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心生不妥,却没有急于发话。他用手肘轻碰了一下身侧的阿尔奇,睇去一个眼神。对方明了,无声眨眼。
不出半小时,车子就停在了一幢白色建筑门口。
其中一人率先下车,给楚宴打开车门,“宴少,到了。”
楚宴勾唇,表面笑意伪装得很好。阿尔奇下了车,默不作声地跟在少年的身侧,实则却是在暗中观察。
“宴少,请。”
楚宴轻呼一口气,笑问,“唐昱在这儿?”
“我们家主人有请。”两人避开他的话题,转而回答。
事到如今,楚宴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他一时半会儿还弄不清,这躲在幕后的人,到底是谁?
在这B国,他除了唐昱,就只剩下一个唐既明。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楚宴看得出来,后者不是会耍这种手段的人。
楚宴见两名白人男子分站在两侧让出位置,干脆从容迈步。两名看见他的配合,有些诧异。
可没想到,下一秒,少年就突然转身,直接一脚踹了过来。一旁的阿尔奇反应迅速,立刻就响应少年。
他贴近其中一位白人男子,干脆利落地给了一击过肩摔。
紧接着,他就移动到另外一侧,又是几招。
阿奇尔的仅剩搏斗能力,本就强硬到少有敌手。以一敌二这样的对战,根本不是问题。更何况,楚宴在必要时刻,还能帮上忙。
不到三分钟,两名白人就倒在了地上。一件黑色物品掉落在地上,楚宴弯腰捡起,只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信号屏蔽器。
怪不得,手机信号一直没反应。
楚宴眸中泛出冷光,将其重新丢在地上,“阿尔奇,我们走。”
“是。”
楚宴的脚踩在信号屏蔽器上,毫不留情地将其碾碎。
咔嚓。
碎裂的声音刚落,身后便响起一道陌生的声线,“怎么闹出怎么大动静?”
楚宴警惕回身,和来人对上视线。对方的五官很深邃,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个金丝框的眼镜,暗藏住眼内的光芒。嘴角的弧堵似是天生上扬,整个人瞧上去风度翩翩。
即便是这样,楚宴还是本能地察觉到了危机。他莫名觉得,眼前这人和初见时的唐昱有几分相似感。
可不同的是,唐昱的凌厉气场给人很直观的感受,顷刻就能震慑住旁人。
而眼前这人,看似面带笑意,但这气场却是由内而外、慢慢散发。在无声中,就将人包裹其中,寒意彻骨。
那人在楚宴的注视下,笑着动了动手腕,立刻就跑上来几人。
阿尔奇护住少年,哪知对方只是绕过他们,将外头的围栏门带上,隔绝了两人的退路。
对方来意不明,且人多势众,动手不一定是最合适的选择。阿尔奇一时拿不准主意,只能将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楚宴接收道他的视线,收敛深思,淡淡发话,“这位先生,我似乎并不认识你。”
“宴少,我请你来并没有恶意。”那人下了台阶,缓缓走近,“以前不认识,现在可以认识。”
那人推了推眼镜,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暗芒,“我叫唐得安。”
唐?又是唐姓。
难不成,这人又和唐昱有什么瓜葛?
“你借用唐昱的名义,将我带到这里,到底想做什么?”楚宴开门见山,连半分虚伪客套,都不愿意做。
和唐昱交情好的人,例如艾斯,是绝对不会用这种‘请’法,将自己带来此处的。
唐得安听见‘唐昱’两字,笑意微凝,“宴少,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只要你如实相告,我迟点就派人将你送到医院……”
还没等唐得安把话说完,门口就突然响起一阵刹车声,众人的视线一直转了过去。
加长版的豪车内下了几名保镖,毕恭毕敬地守着车门。
唐得安看见这架势,立刻就知道了来者何人。他眼中的阴霾浮现,几乎是咬着牙,哼声低念了一句,“……来得可真够快的!”
黑色豪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唐既明。
唐既明睨了眼紧闭的围栏大门,视线直直落在最后方的唐得安。
唐得安早就收敛了阴沉情绪,露出得体的温和笑意,示意手底下的人。
围栏大门被打开,唐既明径直走到楚宴身边,默不作声地打量两眼,再确认少年安然无恙后,便移开视线。
唐得安走上前来,语气听上去无比尊重,“叔叔。”
“我和你父亲,还隔着两层血缘,这声叔叔过于亲近了。”
唐得安脸色微变,垂下眼眸,改口,“家主。”
“嗯。”唐既明微微一应,看向身侧的少年,平静叙述,“楚宴就先跟我离开了。”
一句话看似平静,但丝毫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
说罢,唐既明就给楚宴睇去一个眼神。几人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家主,你如此心急楚宴,难不成外面的传言是真的?”
唐昱是你的儿子,而他和楚宴又是恋人关系。若真是这样……
唐得安勾唇,没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唐既明步伐微顿,言语中多了一丝斥责,“注意言行。”
“是。”唐得安看见他的反应,加深笑意,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
楚宴上了唐既明的车子,紧接着就听见对方说道,“去医院。”
“是。”
楚宴抿唇,琢磨着开口,“唐先生,刚刚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修斯尔家族向来只把家主之位,传给直系。”唐既明平静回复,“若不是我插手,或许,当今的家主就会是唐得安的父亲。”
而唐得安,也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家主。
楚宴想起对方的最后一问,眉间微蹙,“他指的传言,是什么?我和唐昱的关系?”
“是。唐昱是我的儿子,我自然想要把拥有一切都留给他。”
即便,如此也不能弥补近乎透明的父子关系。
唐既明见少年仍存疑惑,继续开口,“我们家族虽然长期扎根在B国,可骨子里,只认华国的传统。唐昱和你的恋情,是不被族规所允许的。”
除非,两人分开。又或者,唐昱放弃继任。
楚宴联系前后,想到这两点,顿时变了脸色,“唐先生的意思,是要我离开唐昱?”
那些传闻中的豪门家族恩怨,他一概不想参与。要他离开唐昱,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而楚宴也坚信,男人绝不可能同意前者。
唐既明听见少年强硬的语气,轻笑一声,转而突然涌起止不住的咳嗽,甚至失态呛红了脸。
楚宴微惊,“唐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唐既明微微顺气,对着少年摇摇手,坚定道,“我不会棒打鸳鸯。”
他作为父亲,亏欠唐昱的实在是够多了。如今,对方有了相守一生的恋人,他又怎么可能自私去拆散?
“……那您的意思是?”
唐既明望着楚宴,展露出强大的自信和底气,“我是家主,只要唐昱点头同意,我自然有办法,将属于他的东西交给他。”
楚宴闻言,脸上难得有些不自然,“唐先生,抱歉,是我唐突了。”
“我知道你今天要来,所以一直就在机场守着。”唐既明毫不介意,又道,“原本打算借你的名义,去看看唐昱,没想到多了这么一出。”
话音刚落,前排的司机就开口道,“家主,到医院了。”
“楚宴,你先过去吧,别让唐昱等急了。”
“您不下去?”
唐既明强忍身体不适,颔首,“嗯。”
楚宴心系唐昱,没再多问,便点头下了车。
唐昱住的是私人医院,环境、设备都很好。楚宴稍一询问,就到了男人的住所。
他看见徐毅就站在门口,低头焦急地来回走,忍不住出声喊到,“徐毅。”
“宴少?!”徐毅愣了一瞬,继尔喜出望外。他走近,急忙开口,“宴少,你自己来医院的?谢天谢地,吓死我了。”
派出去接机的人说没等到楚宴,徐毅听闻这个消息,便一直提心吊胆的,甚至还派人去寻。
唐昱今日的复健刚刚结束,要是再没有楚宴的消息,这头可就瞒不住了。
“唐昱呢?”楚宴撇开那点意外插曲,发问。余音刚落,房间内就响起一道熟悉的声线,“徐毅,谁在外面?”
楚宴顷刻露出生动的笑容,推门而入,“唐昱,我来了。”
唐昱在佣人的帮忙下沐浴完毕,他看见突然出现的少年,冷淡的眸色迸发出明显悦意,“宴宴。”
两人一并走到休息区坐下,唐昱将早已醒好的红酒给少年倒来,“怎么比说好的时间,来得迟了不少?”
楚宴见他提起这个话题,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唐昱,你认识唐得安吗?”
唐昱听见这个名字,脸色一沉。楚宴看见他的反应,心里明了。
下一秒,两人便异口同声道,“你见过他了?”
第96章
唐昱眸色瞬间暗沉,他拉住少年的手臂,低声询问,“你来得这么迟,是因为遇上他了?”
“嗯。”楚宴看出他的担忧,连忙开口,“唐昱,你先听我说。唐得安派人在机场,用你的名义,伪装成接机的人……”
楚宴本就没有隐瞒男人的打算,如今,他瞧见唐昱的态度,更是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全盘说出。最后,还不忘加上一句,“这次多亏了唐先生,否则,我还真拿不准唐得安接下来的动作。”
“我看唐先生的身体情况,似乎不太好……”楚宴打量着男人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补充上一句。
唐昱脸色微变,避开这个话题,只道,“唐得安是个笑面虎,你尽量别和他有接触。”
楚宴点点头。实际上,不用唐昱嘱咐,他也不打算和对方有过多接触。他会来B国,纯粹是为了来陪唐昱。若是唐昱复健顺利,没过多久,两人便能一同回到A国。
楚宴想起唐既明在车里的一番话,迟疑片刻后,终是问道,“唐昱,你对修斯尔家族的东西,真没什么兴趣?”
唐既明是家主,按照既定的族规,只要唐昱愿意继任。那么能力出色的他,完全可以掌管这个家族的一切。巨额的财富和极高的声望,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宴宴,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需要。”唐昱明白少年的意思,淡然一笑,“我手底下的资产,已经足够我们下辈子的生活所需了。若是你还嫌不够,那我到时候再多赚一点?”
一句话,轻描淡写。但实际上,这话中‘多赚一点’的数量,对于寻常人来说,也是足够震惊的一笔财富了。
楚宴噗嗤一笑,半靠在沙发上,“谁稀罕用你的钱了?”
唐昱没有反驳,眼中只显出满满宠溺。楚宴起身,重新贴近他,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还没说呢?你来到这B国的半个月时间,和唐得安见过面了?”
“嗯。他来找过我,而我也在私底下调查过他。”唐昱开口,将这段时间所打听到的事情,全部告诉少年。
原先,唐既明一生未娶,膝下也无半个子嗣。家族内部的人大概都以为,唐既明老后,会选择合适的晚辈作为下一任家主的人选。
在一众家族晚辈中,论资历、论顺序,唐得安都是最有利的竞争人选。毕竟,三十年前,要不是唐既明突然插手,今日的家主之位,就该由唐得安的父亲接手。
可奇怪的是,无论唐得安表现多优秀、多得体。唐既明都不太理会这位名义上的侄子,对待他的态度,更是明晃晃的冰冷。
楚宴听见这些事情,忽地想到一点——他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唐既明和他说过,当年唐昱亲生母亲的死亡,就是有人从中作梗。
或许,这事的罪魁祸首之一,正是唐得安的父亲。
虽说父辈的瓜葛,不该牵连到孩子身上。可唐既明一直承受着失去挚爱,丢失骨肉的痛苦,又怎么可能对‘仇人’的儿子关心喜爱?所以,他对于唐得安的态度,也就能说透了。
“我听说,唐得安的父亲这些年一直受到控制。”唐昱平静叙述,语气中不带一丝波澜,“去年得了病,硬生生熬死在医院。”
唐既明对待这位家族兄长的手段,十分强硬。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终身监/禁。正是因为如此,对方在临时前,还心有不甘地叫骂着唐既明,恶毒地诅咒他去死。
“那这么说,唐得安因为他父亲的缘故,应该恨唐先生才对?”楚宴蹙眉,反问。可他明明记得,刚才的见面中,唐得安对于唐既明的态度近乎恭敬。
唐昱见少年疑惑的样子,声线微低,“所以,这才是他厉害的地方,对人皆是三分笑意,演得滴水不漏。为了笼络人心,唐得安在族人面前,怕是一直伪装成温和斯文的模样。”
如今的家主唐既明再厉害,也会有年老倒台的时候。而唐得安则是一条隐藏至深的毒蛇,躲在暗处。一旦前者戒备稍松,他就能狠狠咬下一口,将毒液浸出,使人死亡。
“我在B国的第一天,他就借着‘看望’的名义,找上门来了。”大概是从小的经历所致,唐昱十分能洞察人心。与唐得安的第一面,他就觉得对方来者不善。他不想和对方虚伪客套,一直冷淡着脸色。
“他想借着机会探你的底?”楚宴闻言,猜测道,“……恐怕是你和唐先生的关系,威胁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