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谢折风进来的时候,沈楼寒是醒着的。
但他没动,只是假装闭上了眼睛,压缓了呼吸,手却还是轻轻环在陆归雪腰间和背后,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谢折风极其少见地,微微抽了一口气。
他没有说话,或许也不知道该对这样的场面说些什么,只是抬手拎住了沈楼寒的衣领,试图把这个行为过于冒犯的小鬼拎到一边去。
沈楼寒看谢折风直接上了手,虽然很气,但还是松开了陆归雪。
他在谢折风用上力气之前,自己翻身坐了起来,眼神沉沉地看过去,却也不说话。
两个人相互看着对方,却像是莫名达成了某种默契,都没有开口。
一片安静之中,向来睡眠质量很好的陆归雪,依旧睡得很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时,谢梳雨又在门外喊了一声:“大哥?”
谢折风抬眸看了沈楼寒一眼,又看陆归雪没什么异样,于是暂时先转身出了卧室,往门外走去。
他打开房门。
“大哥,我带了些花糕过来,给你们尝尝。”谢梳雨从门口往里看了一眼,见只有谢折风一个出来,便悄声问,“雪姑娘还没起吗?”
谢折风回想起刚才的画面,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
但又很快在谢梳雨面前克制住,只是语气平常地说:“还没,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谢梳雨看自家大哥好像没打算让她进去,于是清了清嗓子,也不好多问。
接着她将手中的花糕递过去说:“那大哥你把这花糕带给雪姑娘吧,等她醒了吃些东西,你们再来找我就行。”
谢折风接过东西,说:“好。”
谢梳雨给这边送完了花糕,也准备给隔壁的沈楼寒送一份,结果敲了一会儿门,却始终没有人应声。
她奇怪地低头看了看,这门居然是从外面落了锁,居然不在吗?
谢梳雨忽然想起,昨天沈楼寒要换住处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他好像说是“师尊身体不太好,晚上需要照顾”,所以要换个离雪姑娘近一些的房间。
这句话昨天谢梳雨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今天一大早发现沈楼寒不在自己房中,谢梳雨忽然忍不住多想了起来。
她脑海里忽然像是有什么东西乱糟糟地炸开了,但随后又赶紧摇摇头,把自己奇怪的想法晃出去。
不行不行,不能瞎想。
应该只是早上醒得太早,出去转转吧?毕竟第一次来洛城,择床睡不好也是正常的事情,不会有别的什么。
谢梳雨开始自己开解自己,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
她大概是前些日子看了太多小姐妹给的话本,所以脑子里才老是不由自主的瞎想。
自家大哥是个什么性格,她太清楚了,肯定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吧?
*
房间内。
陆归雪舒舒服服睡到自然醒的时候,睁眼就看见沈楼寒和谢折风两个人,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桌前,都不说话。
怎么感觉,他们俩个好像天生有点气场不和?
陆归雪在这样的场景下,刚刚醒来的那点迷糊劲儿也没有了,赶紧起了床。
他看看沈楼寒,又看看谢折风,正在考虑应该说点什么,谢折风先开口了,问:“你徒弟,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折风中间语气停了停,还是犹豫着没把当时的场景描述出来。
共处一塌或许本身没什么,但沈楼寒的动作实在过分亲密,抱着陆归雪的样子太过富有独占欲。
即使是谢折风这样向来无关风月之人,也难免本能地察觉出几分异样。
陆归雪正想开口回答,却又被沈楼寒抢了先。
“我只是晚上睡不着,所以来找师尊。”沈楼寒原本眼中沉沉的阴影这时消失了,他甚至还能笑了笑,说,“师尊也答应了留我住一晚,谢师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谢折风没有回答沈楼寒的话,只是直接看向陆归雪。
若是换了别人,以谢折风的性格绝不会插手,甚至他可能压根儿就不会注意到这种细枝末节。
毕竟别的师徒之间该怎么相处,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但事情的主角是陆归雪,谢折风便莫名多出了一种类似于护犊子的情感,这一点,恐怕连他自己都还没察觉到。
谢折风看了陆归雪一会儿,似乎在探求些什么。
陆归雪的表情看起来毫无察觉,以谢折风对陆归雪的了解,他大概真的是只答应了沈楼寒留宿,至于睡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恐怕还一无所知。
谢折风似乎在尽力拿捏说话的分寸,迟疑片刻后才说:“师弟,师徒之间感情亲近本是好事,只是就算再亲近,有些事情也需约束,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谢师伯,我不过是与师尊共处一榻,休息了一晚,并没有做错什么吧。”沈楼寒的声音一字一顿,似乎带上了点儿火.药味。
谢折风微微皱眉,回答道:“共处一榻确实没什么,我和师弟早年间下山游历,也常常住在一处。你若只是安分的休息,我也不会多管。”
沈楼寒险些将指甲掐进皮肉。
谢折风这算什么,炫耀吗?
陆归雪眼看着两人之间气氛越来越不对。
而且他向来以看谢折风皱眉,就条件反射地心慌,于是也顾不上三七二一赶忙点头认错:“师兄,这次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不会了。”
沈楼寒一听,紧紧抿住了唇,原本是生气和不甘,最后却又莫名觉得委屈起来。
师尊说,下次不会了。
大概是陆归雪认错认得太熟练,谢折风之后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他看向沈楼寒的眼神,好像带上了一种不太放心的注视。
作者有话要说:
【陆归雪: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认错第一名
我错了,我下次还敢.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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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胭脂
等三个人收拾好, 就去和谢梳雨汇合,一道朝着花朝节去了。
没想到刚出府门,便又恰巧遇上了一个人。
洛川, 洛城城主的长子, 也是谢梳雨的未婚夫。
洛川一身青白衣袍, 眉眼俊秀清朗,颇有翩翩公子温如玉的气质。他淡淡一笑, 说:“旧时的俗礼罢了, 雨儿不必那么当真。再说兄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我自然要来拜访。只是不巧,似乎正赶上几位要出门了吗?”
谢梳雨与洛川是未出世便订下的娃娃亲, 两人青梅竹马, 感情甚笃。
虽然只是两天不见, 但也难免想念。于是此时谢梳雨说:“我正要带大哥他们出去花朝节玩,洛川哥哥既然来了, 那就……”
“那就一起去吧。”洛川似是心有灵犀, 接过谢梳雨的那句话。
于是几人便走到一起,顺着路往前走。
谢梳雨红着脸走到洛川身边,自然地揽过他的手臂。
她看着洛川眉目间有疲态, 眼眶下也略有些暗沉一幅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于是便关切地问道:“洛川哥哥,你看起来好像很累?”
洛川脸上的笑微微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握住谢梳雨的手,柔声道:“没事, 只是这些天有些忙,雨儿不必担心。”
谢梳雨却还是不大放心, 嘱咐道:“那你今天回去要好好休息。”
“好,都听雨儿的。”
“对了, 你爹爹最近身体好些了吗?”谢梳雨想起城主大人好像已经病了很久,之前她好几次去找洛川的时候,都没能探望一下长辈。
洛川嗯了一声:“比之前好些了,只是大夫说还需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调养,不宜吵闹。所以前几天我跟家中商量着,将爹送到别院静养去了。”
“那明天的婚礼……”谢梳雨迟疑了一下。
“没关系,爹早就认下了你这个儿媳妇,就算婚礼当天不能出席,也会祝我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洛川笑着,将两人的手臂勾在一起,十指轻轻相扣。
谢梳雨耳朵忽然红了起来,埋头进洛川臂弯里不说话了。
*
花朝节上,人潮如织,花团似锦。
洛城中最繁华的天街,被上百种不同的花束装点着。其中最为热闹的地方,是在天街尽头,那棵据说和洛城年岁一样大的红豆树。
树下有店家在卖许愿用的三色花笺,人们在花笺上写下心愿,用红绸系在树枝高处,向这千年古树祈愿。
店家生意十分热闹,老板娘笑得都合不拢嘴。
谢梳雨显然是这家的熟客了,跑过去跟老板娘聊了两句,然后买回来一套三色花笺。
她将花笺分出好些给其它几个人说:“传说这古树有灵,若是运气好的话,许完愿之后会自行落一颗红豆在你手里呢。我向来运气不太好,写了好些年,也没能拿到一颗红豆,这次看你们的了!”
“虽然传说如此,这么多年也没几个人能遇上,倒也不必太上心就是。”洛川看着谢梳雨,补充了一句,似是安慰。
谢折风接过两张花笺,却都给了陆归雪。
“师兄,你不要么?”陆归雪拿着花笺,问他。
谢折风摇了下头,道:“我不信这个,你们玩儿吧。”
“我也只写一张就好了。”
陆归雪虽然也不大信,但是本来就是出来玩儿,都是讨个吉利彩头,开心就行。
他想了想,又顺手又分了一张花笺给沈楼寒,说:“阿寒,你也来写一张吗?”
沈楼寒抬手,却没有接过花笺,只是成绩握住了陆归雪的手。
“师尊能帮我写一张吗?我的字实在潦草难看,我从前听人说过,这种许愿的花笺若是写得不好,祈愿也许就不灵了。”沈楼寒漆黑的眼睛里微微泛着光,神情认真,就好像真有这么个说法一样。
陆归雪听完不由轻笑,心想沈楼寒还真是小孩子心性,这种传言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来的,居然信了。
不过陆归雪也不会直接说破,反正只是帮忙写个花笺而已,没必要打击这孩子的积极性。
“那你想在花笺上写些什么?”陆归雪问。
沈楼寒虽然很想看陆归雪写热烈动人的情话,但是他最终只是说:“我也没想好,师尊就写……我的名字吧。”
陆归雪点点头,走到为游人写花笺专门准备的长桌边,俯身拿过笔墨,很认真地写起沈楼寒的名字来。
沈楼寒站在一旁,看陆归雪一笔一划描摹着自己的名字,心中微微浮起涟漪。
陆归雪的手因为单薄,而显得手指分外纤长。
他过分好看的指间握着笔,因为担心衣袖沾染上墨迹,便用另一只手将衣袖往上拢起,露出一段皓月般光洁的手腕。
明明只是短短写下三个字的时间,沈楼寒却感觉过了很久,仿佛陆归雪的每一笔,都落进了他的心里。
沈楼寒不自觉得靠近过去,很想要从背后贴近眼前这个人,握着他运笔的手,去触碰那令人赏心悦目的指尖、手腕……和每一寸肌肤。
此刻,沈楼寒的神情像只被捋顺了毛的兽类,心情好极了。
然而他刚一抬头,就看见站在旁边的谢折风,用一种并不放心的眼神看向他,似乎无声地提醒他,靠得太近了。
“师尊,你字写得真好看。”沈楼寒很不服气地又离陆归雪近了一点,他陆归雪身后低下头,好似是去看陆归雪写的花笺。
这个姿势离陆归雪的肩膀很近,沈楼寒心满意足地闻到他身上一缕浅淡的冷香。
“也只是能看而已,好了,已经写完了。”陆归雪一边说着,一边收了笔。
他没注意到身后沈楼寒的位置,若是就这样站直身子,在旁人看来,倒像是直接靠进了沈楼寒怀里一样。
然而陆归雪刚准备站起来,就感觉手臂被轻轻一拉,力道虽然控制得很轻,但也让人不自觉地跟着往旁边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