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夜谭,雪终究会停的,世间万物也会苏醒,该来的终将到来,就似他不知哪生哪世在书中经
历的一样……
“在想什么?” 季珂为晏凉斟了一杯酒,随口问道。
晏凉这才回过神来,气定神闲的答道:“在想以后如何过?”
“小舅舅认为,该如何过?”
“太难了,想不出来。”
季珂淡然一笑:“那就不要想了,得过且过。”
“正是,”晏凉也随他笑,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今儿怕是喝多了:“凉儿,季公子,有时候我真不晓得你是谁。”
“一样的。”
“什么意思?”睡凤眸因酒精而荡出潋滟水光,瞧得季珂一阵心猿意马。
他的喉结滑了滑,两人隔着桌案相望,炉子上的酒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酒气蒸腾,弥漫到清冽的雪光中。
“酒热过头了。”许久,晏凉难为情的别开眼,准备起身去将酒壶移开,季珂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管酒了。”
“……”
“小舅舅也,别躲了。”
温软的唇覆了上来,捎带着清冽又缠绵的酒意,晏凉眼睛挣得大大的,晏凉下意识朝后躲去,却被对方揽住了腰,舌叶舔舐着唇上残着的酒香,一点点深入探索。
晏凉被他肆虐得喘不上气,整个人不争气的软在对方怀里,他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与心跳,梦境的残影浮上心头,恍惚间让他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真是梦,也罢,蝶梦庄周,周庄梦蝶,本来就是很难分清的。
窗外的风雪声愈大,呼呼呼的灌进屋里,撩开了晏凉松松垮垮的外袍。
他却完全不觉得冷,身子似落入火炉里,对方的体温灼得他错觉自己要熔化了……
正在两人天雷勾地火吻得忘乎所以时,季珂突然顿住了,晏凉也瞬间清醒了过来,睡凤眸中的水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明的警惕。
有人闯入宅子里了。
季珂即刻取来沉水握于手中,晏凉草草整理了衣衫,面上的红晕瞬间消退,方才的一切就似没发生过一样……
不速之客似毫不避讳,大大方方的从正门而入,晏凉心中诧异,与季珂交换了眼神,两人警惕的朝厅堂而去,遥遥看到风雪中的院子里站着一个人,身形小巧,披着石榴红的雪氅,被晏凉设下的阵法隔绝在外。
待看清来人时,晏凉心中一惊,万没想到竟然是……
“温姑娘?!”
温冉一副泫然欲泣又急得跺脚的形容,扯着嗓子道:“凉哥哥,真的……真的是你吗?”
季珂面上神色很复杂,晏凉却没心思去注意他,心下涌出各种念想,最先冒出来的,便是女主来了,所有的荒唐都该截然而止。
他撤下屏障,温冉便一步并做两步冲进了屋子,扑了他个满怀,姑娘一路风雪兼程,染了一身清冷的寒气。
晏凉愣住了,没想到时隔多年女主还是这般,一来就抱住他不放……
他看了季珂一眼,对方也正好望向他,微微蹙了眉头,而晏凉好死不死,把这蹙眉的神情当做责备自己……但转念一想,现在的季珂算不得是季珂……
“温姑娘……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一别经年,晏凉一开口就是这种公事公办的口吻,温冉更不乐意了:“凉哥哥就不能关心关心我么?”
晏凉不知如何是好,让温冉不依不挠的抱着,转而向季珂道:“凉儿,去把温好的酒给温姑娘端来。”
季珂点了点头转身去了,晏凉这才松了口气,可温冉依旧抱着他不放,推都推不开。
“温姑娘,那日我把季公子带走没来得及与你说,抱歉了。”
“凉哥哥可知,我寻了你们多久,我还去找了趟度昱他们,那家伙把我刁难的,若非江昭在,我非把他收拾干净不可。”
“……这一路上苦了你了。”晏凉是真不知如何应对眼下的状况,只得硬着头皮尬撑,从心里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温冉,无论是什么方面……
水灵灵的杏目抬了起来,认真的望向晏凉:“凉哥哥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来找我?”
“……”晏凉直觉得,他的男女主在某些方面真的很相似,就是认认真真的眼神,让人无处可逃。
“这些年,我可想凉哥哥了,以为再也见不到了。”说着说着眼眶竟然红了起来,晏凉这人生平没见过女孩子对他落泪,一下子全乱了套。
“没事了没事了,我好好的,你的季公子也好好的,”他胡乱的安慰道,也不知自己瞎说了什么,看温冉眼眶越来越红,忙又道:“想必度昱也与你说了季珂的状况,我正想办法带他去忘沙海寻医,很快就会恢复如初的,放心。”
温冉差点气得跺脚:“凉哥哥说什么呢,我冒着风雪一路赶来,才不是为了季公子呀!”
晏凉彻底看不懂了,愣了愣道:“嗯?那温姑娘是……?”
第45章 再吻
温冉面露愠怒之色,却又似撒娇:“我自然是为了凉哥哥!”
晏凉怔了怔,转而又觉得有点好笑,怎么都过去这些年了,女主对他这个野生角色的执念还没消磨干净……
这时季珂已经端了温酒出来,一张脸似凝了千尺寒冰,比这大雪天气更冷。
“温姑娘,你先喝点温酒去去寒。“晏凉避开季珂的视线,望向窗外摧枯拉朽的落雪。
温冉的脸在晏凉胸前蹭了蹭:“不,让我再抱一会儿,都这么多年没见了。”
晏凉无奈,只得像老僧一样站着一动不动,这个缩在他怀里吵吵闹闹的温冉,似乎又是当年寂城那个小女孩子了,与大半年前寂城里行事狠厉的浮刹宫小宫主截然不同。
因为不好动,晏凉站得都有些麻了,季珂一言不发,眸色越来越暗。
晏凉不知,季珂这是吃温冉的醋还是他的醋……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谢天谢地,温冉终于抱够了,她这才解开雪氅,取过季珂递来的酒,顺带淡淡看了他一眼:“你真不是季珂?”
季珂望着她不言语,晏凉忙到:“壳子还是,魂儿换了。”
“换成谁了?”
“这……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待会给你慢慢解释。”
温冉却混不在意的摆摆手:“算啦,我也不是特别想知道。”
“……”晏凉无语,他的女主就是这般待男主的?
“我亲眼确认了凉哥哥还活着,就足够了,”温冉一口喝下杯中温酒,片刻脸上渐渐缓了过来:“度昱跟我说,凉哥哥你带季公子往西境去了,我一路追到池西镇,听闻了傅家的事儿,打听了许久才晓得你们坐他家的船北上了。”
“温姑娘你是……如何打听的?”
温冉笑了:“你们的事在池西镇已经……被编成戏文了。”
“哈?”
“主要还是傅家那小公子太惹眼啦,就是先前我和季珂捉回寂城那小子,池西镇的百姓都说,仙门家主独子在池西镇偶遇一位美妇人,日日追着人家屁股后跑,即使人家夫君在侧也毫不避讳,十分露骨大胆,可见用情至深云云,戏里唱得可缠绵婉转了。”
“……”
“因度昱先前与我说,凉哥哥与季公子是扮作夫妻同行的,我就料定那位美妇人是凉哥哥。”
“……”晏凉扶额,几乎听不下去了。
“毕竟,除了凉哥哥,也没人能将谁迷得如此神魂颠倒的。”
一直不言语的季珂终于动了动嘴唇:“正是。”
在这一点上,他和温冉度昱统一战线十分赞同……
晏凉揉着太阳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儿,反而认为这么招摇太危险了,凝眉忖度片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温冉喝了酒,手脚暖和了,一双眼睛从未离开过晏凉,笑嘻嘻道:“凉哥哥,你怎么不扮作夫人了?”
“既然你都如此说了,我与季公子再扮作夫妻就……更招摇了。”
温冉看了眼季珂,对方也不躲不闪回望,晏凉在中间,将两人的视线交流看在眼里,有些混乱,因为彼此的氛围比起情谊缠绵更似剑拔弩张。
“对啦,凉哥哥,当时在寂城,我不知那壳子里是你的魂儿,要不然……”
晏凉微微一笑:“我晓得的,不怨你,话说回来,当时你与季公子捉那些姑娘干嘛?还有囚禁傅玄良是想救什么人?”
温冉睁大了眼睛:“凉哥哥你居然……不知?!”
晏凉拧了拧眉,一脸我应该知道吗的困惑神情。
温冉这一回终于确信季珂真的不记得而非演戏,但转念一想又生气了:“度昱那混蛋居然也不给凉哥哥说……”
“……”
“凉哥哥,我当时与季珂想救之人是……”她一句话未来得及说完,骤然双目一直,整个人顷刻如断了线的木偶倒了下来,晏凉刚想去扶,季珂早已预料到般先一步拎起了温冉的衣领,将她拎到一边随意的放在椅子上……
晏凉无语,若说男主抢着在女主昏倒前公主抱,还合情合理,可这个拎到一边的样子实在不怎么柔情……
“小舅舅放心,是含神散,她睡个三五日就醒了。”季珂云淡风轻说道,毫不理亏。
晏凉奇道:“你弄晕她做什么?”
据他所知,无论是凉儿还是他的男主,都决非弄晕姑娘乘人之危的小人。
季珂淡淡的:“她太吵。”
“……”
晏凉只得将温冉安置在客房的榻上,还体贴的烧了暖炉燃了望月香。
季珂早已回到屋中,将烧坏的酒撤下,换上新的酒重新温了。
“凉儿,以后别这么皮,待温姑娘醒来你要如何解释?”
“就如实说。”季珂轻描淡写的答,隔着朦胧酒雾转过身。
“嗯?”晏凉一时有些懵,不知他的如实是什么如实……
季珂微微勾起唇角:“小舅舅,继续罢。”
“……?”
“继续方才未做完之事。”
晏凉只愣了一瞬,便参透季珂话中之意,在对方重新吻住他时,险险的避开了。
很不巧,他身后挨着墙,无法后退,只得极不自然的侧过脸,季珂微促的呼吸在他耳边回响,灼热的温度一点点烧了过来。
彼此保持着尴尬的姿势,炉子上咕咕咕的水声回响,都默契的不言语也不动。
许久,是晏凉先开的口:“凉儿,这事……不可胡乱做。”
“胡乱?”季珂眉头动了动,转而心平气和道:“先前,小舅舅很勉强罢,被我那般对待。”
其实根本没有……晏凉心中有数,却不言不语,似乎一旦否认,对方就会得寸进尺,自己也将万劫不复。
但若就此缴械投降沉沦下去,对谁都是没好处的,也是不公平的,毕竟这人还是季珂不是他小外甥,他心中的悸动,或许只是源于支离破碎无从考究的梦。
况且,他的女主也找来了,无论她的话有几分真假,季珂的命定之人终归是温冉,如此想着,晏凉也为自己找了个逃避的借口。
“抱歉,是我唐突了。”言罢,季珂移开了身子,极轻的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院子,屋外风大雪大,片刻便落了他一身,满头满衣的白。
晏凉站在原处久久不愿动弹,缠绕在耳畔的热度经久不散。
靠在墙畔发了一会儿呆,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片刻,终于动身去收拾准备烧干的酒壶,屋中酒香弥漫,似一个微醺的梦。
或许,彼此都喝得有些多了。
过了近两个时辰,天色近晚,季珂仍不见回来,晏凉有些按耐不住了,想对方一身单衣出去,这冰天雪地的不挨冻才怪,遂潦草的披上雪氅出门找,刚拉开大门,就瞧见季珂依坐在石阶上喝酒,身上满是雪絮,咋一看就似雪人儿。
“……”四目相对,晏凉不知说什么好,明明是大雪的黄昏,却觉面上发烧般烫。
倒是季珂先站了起来,抖落一身雪絮:“小舅舅出来做什么,当心受寒。”
雪光的映衬下,晏凉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面上的蓝花刺青在明晃晃的光影中灼灼绽放,他微微敛了眉:“你也知冷?想喝酒在屋里喝,坐在雪地里算什么?”
季珂笑了,小虎牙俏皮的露了出来:“屋里太热了,我怕自己……”
把持不住四个字,他终究没说出来,只以笑带过了。
晏凉不傻,将这话在脑子里过了几个弯儿,明白后脸上烧得更厉害,却又担心是自己自作多情……
“小舅舅,过来一些。”
“嗯?”
“我有些冷了,真的。”
晏凉哭笑不得:“你才知道冷……”
“嗯,我知错了,小舅舅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
“那让我抱一抱,取暖?”
“……”
“我就抱抱,决不做其他事儿。”
“……”
“小舅舅不说,我就当默许了?”
晏凉叹了口气,主动将冰雕似的季珂拥入怀里,他这个抱绝对算不上缠绵,反而有些长辈安抚晚辈的感觉,还顺势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回去罢,别胡闹了。”
季珂却环住他的腰回抱住他,手上越勒越紧,晏凉几乎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
他有种错觉,对方要把他活活揉进骨血里。
“凉儿,松一松……”
季珂不答,片刻,倏忽放开缠在他腰上的手,笑得天真无邪:“好了,我暖和了,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