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幼崽时期的叶泽的回忆,由于某种尚不可知的原因被长大后的当事虫严密封存,直到今日才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收到了十年前的“记忆大礼包”。
记忆回溯在军雌身上引发了头部胀痛和时空错乱感,从最终成果来看是一个信息量巨大的过程,实际上却只花费了短短几分钟,就以与冗杂内容不成正比的飞快速度填满了当事者的头脑。
走出驾驶舱时距离第一缕回忆到来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强忍不适的叶泽站在舷窗下梳理着杂乱无章的记忆碎片,又过了许久才将一次进化前后的童年经历彻底重建完毕。
他想起了陆忱如何在矩星的层层雨幕中撑起一片温暖的小天地,也想起了自己紧紧抱着未来雄主叫哥哥时,心中涌起的强烈安全感。
以及那只黑发雄虫在谈及“好朋友”时,眼中满溢的那份幼崽无法看懂的温暖爱意。
命运并非没有眷顾这只艰难成长的小雌虫,而是暗中酝酿了一份远超任何瑰丽幻想的礼物,将全宇宙最好的拯救者通过时空隧道送到了荒芜的过去。
——正如他在充满漠视和暴力的童年中曾深深期盼过的那样,确实有一只虫沿着“星星”的轨迹逆流而来,成为了拯救自己的盖世英雄。
“我叫陆忱,来自十年后的主星,与未来的你是最忠诚的‘朋友’。”
依靠在冰冷舱壁上的军雌想到此处,眼中逐渐泛起一丝晶莹的光亮,半晌才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地喃喃道:“谁要做‘朋友’——我明明是您的伴侣。”
舷窗外漆黑一片,偶尔能捕捉到燃烧中的破碎星体所产生的闪烁轨迹,静静出神的叶泽叹了口气,在心中默默计算起了十年前的雄主此时正在做些什么。
他的头脑如同一瓶被反向倾倒的双面沙漏,与陆忱相伴的旧日记忆倾泻而下、将“失去”对方后暗淡无光的现实世界完全遮掩,瞬间为主虫呈现出了一副其乐融融的“带崽逛街图”:
窝在黑发雄虫怀里的幼崽十分乖巧地举着一只冰淇凌,一边好奇地东张西望,一边与临时监护虫共同享用这份夏日清凉,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架精巧的机甲模型,由怀抱幼崽的机甲师亲手制作,并当作新年礼物赠予小雌虫。
身处十年后星舰内的叶泽微微抿唇,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虽然这个荒谬的思路听起来有些神智不清,但考虑到已经长达四十天一没见到雄主的面容、生活在极端担忧和焦虑之中,所以即便知道那只被陆忱温柔地抱在怀里的小雌虫就是自己,他心中依然涌起了一丝微妙的羡慕和酸楚。
那只雄虫对于年幼的叶泽而言是唯一的救赎,对于成年后的又何尝不是呢?
军雌移开视线,默默想道:如果时空乱流真的将雄主永远留在错误的时间节点上,自己一定比幼崽时期哭得还要猛烈、还要大声。
不过幸好,根据记忆中的线索,再过十天陆忱就会沿着第二次能量爆发所导致的陨星雨回到正确时空、回到【成年后】的雌君身边,把身份定位从“好朋友”恢复为“伴侣”。
比起有限的过去,他们还将面临可供书写的无限未来。
倚靠在舱壁上的年轻准将眼神微动,将下半张脸埋在毛茸茸的衣领里,深深吸了一口其间微弱的“雄主气”,而后疲倦不堪地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在另一时间节点上的陆忱揉了下微微发热的耳朵,将怀里软乎乎的幼崽掂了掂,在喧闹拥挤的集市中低下头去问道:“小泽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坐在他臂弯里的小雌虫已经从一次进化的创伤中基本痊愈,此刻稚嫩面容上洋溢着一丝肉眼可见的雀跃,像任何一只在宠爱中长大的幼崽一样健康而快乐,抱着监护虫的手臂大声答道:
“新闻上说十天后会有一场规模很大的陨星雨,哥哥要跟我一起到天文台上看星星吗?”
作者有话要说:叶准将:雄主怎么还不回来,是我哭得不够大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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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迟到了(沧桑点烟),一会儿继续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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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绝对不迟到,还要争取更个长的,把这段剧情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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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分别预告
还未结束的新年集市喧闹而拥挤,空气中浮动着鲜花和食物的香气,表演场地附近的欢呼声和交谈声此起彼伏,无数欢乐的居民从矩星各处涌向中心城,赶来参加每年一度的节日盛会。
生平第一次在“监护虫”带领下感受新年气氛的小叶泽没有像其他幼崽一样跑来跑去,虽然只是乖巧地坐在黑发雄虫怀里,却也兴奋得脸颊微红,连那双清澈的浅棕色眼睛都在柔和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哥哥要跟我一起看星星吗?”
这只小雌虫在虫蛋时期就由于先天不足而发育迟缓,艰难破壳后长期缺乏营养,始终处在营养不良、孱弱多病的糟糕状态下,连进化速度都比同龄幼崽慢上好几年,如今在陆忱的精心照料下不仅逐渐恢复了健康,连内心深处的情感空缺也被慢慢补全,整只虫都比从前活泼开朗了许多。
他一生中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快乐的时刻,既能被最喜欢的雄虫哥哥抱在怀里,还能与对方共享热闹的集市、美味的冰淇凌和舒适的夜晚,并且只要抬起头,就能通过这双近在咫尺的温柔眼眸意识到自己是被爱着、被关注着的。
这样美好的气氛很容易使身处其间的虫迸发出“恃宠而骄”的强烈欲念,小叶泽的一颗心怦怦直跳,忍不住抱着大雄虫的脖颈勇敢地问道:“您会跟我一起去的,对不对?”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在征询意见,不如说是在软乎乎地撒娇、用全副武装的可爱模样“迫使”对方满足自己的心愿。
然而,作为被撒娇对象的成年雄虫在面对小叶泽时一向有求必应,此刻却愣了一下,眼中当即闪过了一丝混杂着惊讶和迟疑的微妙神色,并没有立即给出回答,似乎幼崽口中的这个邀请并不是指向一场瑰丽的流星雨,而是在逼迫他面对某个极为艰难痛苦的抉择一样。
正在眼巴巴等待答复的小雌虫敏锐察觉到了被邀请者的迟疑,也意识到了陆忱似乎对于这个提议不太热心,于是立刻忐忑不安地用软乎乎的侧脸蹭了蹭大雄虫的下颏,果断改口道:
“其实陨星雨也不怎么好看,我觉得跟哥哥一起待在家里更有趣。”
——他没有像那些真正“恃宠而骄”的同年龄雄崽一样,对不肯满足自身的长辈们哭闹不休,而是在第一时间进行了本能的自我反思,并认定自己先前的语气过于“理直气壮”,所以才会让这样温柔的黑发雄虫也显露出惊讶的神情。
小叶泽的漫长童年中没有玩具,也没有任何玩伴,常年多雨的家乡在极其偶然的概率下会迎来晴朗夜空,那些晶莹闪烁的星星是他沉静坚强的眼眸所能捕捉到的唯一快乐,但在他心中,任何珍爱之物一旦与陆忱相比,都会显得不值一提:
“我真的不想看了,哥哥不要不开心,按照原计划继续教我学认字好不好?”
他们此刻正站在露天歌唱团的观众场地后方,小雌虫忐忑不安的内心已经进行了无数轮激烈的思想斗争,实际上舞台中央的亚雌歌手却连一句歌词也没唱完。
在不经意间获得了重要信息的陆忱从微怔中迅速醒转过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无比熟练地抬起手来揉了揉幼崽的小脑袋,垂眸说道:“小泽别哭,我只是想起了一件其他的事,没有不开心。”
他最懂得如何安抚忐忑不安、脑洞大开的叶泽,尽管此时自己心中也不太平静,依然若无其事地将怀里的小雌虫掂了掂,温柔而耐心地轻声哄道:“这个位置离舞台太远了,小泽想不想坐在我肩膀上看表演?”
忐忑不安的幼崽悄悄觑了一眼他的神情,察觉到对方已经恢复为平日的温和宠溺,当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再度蹭了蹭大雄虫的脖颈,低声说道:“哥哥不生气就好,我这么重,不想成为您的负担。”
温暖潮湿的晚风将一阵清亮柔和的歌声送到陆忱身旁,能徒手掰开合金舱门的S级雄虫轻笑一声,在小叶泽的惊呼声中将身材娇小的幼崽送上肩头,利用远超普通水平的身高优势,在汹涌人潮中为肩上的小雌虫提供了最优越的视野。
“坐稳别乱动,”他动作轻柔地拍了一下正在微微扭动的小叶泽,含笑说道:“你不是‘负担’——是最重要的vip观众。”
矩星上最盛大的新年夜市通宵不散,从其他星系专程赶来的各个艺术团体也会将表演持续到第二天清晨,大多数年长虫族无法支撑太长时间的体力消耗,往往会带着幼崽们提前离场,对未来“好朋友”十分关照的陆忱也不例外。
儿童艺术团的歌舞演出结束后,黑发雄虫轻轻戳了一下“vip客户”软乎乎的侧脸,对有些恋恋不舍的小雌虫轻声问道:“小泽困了吗?回家休息吧。”
无论是哪个时空中的叶泽都无法抵御来自陆忱的关心和温柔,处在兴奋状态中的幼崽压下了心里的眷恋,乖巧地点了点头,并从背后轻盈地弹出了翅翼、试图从大雄虫肩上溜下来:
“您今天已经很辛苦了,我可以自己飞回家。”
被监护对象反过来给予关心的陆忱注视着小雌虫的清澈双眼,心中萦绕一整晚的思绪瞬间翻涌不已,并再次想到了自己终将离去的事实,目光顿时更加柔和,当即像放风筝一样牵着悬停在半空的幼崽穿过仍未散去的观众,向下城区的方向走去。
“回家”这个词在年幼的叶泽心中一向是痛苦的代名词,那扇破旧房门后很可能酝酿着一次来自雄父的谩骂、殴打,或是等待着数位觊觎雌父遗物的讨债者,只会将原本就瘦弱多病的幼崽拖向更加痛苦的深渊。
但眼下,与陆忱一起踏上回家道路的小叶泽周身却洋溢着显而易见的快乐气息,不仅紧密追随着大雄虫的步伐,还轻轻哼起了从今晚表演中所学会的歌曲。
与成年后军雌的沉静声线不同,属于幼崽的嗓音清亮而柔和,像刚刚苏醒的稚嫩花朵一样盛开在寂静深夜,直到即将进入下城区时才悄悄合拢了花瓣:
“您有什么为难的事与我有关吗?”
小雌虫停止哼唱,转过头来对身侧的黑发雄虫轻声问道。
这个夜晚是矩星上极为难得的晴夜,略带湿润的风从小叶泽柔软蓬松的卷发之间穿过,轻轻吻上了陆忱鬓边,黑发雄虫对于幼崽的敏锐程度一向有清晰认知,也并不意外被看穿心事,当即无奈地笑了下:“确实有一件为难的事,但不是由你导致的。”
“是与‘看星星’也有关联吗?”小雌虫敏锐地追问道。
今夜的气氛太过温馨,陆忱不忍心用离别为幼崽难得的幸福时刻画上句号,却更无法对叶泽说谎,只好叹了口气,低声答道:“没错,陨星雨到来的那天,我无法陪你去天文台。”
“没关系呀,我其实一点也不想看,”似乎察觉到对方即将说出某种让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忽然有些紧张的小雌虫飞快地接口道:“哥哥不是答应过要教我认字吗?”
由于难以言说的忐忑和抵触,鼓起勇气的幼崽甚至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捂住了黑发雄虫的嘴,再度重申道:“不去也没关系,我最讨厌看星星了。”
陆忱心中酸楚不已,却又做不到隐瞒真相、不告而别,他握住了小雌虫的手,让悬停在空中的幼崽借力坐上自己肩头,将先前未说完的预告补充完整:
“——因为我准备利用陨星雨,在那一天返回原来的时空。”
他的话音落地后,四周当即陷入了一片寂静,附近居民们此刻都外出观看夜市表演,街巷深处只能听见S级雄虫长靴轻叩地面的哒哒声,以及幼崽眼中泪水扑簌滑落时的细微声响。
一阵温热泪珠接连不断地坠落在陆忱的衣领里,留下一连串滚烫的烙印,像柔软的钢针一样刺入他心头。
始终与“不善言辞”毫不沾边的黑发雄虫心中酸楚难言,半晌才笨拙地开口说道:“小泽别哭,就算没有我陪在身边,你也会成为最厉害的大雌虫。”
“哥哥永远爱你、永远为你骄傲,但我们拉过勾——未来的你也在等我,我必须暂时离开现在的你,才能有以后的相遇。”
落在颈侧的泪水仍未停歇,陆忱没有转头去看肩上幼崽此刻的神情,因为害怕自己会被小叶泽的眼泪所击垮:“只是暂时分开一点点时间,我们还会共同度过很长、很长的一生。”
他自从沿着时空乱流回到十年前,就始终在寻找回到雌君和家虫们身边的方法,直到今日才在小雌虫的无心之语中捕捉到乍现的灵感,于是一整晚都在反复的思想斗争中忍受煎熬,不知该如何开口预告自己的离开。
虽然成年后的叶泽会失去这段时空错乱带来的记忆、一并忘记未来“好朋友”离去所导致的痛苦,但对于陆忱而言,尽量减少为幼崽带来的伤害依然是严峻的任务。
想到此处,再次感到词穷的陆忱轻轻叹了口气,尝试用不太好笑的玩笑话让沉默不语的幼崽做出一些回应,以中止对方过于激烈的无声落泪:“小泽别哭,如果实在气不过,可以把我提前‘溜走’的账单积攒下来,留到未来见面时彻底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