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没说，但总归是记在了心里。
　　萧亦尘和莫殊，性子偏冷，在他面前却非常坦诚，即使面上没什么表情，也会通过语气动作传达出来。上个小世界的秦散，性格跟之前差别其实很大，但在他面前，依旧是把心情写在脸上，从不隐瞒喜怒哀乐。
　　在这一点上，司清显然跟他们都不同。
　　他把真实的情感压在心里，面上的表情言语，都是假的。
　　大概就是心里藏了个秦散，在表面却是萧亦尘莫殊那样。
　　陆任扬起一个看着比司清真诚的多的笑，将刚刚带进来的衣服递过去：“这是赞礼鸟让人送来的婚服。”
　　他说的赞礼鸟，就是先前和他谈过话，收了两枚晶石同意替他们主持结契的鸟妖。
　　司清看了他两秒，大概是在判断他话中的真实性。
　　但无论陆任这时候说的话是真是假，只要他还不想撕破脸，就只能接受。
　　“三十天后解契。”司清目光落在那套红色的婚服上，试探着陆任的底线，“你若不肯，该如何。”
　　“不是一定。要不要解契，我们可以相处过再决定。”陆任好脾气的添了一句前提，才表情严肃起来道，“我向妖神起誓，三十天时限一到，若你要解契，绝不强留。”
　　他只是说，也没做什么抬手臂举手指的动作，妖和人不同，妖神也是真正存在过，从古至今最强，已然破碎虚空的妖。结契和很多从人类那边学来的制度，也都是妖神在的时候定下的。妖族向妖神的立誓，便是绝对的誓言，根本不需要任何不实的形式。
　　陆任说的毫不犹豫，司清定神看了他两秒，才缓缓点头：“好。”
　　他说好，就是权衡过后，确定解契是将损耗压最小，还能顺带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妖界与人界签订的条约，虽说约束双方，但因着思想差距的原因，发展到现在，完全就是单向的禁止。
　　人类不愿任何妖怪踏足他们的领地，妖怪却不拒绝弱小的人类来送餐。
　　所以偶尔也会有两情相悦人和妖在妖界结契的事，多次证明过妖族的结契其实并不限定种族。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司清单方面厌恶妖族，而陆任又是妖王子嗣，妖族大妖。
　　最开始司清也以为自己就算强忍着，都不一定能过不了心里那关，然而和陆任在同一片空间里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后，他答应的也并不困难。
　　光裸精瘦的小臂从被子里伸出，接过了陆任手中的婚服。
　　被婚服的大红色映衬着，司清的肤色便显得更白了。
　　上面的淤青痕迹也更突出。
　　司清拿过衣服的时候，陆任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手上的伤。
　　那是昨天挣扎时被失了智的陆任拧出来握出来的。那时双方互不相让，没有灵力护体的司清自然吃亏，手腕上倒是完好，小臂上却满是伤。
　　他微微愣怔一下，随后手一反，直接抓住了司清准备收回去的手。
　　明明在被子里闷了这么久，司清的手却依旧是凉的。
　　陆任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一惊，面上不显，手上却用了力。
　　然而不用灵力的话，怎么也不可能从大妖手中逃脱，就算大妖陆任并没用多少力气。
　　他看着司清的手臂，上面明显是被什么绑过，绕了好几圈，几乎每一处都磨破了皮，可见他那时挣扎的有多厉害。
　　“对不起。”陆任突然开口，三个字让司清暂时停下了动作。
　　陆任抬头与他对视，轻声把话说完：“伤到你了。”
　　话音落下，他握着司清的手上便有淡淡的白光浮现，白光包裹住他伤痕累累的手，消失的同时他也松开手，司清手臂上已经没有伤了。
　　手腕上妖丹化成的淡青色纹饰开出一株小草苗，强调存在感般的抖了抖，很快又缩了回去。
　　“你会治疗？”司清看着自己的手，初开口只是单纯些微的疑惑，毕竟妖怪普遍性格暴戾，无论原型是动物植物，基本妖力都会往偏攻击性的方向修炼。
　　就算是本身就有治愈加成的植物，在妖力增长后，天赋特性也会越来越弱。要像陆任这样，顷刻间治好大妖留下的伤，就算大妖是他本人也一样，如果修的不是辅助治疗方向，就根本不可能做到。
　　但司清偏偏再清楚不过，陆任的攻击性也是一点不弱，虽然时间短暂，但他们还算是对过招的。
　　交手两下，直接榨干了司清剩余的所有灵力。
　　想到这里，强制自己暂且压下昨晚的屈辱，好不容易缓和下一些的司清，又握紧了拳。
　　让司清不愿再提的那段记忆，在陆任脑中是完全的模糊，这个小世界的马赛格打的比之前还要严实的多，他什么都看不出来，自然也不知道原身到底对司清做了什么，才能让人身上布满一圈圈渗血的伤。
　　不过想想，就算是原本的陆任，那时也是走火入魔的状态，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勉强会一点，不太精通。”就算心里想着别的事情，陆任笑的也依旧标准，“还有其他地方受伤的吗，我帮你治好。”
　　如果这都叫勉强，那妖族在治疗这方面，怕是早就强过人了。
　　司清从来跟妖怪没什么好说的，却见过不少主修治疗方向的同门，陆任的治疗速度，跟同等级的医修差不了多少。
　　还是在他明显不是修治疗方向的情况下。
　　“全部。”司清心下怀疑，但并不逞强。
　　能早些恢复体力的话，吸收灵力的速度也能快上不少。
　　如果可以，他绝对是一刻也不想感受身上让他颇为不齿的疼痛。
　　然而此刻帮助他的，又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司清一时感觉复杂。
　　陆任就这么看他一点一点蹙起眉，虽然不知道他心里具体在想什么，但纠结是肯定的。
　　既然司清已经说了，那原身给他留下的痕迹，先消除掉。陆任笑着的想，到时候他亲自在上面留才好。
　　他一直等司清想完了，看过来跟他对视的时候，才噙着笑向他伸出手。
　　向妖怪求助的道士眼中泛出些许疑惑来。
　　“手给我，我给你治疗。”陆任道。
　　治疗是需要触碰的，没什么问题。
　　司清将才收回去没多久的手主动放到陆任手上。
　　陆任弯了弯眉眼，收手握住。
　　两手相握着落在红色婚床上，倒有些像是两情相悦。


第84章 恐人好妖×除妖道长（五）
　　赞礼鸟从远方飞回落地化为人形，他整了整身上不抢新人风头的衣服，扣门三声，便听里面有脚步响起，从内间到外间。
　　身穿婚服的陆任很快给他开了门，面上笑意盈盈，自带几分潇洒风流。
　　司清自他身后走出内间，因为先前已经沟通谈判结束，他身上的伤尽数痊愈，也换上了衣服，大红婚服衬的他肤色雪白。
　　站在里头，表情偏冷的看着门外的妖。
　　赞礼鸟张口就先说吉利话：“二位公子好气派，天造地设，佳偶天成。”既然收了晶石，那他就完全忘了这场结契是中途换人的，脑袋上的羽毛晃了晃，“可需要让妆娘来一趟？”
　　结契就是照着成亲的模子改出来的，赞礼鸟作为这里的负责人，可以提供全套结契服务，自然不会没有妆娘。付点下品晶石，就能叫妆娘帮忙画眉点唇、遮掩瑕疵，好在结契时增色。
　　陆任转头看了眼司清。
　　这位在人界妖界都赫赫有名的小道长生得极好，皮肤白皙、五官精致，骨相很正，毕竟是小世界的主角，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很完美，如果是平时，也根本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修饰。
　　只是他现在毕竟灵力缺失的厉害，就算陆任刚才已经治好了他身上的伤，但司清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唇色也偏浅淡。
　　陆任看过去的时候，司清几乎秒懂他的意思，微微眯了下眼睛：“不用。”
　　这场结契完全是迫于无奈做出的选择，没必要多费工夫，只要两个人待在一面，哪怕坐着什么都不做结契也会自动完成，就算陆任把赞礼鸟请来了，也不过走个流程的事。
　　司清就算因为不想引起多余的怀疑同意了，也自觉不需要多认真。
　　“那就不用。”陆任很直观的感觉到了他的态度，垂在身侧的右手虚虚点了两下，心下略有些情绪，脸上却笑起来，“你说了算。”
　　礼赞鸟一直等他们商量好了才开口：“吉时马上就到，请二位稍等。”
　　妖界不信天地，结契的时间都是自己来定，先前的水蛭妖只以结契为手段，骗人类女子来吸□□气，总归是不会让人活到第二天的，时间定的也随便。
　　不过误打误撞的，今天还真是个好天气。
　　陆任刚在看外面碧空如洗暖阳高照，就听先前停了一小段时间的喧闹锣鼓声重新响起。
　　两个白嫩嫩的小童从院外一路撒着叫不出品种的粉色花瓣走进来，手里没拿花篮，花瓣是凭空变出来的，估计是两个小花精。
　　用红头绳一左一右扎着小辫子的小花精一起走到赞礼鸟旁边，两双眼睛同时盯着陆任看了两秒，又去看垂着眼帘一点没有新婚感觉的司清。
　　赞礼鸟看一眼天空，便对他们道：“时间差不多了。”
　　陆任合理怀疑他这时间算的一点不标准。
　　不过赞礼鸟也没给他们质疑的时间，刚说完，就吊着嗓子唱起来：
　　“吉时已到，请新人出园。”
　　先洞房后结契，便是要先出园再入园。
　　外边铜鼓唢呐声，院子外面突然围了一群妖怪，有几个正好奇的往里面瞧。围了炒热结契氛围，连专业喝喜酒的都有，还真是一条龙服务了。
　　小花精也立刻嘻嘻哈哈笑起来，一个站到陆任边上，另一个跑到司清旁边。
　　操着口稚童的声音唱：“送新人出园。”
　　身前的小童扯了一下衣服下摆，示意跟他走，陆任迈出一步，又转头去看司清。
　　道士垂眸看着丁点大的花精，就算外表似小童，他也并不喜欢跟精怪离得太近，表情清淡的很。不知是否心里原因，陆任只觉得他薄唇比刚才还要苍白，几乎没了颜色。
　　因着司清的态度，他心中本就隐隐有些烦躁。原本最明显的杀意没有了，这些多余的情绪也就更容易显现出来。他先前想着要先给司清一场完整的结契，一切等结契后再说，现在却突然又想不管不顾做些什么，至少能让司清稍微正视这场结契一些。
　　司清虽然始终没什么表情，但答应过的事也会做到，他跟着另一个小花精往前走步，两人擦肩而过的下一秒，陆任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被抓住的人停住脚步，稍显诧异的回头。
　　陆任毫无预兆的手上一使劲，直接把他往怀里带过来。
　　司清反应的速度其实也快，突然被这么一拉，他还能及时伸手抵住陆任稳住了身体，同时皱眉想开口说话。
　　然而他什么没来得及说，陆任一低头，直接堵住他微开的口。
　　“唔！”司清眼睛稍稍瞪大，抵在陆任胸前的手握成拳，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陆任早把人带过来时就换了动作，知道他不会乖乖听话，所以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按着他的后脑把人固定住。
　　一人一妖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其实也不是什么深入的亲吻。可能是半颗妖丹的效果，一向排斥妖怪的司清并没有生出厌恶感，更多的还是心理那一关过不去。
　　陆任闭着眼睛，下手之前就决定任他怎么闹也不管。
　　如今没多少灵力可用、也不能在那么多妖怪面前用灵力的司清根本撼动不了什么。
　　陆任也没亲多久，很快就在外面一片妖怪的吹呼喝彩声中松开他。
　　司清原本就手中施力，如今阻力消失，马上连着后退几步，气息都有些不稳。
　　陆任被他难以置信的瞪着，一时也不想对自己突如其来的行为做解释，只看着他略微红润的脸，和被水光滋润后不再苍白的嘴唇后满意的点头：“气色好多了。”
　　“你……”司清重新站直，强忍了两秒，才堪堪拉回理智，微冷下脸，“究竟想如何。”
　　话先出口了，但他真正想问的明显不是这个。
　　结契只是权宜之计，明明已经说好三十天后解除，陆任这突如其来的吻，让司清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反悔了。
　　像妖王发誓是没错，但发的只也是他要结束不强求，如果陆任在这中间非要对他做什么，除非灵力恢复离开妖界，不然司清真抵抗不了。
　　刚刚那个吻，他并不觉得厌恶，才是最可怕的。
　　不管司清怎么想，陆任肯定是高兴了，思考了一下也想好了答案：“我看你状态不好，就想稍微做点什么。”他笑着，毫不心虚的道，“说好给彼此一个机会，不试试怎么知道？”
　　像这样把人拉到怀里亲一亲抱一抱，反正他心里是舒坦多了。
　　司清看着他，眸色微沉，许久才开口：“……别做这种事。”
　　他说完将便错开视线，目光落在小花精黑红交织的冲天辫上。
　　无论气色还是态度，真就比先前好了许多。
　　就是欠艹。陆任心里想着，表面暧昧不清的应了：“我尽力。”
　　尽力什么，他也不说了。低头就对自己面前的小花精道：“走吧，别过了吉时。”
　　小花精全程看他两互动，捂着肚子无声的笑完，才将之前的话又唱了一遍：
　　“送新人出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