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月真拿铁锹指着那土包:“这里埋着一个女人,是不是?”
“是。”
“这女人是你的妻子,是不是?”
“……是。”
众人登时哗然,风鹤大师堂堂高僧,居然曾经有过婚史!难怪松月真拿起铁锹要挖这土包,他立刻就松口了,想必是不愿意亡妻受人惊扰。可是松月真又为何知道,在这宅院中住过的女人已经死了,又埋在这土包之下?
他怎么就能料事如神?!难道以前曾经来过此处?或者听什么人跟他提起过?
有人已经忍不住开口问了。
松月真答道:“我和诸位一样,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我所知道的,只比诸位多一点点,那就是风鹤大师的俗家姓名叫做施雪江。那时我见到绣帕上的绣字,又看到那只拨浪鼓上的梵文,便猜测此雪江就是彼雪江。此处还留有各种生活物品,有女子,还有个孩子,极有可能,这一对男女是夫妻俩。”
松月真看着众人疑惑的脸色,继续说:“诸位一定在想,我怎么会知道风鹤大师的妻子葬在此处?其实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既然我们从未听说过风鹤大师有妻有子,那么多半是他们已经死了。我看他对妻子情深义重,挑选住处时,想必也是想挑离妻子的坟冢近一些的,好多陪伴她几日。所以我猜,那位女子应当就安葬在风鹤大师的院落周围。”
松月真这一番推断有理有据,可谓是算无遗策,逻辑缜密得叫人害怕。这些弟子们在家族门派中都算得上是佼佼者,有的虽然听过松月真的名字,但与他打交道不多,只觉得他能在松家年轻一代人中暂崭露头角不过是运气罢了。可今天听了他这番话,才知道世上的的确确有自己拍马也赶不上的天才,一时间心中都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悲观情绪来。
就连庄弥亦是神色复杂。
“那么松少侠怎么就知道,风鹤大师妻子,就葬在这棵小树边呢?”
“诸位请上前来看,这里的泥土上还有脚印,泥地里落着一点黑灰,想必是不久前还有人曾在此处祭拜过。”
众人走上前一看,果然如此,不禁对松月真更是钦佩。
风鹤大师长叹一声,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在这处露出了马脚。
“风鹤大师自小在寺院内长大,施雪江这个名字,只是父母给取的俗家姓名,他作为年少成名的高僧,怎么会与一女子有了孩子呢?我觉得十分奇怪,昨天夜里,便让人将风鹤大师请来,哪知道我拿出这两件东西,说出我心中的猜测时,他忽然发难攻击我。风鹤大师,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风鹤大师叹道:“不错。我昨天被你询问旧事,一时间慌了神,深恐旧账被人翻起,有损我的名誉,所以才会出手攻击你。是老衲入了魔障了。”
“怕不只是如此吧。”松月真盯着风鹤大师:“大师昨夜匆忙走避时,扔下一枚梦幻香,叫我一时间着了道,回到了最害怕最恐惧的回忆之中,若不是友人相助,我恐怕就出不来了。风鹤大师,我只想问问,这梦幻香乃是邪教妖人万魔老祖炼化出的妖物,一共只有九枚。四十年前名门正派除魔卫道,已将万魔老祖斩杀于罗刹山,他的梦幻香,也就此销声匿迹,为何你手中会有梦幻香?”
风鹤大师叹息道:“阿弥陀佛,昨夜老衲遁走时,丢下的不过是寻常的迷香,松少侠非得说那是梦幻香,又有什么证据?”
“风鹤大师,您竟然不知道吗?”松月真语带怜悯:“用过梦幻香的人,掌心会留有奇香,这香味可持续十二个时辰之久。您伸出手掌,让大家一闻便知。”
风鹤大师脸色终于变了。
一旁的江凤清看着他:“风鹤大师,还请把手伸出来。”
风鹤大师眼皮下的肌肉抽搐几下,迟迟未动,众人等得越久,眼神之中的疑虑便是越深。
松月真走上前,催促道:“怎么,风鹤大师,您不敢把手伸出来吗?”
风鹤大师终于出了手。
他却不是乖乖伸手,而是一掌打向松月真!
松月真早已有所防备,抽出腰间佩剑,其余人等也纷纷拔剑,与风鹤大师战成一片。
打斗间,风鹤大师嗅了嗅手掌,却一点味道也没有。他登时什么都明白了,松月真不过是在诈他!他早该想到的,松月真年纪轻轻,恐怕只在书里或是听人说起过梦幻香,怎么可能会知道“用过梦幻香,手掌留有异香”这种细节?是他自己心虚,才会上了松月真的当!
这小子,端地是卑鄙狡猾!
“风鹤老贼!你究竟是什么人!”
风鹤大师大笑一声,也懒得遮掩了,索性便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就是摩尼教教主,诸位,想不到吧?”
他说罢,一挥衣袖,扫倒一片弟子,退后一丈,冷冷看着众人:“这次乃是我设计,要把各门各派的年轻后生一网打尽,叫你们百年之内后继无人,虽然眼下出了点小差错,可你们照样逃不出这星渊海!”
他说罢,一个纵身,飞天而去。众人连忙奋起直追,追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忽然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那鬼打墙一般的地界,再回头望去,那座旧旧的宅邸也不见了。
江快雪一直跟在松月真身后,担心他的安危。众人追不上施雪江,便又往回找,那座府邸却是不见踪影,眼前只有一片耸峙的荒邱。江快雪也低着头,闷不吭声走在山石泥土间,他虽然把钱放在身上,可神锋剑、面具还有行李包袱都放在暂住的房间之内,一时间有些着急。
幸而找了片刻,他便看到了自己的东西,夹在一堆乱石下头,连忙刨出来整理干净。
其他人的行李也四散在各处,仿佛那座宅子是被人凭空搬来的,又被人凭空搬走了,不属于宅子的东西,全部被留了下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听师叔说过,利用阵盘可复制一切山石草木以及建筑物,阵盘锁死了,进入这阵中之人便出不去了,除非操控阵盘的人主动放开。风鹤老贼刚进宅邸时,我看他模样十分惊诧意外,想来这宅邸原先是不在这星渊海的。现在回想起来,更是验证了我的想法,咱们是入了阵了。”
“那这一切究竟是何人所为?他暗中将咱们引来这里,揭露了风鹤老贼的真面目,应当是向着咱们的,可为何又隐藏在暗处?”
听见这话,松月真也若有所思。
山阴处站着两个人。
戴着面具的年轻人负手而立,对他身后的中年人询问道:“施雪江往哪儿逃了?”
中年人恭身而立:“少主,教主他往南边去了。”
年轻人勾起嘴角:“既然都决定站在我的身侧,就用不着再叫他教主了。毕竟过不了多久,这教主之位就要换个人来做了。”
中年人垂下头:“是小人错了。”
年轻人沉吟片刻:“施雪江建立圣教,只是为了给妻儿报仇,全为一己私心,我取他而代之,是为了圣教上下着想,左使,跟着我,不会要你吃亏。”
“小人明白。”中年人仍旧垂着头:“这次还是少主英明,把施雪江带入阵中,逼得他在那些蠹虫们面前亮明身份,让他陷入被动,咱们才好将计就计。”
年轻人笑了笑:“这次若不是有松月真,要让他亮明身份可没那么容易。这松月真当真是不能小看。”
中年人神色一肃:“少主人,要不要将他除去?”
年轻人洒然一笑:“除掉他做什么?这种人若能为我圣教所用,岂不是更好。”
中年人点头应道:“小人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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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修行世界(八)
众人刚把各自的行李物品找齐,便见到一队人马从不远处赶过来,原来是离宫道人并几个门派世家的长老们,带着一队弟子。众人登时宛如见到了亲人,只有几个白马寺的和尚讷讷地站在一边,不知该何去何从。
离宫道人等人听说了施雪江的事,都是十分震惊,可众人言之凿凿,加上有江凤清与松月真作证,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离宫道人与施雪江乃是多年好友,怎么也无法相信他居然会是魔教的教主,一时间不免伤怀。他对施雪江更为了解,道出施雪江一段往事,众人才对这白马寺的得道高僧怎么会堕入魔道有了几分了解。
原来施雪江年轻时行走江湖,与一名普通人家的女子相恋,别说施雪江乃是自幼便在白马寺修行的高僧,哪怕他只是个寻常世家门派的子弟,要和普通人相恋也是困难重重。二人躲在深山里,还偷偷生下了一个孩子,委实过了一段幸福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施雪江最终还是被白马寺找到,捉拿回去,那女子却是被当做带坏了施雪江的妖女,当场便打杀了。施雪江想必便是受了那等刺激,才生出心魔,最终堕入魔道。
众人都是唏嘘感慨,又商定接下来的计划,一是一定要救出之前那批人,二是要尽力将施雪江围剿在此处,免得他出去为祸人间。
几个长老们将众人分成两队,分头搜寻魔教妖人的踪迹,若是找到了,就立即放出讯号。江家、松家以及云外城的弟子们分在一处,庄家却是给分到了另一队。
庄弥也别无他法,他虽然与江快雪已有婚约,但现在不是叙儿女私情的时候,长辈的命令,他不能不服从,只能依依不舍地跟江快雪道别了。
江快雪有些担心他,从怀中取出许多草药,跟他交代了药性,让他千万小心。
两队人马分开,江快雪跟在凤清姑姑身后,望着前方。谢玉正与松月真走在一起,不时回过头挑衅般看江快雪一眼。
一队人马走到南边,这一带地势险峻,众人沿着山梯依次走过,这时脚下地面一阵晃动,竟是这处的山体出现小型地震。凤清姑姑与云外城的长老喝令众人不得惊慌,小心躲避滑落的山石。
江快雪找了个地方躲避,幸而这不过是小型地震,很快就过去,除了几个弟子被砸伤,没有其他伤亡。
众人修整完毕,小心度过这段险峻的山体,走到山坳处时,江快雪忽然感觉脚下一震,居然又是一阵地震!这究竟是山体地质问题,还是有魔教中人在暗中作祟?
这一次的地震却比之前一次严重得多,无论凤清姑姑与云外城长老如何控制,大家也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抱头躲避。
江快雪也是第一次遇到地震,不免有些担心松月真。抬起头只见高山向下倾倒,硕大的石块劈头盖脸砸了下来,更为可怕的是,地面竟裂开缝隙,有两个弟子来不及躲避,摔进缝隙里。
江快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找到松月真的方向,朝他那边跑。这时云外城的长老御剑飞了起来,甩出一根长鞭卷起一串弟子,长鞭一扬丢到了对面的山坡上。凤清姑姑与松月真尚不会御剑飞行,但也在全力协助弟子们避险。
就在这时,松月真一手拉着一个摔进地裂之中的弟子,想将人拉上来。那地面却又是一震,他脚下泥土登时犹如齑粉般崩塌,江快雪想也没想,扑上去一把抓住松月真的手,却高估了自己的力气,被两个人的重量一起拖了下去!
江快雪是最先醒来的人。
他看了一眼四周,经过一场地震,地貌也全然变了个模样。他们三人不知摔在了什么地方,四周一片荒滩,见不到第四个人的身影。
他做起来,摸了摸头,他记得摔下来时叫一块石头砸伤了头部,可现在伸手一摸,却没有摸到伤痕。江快雪已猜到,他或许是又死了一次,不过应该不是被石头砸死的,可能是摔死的。他毕竟是修行之人,哪能那么简单叫一块石头砸死。他不禁哭笑不得,那脑海之中的声音还真是刻板,只要不攒够善恶值,他就是死了一百次,也能第一百零一次地活过来。
另外那名弟子就摔在他身边,江快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人已经死了,摔死的,也不知他们究竟是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这幅由真气淬炼过的身体居然也能摔死。
他又连忙去看松月真。
松月真却是运气好,摔进一个水潭里,又被水流冲到岸边。江快雪把他拖到岸上,摸了摸他的脉门,取出银针先为他治伤,接着找到自己的包袱,掏出面具戴上,换了装,佩上神锋剑,再四处找寻一些用得着的草药。
松月真的腿委实是多灾多难,这次摔下来,他又摔伤了腿,江快雪把他拖到一块岩石边靠着,给他敷了些草药。
松月真很快醒了,四下看一眼,见到那具尸首,面露痛惜之色,又看着江快雪,即惊且喜:“江遥哥哥,你没事吧?你怎么会跟着我一起掉下来?”
他记得摔下去时,有个人冲上来抓住了他的手,难道那是江遥哥哥?他们三人摔下来,一死一伤,江遥哥哥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他的实力究竟有多么高强?
“我没事,我先去将他埋了。”江快雪站起来,在荒滩上徒手挖了个坑,把那名倒霉弟子的尸首一块块捡起来,放进去,埋上土。
“他叫谢超凡。”松月真坐在不远处看着。
江快雪点点头,找了块石板,刻上谢超凡的名字,立在黄土包前。
江快雪回到松月真身边,四处看了看,指着前方一处山壁:“咱们到那儿去看看有没有上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