车窗的玻璃。
彭泽一惊,连忙抬头去看,见只是一个留着平头、笑容憨厚的男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将车窗摇下一条小缝,谨慎的道,“什么事?”
男人指指他车后的方向,“您的车能不能挪一下位置,我的车出不来了。”
彭泽往后面看了一眼,视线挡着,看不太清楚,他皱了皱眉头,不太想动,“你要不去问问旁边那辆车的?我这打电话呢,没空。”
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男人一愣,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彭泽把车窗摇了上去,继续开始想事情。
又过了几分钟,车窗再次被敲响,彭泽一看,还是刚才那个男人。
他皱着眉头把车窗摇下一半,语气不是很好的吼道:“不是说了我在忙吗?!”
男人赔着笑脸道:“真不好意思,旁边那车的车主不在这儿呢,您帮帮忙吧,行不行?”
男人笑的又温和又纯良,一看就是个好人的样子,可越是这样,彭泽就越是火大。
他顿了两秒,砰的一声打开车门,气势汹汹的下了车,语气凶恶的道:“你的车他妈的在哪?!”
男人指了指他身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