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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晚上六点多，天色还未黑透，昏暗的光线和照明塔的白光混在一起，映出天空中诡谲的乌云，翻涌的海面，和下面忙碌的人群。
　　码头已经被清过场，没有多少人，巨大的二层游艇静静地靠在岸边，投射出的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旁边几个小型游艇上，将它们淹没。
　　那是给季海如准备的船，周扬带着一行人，正在船上检查。
　　季禾站在岸边等待，身后是成群的保镖，个个高大威猛，任何人都近不了他的身。
　　按照计划，季海如和季峰将会在七点钟准时过来，与他们一起登上甲板，季海如会单独告诉季禾，肖远山的藏匿位置，周扬得到消息后，才会放他们开船，同时立刻派人去查找。
　　如果他所言属实，周扬找到了肖远山，那么会在第二个码头找他要肖家物资的地点，并将游艇彻底移交给他，如果找不到，那季海如他们也别想再往前走了。
　　季海如是没有胆子撒谎的，船是顾家准备的，哪怕到时候交到他手里也不一定能确保安全，他知道这一点，但也没有办法了，顾家现在是他逃亡的唯一依仗，他别无选择，最多只能分两次透露消息，增加求生的可能性。
　　在这个计划中，季禾要做的很简单，只是当个传话筒而已，理论上不会有任何什么危险，但顾宗烨还是给他增加了许多保镖。
　　他自己要处理别的事情，没有办法亲自过来。
　　季禾看着海面，突然想起出发前，顾宗烨给他打的电话，前面简单地跟他说了几句“不要害怕”之类的安慰话，要挂断时，他突然说：“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那时候季禾下意识地问。
　　顾宗烨那头却突然沉默了，季禾等了好几秒，才听到他声音中似乎带着隐隐笑意，说：“晚上回来再跟你说。”
　　接着就擅自挂断了电话，拒绝给季禾再提问的机会。
　　吊人胃口，季禾想到，心里还是很疑惑，顾宗烨有什么要告诉他的？
　　他默默地思索了好半天，都没有想出任何头绪，只好有些懊恼地放弃了。
　　无论什么事，他都没有机会再听到了。
　　此时周扬大步走了过来，又抬手看了看表，冷硬地说道：“快七点了。”
　　季禾望着夜色下翻涌的黑色海面，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季海如如约而至。
　　他穿着一身黑，戴着帽子，手上拿着一个小型的行李箱，走在最前头，并不是只带了季峰一个人，还有不少的保镖，一队人站定在他们面前。
　　季峰缩在季海如身后，看见季禾，还厌恶地翻了个白眼，但他父亲在这里，他不敢多少半句话。
　　季海如的目光径直望向周扬，犹如谨小慎微的老鼠，问：“周先生都准备好了吗？”
　　周扬面无表情地点头。
　　“好。”季海如眼窝深陷，眼里却射出精明的光，他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季家算是把底牌都交出来了，这诚意算是尽到了，希望顾大少爷也要信守承诺。”
　　季家已经彻底败落了，他留在滨城性命难保，逃出去是唯一的生路，顾家现在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而他除了手上的两条信息，再没有别的王牌了，他不得不谨慎。
　　“季先生说实话，顾家自然不会言而无信。”周扬说。
　　“我说的当然都是实话，”季海如灼灼逼视，“你们说到做到！”
　　周扬似乎不想再和他废话，冷声说道：“启航时间快到了。”
　　季海如便也不再浪费时间，他看向季禾说道：“你跟我来。”
　　说完就带着一行人往船上走去。
　　早在看见季海如过来时，季禾的心跳就开始加快，此时听到他的话，心里不可避免地惶恐起来。
　　这个人手上沾过鲜血，稍有不慎，就会如原来的命运轨迹一样，被他亲手杀死。
　　季禾手掌握紧，目光从游艇掠过，望向无尽的海面，远处微弱闪烁着的船灯。
　　“季少爷去吧，不会有事。”周扬的平稳无波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指甲刺疼手心，季禾深吸一口气，随即点点头，带着保镖大步跟了过去。
　　季海如还是不放心，一上船就立刻要季峰带着自己的人去检查，他自己和两个保镖在甲板上等着季禾。
　　一见季禾走近，他的目光变得狠厉起来：“想不到老子季家的种，竟然为顾宗烨卖命。”
　　“你以为他顾宗烨是个善茬吗？他比我可狠多了……”他不怀好意地说道，“等时候到了，你，也别想落得一个好下场。”
　　季禾被他这诅咒般的阴狠语气弄得背脊一寒，他用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生硬地说：“季先生还是谈正事吧。”
　　“哼。”季海如冷哼一声，“等我检查这艘船，自然会告诉你。”
　　季禾便站在一旁等候。
　　不多时，一个穿黑色西装的人过来，在季海如耳边说了几句话。
　　季禾猜想应该是刚才去检查的人，而且估计没有问题，周扬带人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出异样，他们这一时半会能看出什么？
　　果然，季海如听到之后，点了点头，便朝季禾看了一眼，说道：“过来。”
　　他要求所有的信息由季禾转述，自然不可能让保镖听到，要季禾独自上前。
　　季禾心脏猛跳，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有些迈不开步，但求生的本能又让他鼓起了勇气，他的手指几乎要嵌进肉里，强自镇定地走上前，站定在季海如面前。
　　季海如见他一脸绷着的表情，又是一声嗤笑：“没出息。”
　　“你不低下头，我怎么告诉你？”
　　季禾要比他高出半个头，不低头他够不着。
　　面对面的距离已经是季禾的极限了，他没办法再靠近这人一步，他僵硬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手机，点开编辑文字页面，递给季海如。
　　季海如一愣，奇怪地瞥着他，似乎在想季禾什么毛病。
　　季禾努力地保持神色不变，维持着递手机的姿势。
　　季海如不想跟他僵持，一把夺过手机，打上一行字，递给季禾看。
　　季禾看着他编辑的地名，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才抬起头，目光错开季海如，快速地看了一眼海面。
　　灯光不再飘渺，有东西正在靠近。
　　他定下心神，向季海如确认：“季先生确定是这个地址吗？”
　　“你记下来就可以了。”季海如脸上的纹路皱起，不耐烦地说道，他删掉刚刚打的文字，“其他的不该你管。”
　　说着就将手机抛给了季禾。
　　季禾赶紧接住，放进口袋里，静默不语。
　　没人发现，暗色的面料下，他颤抖着双手，打开手机，按下了一个键。
　　“赶紧去告诉周扬，”季海如脸上露出焦急地神色，“跟他说快点给我开船。”
　　季禾没有说话，退后几步，站在保镖面前，目光又一次地望向海面。
　　海风已熄，暗黑色的水面死寂一片，没有半点波澜，任何异动都掩盖在浓浓的夜色下，让人无法看清。
　　“快点啊！”季海如迫切地喊道，“还愣着干什么？！”
　　伴随着他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船舱内突然响起一声巨响——
　　“砰！”
　　甲板上，码头上的人瞬间怔愣，谁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在这短暂的寂静中，季禾飞快地往岸边冲去。
　　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船上一片混乱，两方人马迅速开战，剧烈的海风突然袭来，船身在海面左右摇晃，荡开激烈的水花。
　　季禾站立不稳，身体迅速倾倒，情急之下抓住了一旁的栏杆，半靠在上面。
　　而季海如终于从爆炸声中反应过来，他眼睛血红一片，大叫一声：“你妈的！”
　　随即见季禾正要往码头跑去，他飞快地冲过去，挡在了季禾面前。
　　他表情狰狞可怕，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刀，恶狠狠地盯着季禾。
　　“好啊！骗我！”
　　“他妈的！周扬！你竟敢骗我！”他苍老嘶哑的声音大喊着，“老子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以为你讨得了好吗？老子现在就杀了这个狗东西！谁他妈也别想知道肖远山的位置！”
　　说完就拿着匕首，向季禾猛冲过去。
　　梦中的景象与现实重合，泛着冷光的利刃向他刺来，季禾心脏快要蹦出来，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大脑，猛地向一边闪去，跌倒在地上。
　　那边的周扬已经带人冲了过来，马上就要跑上甲板。
　　但季海如受了强烈的刺激，绝望之下迸发处更大的力量，拿着刀猛然侧身，像是索命的厉鬼一般，举起刀猛地向季禾挥来。
　　季禾的瞳孔迅速睁大，心脏骤停，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刀刃破风而来，就要劈在他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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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砰！”
　　眼前的刀刃陡然停住，季海如脸上狰狞的表情突然凝固，他的身体维持举刀的姿势半秒，随即像一尊被击倒雕像，猛地朝一边倒去。
　　年迈的身躯痛苦地抽搐起来，脸上的皱纹因为疼痛缩成一团，他背后的衣服破裂，黑色的洞口中奔涌出滚烫而鲜红的血。
　　爆炸的声音骤歇，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变故。
　　季禾双目圆睁，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他面前。
　　他下意识地顺着手臂望向它的主人，周舒祎的脸映在他眼前，精致的五官英气逼人，嘴角竟然还擒着一抹笑，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走吧，盟友。”
　　季禾的心跳猛然恢复，浑身的血液重新流动，巨大的冲击让他的身体开始反应，他开始止不住地咳嗽起来，眼泪也后知后觉地淌了下来。
　　周舒祎看他这么难受的样子，但现在是刻不容缓的时候，他刚才听见了，周扬的人已经通知顾宗烨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过来，等到顾宗烨过来，那情况就不好说了。
　　他蹲下身，问季禾：“能走吗？”
　　季禾的手抓着上衣领子，依旧在咳嗽，他涨红了脸说不出话，但另一只手却抓住了周舒祎的手臂，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示意他现在就走。
　　周舒祎便一把揽过他，转身下船。
　　刚上岸，路却被周扬拦住了。
　　周扬依旧板着一张脸，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周舒祎，声音低沉：“你装的炸弹？”
　　周舒祎闻言，又笑了，一脸桀骜地反问他：“你都检查不出来，那除了我还会有谁？”
　　“为什么这样做？”周扬问。
　　“你不知道吗？”周舒祎冷冷嗤笑一声，“别废话了，让开。”
　　“我说了我可以，你为什么还要插手？”周扬的语气终于出现一丝波动，他眉头紧皱，暗含怒气。
　　“我知道你可以，但我更想亲手了结肖远山那个人渣。”
　　周舒祎脸上的笑意收起，表情凌厉冰冷：“现在，让开！”
　　“你走可以，把季禾留下。” 周扬一动不动，脸色明显黑了下来。
　　“那可不行。”周舒祎见季禾已经可以站稳，便松开了他，一心一意对付周扬，“我还得从他口中要肖远山那狗贼的消息呢，怎么能把他给你？”
　　周扬默默地看着周舒祎，知道这人是不会松口了，他牙关收紧，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才把目光转向季禾，冷声喊道：“季少爷。”
　　季禾早已停止咳嗽，身体已经不那么难受，听到周扬的声音，他站在周舒祎后面，脚步未动，沉默地表明态度。
　　周扬早有猜测，此时心下了然。
　　但他是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让周舒祎带着季禾走的，顾宗烨的人，他不敢随便放。
　　周扬又瞥向周舒祎：“我不能让你带走他。”
　　说着，他背后掏出了枪，枪口对着周舒祎和季禾。
　　想不到周舒祎看到这个场景，像是看到什么好玩的事情，突然大笑起来，他一把拉住了惊讶的季禾，一边稳步向前走去，一边朝周扬说：
　　“你拿枪干什么，你是敢伤了这位季少爷……”他顿了顿，继续笑着说，“还是敢伤我？”
　　他们迎着周扬的枪口向前走，季禾看着周舒祎有恃无恐，胆大妄为的样子，心中惊骇。
　　而前面的周扬拿着枪，脸色难看，却迟迟没有按动扳机——他连子弹都没有上膛。
　　直到他们走到了周舒祎带来的小型游艇前，周扬的声音才猛地在背后响起：
　　“舒祎！”声音中是明显压抑着的愤怒。
　　周舒祎没有立刻理他，而是轻声对季禾说：“你先上去，有人会给你准备好的的东西。”
　　季禾看着他们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也不便久留，他点了点头，立即转身上了船。
　　上了甲板，就有人领着他往船舱内走，舱内是个小型客厅，灯火通明，里面坐着几个人，应该都是周舒祎带过来的人。
　　季禾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刚才带他上船的人便递给他一个文件袋。
　　他接过并打开。
　　里面是新的身份证、学位证，还有其他证明文件，一应俱全，与他之前的任何信息都不一样，完全是另外一个人的人生轨迹，但却有着和他相似的名字——”季子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