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仅仅是捏着灵果,杭小时便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叫嚣着快啊,快吃,我们要吃——
他下意识咽下一口口水。
随后,杭小时抬起手,将灵果推向宁鸿。
“宁大哥,你有没有玉质的器皿,可以保存这个灵果,不让他的灵力流失?”
宁鸿挑了挑眉头。
杭小时微笑道:“我与那姑娘素不相识,实在不该收她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去找师姐,打听下她拜入了哪座峰,马上将这果子还回去。”
晨风徐徐中,薄衣乌发的青年静立许久,沉默无言。
浅浅的弧度却悄然攀上唇角,狭长的乌眸微微弯起,眸中暗色褪去,却又从瞳孔深处,涌现出一丝猩红的微光。
宁鸿抬手,从杭小时手中接住灵果。
却在杭小时倏地松了口气时,手指微曲,轻轻一弹——
灵果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精确地落在杭小时口中。
入口即化,香甜的汁液伴随火辣的灵流,刹那间涌入杭小时体内。
杭小时惊慌地抬手捂嘴,疑惑地瞪大眼睛:“???”
“这灵果对你有用,吃便是了。”
宁鸿的嗓音中带着淡淡笑意,如敲冰戛玉,指尖更是在杭小时肩上轻点,灵力顺着指尖传入杭小时体内,助他理顺灵果带来的庞大能量。
一边催促杭小时尽快吸收,宁鸿一边垂头,温热的呼吸里掺些许湿气,尽数喷在杭小时耳根:“方才我是与你玩闹,小时,可别当真啊。”
杭小时:“……”
耳根一阵酥麻。
更、更可怕了怎么破?
揽着杭小时的肩膀,宁鸿将人半强势地圈在怀里,望着青年猝然染遍绯色的耳根,微微勾唇。
只是眸中猩红更甚,明晃晃的,仿佛红月散发幽幽光晕,将大地笼罩在一片暗红之中。
他倒险些忘了。
主角此人……原本是桃花如云的。
……
一日时光飞速而过。
五行峰上,入夜时分,一个窈窕的身影自林中走出,径直走向一间两层楼高的石屋。
正是结束了修炼的崔玉臻。
少女口中哼着不知出自哪里的小曲,虽不成调,却优美动人,银铃清脆的响声悠悠传荡,与山间的虫鸣鸟啼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场自然的交响曲。
行至石屋之前,正欲推门,崔玉臻却微微一愣。
石门之外的地上赫然放着一个布包裹,上面贴着张布条,布条上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正是少女的名字。
“送我的?”
崔玉臻细长的眉宇微微蹙起。
她抬手捏了个法诀,口中传出一声尖锐的长啸。
灵力震荡,远处的山林中猝然蹿起一群飞鸟,乌压压的羽翅遮天蔽日,排成整齐的队列,飞至少女身前。
“你们可有看到送礼之人?”崔玉臻问道。
鸦鸣清脆,黑羽飘落。
“没有?”少女抿紧下唇,摇头道,“回去吧,下一个。”
“你也没有?”
“你看见了……什么?一个跟你很像的人?”
“怎么叫跟你很像,鸟人?”
“……黑衣服就直接说嘛,跟你很像算什么啦!”
无奈扶额,崔玉臻挥了挥手,一群黑鸦立即腾空,扑簌簌抖着翅膀,仿佛一团乌色的浓雾。
山林重归寂静之后,崔玉臻在石门前蹲下,小心地解开包裹。
包裹内是一个玉盒。
开启的瞬间,黑红色的灵力自缝隙内喷涌而出,如同黑夜之下,血海翻涌,幽魂的嘶鸣在耳畔隐约响起,一声比一声凄厉。
崔玉臻倏地盖上玉盒,玉琢似的指尖捂住嘴唇。
竟然、竟然是彼岸血莲!
在极暗极恶之地,以数千生灵的魂魄为引,悄然生出的天地灵物。出淤泥而不染,濯鲜血而不妖,能为任何灵力属性的修者所吸收,被誉为贯连生死,扎根于冥河的血之花。
血莲珍贵无比,堪比凤毛麟角,与之相比,她培育出的日月梧桐简直上不得台面。
但是……谁会给她送这种东西?
除了礼物之外,崔玉臻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似乎还掺着一份淡淡的威胁之意。
忡愣片刻,掌心渗出一片细汗。
少女下意识摩挲手指,掌心传来奇异的粗糙感,她倏地低头,这才发现,玉盒外还贴着一张布条。
布条上是数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与包裹上行云流水的字迹完全不同。
写字人似是不想被她认出身份,又或者正在遭受极大的痛苦,笔画斜飞,崔玉臻仔细辨认了许久,朱唇轻启,勉强念道——
“他、是、我……的?”
第44章
“你以为这样, 就能还崔玉臻给杭小时的人情?”
暮色四合,霞光漫天。
鬼魅似的身影自晴空下掠过, 玄衣翩飞, 暗金纹熠熠生辉。
见宁鸿一言不发地在山林间穿行,081又微嘲道:“竟然把日后冲击巅峰用的血莲提前找来送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像你这么蠢的人。你以为这样一来,崔玉臻就会知难而退?”
“好歹要尝试一番。”
低沉的嗓音自青年口中传出,似溪流潺潺, 敲冰戛玉。
“愚蠢。”081撇嘴, “女人啊, 尤其是崔玉臻这样骄傲的女人, 看上的目标越是有人争抢,她便越觉得兴奋——因为这证明她的眼光独到, 没有看错人。你信不信, 这样一来,她对杭小时的兴趣只会更浓厚。”
乌衣舒展, 如鸦羽展翅,在林端飘扬而过,落叶纷纷, 擦过宁鸿苍白的面颊。
“扒皮,我从没指望今日之事,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杭小时身上的桃花多得数不胜数, 现在宁鸿回忆起来, 就连他们命运邂逅似的初见, 湖边都掺杂着崔玉瑶那个电灯泡的影子。
更遑论书中后期, 主角化身救世主后,那些被主角的气节感动,蜂拥而至、投怀送抱的美人们。
……丫的,好气。
胸中淤积着一口闷气,宁鸿的瞳孔中倒映出漫天霞光,绚丽的色泽一圈圈荡开,又迅速融入灰暗。
只在深处点燃一抹猩红,幽幽的,似幽魅的鬼火。
“今天只是个开始罢了。从今往后,管它何方桃花,只要敢靠近杭小时三尺之内,我定一刀一刀,将它们通通砍光。”
081:“……不怕电击?”
听到系统略显轻蔑的话语,宁鸿眼帘微垂,唇角上扬。
“电着电着,就习惯了啊。”
……
崔玉臻的出现,只是枯燥(并不)的修炼岁月中,一个不起眼的插曲——至少杭小时一开始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当天夜里,时隔数月,他再次体会到了在灵修中被牢牢支配的恐惧。
宁鸿的神魂之力比杭小时强,一直在灵修中占据主导地位,但为了让杭小时适应,他一直收敛着自己的力量,将灵修维持在一个杭小时恰好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可在这个夜晚,青年却一反常态,凶猛异常,杭小时甚至连声“慢点”都来不及说,便被拖进了疾风骤雨之中。
灵识中幻化的江水决了堤,滔天大潮气势恢宏,携海提峦,擎云举日。
杭小时的小舟压根寻不着露头的机会,便被汹涌的浪花一把按住,冲击的水流憋足了气压,刺激得杭小时嗷嗷直叫,连连告饶,眼泪都险些流出来。
事了之后,杭小时一头钻入锦被中,埋头便睡。
这次是真的精疲力竭,累到连抬抬小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除了疲惫之外,杭小时满面绯红,还有些羞于启齿的小念头。
这次的灵修过于凶猛,他几次险些失去意识,也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失态的话……
咳、咳咳!
不过……没有电流惩罚,这些东西,也许、大概、多半是……没有的吧?
……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是痛并快乐的。
杭小时本以为过几天,宁鸿就会恢复原样,可他没想到,自己的爱人非但在灵修时异常持久,在其他方面,也……异常坚持。
两人的修炼一反常态,每日都惊险刺激得不像话。
每天颤颤巍巍从宁鸿床上爬起来时,杭小时的指尖都在颤——夜里来自宁鸿的凶猛攻势,总给他一种末日前最后一次疯狂的错觉。
“这样不行,”杭小时对着系统愁眉苦脸道,“025老师,宁鸿他这是不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025笑道:“小时,该反思了哦,你为什么不能让他拥有安全感?”
“还不是那天崔玉臻搞的……”杭小时抬手扶额,无奈道,“剧情的惯性依旧很大,她想要泡我,我也很难受啊。”
“……你难受什么?”
“多可爱的小姐妹,竟然走上了歧路!”杭小时痛心疾首,“要不是特意找她一趟,更容易引起宁大哥误会,我早就过去让那妹子死心了。”
“那你也可以想点别的办法,向宁鸿表明心意呀。”025提议道。
“别的办法吗……”
摸着下巴,杭小时陷入沉思。
想要绕开规则的束缚,向宁鸿传达自己真正的心意,还真的是……有点难。
不过没关系。
杭小时心想,他有足够的耐心,跟规则熬下去,熬到规则也对他们束手无策,甚至规则自身难保的那一天……
时间飞逝,眨眼便到了临近大比的时刻。
杭小时与宁鸿的修为飞速增长,已经将其他人远远甩在了后面,直让许玉儿啧啧称奇,一口一个“师弟”喊得万分亲热。
而某一天傍晚,徐阳突然找上门来,将正欲出门的杭小时堵在了木屋门口。
昏黄天色里,堪堪冲破六品门槛的徐阳面色暗沉,倚在缠满爬山虎的斑驳木墙上,双手抱怀,不爽道:“你们给我的功法……可是假的?”
闻言,杭小时的脚步突然停滞,心头亦是微悸。
被发现了?
脑海中思绪飞转,杭小时反应迅速,长睫扑闪,眼睛一眨,表情无辜又茫然:“怎么可能是假的,你们练了没,没练就不要瞎说……”
未等他说完,徐阳便不耐地打断,闷闷道:“练了。”
如此直截了当的答复,顿时让杭小时语音一滞。
剩下的半截话咽回肚里,他愣愣地望着徐阳,将青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神色愈发不可置信。
——再也不说徐阳的坏话了。
对自己都这么狠,是个狼人啊!
徐阳被杭小时古怪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厉声道:“看什么看?练了就是练了——没用,修为根本不涨!”
“……等等,你等等,你让我捋一捋。”
杭小时也觉得匪夷所思。
他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徐阳面前,示意青年不要说话,一边下意识在门前来回踱步。
“你……确定是跟别人一起练的,不是自己独吞……呸,不是自己独自修炼?”
“废话,”徐阳莫名其妙,“当然是跟陈戍一起练啊。”
“练了多久?”
“练了好多次了!”
“一点效果都没有吗?”
“废话!”
杭小时:“……”
他咽了口口水,小心地筛选措词,试探道:“那么,在修炼的过程中,你有没有……觉得身上很热,汗流浃背,就,很想更深一点的那种冲动?”
“什么更深一点?”
徐阳的眼神渐渐变化,由迷茫逐渐变得隐含怒火,额角青筋绷起,一股一股地跳动:“杭小时,你少在这儿给我打马虎眼。功法我们练了,什么感觉都没有,你给我们的功法一定有问题!”
“我看是你们有问题……”杭小时侧着头,轻声嘟囔。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
在徐阳的怒目而视下,杭小时飞快地换上一张笑脸,抬手拍了拍青年肩膀,爽朗道:“功法肯定是没错的,只可能是其他地方出了问题,比如你们的体质不适宜修炼这套术法……具体原因嘛,还请等我们仔细研究一下。”
徐阳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怨气冲天道:“我们什么体质,凭什么不适合?”
“还不能确定,”杭小时摊手,“也许……不够饥渴?”
徐阳:“……”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勉强糊弄走了气冲冲的徐阳,杭小时步伐飞快,脚下生风,直奔宁鸿的小木屋。暗沉黄昏,浅黄的光芒落在白色薄衣上,恍如披上一层淡金色的披风。
熟料,宁鸿在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同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灯火摇曳,在青年面颊上投下浮动的光,他修长的手指抚在木桌上,指节微曲,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
杭小时站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宁大哥,你给徐阳的功法,都改动了什么啊?”
“其实也没改动什么……”宁鸿轻声道。
月色洒满窗台,夜风掠起青年垂落的乌发,绕在宽厚的肩膀上。而沉思之后,宁鸿垂下眼帘,低声道:“也许……真的与你我的体质有关。”
体质?
什么体质?
杭小时迷茫地眨眨眼睛,视线从宁鸿玉琢般的侧颜上寸寸扫过,瞥过青年眸中一闪而过的红光时,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中升起,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
宁鸿的真身,是……天魔。
难道这才是功法产生极大差异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