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出手大方,他们住的这间酒店星级不低,设施还算高档。
秋陆将门窗都拉的严严实实,可尽管是这样,也能听到外面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呼啸声。
秋陆想,他是真的喜欢下雨天的,越大的雨、越猛烈的风,他越是喜欢。
因此,像这种糟糕至极的天气,最该是他安然入睡的时候,可他为什么睡不着啊?
他瞪着大眼睛,像跟自己较劲似的给自己催眠。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
秋陆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早晨八点,他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出现在餐厅,把正拿着盘子夹意面的王建国吓了一大跳。
“怎么着,小秋,没睡好啊?”王建国关心了他一句,不过自己脸上也有点发愁,他看了一眼外面阴了没两秒就又开始下起雨的天气,道,“这雨下的,没完没了。”
秋陆没什么精神的干笑了一声,坐下来机械的往嘴巴里面塞食物。
没有目的的等待实在消磨人的耐心,更何况秋陆心里本来也装着事呢,一点儿也不轻松,时间几乎是一点点熬的。
没了信号的手机跟个板砖没什么区别,他就算是一天三次的看,也接不到任何人的消息。
连续两天的缺眠让他精神不振,第三天的时候终于坚持不下去,在早饭的时候斟酌着跟王建国说:“王总,要是今天雨还不停,我们怎么办?”
王建国也是烦躁的很,公司里还攒着一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现在被困在这个酒店里面,什么事都干不了,他都想干脆游回去算了,想了想,他道:“我联系了晚上能走的游轮,要是下午雨小了点的话,我们就先回去吧,这啥事都搞不了,下次再来吧。”
秋陆点点头,终于坐直了一点身体,在这个鬼地方耗了几天,他简直是归心似箭。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急什么。
反正他孑然一身,在哪都是一样的,就算回到B市,想起离开前那个一点儿人气都没有的小房子,好像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温馨的地方。
晚上的时候他们如愿上了私家的船,船舱很小,几十号人挤挤挨挨的在里面坐着,味道不太好闻,秋陆呆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想吐了,一个人跑到甲板上去,戴着个不顶什么用的帽子在那呼吸带着湿意的空气。
这儿离海岸已经很近,他本想将手机掏出来看看有没有信号了,结果刚按了没两下,就啪叽一下关机了。
很好,这下是想看也没得看了。
又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晃晃悠悠的回了船舱。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秋陆和王建国一起坐上了回B市城区的车。折腾了这么一通,两个人都有点累,什么没交流什么。
下了高速之后就不顺路了,秋陆刚下车,就听到王建国在后面说了一句:“小秋,明天周五,你就不用来公司了,好好休息一天吧,辛苦你了。”
秋陆说了一句谢谢。
他自己另外搭车回家。好在这里是B市,尽管已经是深夜,出租车也并不难等。
当车驶入租屋所在的小区时,夜已经非常深了,他抬头向楼上看了一眼,没有一户的灯光是亮的。
秋陆收回了视线,给了司机零钱,拿起包要下车上楼,在踏上楼梯的时候,还能听见车门开合的轻微咔哒声,和他的运动鞋踏在水泥制成的楼梯上的声音一齐在凌晨的夜里响起来。
他垂着头,钥匙插入门孔,再转动门把手,但迎接他的只是一屋漆黑而已。
秋陆怔然看着显得有些空荡的屋子,心想房子还真的是得有人住的,不然看着就像鬼屋一样。
他关上门,打开灯慢吞吞的往房间里走,也不想洗澡,只想先睡一觉。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清晰的听到了外面的楼梯上传来声响,是皮鞋踩在阶梯上的声音。
那步子迈的不算很急,但也一定比他平日里的要快上一些,秋陆一听就听出来了。
一瞬间的福至心灵,他突然就想起了方才下车后看到的那一闪而过闪光灯,和刚刚听到的车门的开合声。
秋陆愣了一秒,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门外果然站着方霍,穿一身有些发皱的西装,额发有些乱,嘴角平直的没有一丝表情,但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却是有些红的。
秋陆对上他的眼睛,就被里面的情绪吓了一跳。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他感觉方霍像是要吃人。
秋陆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的道:“你不是有钥匙吗,干嘛要敲门。”
作者有话要说:网卡了
第59章
方霍也没回答他的话,只是红着眼睛瞪他,嘴唇动着,两颊却又泛着不太正常的苍白,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秋陆从没见过这种样子的方霍,有点被吓到了,大着胆子想自己也没做什么吧,他从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回来,累的要死,他还没哭呢,这小子怎么跑过来哭了。
哭也就哭吧,这么凶巴巴的看着自己做什么。
虽然在心里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着,但脚下还是很诚实的,于是秋陆转身就想跑。
就在他动的那一瞬间,方霍就动了,他伸出手很快的抓住了秋陆的肩膀,然后再抓到小臂,一个用力就把他往里面拖去。
方霍也不知道在发什么疯,力道大的吓人,秋陆几乎是一路被拖到屋里的,如果有外人看到这幅画面的话,大概会认为这个人是一个闯进民宅里试图偷窃的小贼,被主人发现了,因此现在要把他扭送上法庭。
秋陆被拖的脑子都懵了,直到被按到墙上的时候,还昏头昏脑的想,方霍为什么现在在这里呢?
他不是应该在S市,跟人订婚,然后再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的回来,继续在这个小房子里跟他一起住着,扮演好哥哥好弟弟。
可他很快就想不下去了,因为肩膀上传来一阵刺痛,像是利器穿透他的皮肤似的,想要往更深处探去。
秋陆吃痛的回过神,才发现这个人正伏在他肩头,用微尖的犬牙狠狠的叼住了他的肉。
这一下劲儿实在不算轻,足够在他皮肤下留下一道印子,秋陆疼的一跳,用力去推他:“你……松口!你干什么啊!”
那颗脑袋被他推了一下,才松了口,慢吞吞的抬起头来,鼻翼微动,声音沙哑的开口,“陆哥,你为什么要这样?”
秋陆感觉要是再晚一步推开他,恐怕自己肉都要被他咬一块下来了,秋陆疼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又被他这理直气壮的话气的不轻。
为什么这样?什么叫为什么这样?他哪样了?!
他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刚想说什么,鼻尖就闻到了一股浅淡的酒精味儿。
按理来说,酒味儿是很难闻的,可这股味道是从方霍身上散发出来的,和清醒的皂香味儿混在一起,形成一种不太令人抗拒的味道。
秋陆一愣,手上力道就轻了下来。
他从没有在方霍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倒也不是滴酒不沾,而是相对于上了酒桌后就很难清醒的下来的秋陆来说,方霍总是会表现的理智的多,往往是浅酌即止,等秋陆酒醒了之后,再看见的就只有一个清清明明、亮亮堂堂的方霍。
这种眼圈儿泛红、呼吸里都喷洒着灼热酒气的迷糊模样,实在是太稀奇了。
原来是喝酒了。
这样想着,秋陆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好像这样他方才有些疯的举动都能得到了解释。
他想或许是因为酒局,又或者是因为什么别的事情,所以喝了酒吧。
真稀奇,方霍也有要用酒解决的事情。
但秋陆还是没想明白他为什么喝完了酒就跑到这里来了,他脑子里有些乱,深吸了一口气,把伏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了。
结果方霍就跟受了惊吓似的猛的站起身来,下颚线绷的有些紧,眼睛紧紧盯着他,问:“陆哥,你去哪呢。”
他语气很冷,听起来有些严肃,若不是一边说话还一边伸手拉住了秋陆的衣服的话,听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秋陆视线从他脸上落到紧紧拽着自己衣角的手上,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了——这家伙怎么喝了酒之后心智直线倒退回十年前了。
他把方霍的手拉开,放缓了语气道,“你坐这别动,我去给你烧个热水喝。”
解酒的豆腐汤什么的,反正他是没那个能耐做,但烧个热水还是可以的。
结果他往厨房走一步,方霍就在他身后跟一步,就这么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到了厨房,在等待水烧开的时候还就拿眼睛一直盯着他看,像是怕他又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似的。
秋陆不回头也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在自己背上,被盯的头皮发麻,直觉今晚的方霍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烧水壶发出呜呜的声音,水开了。
秋陆用开水兑了凉水,又自己抿了一口,觉得温度差不多,才递给他,“喝点儿热水。”
方霍接了过去,却只是在手里拿着,也不喝。修长的手指在杯壁上摩挲一阵,他抬起头,闷闷的问道,“陆哥,我一直想问你。”
最起码单从外表来看,他怎么都不像一个喝了酒的人。
秋陆预感到他很可能会问一个很难问答的问题,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道,“你问。”
“两个月前,你为什么会答应我住进来?”他慢慢的道,“就只是因为我们以前认识?”
秋陆被他这么一下给干愣住了。
他很想说,是你自己要住进来的,是你自己说没有地方住,要求我收留。
可同时秋陆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么回答太鸡贼、太不真诚了,这根本不是问题的根本,也不是方霍想听的答案。
但他要说什么呢?
有很多个念头在他脑海里转过,导致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试图选择一个听起来不那么假的回答,他有些艰涩的开口道,“我……”
可下一秒,他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到方霍眼睛里逐渐开始有水雾弥漫起来,紧接着,眼眶里就跟变戏法似的蓄起了一汪眼泪,只是仍然一眨不眨的看着秋陆,让人怀疑他只要稍微动一动,那泪珠子就会因为盛不住而哗啦哗啦的流下来。
“所以,就只是因为以前认识?”方霍走近了两步,睁着湿意弥漫的大眼睛看他,声音都有些发颤,“你怎么能这样呢,陆哥?”
秋陆怔怔的看着他,整个人呆若木鸡。
他向来是扛不住方霍撒娇的,以前就是。少年人清冷的声线一旦用甜甜的腔调说起话来,再配上那张好看到不行的脸,就是铁人看了也得心软。
更何况,这个人好像还被他给弄哭了。
仔细想一想,上一次看到方霍哭,可能还要追溯到十年前。刚被父亲以寄养的名义遗弃,绷着一张小脸儿在陌生的地方转了一整天的小孩儿,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一个人悄悄的对着月亮哭了。
那个时候秋陆做了什么来着?
很笨拙的哄他,把道馆夸的天花乱坠,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这么多好的人,是最最好的地方了。只可惜那样好的日子也没过上几年,他们就又被冲散了。
那现在呢,他现在为什么要哭?哭的像是被第二次丢弃了。
秋陆只感觉到心脏像被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半晌,他道:“不是,当然不是啊,因为……我们以前就住在一起过啊,我们关系很好,所以……”
“哦,”方霍点点头,带着点儿鼻音道,“我们关系好,你就一声不吭,一个人又走掉了?”
秋陆这才算是明白问题所在了,原来是因为这个,他定了定神,勉强解释道,“不是走,我能走哪去?猫还在呢——”他回头看了看,突然想起猫给周磊寄养了,“猫给了别人帮着养两天……不是,反正,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有要走!就是突然要出差……”
“那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信息?”
秋陆小声道:“岛上下雨刮风呢,这不是手机没信号吗。”
“走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方霍就算喝醉了,逻辑也十分清晰,并没有比他清醒的时候好糊弄到哪里去。
秋陆这下卡壳了。
他看了一眼方霍水光湿亮的眼睛,弱弱的道,“那什么,你不是在忙吗……”
那个时候,秋陆心里梗着东西,而且又想着反正他在S市有正事,要那么久才回来,说了干嘛呢,自己悄悄去悄悄回,散散心挺好的。
但是他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最后都没有声儿了。
因为不止是方霍,就连秋陆自己也发现了,这样听起来,根本就像是他处心积虑的又策划了一次不告而别。
秋陆拿眼睛悄悄的瞥了一眼方霍,果然,他嘴唇动了动,眼泪就跟按了开关似的,大颗大颗的从眼睛里滚落了出来。
“你总是这样,陆哥,”他落着泪,却还是努力控制着声音的稳定,虽然用处并不大,“总是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的,只要我不走,你也就不会走的。可是上一次,还有这一次……你都不记得了。”
“你说话不算话。”
“这么多年,你给敖志明写信,给小六子汇钱,那我呢?为什么就是不理我。”
“还有玉佩,我送给你的玉佩呢,你把它丢到哪里去了?你送我的东西,我弄丢了,可是我都还记得他们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