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悄无声息，偶尔动一下，叶沉给他喂点水或奶，喂的时候他得特别小心的去找他的嘴，因为太黑了不好分辨。
　　十一点以后，公园没什么人了。叶沉转了两圈，最后选定了一个亭子。
　　亭子离草木较远，蚊虫会少一些。如果晚上下雨，也能挡雨。明天早上肯定会有人来这儿锻炼身体，那就能发现黑孩了。
　　他拿出保温杯，最后冲了半瓶奶粉，刚出生的婴儿一次只能喝二十毫升奶粉。不过想到晚上没人喂，叶沉就多冲了些，没想到黑孩全喝光了。
　　叶沉又给他换了干净的纸尿裤，把奶粉、保温瓶，还有拿出了他衣物的背包全放在旁边，然后后退着离开亭子。
　　他把那个小小的襁褓放在椅子上了，放上去的时候那小东西好像没什么察觉，一动不动，到现在也一动不动。
　　叶沉距离亭子越来越远，最后索性跑了起来。
　　“先生，去哪？”司机询问。
　　“文明路丽阳小区45号。”
　　话说出来，叶沉才意识到他报的是王元家的地址。
　　现在去王元家还有什么用？但至少让他把他的东西拿出来吧。
　　叶沉的手紧紧攥着，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
　　“下雨了，今天预报的没雨啊。”雨点落在挡风玻璃上，司机开了雨刷，自言自语。
　　叶沉一惊，本能的想回头，却控制住了自己。他没有和王元以外的人发生过关系，孩子不是王元的，也不是他的。他活下去都很难，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雨越下越大，车子停了下来，叶沉付了钱，看着剩下的五块钱笑了笑。好了，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刚才他试着用微信和支付宝付钱，发现绑定的卡里一分钱也没有了。那些卡都是王元给他办的。
　　叶沉淋着雨跑到门口，一连按了十多遍门铃，里面都没动静。
　　他正准备打王元的电话试试，楼上忽然传来骂声。
　　叶沉后退几步，看见陈美玲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
　　“滚吧——”
　　“砰”的一声，陈美玲关上了窗户。
　　叶沉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良久，他转身准备离开，忽然看见垃圾桶旁边扔着一堆东西。
　　有他的拖鞋、睡衣、牙刷，还有他买的菜谱、粘的贝壳小房子、养的金鱼……
　　“轰——”的一声，电闪雷鸣。
　　叶沉手里的菜谱掉在了地上，雷声响起的时候他听到的不是雷响，而是婴儿的哭声。
　　“轰——”
　　哭声更响了。
　　叶沉原地转了几圈，每当他细听的时候，那声音就会消失。当他以为是幻听的时候，声音又会出现。
　　叶沉揪住自己的头发，一动不动的蹲在地上。他不知道怎么办，但他不想回去找那个婴儿。雨总会停的，雷也会停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哭声越来越大，慢慢的小了点，后来隔一段时间才响一下。
　　雨点也小了，叶沉动了一下脚，水从泡透的鞋子里流出来，他等着那东西的下一声，两只鞋子的水都流光了，还没有出现。
　　死了？
　　乌云后面透出一点月华，叶沉大步跑了起来，看见出租车就拼命挥手，但那车都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他只好一直跑一直跑。他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一个说“等你跑过去也来不及了”，一个说“我就过去看一眼”。
　　好像也没想象的那么远，公园出现在了叶沉面前。
　　小门还开着，叶沉闪进去，快步向亭子跑去。
　　但距离亭子越近，叶沉速度越慢了下来。
　　他先仔细听了听，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雨珠顺着树叶“啪啪”掉落的声音。
　　“喵~”
　　忽地，一声猫叫。
　　……
　　奔跑声传来，偎依在婴儿四周的猫们同时伸长了脖子，警惕地瞪大了眼睛。
　　一只黑色的小爪子伸了出来，为首的黑猫连忙伸出舌头去舔，就像在舔自己的孩子。但那只小爪子不客气地在黑猫头上拍了一下。
　　“喵~”黑猫委屈地叫了起来。
　　感觉到首领的委屈，其余猫咪也争相叫了起来。
　　叶沉走近亭子，看见的就是十几双绿色的眼睛飘在黑暗里的情形。
　　明明很黑，他却清晰看见那些小兽弓起身子，龇着獠牙，围着襁褓在准备进食！
　　……
　　叶沉返身折下一段树枝，在今天以前，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小动物。
　　凄厉的猫叫声消失后，叶沉丢下树枝，却没有勇气去看襁褓。他一直留心听着，从头到尾都没有丁点声音。
　　但再不处理的话天就亮了。
　　叶沉吸了口气，准备转身处理，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嚓——嚓——”的声音。
　　叶沉僵硬的转身，看见一团漆黑的东西趴在地上，正一下一下的向他爬来，那“嚓——嚓——”的声音就是他的爪子划过地面发出的。
　　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那东西忽然昂起头，叶沉看见他张开嘴里有两颗尖锐的白牙！


第3章 别墅
　　九点银|行刚开门，一个背着大包小包，民工一样的人就挤了进去，保安见他走一步一个湿脚印，吃惊的发现他身上衣服都是湿的，就像昨天晚上在哪淋了一夜雨。保安有心把他赶出去，人已经在柜台前坐下了。看着不像找事的，保安只好忍了。
　　叶沉很快拿到了补办的银|行卡。两年前他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即使王元对他无微不至，他还是心里没底，就背着王元自己办了张卡，时不时的存点。开始还好，后来感觉到王元对他的好，就很愧疚，但次数也少了，最近几个月都没有存……真没想到那点防备今天用上了。
　　随着银|行卡递出来的还有两千块钱，卡里还有一千。一共也就三千，陈美玲平时看得紧，买菜什么的都会问他要小票，两年攒三千块也不容易了。
　　因为补卡他在柜台前耽误的时间有点长了，随着叫号，下一位顾客急匆匆的走过来，叶沉现在狼狈，更加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就一把把卡、钱、单据抓了起来，边走边整理，没看到银|行经理从外面迎进来一个人，差点撞到人身上，身份证也掉在了地上。
　　多亏那个人涵养好，弯腰把叶沉的身份证捡了起来。
　　“谢谢。”叶沉道谢，没怎么看对方，只感觉是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接过来揣住就走了。
　　周敬云视线跟着叶沉走出银|行，思绪还停留在刚才捡到的身份证上。
　　叶沉？怎么会潦倒到这种程度？
　　“周先生……”
　　银|行经理惴惴不安，刚才他注意力都放在周敬云身上，没留意有个人撞过来，还穿成那样……周敬云是大客户，不要得罪了才好。
　　“无妨。”周敬云露出个和善的笑。真是叶沉，那就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系列了。
　　……
　　叶沉把钱装好，留了一百块在外面，这样花起来方便，也省得人把钱偷走。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不自觉的小心起来了。
　　想到这儿，叶沉低头，把襁褓上面松了松，遮得太严的话会闷着孩子。
　　谁知他一动，小黑鬼就睁开了眼睛，露出了全身上下唯一的一点白色——眼白。
　　别的新生儿的眼是怎样的，叶沉不知道，但小黑鬼的眼睛就跟两个玻璃球似的，中间纯黑色，边缘一圈细细的白，看人的时候一动不动，非常瘆人。
　　但叶沉看过很多次了，从半夜看着这小东西一步步地爬到他脚边……他只是伸手挡在小黑鬼上面，这么小眼睛还没长好，兴许他什么也不看，只是有这个动作，别被光刺坏了眼睛。
　　“黑鬼太难听了，以后你就叫黑娃吧。”叶沉道。
　　说完，叶沉就准备收手，还有很多事要做，他也不觉得他能听懂，却听“咿呀”一声，一只黑色的小爪子抓住了他的大拇指。
　　昨天晚上，他也是这样抓住他的鞋带。那爪子很小，猫爪似的，其实力道也轻，能感受到的弱小。叶沉觉得他一根手指就能把它掰下去，但看到它紧紧并拢、弯曲的时候，抽出手指的动作变成了晃了晃那只小爪子。
　　“好了，我带你去找房子，咱们得先找个住的地方。”
　　从今天早上起，叶沉肚子就一阵阵的抽痛，他身上衣服也是湿的，其实现在最好是找个酒店换换衣服，睡一觉。但一想到只有三千块钱了，叶沉又舍不得花那个钱了。
　　像是听懂了叶沉的话，那只黑色的小爪子慢慢的松开了。
　　多亏昨天晚上他把黑娃放亭子里了，小被子什么都是干燥的。
　　叶沉伸手在小被子上拈了一下，赶紧忍着腹痛打车去城北。
　　租房子找中介要花一笔钱。这两年他虽然不出门，但家里有网，刚来那会儿出于不安他查询过华都的房价物价，知道在市里租房便宜点租金也得两三千起，还得押一付三，他那点钱根本不够。只有城北的城乡结合部才能租到几百块一个月的民房，也不用中介，大街小巷贴的都有电话，去了找一个就行。
　　打车是考虑到他的身体和黑娃的承受力，虽然黑娃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但叶沉觉得老这么绑在身上对他发育不好。从银|行到城北坐汽车得两个多小时，到时候还要找房子什么的，为了省这点钱折腾得不偿失，该花的还是得花。
　　四十多分钟后，叶沉在一片低矮的房子前面下了车。
　　司机不往前走了：“镇子里面特别堵，不好掉头，你不是要找房子吗？正好从这一条街过去，两边都是租房子的。”
　　说低矮，也不是真矮，也有三四层的楼房，但大多数是两层，相比市里的高楼大厦，这些自建房当然显得低矮和灰扑扑了。
　　城中村或城乡结合部差不多都是这样。
　　前面有条街，两边店铺大喇叭吆喝着，很多民工样的人走来走去，因此叶沉这样背着包，抱着孩子的形象一点都不突出了。
　　叶沉定了定神，先去旁边一家小卖部买了壶热水，人家不卖热水，不过给钱就能解决问题。等他找到房子烧好热水还早，黑娃的保温壶里已经没水了。
　　路边电线杆上贴满了租房广告，两边房子的墙上、窗户上也大多数有。
　　叶沉试着联系了几家，发现他对这里的房租印象还停留在两年前，这两年这里的房租也涨价了，普遍都要一千多，差点的也要八|九百。而且房子紧俏，听他一说月付，直接就把电话挂了。
　　“哎，小伙子，你要租房子啊？”有人喊叶沉。
　　叶沉回头一看，是刚才卖给他热水的老太太。
　　老太太也是看叶沉背着包抱着孩子转几圈了：“街上的房子贵，往北边便宜，最北边的最便宜。”
　　老太太给叶沉指了条路。
　　叶沉顺着老太太指的路往北走去，和老太太说的一样，越往北房子越便宜，但他联系的几家不是住满了就是电话打不通。不知不觉，等叶沉停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差不多走出了镇子的范围。
　　便宜的代价就是偏僻，离车站远。
　　叶沉看见北面山脚下还有一片房屋，估摸着离镇子有一两里远。叶沉要的只是个落脚的地方，偏不偏僻无所谓，那边的话房子肯定也更便宜。
　　叶沉咬咬牙，继续往北走。
　　他背着很大的包，怕勒着黑娃，已经把他解下来抱着了。一路走来，叶沉已经筋疲力尽。好在路很好走，很宽的柏油路，两边稀稀拉拉种着银杏树，不过像没人打理的样子，边上的草近半人高。
　　一辆路虎车呼啸着从后面追来，转眼掠过叶沉，甩着大屁股冲向了叶沉要去的那个地方。
　　叶沉莫名的松了口气，等到了地方，从好几栋别墅门前走过，也只是觉得自己看走了眼——这地儿不可能对外出租，也不是他能租得起的。而没觉得看不见人有什么奇怪的。现在三四点钟的光景，许多人还没下班，从城里过来也需要时间。刚才不是有辆车进来了吗？
　　越往里的别墅占地越大，叶沉不打算看了，还是回镇子上租个几百块的单间，没有卫生间就没有了。
　　“哎，你是来看房子的吗？”
　　忽然听到人声，把叶沉吓了一跳，他转过身看见路中央多了个提着钥匙的老头。刚才一个人也没有，这老头就像突然冒出来的。
　　夕阳把老头的影子拉的很长，叶沉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叶沉就是习惯性的点头，他没打算在这儿租房子。
　　老头却道：“那你跟我来吧，行的话今天就把房租交了，一个月两百，一年两千四，一次|性|交齐收你两千。”
　　叶沉要走的脚步忽然一拐，变成了跟着老头。幸好老头走在前面，看不见叶沉的动作。
　　老头带着叶沉一直往里走，最后停在了一栋庞大的别墅前面。这里的别墅都没有围墙，外面被白色的栅栏包围着。透过栅栏可以看出这栋别墅比经过的别墅都要大一号，最大的是它的院子，几乎是别人家的四五倍。
　　这么大的别墅不可能一个月两百，是不是它的工人房？
　　“老先生出国养老去了，房子没人看管，很容易就坏掉了。所以只是收个水电费。里面家具家电都是好的，随便用，不刻意破坏就行了……”
　　老头用钥匙打开了别墅大门，叶沉抱着黑孩走进去。不知什么时候黑孩露出了脑袋，但他一声不吭，好像也在打量这栋房子。
　　“行的话就签字吧，幼儿园已经放学了，我赶着回去接孙子。”老头站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