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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接到尹天朗的电话, 穆金向白诗潼借了部车, 依靠手机上的雷达定位，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尹天朗所在的位置。
　　一路上，穆金眼睛发亮地望着前方的道路，嘴角弯起了高高的弧度, 不停想象着尹天朗现在的模样，心中无比激动。
　　阿朗, 你终于被我打垮了吗？
　　怀着这样的期待，当看见夕阳下, 跪在血泊中，如同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一样的尹天朗时, 穆金心里的兴奋达到了最高点！
　　他推开车门，踩进凝固的血液里, 闭上眼睛, 陶醉地吸了口空气。
　　睁开眼睛，穆金走到尹天朗身前，半蹲下来, 含笑呼唤：“阿朗，我来了。”
　　尹天朗抱着柏雪一动不动，身上的衣服被血液染透, 凝固成片片暗色。
　　他低着头, 嗓音干哑无比，好像沙漠里十几天都没有喝过水的旅人：“她……还有救吗？”
　　穆金扫了眼他怀里的柏雪，伸手在她手臂上按了按, “没了，身体已经僵硬了。”
　　“那……他们呢？”
　　“也没有了。”
　　穆金盯着尹天朗，声音缓慢轻柔，像是怕惊到他一样，却字字清晰：“他们都死了。”
　　“……是吗？”尹天朗低声道。
　　“对。”穆金轻轻地道，眼睛盯着尹天朗，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动静。
　　“……呵。”尹天朗没有抬头，沉默片刻后，发出了一声气音。
　　虽然听起来轻飘飘的好像快要消失了，但穆金听的很清楚，他确实是在笑。
　　穆金皱了皱眉。
　　……好像不太对？
　　尹天朗的声音低低的：“穆金，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很没用？”
　　穆金没有说话，蹙着眉头望着他。
　　尹天朗好像本来也没想到得到回答，他自言自语般道：“我什么都做不好，小琳是，小泽是，佳佳是，董老师是，老姚、时凇、大家……都是。
　　我好像从小就是这样，小时候，因为我要过生日，爸爸妈妈从公司往家里赶，出了车祸。小琳受欺负，我好久之后才发现，还和舅舅家闹翻了，让小琳不得不跟着我一起吃苦。
　　好不容易长大了，我想着小琳很快就能遇到她喜欢的人，结婚，生子，可最后，我却杀了她。我杀了她，救了老姚，可老姚也死了，他让我照顾小静，小静也死了。小泽让我照顾他哥，我也没有照顾好，让他被人欺负，被人虐待。
　　到了基地，我以为以后就好了，起码，大家有了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就算末世危险了点，但大家在一起努力，总能过得不错。我以为我能护住他们，但是我又错了。
　　小静他们被抓伤，如果没有你发明的解毒剂，他们早就变成丧尸了，是你救了他们。我没有时凇聪明，也没有你聪明，所以这次，没有时凇，没有你，他们就死了，我什么也做不了。
　　每当我以为我做的很好的时候，我就会发现，我其实，做的一点都不好……”
　　随着耳边不断响起的话语，穆金心中的兴奋一点一点冷了下去，胸口没来由得涌起一股怒火。
　　他望着尹天朗好像直不起腰的模样，莫名觉得无比刺眼。
　　“够了。”穆金冷冷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你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你以为你是怎么走到现在的，跟在你身边的那些人，他们又是为什么愿意跟随你？”
　　尹天朗默然，许久之后才慢慢开口，低低的声音，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也许，以前都是因为我太逞强了……明明什么都做不到，却装成什么都可以的样子，骗取他们的信任，让他们也跟着相信，我什么都能做到……你说的没错，是我害死了他们，如果我不那么逞强，他们也就不会相信我了……”
　　他想要打败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吗？穆金看着面前自怨自艾的尹天朗，既愤怒，又失望。
　　他忽然失去了继续听下去的欲.望，站起来，冷冷俯视着尹天朗，不快地开口：“你叫我过来，就是听你抱怨你自己的？”
　　尹天朗的声音滞了一下，半晌，抬起头，露出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和泛青的嘴唇。
　　穆金微不可查地一怔，胸口翻腾不休的怒火下，隐约泛起了细密的刺痛。
　　尹天朗仰着头，半阖着眼睛，疲惫地笑了一下，气息微弱地张了张嘴：“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说到一半，他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整个人也向前倒去。
　　“阿朗？！”
　　穆金迅速半跪下来，将他一把接住。怀里的人紧紧闭着眼睛，已经失去了意识。
　　手上传来濡湿的触感，穆金稍稍抬手，看见手心里满是鲜红的血液。
　　他皱了皱眉，一手抱着尹天朗，一手小心地拨开衣服，这才看见在尹天朗的背后，有一道从右肩一直延伸到左腰的长而深的伤口。
　　大概是尹天朗一直弯着腰的原因，伤口依然在流血。
　　怪不得他的脸会那么白……如果不是异能者体质强悍，他或许根本撑不到自己来吧？
　　穆金眸光微沉，心里有种莫名的不痛快。
　　看了一眼原本是尹天朗的队员，而现在已经完成尸变，慢慢爬起来的丧尸们，穆金抱着昏迷的尹天朗站了起来，上车，往基地开去。
　　回到基地，穆金先把尹天朗送到医院，然后去研究所将中断的实验做完，回到家换了身衣服，做晚饭，接回纪佳琪，等把纪佳琪哄睡着之后，他才离开家，再次来到了医院。
　　尹天朗还没醒，带着氧气罩，躺在一张病床上输液。他身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了，病号服下全身缠着绷带，几乎被裹成了木乃伊。
　　穆金站在床边，看着他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头一次思考起自己来这个世界的意义。
　　原世界的他大约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他也无所谓回不回去。
　　而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这个书中世界的主角尹天朗，又恰好，尹天朗是他最感兴趣的那类人，所以他几乎是认出尹天朗的一瞬间，就把摧毁他当成自己唯一要做的，也是最重要的事。
　　这个目标，到现在也没有变过。
　　但是今天，见过那个样子的尹天朗后，他忽然有点不确定了。
　　他想要见到的尹天朗，真的是那个模样的吗？
　　——灰心丧气，没有一丝干劲，怀疑自己的能力，甚至连坚持自己的选择都做不到。
　　这，就是自己想要看到的，尹天朗被打垮的样子？
　　他真的被自己打垮了？
　　可为什么……一点都不愉快？
　　穆金茫然了。
　　与茫然一起充斥在穆金心里的，还有一股不明缘由的烦躁。
　　尤其是回想起尹天朗苍白着脸，倒在自己怀里的时候，他心里烦躁更甚。
　　也许……是因为尹天朗并没有露出他预想中的表情？
　　可他预想中，尹天朗会露出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脑海中的画面突然模糊了起来，穆金望着病床上尹天朗昏睡的面孔，怎么也想象不出来，这张脸崩溃之后的神情。
　　不过，等他醒来，大概就能看到了吧……
　　穆金找到了负责处理尹天朗伤口的医生，刷了下脸，再以“尹天朗伤势太重难以独自生活照顾自己，他是尹天朗仅剩的朋友”为理由，让医生开出证明，然后拿着证明到基地办事处，将尹天朗的住所改成自己家，在尹天朗醒来之前，迅速地替他完成了搬家的全过程。
　　一天的时间，尹天朗小队遇到两只变异丧尸，除了尹天朗外全灭的消息也在异能者们中间传遍了，所有人既庆幸遇到变异丧尸们的不是自己，又对尹天朗的实力感到敬佩，同时，也对尹天朗抱有一丝同情。
　　一夕之间，除了自己外，队员们全死了，不光对尹天朗内心的打击是巨大的，在异能者队伍间的地位也顷刻间崩塌了，现在的尹天朗，除了自己是个强大的火系异能者外，什么都不是。何况，他还有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意志都是个问题。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醒来之后的状态，因为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平心而论，如果是其他任何一个人，遭遇到这样的事情，就算不彻底疯掉，大概也会浑浑噩噩，失去斗志。
　　白诗潼也是其中之一。
　　“你也太狠心了，你家阿朗都惨成这样了，你还能安安心心做实验。”穆金家里，白诗潼啧啧有声。
　　穆金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白诗潼嘴角一抽，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不说就是了，反正是你们俩自己的事。我要的东西呢？”
　　穆金将个装有绿色溶液的小塑料瓶扔到她手里，白诗潼忙不迭接住，抱怨：“小心点啊……”
　　穆金语气淡淡：“半成品疫苗，喝下去能维持十天时间不被丧尸病毒感染，副作用未知。”
　　白诗潼将疫苗贴身放好，闻言动作一顿：“未知？什么意思，很严重？”
　　“死不了。”
　　“哦，那就行。”白诗潼笑眯眯道。
　　白诗潼马上要和自己的队伍要去J市搜集物资。当初这个任务刚一出来，就被尹天朗队伍里的人抢走了，看得白诗潼眼红了好久。如今尹天朗队伍被迫“放弃”，她当然没理由不接下来。
　　放好疫苗，拎起装着解毒剂的手提箱，白诗潼冲穆金眨了眨桃花眼：“对了，你家阿朗不是已经变成孤家寡人了吗？等他醒了，帮我问问，他有没有兴趣到我的队伍里来。”
　　穆金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薄唇里冷冷吐出五个字：“他不去，再见。”
　　白诗潼脸色一垮，嘀嘀咕咕：“嘁，掌控欲这么强，真不知道尹天朗怎么受得了你……”
　　穆金冷冷看着她，眯了眯眼睛。
　　“呃……时间不早了，我还有点事，下次再见。”白诗潼后背一凉，不敢再作死，打着哈哈溜了。
　　晚上，照例等纪佳琪睡下后，穆金来到了医院。
　　他站在床边，静静看着尹天朗苍白的睡脸。
　　阿朗，你真是受欢迎啊。
　　白诗潼不是第一个想让尹天朗加入队伍的组织，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些天，因为穆金经常来看尹天朗，他和尹天朗关系很好的消息就传了出去，找上他打听尹天朗意愿的异能者小队队长络绎不绝。
　　穆金全都拒绝了，他知道这些人抱着什么心思。就算尹天朗醒来之后，可能是一个废人了，但也只是可能不是？万一他心志坚定，扛过去了呢？
　　穆金无所谓他们的想法，但他看到这些人露出期待的神色，表示愿意接纳尹天朗的样子时，就感到一阵恼怒。
　　——尹天朗是他的玩具，就算被玩坏了，也不是这些人可以随便觊觎的。
　　想到这里，穆金忽然一怔。
　　……什么时候，他对尹天朗的占有欲，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不等他想个明白，床上的尹天朗像是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似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
　　穆金眼神一凝，立即弯下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
　　但尹天朗只动了那么一下，然后就重归寂静。
　　还没醒吗？穆金有些失望。
　　他看着尹天朗，发现有几根头发正好戳在了尹天朗的眼皮上。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当初刚见面时的板寸头青年，现在刘海也长到会遮眼的长度了，就是看起来还是那么扎手。
　　胸口忽然漫上来的笑意，让穆金无声地弯了弯嘴角，他伸出手，将那几根头发拨开。
　　动作间，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尹天朗的额头，穆金忽然一顿。
　　怎么这么凉？
　　屈指碰了碰尹天朗的脸颊，也是一样的冰冷。
　　穆金皱起眉头，看了看尹天朗身上薄薄的一层被子，起身将陪护床上的被子也抱了过来，给他盖上。
　　将被角掖好，穆金在床边坐下。
　　望着尹天朗沉睡的脸，许久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阿朗，快点醒过来吧。
　　你不醒，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了……
　　……
　　“两只变异丧尸事件”后的第五天，尹天朗终于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感受到一丝微微的甜意呢？：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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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尹天朗睁开眼睛的时候, 望着素白的天花板上亮着的灯, 一时有些恍惚。
　　“醒了吗？”
　　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下一秒，一张脸出现在上方，凑近了, 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好像在确定他是否恢复理智似的。
　　尹天朗发干的嘴唇蠕动了下, 几天没说话的声音有点沙哑：“……有水吗？”
　　面前的人退出他的视野，旁边传来倒水的声音。
　　尹天朗动了动胳膊, 撑着床，慢慢坐了起来。
　　倒好水的穆金一看, 把水杯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扶着他坐好, 给他后面垫上枕头, 然后将水杯递给他。
　　“谢谢。”尹天朗接过水杯，慢慢喝了几口，然后将杯子捧在手心, 向半开的窗户外面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