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夜之间被掏空了。
　　纪欢在前面走, 封迟跟在后面看他东倒西歪地往门上撞。但纪欢的危机意识还是很强大的, 在距离门板只有几公分时往隔壁一转，顺利进了主卧。封迟在后面看得满脸问号。
　　世界上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迷糊的人？而且看纪欢这个动作, 显然是多年的习惯培养出来的。
　　五分钟之后，纪欢终于清醒，沾着一脸水从浴室走出来。一抬头就看到封迟盯着他看, 他无意识摸摸自己的脸, 声音还有哑，“我脸没洗干净吗？”
　　“干净了。有个问题想问你。”封迟在纪欢好奇的注视下问, “你闭着眼睛走路没撞到过门吗？”
　　纪欢：“……没有。”才怪呢。
　　但一看封迟那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纪欢能够想到自己要是说实话, 封迟肯定会笑话他。而他, 是绝对不会给封迟这种机会的。
　　封迟听到这个回答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小孩子都特别喜欢逞强。他随口应一声, 拎着纪欢的衣服把人往外面客厅带。纪欢没注意到封迟已经出过门又回来，扑腾了两下扒着门不肯动，“不是说今天要去买煎饼果子的吗？我要回房间换衣服。你休想把我按在餐桌上让我喝粥就算完事儿了！”
　　“睡到这个时候还去买煎饼果子，人家大爷凭什么等你？”封迟颇为嫌弃得往他脑门上弹了两下，捏着他的后脖子让他往餐桌上看，“都快冷掉了，赶紧去吃。”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餐桌上有个白色塑料口袋。塑料袋里是牛皮色的纸袋，一下便让纪欢想到了煎饼果子。他踩着拖鞋哒哒哒往客厅走，封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乐颠颠的背影挑了下眉，心情很不错。
　　“这个饼好大。”
　　“嗯。吃不下也没关系。”封迟道。
　　纪欢摸摸自己的肚子，对自己的食量非常自信。他吃了一会儿又想到昨晚上没做成功的事情。跑回客房拿了手机，眼巴巴盯着封迟看，“我们加个微信吧？”
　　“微信？”男人看他，眉心蹙起，意思不言而喻。
　　纪欢：“……”封迟不会老干部到微信这玩意儿都不知道吧？
　　或者，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用。
　　纪欢试探性的问：“你是不是不用啊？我帮你弄一个？”
　　封迟点头：“好。”
　　事实证明封迟在某种方面很随便。纪欢看了眼他递过来的手机，虽然是和他同款的最新款智能手机，但实际上封迟压根没有发挥智能机的真正用途。给他换个老年机他也能用。扫一眼手机上的软件，大部分都是系统自带的。他先下了个微信，又注册好账号，加了自己微信，才还给封迟。
　　纪欢看着封迟接过手机后垂眸摆弄的模样，忍不住问他：“平时付钱，我看你都用手机的啊。”
　　封迟面无表情：“有支付宝。”他作为妖管局的局长，也没落后到那种地步。
　　纪欢闻言却更加迷茫了，“你都弄支付宝了，为啥不用微信？”
　　封迟：“我不聊天。”
　　纪欢心想也是。封迟看着就不像是喜欢跟人聊天的模样。那下支付宝不下微信确实也能理解。他撑着下巴，戳戳手机屏幕，“下次咱俩隔着一扇墙壁聊天好了。”
　　封迟：“……”听着好心酸，还不如不聊。
　　吃过早饭，纪欢去换了衣服，等随着封迟上了车到达妖管局已经九点半多了。封迟看着腕表上的时间，有些沉默。他意识到如果家里有个爱睡懒觉的纪欢，以后迟到的次数怕是要直线上升。但……谁让他是局长。
　　迟到也没关系。
　　妖管局的几只妖怪都在因为医院的那个受害者而忙碌，大厅内只剩下一个时婴在守家。时婴看上去有点无聊，撑着下巴盯着手机发呆，直到听到门口有动静传来，立马抬起脑袋眼神发光。
　　“老大，欢欢，你们可终于来了！”时婴冲出去拉着纪欢就往沙发上跑，他伸手掏了掏，从茶几下的隔层里掏出一口袋的零食，“这个是我今天过来的时候顺便买的。这个肉夹馍真的超好吃，马上就要冷掉了，赶紧吃。”
　　纪欢眼睛一亮，下一秒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咳嗽。他下意识的回头，注意到封迟拧着眉看他们俩，目光还时不时的扫过两人手里的肉夹馍。纪欢一愣，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没问过封迟早上吃了没。
　　买回来的煎饼果子只有一个。
　　他看看手里的肉夹馍，试探着往前递了递，话还未出口，封迟便不慌不忙的接过，咬了一口，径自走向办公室。
　　纪欢咬着手指哀怨地目送封迟离开。片刻，他扭头看向时婴，时婴咬着肉夹馍表情看上去很是不可置信。在时婴的记忆里，他们老大一向不喜欢这种食物。平时他们吃外卖都不怎么带封迟的，因为封迟受不了他们的酸辣粉螺蛳粉麻辣烫等一系列非米饭食物。但今天，封迟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
　　时婴回过神来便注意到了纪欢那一脸哀怨的表情，正欲说点什么，却听到纪欢道：“难道今天早上出门真就只买了我那一份煎饼果子？”
　　时婴愣了愣，“老大今天出门给你买煎饼果子了？”
　　纪欢点点头。时婴便了然了，“那老大肯定没吃，我们之前点过一次煎饼果子的外卖，特地问过老大，但他说他不爱吃。”
　　所以，真的只是因为昨天晚上睡前他提了一句，今天早上就跑出去给他买了煎饼果子？
　　纪欢眨眨眼，心脏忽然跳得有点快。
　　*
　　中午，时九和卓光回了一趟妖管局，美名其曰是回来吃饭的。妖管局里所有的饭不管是点外卖还是出去吃，大部分都是封迟给报销。卓光这只妖怪攒了几十年的钱也没能攒下来多少钱，平时就沾封迟的光。封迟对此倒没什么意见。
　　事实上妖管局里的桌椅装饰都是卓光这四只妖怪出钱买的。桌椅这种东西过几年就不行了，总得换，花的都是卓光他们的钱。封迟知道他们也想为妖管局做些什么，便也不拒绝。
　　今天的午饭是糖醋排骨、炒青菜和紫菜汤，外加一碗颗粒饱满的米饭。卓光大口大口的吃着饭，拧着眉含糊不清道：“我和时九基本上已经摸清了那妖怪的住所，吃完饭就过去看一看。”
　　封迟嗯一声，想了想，目光瞥到了正鼓着腮帮子吃排骨的少年。纪欢眯着眼睛吐出一块骨头，又用勺子舀了糖醋排骨的汁儿，淋在米饭上。一口米饭下去，味道极好得让他眼睛都在放光。
　　他收回视线，淡声道：“等会儿一起去。”
　　卓光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便要说出‘这点小事不需要老大你费心’这样的话来，但目光不经意间触及到纪欢，他便立马懂了。他点点头，“好，给欢欢攒点功德也好，省得到时候突然变回去，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封迟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目光在卓光和时婴身上转了一圈，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眼神暗了暗，片刻才垂眸继续吃饭。
　　吃过晚饭收拾好桌子，卓光剔着牙齿拎着垃圾袋往外走，时婴和纪欢两人跟吃饱了的猫儿似的懒洋洋地靠在院子的古树上。纪欢往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块草莓味的白巧克力递给时婴，“昨天宋姐给的，味道超好，连封迟都喜欢吃。”
　　时婴眼睛一亮，随即又好奇的问：“老大还吃这个？我们以前给他他都不要的。咋回事啊，感情还是看人的啊。”
　　封迟站在窗口看纪欢和时婴两个人把脑袋挤在一起小声的说话。
　　时九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笑了笑：“阿婴和纪欢很合得来，前两天阿婴去超市买零食的时候还记着要给纪欢带一份。”
　　封迟没说话，拧眉沉思着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时九没在意，直到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封迟却忽然出声，“怎么不叫他嫂子了？”
　　骤然听到这么一个问题，时九的脑袋有一瞬间的卡壳，眼神都透露出了几分迷茫。
　　他看了两眼封迟，他们老大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淡定，仿佛真的只是随口问了他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他又看看窗外的纪欢。纪欢和时婴大概是说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了，笑得格外灿烂。
　　他想起那天晚上喝酒的时候纪欢趴在时婴肩膀上跟他们反复再三强调他和封迟不是那种关系……
　　时九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就是看明白了嘛。而且老大你自己不也说过纪欢不是咱们嫂子吗？”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刚开始是闹着玩，后来他们发现封迟对纪欢确实很不一样，玩笑似乎在向着事实靠近，他们便随意起来。后来，封迟和纪欢接连否认，加上又和纪欢喝了酒感情升温，自然不能再拿朋友开玩笑了。
　　不过……话虽如此，他们心里还是觉得‘嫂子’这俩字最后得按在纪欢身上。
　　封迟听着时九的回答，抿唇片刻。目光再一次落在纪欢身上，他忽然开口，“不改口也没关系。”


第45章
　　045.
　　时九离开办公室走向院子的时候, 脑子还不怎么清醒, 依旧沉浸在刚才封迟扔下的惊雷之中。
　　不改口也没关系。
　　改口指的是从‘嫂子’变成‘纪欢’没必要，还是‘纪欢’变回‘嫂子’没必要？只游离怀疑了一瞬, 时九便得到了答案。肯定是前者没必要。回忆起刚才封迟的眼神，表面淡然深里却隐藏着的势在必得, 是个男人大概都懂。
　　时九拿出手机。妖管局有个微信群, 里面只有四只妖怪，因为封迟不喜欢用微信这种社交软件。封迟仿佛和他们格格不入, 思想紧跟现今，很多行为习惯却还带着曾经的影子。当然，或许也只是封迟单纯的不喜欢年轻人的社交罢了。时九垂眸点开微信群, 发了一个指定红包, 红包上的备注写了宋淑静的大名。
　　听到手机微信的提示音响起, 时婴迅速掏出手机, 一看是红包更激动。然而在手指距离手机屏幕几公分的时候终于堪堪停住了。上面标着宋淑静的名字，这个红包是他哥给宋姐的。但是……为啥呀？好端端的发红包就算了, 还是指定的红包。单独戳对话框发不好吗？
　　几秒的狐疑下, 红包已经被宋淑静给收走了。与此同时, 她还留了下一个问号，表达自己的疑惑。
　　时九：老大亲口承认嫂子的身份了，宋姐料事如神。
　　时婴瞪圆眼睛仔仔细细将他哥发的这条信息前前后后看了不下十遍, 确认了自己眼睛没出问题、他哥的字也没打错。片刻, 他扭头看向眼睛闭上在太阳底下已经昏昏欲睡的少年。纪欢嘴里还叼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 因为担心从树上摔下去, 一只手紧紧抱住了树干，像只小考拉。
　　嫂子啊……
　　他回忆起那天晚上BBQ时候的场景。纪欢喝了酒迷迷糊糊的，可在听到‘嫂子’二字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一直嘟嘟囔囔解释自己真不是封迟的对象。隔了没几秒钟又扯出了封迟自己说过的话，由当事人双方曾经的言论完美论证他和封迟不是一对的事实。
　　但那时宋淑静对此表示非常不屑，甚至在群里放话：就算今天取消了嫂子的称呼，不过一个月，老大求着我们喊嫂子你们信不信？
　　时婴是不信的。关键在于‘老大求着’这四个字。他们老大什么人他们怎么会不清楚，正经冷淡，活了那么多年应该还没有过求人的时候。就为了‘嫂子’俩字求他们？简直是在开玩笑！
　　而现在，时婴的脸被打得啪啪响。一巴掌下去，脸又疼又肿。他摸摸自己的脸，望着纪欢在心里叹气。刚刚才确认了好兄弟的关系，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好兄弟就上位变成他嫂子了。
　　下午两点。确认了害人的妖怪在家，封迟来到院子。纪欢在树干上睡得格外安稳。古树的树枝很粗，躺下一个纪欢绰绰有余。纪欢从原先紧紧抱着树枝的动作改为仰躺，身体两侧有树枝轻轻挡着，似乎担心他掉下来。封迟的目光扫过那树枝，轻声道：“谢谢。”
　　古树轻轻扬了下满树枝干，撒下来一大片青绿交杂的树叶。
　　封迟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纪欢嫩白的脸颊，软乎乎的，手感极好。他的指尖从脸颊划到唇，最后落在了纪欢的眼睛上，这种细微的触摸如同有只小虫子在脸上轻轻蹭着满脸爬，纪欢在睡梦中拧起眉毛，手‘啪’一下便拍在了封迟的手指上。
　　可能是下意识的反应，纪欢的力气不小。封迟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往他脸颊上再次一戳，纪欢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眼看到封迟的俊脸距离自己极近，他嗓音含糊，还带着睡迷糊了的沙哑，“你干嘛啊……”
　　拖长了的音调听着像是在撒娇。封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和对方说上一句‘要睡去屋子里睡’。但这是不现实的，他只能垂眸，声音低沉：“要去和卓光他们汇合了，你该起来了。”
　　纪欢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脑子里装得仿佛是一片浆糊。他缓了几秒钟才想起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吃完午饭以后他被时婴忽悠着来古树上午睡，一开始他还有些担心自己会掉下去，但可能是因为心大，他竟然睡过去了。他看了一眼旁边，枝丫上空荡荡的，时婴早就走了。
　　封迟注意到他的眼神，和他解释：“时婴和卓光他们先去了。”
　　纪欢挠挠下巴哦了一声，也不敢再耽搁。连忙从树干上爬起来，结果手忙脚乱一脚踩空差点掉下去。他倒吸一口气，往后一看，幸好封迟的手横在他腰间，将他牢牢按住了。纪欢也是这时才注意到封迟竟然穿着西裤爬树，是真的不怕裤线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