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快雪:他什么时候给胡女送子了?他怎么不知道?
胡女抱着孩子,亲昵地蹭蹭他的脸蛋:“吉格图,吉格图,阿妈的小心肝,用五只羊换来的吉格图!”
吉格图在胡语里就是五只羊的意思。江快雪却是不知道的,只觉得不明所以,莫名其妙。
两人骑着马,赶着羊群往回走。这时,一队胡人官兵远远地骑马过来,江快雪吃了一惊,胡人妇女也有些紧张,对他说:“不要说话!”
江快雪下了马,用镰刀割了些草,盖住背篓内的草药。他虽然穿着胡女的衣束,但他细皮嫩肉的,实在不像是常在塞外牧马的胡人。
胡女下马,解开手帕把江快雪的头裹起来,这番打扮,乃是胡人中没有嫁人的女子打扮。不过江快雪面目清秀,这般打扮毫不违和,倒真有些像个胡人的小姑娘。
那队官兵很快到了眼前,领头的随意扫了他们一眼,拿着一张画像询问有没有见过。江快雪扫了一眼,只能辨认出两点:一、汉人;二、男人。当然,不用想就知道,官兵们要找的人多半是松月真。
古代绘画技术原本就不成熟,胡人中擅长绘画的更少,这画像能认出性别已经算不错了。小统领也没指望靠着画像就能抓到人,他带队出来,主要还是排查一下胡民之中的可疑人物。
胡女上前看了一眼,摇摇头用胡语答道:“回大老爷,这个人小女没有见过。”
小统领将画像收好,皱起眉头扫了羊群一眼,指着江快雪问:“你叫什么?她是谁?”
胡女报上姓名住址,又说江快雪是她妹妹,小统领驱着马,慢吞吞踱到江快雪身边,垂眸看着他,用胡语说:“你这个妹妹个头真高。”
胡女走上来:“是啊,可惜她是个傻子,也不会说话,只能帮家里干干杂活。”
江快雪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能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小统领没再逗留,带着手下官兵走了。
第29章 穿成胖子(八)
胡女松了一口气,拉着江快雪一起上马往回赶。
两人总算在天黑之前回到了住处,胡女把羊赶进羊圈,江快雪进了帐篷,见松月真好好的,也没被绑住手脚,与那胡人男子的气氛没有昨天那般紧张,便放下心来。他分出草药,简单炮制后找了只瓦罐架在火炉上煎药。
胡女生火做饭,胡人男子便抱着孩子逗弄叫他:“吉格图。”
江快雪煎了药,让胡女端给那老妪喝下,他继续煎松月真的那份。胡女看见了,没有多说什么。
松月真出了帐篷,蹲在江快雪身边,问他:“今天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江快雪便把遇到官兵的事说了。
松月真听到他脱险的经过,禁不住笑了。江快雪无奈,低着头守着窑炉子扇风。松月真忽然问他:“渴不渴?”
江快雪抬起头,就见松月真叼着片草叶子,抬手按住他的后脑勺,把草叶子喂进他嘴里。
江快雪一愣,正想责备松月真行事出格,却见松月真脸也红了,目光垂着,竟似不好意思看他。
江快雪含着草叶子,愣忪间,松月真已经站起来进了帐篷。
江快雪脸热犹如火烧,一颗心跳得极快。他心里乱极了,一面控制不住地会去想松月真,一面又觉得很对不起老头子。
半晌,江快雪叹了口气,把煎好的药倒进碗里,端给松月真。
松月真昨天在水里泡了许久,身上起皮,脸上也有些干,江快雪又向胡女讨了些擦脸的雪花膏,给他仔细擦在脸上。松月真不说话,只用一双秋水般的眼睛看着他,含着笑。
第二天胡人男子带着松月真出去放牧,江快雪和胡女留在家里,帮忙照料病人。离这帐篷不多远,便有其他胡民居住,骑马约莫只要一盏茶的功夫。胡女担心有邻居来访,便依旧把江快雪打扮成胡人女孩的模样。
如此一连过了几天,那老妪的身体日渐好转,江快雪又重新调整了方子,跟胡女一起出门采了草药。
这天胡人男子带着松月真一起放牧,又是胡女和江快雪待在家里。江快雪以前学过做针线活,便手把手教给胡女。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帐篷外传来马蹄声。两人迎出帐篷,哪知外面并不是松月真与胡人男子,竟是那天两人遇到过的官兵小统领。
江快雪悚然一惊,难道这小统领查到了松月真藏在此处?可这小统领没带人,只骑着马,拉着两只咩咩叫的小羊羔。
这阵仗,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抓人的。
胡女走上前询问。那小统领下了马,盯着江快雪看了一眼,用胡语说:“把你妹妹给我。这两头小羊你拿去。”
胡女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这小统领居然是来提亲的。而且这两头小羊的聘礼未免也太过随便了吧。她脸色一变,回头看了江快雪一眼。
小统领已经大步走过来,伸手搂住江快雪的腰,把他往帐篷里带。
江快雪连忙挣扎,胡女也赶上来,拉开小统领的手:“大老爷,谁家嫁女儿也没有这么随便的。您下了聘礼,得请两家长辈在场一起定亲,今天可不能把我妹妹带走。”
小统领嗤了一声,没把胡女放在眼里,推开她便要去拉江快雪。胡女冲上来,那小统领怒了,拔出腰刀指着她,喝骂一声:“你敢坏我的好事?不要命了?”
正在这时,胡人男子和松月真一道骑马回来,远远地听见这处的动静,策马赶来。小统领一打眼便看见松月真,愣了一下,伸手从怀中摸出画像。
胡人男子与松月真勒住马,犹疑不定地看着小统领。小统领看一眼松月真,又看看画像,虽然眼前这男子与画像倒也不甚一样,但他皮肤白皙,五官俊雅,气质端庄从容,一看就不似草原上栉风沐雨放牧打猎的胡人。
小统领正要上前,忽然后脑勺一痛,登时两眼翻白,栽倒在地。
江快雪放下药罐子,松月真与胡人男子已下了马,快步过来,将昏迷的小统领拖进帐篷。
两人包括江快雪都还不明白这小统领为何会出现,胡女把缘由说了,那胡人男子听了,登时一愣,看着江快雪。
江快雪纳闷道:“看我做什么?”
胡女用生硬的汉话告诉了他:“这个人是来向你提亲的!”
江快雪登时一愣,松月真更是脸色一变。
胡女说:“他已经跟你们两个打了照面,不能再留着了。你们也不可以再留下,今天晚上,你们就走吧。把他一起带走,杀掉。”
她说罢,出了帐篷套了辆车。那胡人男子也是果断,将小统领手脚都绑了,嘴巴塞住,拖上车。
没想到今天就要走,那老妪的病却还没完全治好。江快雪又找来笔墨,写下新的药方子,交给胡女叮嘱:“现在的这幅药,再吃五天便可。五天之后,给她换新药方子。”
胡女点点头,把两人推上车,胡人男子也跟着上了车,三个人一径向南,到了一条河边,松月真将那小统领拖下车杀了,尸体丢进河里。胡人男子与两人道别,驾着车回去。
江快雪与松月真渡了河,走了两个时辰,那连绵不绝的草原终于远远地停在了身后,往前已能看见汉人的村庄了。
两人在破晓时分来到了卫所。军汉们早已起来,正在早操,见到两名胡人装扮的成年男子竟胆大包天敢靠近卫所,都呼喝起来,冲到近前,才看清楚这两人是失踪多日的承宣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军汉们连忙收住武器,喜出望外,普天同庆,奔走相告,又将两人团团围住,送入卫所内。
邝思清也已经听到通报,连忙赶了过来,见到两人没事,喜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上来一个熊抱便将两人抱住,哈哈笑道:“江大人果然是神仙下凡,遇到危险总能逢凶化吉!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江快雪和松月真走了一夜,早已乏了,在卫所随便吃了点东西便歇下了。
醒过来时,长孙泓和阿福都守在榻前。两人又是一番厮见。
江快雪离开多时,担心城内,醒了便立即往吹芦城内赶去。两人换了身衣服,骑着马进城时,只听城内一阵欢呼之声,城中百姓竟是早已听闻了两人归来的消息,守候多时,见两人回来,喜得不住欢呼雀跃。
江快雪看得眼睛一热,看向松月真。松月真一向冷静自持,这时也不禁动容。
江快雪和松月真各自回了衙门,左右布政使与参政已在衙门前等候,见到江快雪回来,纷纷道贺。江快雪进了衙门,问了这几天的政务。那天邝思清把他一个人留下,带着士兵们回来,众人都猜他与松月真怕是凶多吉少,官署内一片愁云惨雾。
众人原本还想瞒着,可江快雪几天不在医馆露面,也不见他在衙门内进出,这怎么瞒得住,慢慢的城中便有传言,江快雪是出了事。这一来人心惶惶,邝思清连忙与左右布政使出面,安抚百姓,可不论怎么说都不好使,后来还是左参政一拍脑袋,跟百姓们说:江快雪乃是神仙下凡,吉人自有天相,过不了几天他便会回来。
百姓们不信当官的那张嘴,但对这怪力乱神之事却是相信得紧。江快雪的“神力”他们都是清楚的,左参政这么一说,百姓们的心便定了,只等着江快雪回来。
也幸亏这两人不到十天就回来了。若拖久了,众人总不见他们回来,还是要不安,要出事的。
江快雪与松月真回了住处,吃了晚饭,各自休息。接下来几天便是处理堆积的公文政务,虽有左右布政使帮忙,可还是有不少要事留着等他来决断。
这些天胡人又来了一次,被邝思清带人杀退,胡人没抢着什么东西,到入冬前,必然会有一次凶狠反扑,他们要早做提防。
查图坐在军帐内,手下监军、万夫长等各自分坐两侧。
查图皱着眉头,问道:“吉格,我让你率队追杀松月真,为何过了这么久,非但没有把松月真的人头拿来,反而叫他回到了汉人城中?”
那叫吉格的虽早已料到有这一遭,在查图的威势前仍是忍不住栗栗,冷汗涔涔,跪下道:“大人,是小人失察,布下天罗地网,竟也叫他逃走了。”
查图喝道:“拉下去,按军法处置!”
吉格被侍卫们拖了下去。
两旁分坐着的几人一时间神色肃穆,油然生出兔死狐悲之情。
查图又说道:“这次进攻再度功败垂成,王子已发了话,我们入冬前必须有所斩获!我军进攻汉人已有数次,为何汉人军士丝毫不见消耗?长此以往,于我军不力。”
他手下监军开口:“将军,汉人中有那位姓江的送子菩萨在城中开办医馆,教出不少医术精湛的大夫,而且他手中还有一种神药,用了那种药,别说是受了伤,就是快死了,也能让人活下来。所以他们的士兵总不见少。但这种药管制严格,我们几次派人,都没偷到过药。”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
查图沉下脸:“还有这种事?看来这个送子菩萨的能耐,倒让我小看了。察格勒,你去查查这个送子菩萨的底细。”
左下一人应了一声。
三日后,察格勒将一手册呈上,查图接过,他习过汉字,可看那册上手书,却似云里雾中。
察格勒解释道:“大人,我手下探子来报,那送子菩萨每日处理公文,散了衙便去医馆教习,回家吃了饭,亥时上床睡觉,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唯有一点奇怪之处,就是时常看这本手册,看时还摇头晃脑,深以为然,如痴如醉。闲暇时更是拿这本手册当字帖临摹。”
“哦?”查图翻开手册,读出声音:“《莫飞定律》。一、不吃饭就会饿。二、饭要趁热吃。”
这两条怎么看都是废话,查图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没有汉人说的“慧根”,否则为何什么玄妙都看不出来。
他又继续往下看,第三点写着:电瓶车不锁就会被偷。
他这下来了兴趣,看着电瓶车三字,仔细琢磨,又问察格勒:“你知不知道电瓶车是何物?”
察格勒皱着眉头深深思索,半晌才道:“将军,那送子菩萨既然号称是神仙下凡,或许这电瓶车便是神仙们所用之物,凭属下这愚笨脑袋,如何能参透。”
查图只得继续往下看,第四点:锁了会被偷电瓶。
第五点:所以电瓶车不能放在外面!
查图看了半晌,越看便越是脸色发绿,他暗想凭察格勒那个榆木脑袋,无法参透神仙们的神谕也实属正常。可凭我查图的本事,为什么一点也想不明白?这些字我明明都认识,可组在一起我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参透,这怎么可能!
他自小聪明机灵,学起汉人的话来只要短短三个月,天赋异禀,于带兵一事上也可称得上是用兵如神,面上不显,内心却是有些自负的,可现在,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智力受到了挑战,他的自尊正在惨遭碾压!
看了半晌,查图眼睛越瞪越大,脸色越涨越红,过了半天,他竟是只撑不住,一屁股坐下,那手册跌在地上。
察格勒连忙上前一步,关切道:“将军,您怎么了?”
查图扶着额头,叹息道:“果然是神谕……我竟也无法参透。”
察格勒深表遗憾,叹息一声,安慰道:“将军,这些话只有神仙们能看懂,您看不懂,也实属无奈啊。”
查图恨恨道:“你方才说,那送子菩萨闲暇时便翻阅这手册,看得摇头晃脑,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