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光靠周德宏种地给人帮小工，一年光是学费和生活费都够夫妻俩愁的，夫妻俩几年前还用大部分的积蓄在路边盖了两层楼，手头并不宽裕，不过还好大女儿两年前去外地打工，儿子上高中的费用就有了着落，家里也宽松多了。
　　在老大这里拉了会家常，周德宇就赶紧带着老婆孩子去庙里拜神还愿，然后从庙里回来后又去周家祠堂。
　　周家是大家族，有祠堂有族谱，但有规矩，族谱只记男性，不仅如此，女性族人不可进入祠堂跪拜，所以从庙里回来后，尹秋萍去了二哥二嫂家帮忙准备午餐，周德宇带着周云逸去祠堂祭拜先祖。
　　周云逸是第一次来这里，里面昏暗，只点着两盏煤油灯，摆了很多牌位，周云逸其实并不想祭拜，可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面对这一切，便不会像从前那样一直撅着拒绝变化，所以顺从地在周德宇的教导下跪在垫子上，磕了头，然后接过香，插在香炉中。
　　周德宇也拿着香在旁边跪着，闭着眼睛念念有词。
　　“周家的列祖列宗，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一定要多多保佑他健康长大，不能让我这一支在这断了。”说完连磕三次，看起来比周云逸真诚用力多了。
　　周云逸没说什么，等从祠堂出来，距离吃午饭也差不多了，嫌弃周云逸走得慢，周德宇抱着他往二哥周德宏家走，怕大家等他。
　　到了周德宏家，好多菜已经摆在桌子上了。
　　大人们在堂屋里说话，周云亚跟小叔周德宇打完招呼后就去厨房告诉在里面忙碌的女人们。
　　“婶，娘，我小叔从祠堂回来了，可以把剩下的菜端上来了。”说话的时候伸手拿了一块炸鱼，烫的他把鱼肉扔了两下才又重新拿在手里。
　　陈雨一边烧柴一边回复儿子说：“行，知道了，别偷吃，把碗筷摆好，我们把剩下的几个素菜炒好端过去就可以吃了。”
　　等周云亚拿着鱼肉出去后，陈雨对大嫂和弟媳说：“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孙晓梅在旁边切菜，闻言说：“这个年纪都这样。”
　　尹秋萍坐在旁边择菜，羡慕地说：“真希望我家云逸一眨眼也能这么大了。”
　　三人相处还算和睦。
　　吃饭时照例分两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男人那桌见面了必喝酒，大哥周德明在饭桌上说大儿子的婚事，周德宏则在说儿子在学校表现不错，语气骄傲，周德宇则端着酒杯赔笑，他家云逸还小，之前又摊上那样的事儿，也没什么值得说的事情，只希望以后这孩子有大出息。
　　周德宏对于儿子学习好这件事一直很自得，言谈间拍着小弟的肩膀说：“你可得好好培养云逸，我算是明白了，我之前和你二嫂去外地打过工，学历高的都在办公室坐着，我和你二嫂天天在厂里汗流浃背，累的跟啥似的才那么点工资，坐办公室里的人喝着茶吹着风就拿了比我们多好几倍的工资，知道了学历很重要啊，我必须让云亚考个大学，以后也去坐办公室。”
　　周云逸的胃口和大人们比起来并不大，吃饱了后就在周德宏的家里观赏，发现墙壁上挂着一幅大相框，里面放了一些照片，大部分是黑白照，少数有两张彩色的照片，是一个女孩站在一些风景区里拍得，可能是走过来的周云亚发现小弟一直瞅着姐姐，吃着鸡腿对周云逸说：“你不认识她吧，她是我姐，你堂姐。”
　　周云逸看着女孩照片里的笑容问：“她叫什么？”
　　周云亚说：“叫周秀琳，秀丽的秀，琳琅的琳，你叫她琳琳姐就行了，在东莞打工，一个电子厂。”对于姐姐的事情，他还是很清楚的。
　　赵兰芝瞥一眼里头两个孙子对旁边的陈雨说：“瞅瞅，俩兄弟聊上了，虽然不常见面，但怎么着也是老周家的。”一脸笑意，特别喜欢看到这种兄友弟恭的画面。
　　陈雨给赵兰芝夹了一块鸡肉说：“娘，你吃这个，这个肉特别嫩，让两个小的自己玩去。”
　　孙晓梅看一眼兄弟俩说：“还别说，这孩子自从恢复了后，话都多了起来。”
　　赵兰芝说：“肯定是脏东西之前缠着孩子，现在被神婆清除了，可不就恢复正常了，本来我这小孙子就是正常的，也不知道谁给带到不干净的地方给折腾了这么久。”意有所指。
　　尹秋萍默默吃饭不插言，怕惹赵兰芝不快。
　　陈雨性格圆滑一些，每个人都夹菜，劝吃，气氛倒也没有因为赵兰芝的话而冷掉。
　　陈雨吃着吃着多嘴问了一句。
　　“秋萍，咋没把小玉带回来，唉，我这大女儿不在身边，总是想的慌，这孩子一离了家，再回来就是嫁人时了。”眼瞅着女儿也快到了相看的年纪，陈雨心里还挺不是滋味。
　　尹秋萍说：“让她留在家里看门，而且也没位置给她坐。”
　　陈雨想到那自行车，点着头说：“那倒也是。”其实想带回来，一个坐前头，另外一个抱在怀里也就跟着回来了，主要还是没那么疼爱，陈雨心里明白。
　　周云逸知道周德宏家有两个孩子，女儿在外地打工，但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现在看到照片发现，这女孩在照片里看起来也没多大，像是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还很稚嫩，这个年纪本应该在学校里上学啊。
　　周云逸看一眼周云亚说：“你在上高中吗？”
　　周云亚说：“是啊，我高二，明年高三。”
　　对于这个堂弟，周云亚也断断续续听家里人说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以前他见到这个堂弟，堂弟都痴痴傻傻的认不得人，没互动也说不上有什么感情，更多的是好奇，现在则是没想到这个堂弟越长越好看，说话也这么清晰，看着十分可爱。
　　周云亚吃完鸡腿，洗把手对屋里的周云逸说：“要不要跟我出去转转，给你们摘点水果，到时候回去了带着。”这是他妈刚安排给他的活。
　　周云亚看着好像很好相处，其实算是几个堂兄弟里最会来事，也最机灵的一个，性子像极了陈雨，他这会儿看起来是个好哥哥，但到了外面的果树下，骗着周云逸把他送到了上面，他想吓唬吓唬这个堂弟，让他以为他下不来，而且他这个堂哥也不管他。
　　“好了，我要走了，你一个人在上面待着吧。”周云亚是用你个子小，我扶着你上树摘果子更方便的借口把周云逸给送上去的。
　　但他不知道周云逸并不是真的小孩子，所以并不会因为他的话就哭嚷着别走，害怕什么的，他淡定的看了一会儿笑嘻嘻的周云亚，没动。
　　周云亚本来想看着小孩哭鼻子，一脸着急伸手让他抱什么的，结果弟弟一脸平静，反倒让他有些无趣，尴尬，摸摸鼻子说：“我真走了哦，你可别哭鼻子。”
　　话音刚落，周云逸就自己抱着树干从上面慢慢滑下来了。
　　周云亚看从树上下来的周云逸要走，立即拉着他的衣服说：“哥刚刚逗你玩呢，我自己上去摘，你拿着篮筐在下面捡就行。”
　　周云逸倒也没生气，闻言拎起地上的小篮筐看着话音刚落就灵活爬上树的周云亚，周云亚在上面摘，果树有好几种，桔子树，杨桃树，甚至还有一些晚开的枇杷果，他们家在河坡这块都种了一些，离家近，想吃随时可以过来摘，除了冬季水果，夏秋季节还有荔枝龙眼和柚子收获。
　　其实这样看，虽然说这地方落后，但物资倒也没有多匮乏，最起码吃的东西还是挺多的。


第22章 过平安夜
　　在树下捡果子的周云逸问周云亚道：“为什么她没上学。”在他眼里，十几岁的姑娘应该正在学校里才对。
　　周云亚站在树上，听到这话，随意地说：“我妈说她学不进去，不是上学的料。”
　　听到这话，周云逸已经没觉得有什么冲击的，因为这种事在这里太平常了，他平静地说：“她那个年龄去外面打工，有人要吗？”
　　周云亚说：“当然啊，去小厂，管理的没那么严格，现在她已经去了大厂，工资比以前高一些。”以前年龄没到，现在年龄到了，去大厂也不怕查。
　　周云逸只是好奇问问罢了，本以为周秀玉是个特例，毕竟隔壁唐老师两口子一点都不重男轻女，对女儿也很好，但在周家，女孩早点辍学打工才是正常的，而儿子则可以获得全部支持，不管怎样都要多上几年。
　　给儿子上学是让他有出息，给女儿多上几年学是浪费钱。
　　周云逸沉默地捡了一篮子水果和周云亚往家走。
　　周云亚从树上下来后，主动拎起篮子，拉了一下周云逸的肩膀，对他说：“你别看我姐去打工了，等到你姐大一些，肯定小叔也会安排她进厂的。”对于家里的姐妹去打工然后补贴家里这种事周云亚早已见怪不怪稀松平常，大家都这样，那么这件事便成为了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大概也只有周云逸这个自小与他们接受不一样教育的人才会觉得这太不公平了。
　　这顿饭一直吃到两点多才收场，然后按照惯例又喝了会茶，看看天气，四点左右，周德宇骑上自行车，拎上家人给摘得水果，带着老婆孩子往镇上赶。
　　他心情好，喝了几杯，一路上都乐颠颠的哼着歌，周云逸坐在前头，身体随着车把的晃动而晃动，有那么一瞬间他总觉得这车会骑到旁边的水沟里去，但周德宇还算幸运，醉骑也让他安全到家了，这让周云逸多多少少有些遗憾。
　　巴不得出个意外直接摔死他。
　　他们到家的时候，周秀玉正在和唐甜翻花绳，听到动静，连忙从唐家跑出来，她能准确的听出来周德宇骑自行车制造出来的声音，知道是他回来了。
　　尹秋萍把门打开，看到周秀玉从唐家跑出来也没说什么，回身把儿童椅上的周云逸抱下来，才对女儿说：“去把灯打开，你吃东西了吗？”
　　周秀玉说：“吃过了。”
　　周德宇推着自行车进去，把车停到屋里说：“我去躺一会儿。”就走了，留下母子仨。
　　尹秋萍走向柜台随口道：“吃的什么。”
　　周秀玉说：“在唐甜家吃的，他们烧的小鱼，还有豆腐蔬菜汤，饭。”
　　唐老师是老师，有固定工资，和他们这种不稳定的个体户不一样，尹秋萍闻言说：“那看来我们不在家你还享到福了，唐老师家的伙食可比我们家好多了。”周家也就因为周云逸偶尔才吃鸡吃鱼，平时可不是大鱼大肉的，天天吃他们可吃不起。
　　周秀玉闻言抿着嘴，不知道怎么回复，面上讨好地笑了下。
　　周云逸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昨天他写了一会儿停电了，就没写，今天又去了周王村，得早点把作业写完，他不喜欢把事情拖到最后才处理，他一边拿作业一边问周秀玉道：“你写完作业了吗？”
　　周秀玉一个人在家没什么事，中午吃完饭和唐甜看了会动画片就一起把家庭作业全部写完了，闻言说：“我写完了。”
　　周云逸哦了一声说：“我有道题不会，你教我。”
　　周秀玉哪敢拒绝，立即走过去，坐在弟弟旁边，帮他看题。
　　尹秋萍看姐弟俩相处很好，儿子对学习这么感兴趣，没打扰他们，去院子里洗手洗脸，然后去屋里找周德宇，进去之前交代周秀玉，来客人了叫她。
　　等大人都走了后，周云逸让周秀玉拿出她的课本，翻着目录问道：“你们学到哪一课了？”
　　简单的询问后发现周秀玉有四五课都没跟上，他问周秀玉道：“你想不挨打吗？”指的是周家夫妻经常性地打她这事。
　　周秀玉眼神困惑地看着周云逸，但还是老老实实回道：“想。”
　　“那就好好学习。”
　　周秀玉说：“这样就能少挨打吗？”
　　“我说能就能。”语气坚定。
　　周秀玉看着课本，对他说：“可我这几课都没学到，不知道怎么办。”等到考试的时候肯定写不出来，分数也会很低，不过爸爸妈妈好像也不在意她学的好不好，不会因为她成绩不好就训斥她，甚至打她，只会因为她没做好家务打她。
　　“我教你，只要你好好学，我就能做到让你不再被打。”
　　听到周云逸的承诺，周秀玉是心动的，不过她听到后还是很疑惑，纳闷地说：“你教我，你会吗？”
　　周云逸看一眼周秀玉，没有解释那么多，翻到她不会的那一课，拿着笔在本子上写题目，然后仔细的解释题意，一二年级的内容也差不了多少，周云逸比老师更加简单地让周秀玉明白了这些问题，她也机灵，一说就会，倒也没让周云逸觉得难教。
　　周云逸说：“今天就教这一课，晚上再教你，我先写作业。”免得尹秋萍晃荡出来找周秀玉的茬。
　　晚上吃过饭，两人躺到床上后，听到外面没有动静，那夫妻俩都睡下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周云逸才开口说第二课，他闭着眼睛，讲给周秀玉。
　　周秀玉不懂的就坐起来在黑暗里问周云逸，学习的劲头挺足，皆是因为她不想再挨打，比起被爸妈打，当然是学习更简单一些，只要认真的听弟弟讲，她就能明白什么意思，然后那些之前不懂的题就知道怎么写了。
　　周日这天，周秀玉也没出去玩，周云逸借着作业没写完，拉着周秀玉坐在桌子前写作业，然后帮她改作业，周秀玉虽然写完了家庭作业，但数学作业有一部分她不会，写的不对，就顺便改作业，然后把不会的教给她。
　　前面几课学会后，剩下的慢慢的就也能明白，因为都是连接的课程，倒也没什么难的，毕竟也才小学二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