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院长都敞开了谈,迟玥便也直接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她会被困疯人院这么多年?”
“因为当年阻止老师撤销鉴定结果的,就是舒长乐女士。至于原因,我一个外人不方便提,还是你亲自去问她比较好。”
院长先生递给迟玥一把钥匙,“身为长乐女士的孩子,你说是不是呢?”
迟玥不由睁大了眼睛:“你为什么知道我的身份?”
院长先生摇头:“我说了,这你不该问我,去问舒女士比较好。”
他忽而慈爱了眼神:“你不但和舒女士长得很像,浑身的气质也很相近,都是那种看起来很安静的类型。”
站起身,越过桌子拍了拍迟玥的肩膀,院长先生最后道:“去看看她吧,她一直很想你,已经等你很久了。”
这句话之后,他便将迟玥和顾清逸二人请了出去。
听了院长先生那些信息量十足的话,迟玥的大脑不停高速运转中,走路都是恍惚的。
若不是顾清逸在他旁边仔细看着,迟玥少不得要摔上一跤。
“院长刚才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吗?”迟玥迷茫的看向顾清逸,“是我想的意思吗?”
方才院长说的那些话,迟玥揉碎了掰开了咀嚼了无数遍,但所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舒长乐没有疯。
她精神病人的鉴定报告确实有舒姚的手笔。
舒长乐本来有机会出院,但被她自己拒绝了。
舒长乐知道他的存在,并且一直很想他。
……
也便是说。
迟玥停下脚步。
“我真的是舒长乐的儿子吗?她对我这些年遭遇的一切都心知肚明吗?她有机会离开疯人院,却自愿待在这里,是因为舒姚的威胁吗?用什么威胁的她?用我吗?”
迟玥心中忽然涌现出无限的悲哀。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这么急着去找她做什么呢?一个很惨的儿子去见比他更惨的母亲,两个人一起抱头痛哭吗?”
在进入院长办公室之前,提起疯人院,迟玥第一个想到的总是各式各样以其为背景的恐怖电影。
若非自己狗血的身世,迟玥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他有朝一日会进入疯人院探望一个素昧相识的陌生人。
虽说这名陌生人的身份有可能是他的生母,但迟玥对这次见面却生不起任何的期待。
实在是足以令人混淆不解的事情太多了,迟玥完全无法分辨信息真假,一切都有待验证。
这次来见舒长乐,也只是为了验证对方是否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多的不要,只偷摸拔对方的一根头发就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事情,还要等到高考过后再继续。
至少在见到院长之前,迟玥是这样想的。
老话说得好,生恩不如养恩。
有院长奶奶在,迟玥不认为自己会对一个陌生女人——哪怕那人真的是他的血缘上的生母——产生类似依赖眷恋的情绪。
他为自己做了很多假设。
冷静的面对可能会行为失控的女子,平静的同有可能是他血缘上生母的女人交流,在尽量不刺对方的情况下试探对方过去的遭遇。
上述最后一点,有可能对舒长乐的精神状态不利,所以要注意把握一个度……
但是很多时候,现实往往与设想相差巨大。
此时此刻,迟玥完全失去了所谓的冷静。
对于即将见到的舒长乐,迟玥尚未见到人,就已经先一步产生了类似心疼的情绪。
在真相完全没有被揭开的情况下。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血浓于水。
顾清逸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迟玥,只能将人揽在怀里:“别担心,抱头痛哭也是个不错的结果,哭过以后再笑就可以了。”
他在舒长乐上锁的病房门前停下,“我在外面等你。如果你需要我,就喊我的名字,我会立刻闯进去的。”
迟玥心不在焉的点了下头,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即将到来的见面上。
深呼吸,迟玥用颤抖的手试了几次,方才打开病房的门。
吱呀一声,铁质的门缓缓向内打开。
有微风子窗的方向吹进来,迟玥紧张的捏紧了拳,向内望去。
屋内窗前坐了一位穿着病号服、梳着低马尾的女人,正低头于案上作画。
她听得动静转头往门边看,在看清门口少年面庞一瞬,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小可爱们说的,迟玥是舒姚孩子的反转,感觉挺有意思的,但是个人还是觉得不要这样比较好。
迟玥够惨了,所以我想给他一个能够爱他的妈妈。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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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高考加油
对于‘母亲’的概念, 迟玥已经很生疏了。
这些年来,单是让自己不被现实压垮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哪里有时间思考所谓的‘母亲’?
迟玥也并非是不期待母爱。
若是他不期待, 九岁那年便不会跟着叶露回家。
可惜,不过短短两个月时间的幸福生活过后, 迟玥再度被打回原形。
他又一次被‘幸福’抛弃了。
脱离史广善回到孤儿院之后, 迟玥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调整好心态。
尽管如此,在夜深人静的夜晚,他依旧忍不住想这样一件事。
如果,仅仅是如果。
如果他不是幸福了两个月, 而是幸福了两年后才遭遇后期的贫穷和家暴, 那他还能否这么快的就站起来面对现实呢?
好比野猫的家养驯化和野花的温室移植, 在经受了人们的悉心照料之后,它们未必能够再度适应外界的风吹雨打。
人也如此。
迟玥为自己仅仅两个月的幸福感到遗憾同时,心底深处却也忍不住庆幸。
庆幸他只在温室里待了两个月,而不是更长的时间。
因为迟玥会害怕。
害怕若是被照顾的时间再长一些, 他将再也无法站立起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或许便是因为那一次收养失败的经历,迟玥彻底丢弃‘父亲’和‘母亲’这两个词汇, 从心底深处开始排斥收养家庭。
但那时的迟玥没有想到,现实其实还可以更加糟糕。
被富豪家庭认回, 一夕之间从社会最底层上升到了金字塔的顶端。
本该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但现实却并非如此。
父子关系平淡,兄弟关系僵硬, 还有个时刻躲在背后‘关照’他的幕后主使。
血缘上的关系似乎并不能给迟玥带来任何便利,他依旧是那个被‘家庭’拒之门外的孤儿。
整个秦家,唯一会发自内心对他释放善意的,竟然只有秦逸,那个被错认的秦逸。
然而迟玥再度弄错了。
曾经,他或多或少会认为秦逸占据了他的位置,抢夺了本该属于他的幸福生活。
但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个巴掌。
事实是,秦逸是秦家主母亲自抱回秦家的。
从头到尾,秦逸所享受的都始终是他自己的人生。
来自家主秦振英的慈爱疼宠是他的,来自主母舒姚的悉心照料是他的,来自兄长的喜爱保护也是他的。
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讲,秦逸真的从来不欠他的。
相反,如果当年迟玥真的被抱回秦家的话,依旧不会感到幸福,甚至可能比自小在外的孤儿生涯还要凄惨。
因为秦家里面有一个容不下他的舒姚,有两个处处刁难欺负他的双胞胎哥哥。
至于那看是好人的秦皓,他会反抗自己的母亲来帮助迟玥吗?
不可能。
那么秦家家主秦振英呢?他能劝说舒姚停止报复,解救迟玥吗?
也不可能。
因为受了太多次的伤害,迟玥从心底深处抵触亲情,不相信亲情的存在。
这样的潜意识反应在现实里,就是迟玥在看到舒长乐站起身朝他走来的那一刻,瞳孔一缩,一瞬间脑袋放空,头也不回的跑出了疯人院。
在病房外面等候的顾清逸只觉的眼前一阵风吹过,再然后便没了迟玥的影子。
迟玥原先站立的门口则被一个有些眼熟的女人占据,神情忧伤且彷徨。
她的眼睛里有着同方才的迟玥如出一辙的恍惚,仿佛刚才个在门口一晃而过的少年只是她的错觉。
由长久的思念而产生的错觉。
顾清逸脑子转了一圈,便想明白了大概。
近乡情怯。
迟玥可以面对一个不明确血缘关系的陌生女人,却无法正视一位真正爱他的母亲。
那是孤独了太久的人对亲情本能的抗拒。
害怕一旦回归了亲情,便再也无法回到独自一个人的生活。
心内摇头,顾清逸上前一步,将舒长乐请回了病房。
关上房门,礼貌开口:“伯母您好。迟玥他还需要时间适应,您有什么疑问可以先问我。”
******
舒姚恐怕没料到会被两个双胞胎儿子卖了个干净,为了自保难说不会对疯人院的舒长乐出手。
为了确保舒长乐的人身安全,顾清逸离开孤儿院之前,特易同院长先生交代了一番。
他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会在今天之内将舒长乐接走。
所幸院长先生是个难得的正义之士,能够证明舒长乐精神正常的鉴定早几年前就已经做好,只等她能够心安出院的那一天。
这倒是省了顾清逸的功夫,心中对院长先生的好感又多了些,当真决定要捐赠之前随口一提的先进医疗设备。
当然,这是后话。
当下顾清逸最关心的,除了舒长乐的安危外,再来便是跑出去的迟玥。
同院长交代完,又留下司机王壑以防万一,顾清逸便出了疯人院。
在疯人院门口左右张望,寻找少年人的影子。
迟玥一直在疯人院门外等着顾清逸。
人就坐在花坛边上,头埋在他两条腿中间,抱膝缩成一团。
模样瞧着可怜极了。
顾清逸看到人后,心里微微一疼,才快步来到少年人跟前。
蹲在迟玥面前,自下而上,轻轻揉了下他毛茸茸的头颅。
“怎么啦?”
迟玥摇头,没有说话。
“王叔被我交代了一些事情,要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不会开车,你介意和我一起走走吗?”
迟玥这才动了一下,从自闭状态里走出。
缓缓的抬起头,露出一双黑且灰的眼,正视面前眉眼温和的青年。
问道:“去哪儿?”
“不知道。就随便走走,这附近风景不错,散散心也好。”
顾清逸托腮思索,“我记得来时的路上看到一个公园,距离这里大约一站地左右,去和我一起看看嘛?”
迟玥眨了下眼睛,却是道:“头发呢?”
问的是舒长乐的头发。
在一切没有定论的情况下,迟玥依然不愿相信舒长乐是他的母亲。
一切都有待调查。
顾清逸拿出一个小盒子,“在这里。”
“谢谢。”
说着,迟玥从花坛上跳下来,“公园在哪儿?”
顾清逸跟着站起来,拉住少年的略显冰凉的手,十指相扣,温声道:“我带你去。”
疯人院选址郊外,远离城市中心,交通不太便利。
但郊外也有郊外的好处,少了一些城市的喧嚣,多了一分大自然的宁静。
眼下是六月天,公园池塘内荷花开得正好,有不少退休后闲来无事的老人在岸边闲逛。
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一起,在忙碌的大城市里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
空气里全是宁静和惬意。
迟玥脑中紧绷的弦被环境所影响,渐渐放松起来,表情也不那么僵硬了。
“你在里面待了那么久,都和她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谈了些过去的事情。”
“……有没有提到我?”
“有。”
迟玥抿了抿唇,有些迟疑的问:“说了我些什么?”
“不多,只说你要高考了,眼下正是备考关键时候。”
“她说了什么?”
顾清逸却没回答,而是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明信片大小的卡纸。
迟玥眼睛盯在那张纸上,久久无法言语。
那上面是一个少年人的头像。
短发微扬,对着画外的人笑得灿烂。
正是迟玥本人不错。
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好似将人刻印在脑中无数遍一样。
用笔干净利落,一蹴而就,没有一根多余和失误的线条。
“我听舒女士说,她大学学的是油画专业的。”
顾清逸适时开口,“听说原本是一名前途无可限量的天才画手,很得老师器重。可惜疯人院的资源有限,唯一能得到的,也只有一些铅笔了。”
事实上,再早一些时候,舒长乐是连铅笔都得不到的。
理由是铅笔削尖后可以充当利器,放在舒长乐手里不安全。
也就是院长好心,在得知舒姚出国之后,便放宽了对舒长乐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