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哥哥看过去,不悦的皱起眉,用手拍了拍我的脸,“呆着。”
看他往门外走去,我才慢慢将颤抖的手缩回被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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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是左护法。
他们在门口说了什么我没听大清楚。
哥哥听完后面色极差,对我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
临走前,左护法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
我只当他担心我,便冲他笑了笑,他向我扯了扯嘴唇,面色古怪,好似压抑着什么。
……
直到我在镜中看见自己脖子上的痕迹时,才知道左护法为何那副表情。
这般明显的手法,若我还不明白,那可真是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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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开后,我才发觉睡衣都被汗渍粘成一坨,实在不爽利,便让人送来洗澡水。
浸入热水的那一刻,我脑子放空许多,神识沉入丹田看着那团充盈漆黑的魔力,本该是喜事,毕竟长久停滞的修为上涨了。
只是……心中却不知为何竟有些难过。
更令我我想不明白,哥哥为何……想杀我?
我知他因修魔的缘故,时常性情反复,也知他残忍噬血的性子,可他待我向来不错,为何……为何……
心脏绞痛得难受,我憋了一口气猛得沉下,就在这时,窗户边传来轻微的动响。
我心中一紧,刚浮出水面,就见一道浩瀚的灵气向这边袭来。
我抓过睡袍,身子一旋从浴桶中跃出,与来人打斗在一起。
许是刚涨修为的缘故,运用魔力时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烦闷之意,我强忍住心绪,凝神向来人的面容看去。
此时烛火已灭,夜色昏暗,月色映上那人的面容,可在我看清时,脑中却骤然浮出几段画面。
手下不由缓了几分,就在这分寸之间,我失了先机,已被对方辖制在怀中,鼻腔间尽是对方身上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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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状况显然不好,气息虚弱却极为强势,“别出声!”
我正想开口之际,屋外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左护法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风……在……吗?”
脖颈上的伤口被扯到,我强忍住疼痛冷静道,“你现下灵气溃散,即便拿住了我也离不开这里。”
思及刚刚哥哥匆匆离去的事情,再见这人身上的刑痕,我便大致能料到发生了何事。
而近来被抓进地牢之人,唯有寒剑山的第四位弟子。
我虽不知他用什么法子解开的锢灵环,但他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哪怕离开这里,也活不下去。
……
“风!你……怎么……了?”
敲门声更急促了些,我偏过头对上少年清凌的双眼,无声的看着他。
须臾后,制住我的力道松了些,我立马扬声道,“我没事。”
左护法沉默半晌,不放心道:“不行……我……要……进去……看你。”
我刚想拒绝,却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无声的叹口气,我一把按住少年的手示意浴涌,在他耳边说,“沉到下面去。”
他却微愣的看着我,眼中情绪莫名,迟迟没有动静。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心中一急,一把拉过他往浴桶中塞去,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我刚坐稳,就见左护法从外面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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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没料到我竟在洗澡,左护法苍白僵硬的脸上浮起红晕,步伐跄踉的退到屏风后。
“对…对不起,在…下无…意冒…犯。”
“我…当…你…出事了。”
也是这时我才记起,自己在他眼中,应当还是女子。
不由有些哭笑不得,正想说话,却感觉水下有双手摸上我的腰侧,我没控制住“啊”了一声。
左护法急道,“怎么……了?”
“没、没事。”
我咬牙倒吸口气,忍住浑身的颤栗戌,狠狠按住那只作乱的手。
哪知对方却丝毫不顾及情况,反而执着的摸上我的手臂,似乎在摸索什么。
我心中气恼,干脆运起几分魔力将对方的手掌狠狠握在手中,转而才问左护法。
“这么迟过来,有事?”
“没…事,地牢…中…逃了个…人…”左护法声音有些低哑,语调也慢了许多。
我没太过在意,闻言故作疲惫道:“我这头就刚刚哥哥在,没别的人,若没事请先离开罢,我这边不太方便。”
屏风那头的身影动了动,左护法道:“风…我…担…心…你,脖…子…的…伤……”
我垂下眼帘,心中一暖,轻声道,“无妨,只是……服了药不小心和哥哥起了争执,明天便消了。”
“风…你…要小心。”
我笑道,“好,谢谢你,风影。”
……
左护法刚离开,我便被人猛得往浴桶上方一压,红衣黑发的少年倾身上来,两手死死扣住我。
他微喘着气,面色苍白,漆黑如星的眼睛却像掀起了燎原之火,死死的盯着我。
“手臂上的……”
话未讲完,一口鲜血吐出,头一歪却昏了过去。
我茫然片刻,哭笑不得的将人扶起。
却感觉右臂依然被一股大力握住,白/皙的肌肤被握得通红,一道浅浅的伤疤印上面。
不知是哪一年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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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将手臂从对方手中抽出,被握住的地方已是乌青一片。
我将人抱到床上,准备拿药时,才发现桌上多了一朵洁白的花。
像是晴天下最白的那片云,娇柔而美丽。
旁边放着瓶上等的伤药。
我拿起伤药,心中却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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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做了场古怪的梦。
梦中他发了烧,浑身滚烫,疼痛难忍。
却一直能感受到有道身影坐在床边,不停的照料他。
那人喂他喝了药,又用帮他擦汗,明明比他高不了多少,却像个长辈般哄着他。
——师弟,别怕,我在这儿,喝了药就好了。——
这道声音他十分耳熟,只因他自打上了寒剑山便一直做这种梦。
可他更清楚,这一切不过是梦。
他永远也不会对他露出像梦中那般温柔的笑容。
直到五年前,大师兄掳走三师兄后,没过几个月,便有魔修将尸体送来。
那年的寒剑山比往年都要冰冷。
师尊一夜白头,往日那几分人间的烟火气息,像是随着那人的尸体一起埋葬。
二师兄闭关数月,最终成了无数剑修都不敢走的杀戮道。
他存了私心,没有将清心魄玉还回去,而是自己偷偷留了起来。
那天他虽在心魔中痛苦挣扎,却依稀能感受到,有个人一直陪着自己,像是梦境中重复了千万遍一样。
这块清心魄玉就是那人留下的。
他要等他回来,再还给他。
……
师弟醒来时,明光已像鸟儿照亮整个世间。
床边靠了一个人,雪白柔软的绷带包住他的脖颈,几缕发丝落在眉眼上,更衬得那张秀致的面容如珠如玉。
那是张全然陌生的面容,却逃不开那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他的视线落在被纱布包住的右手臂上,那里有道他在水下拼命才看清的那道疤痕。
三师兄当年……救他时,伤的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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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虽将人留下,心中却无多大把握能救好他。
喂了半瓶的回灵丹后,又将他的湿衣服脱去,帮他身上的伤口上了药。
这是我头回见到地牢中被行刑之人的伤口,血肉翻飞实在太过恐怖。
所幸,他的修为极为扎实,退烧后身体虽说仍然虚弱,灵气却渐渐稳定平复。
天色微明时,我没撑住趴在床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次睁眼时,恰好对上一张苍白俊秀的面容。
我下意识冲他笑了笑,“醒了?”
他定定的看着我,半天才回了我一声。
我被他瞧得有不好意思,站起来伸个懒腰,走到窗边开了条小缝往外看,徐徐的风吹上我的脸颊,我忍不住眯了眯眼。
片刻后,我关上窗缝,将沐浴后未束起的头发凌乱的拢在脑后,用一根素白的发带绑上,刚一抬眼,就听见一道虚弱的声音。
“你、你是女儿家?”
我动作一滞,原本还当他昨天夜里便发现了,毕竟他昨夜那般冒犯的举动真不是能对一位姑娘家做出来的。
可观他的神色……难不成,他根本没看清?
我低头看了眼皱巴巴的长裙,微微颌首。
他却像遭受了重大打击般,萎靡下脸,我唤了好几声也没搭理我。
我不知他在想什么,见状又不好细问,只好走过去将剩余的回灵丹递给他,“这药你留着,灵气运转不受控制时便服用一颗。”
他好半晌才接过药瓶,“多谢姑娘,冒昧一问,你右臂上的伤口,怎么来的?”
我闻言不由掀起在边的袖子,白/皙的肌肤上有一块陈年的旧疤痕,看形状像是被兽类咬过留下的。
但我对此完全没印象,想来应该是我失忆前的事。
“打斗中伤的罢,时间太久忘记了。”
我随便编了个说法,“这道伤疤……有什么问题吗?”
他手指动了动,挣扎的坐起来,我下意识去扶他,他却突然从脖子上拽下一样东西递给我。
“你……拿着它试试。”
我定晴一看,那是块清蓝色的佛玉,温润光滑,入手时却有股清凉从玉佩中转进体内。
进阶后总有些烦燥的思绪一扫而空,神台前所未有的清明。
可在这时,我的脑海中却传出一道低沉冰冷的男音。
——这块玉佩有静心宁神之效,可助你修练心法,每晚都要入定修心,切不可以荒废。——
是谁?
我出神的看着手心的佛玉,而就在这时,手心的佛玉被一把夺回。
那种感觉霎时消失,我茫然的看过去,只见少年紧紧握住佛玉,微微颤抖。
神情道不清是失落亦或是别的什么。
他自嘲道,“果然……只是痴人说梦……”
“这块佛玉是……”
“遗物而已。”
他笑笑,将佛玉贴身系好,动作间满是珍惜与爱护。
我慢慢将嘴边的问话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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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他藏在一处杂物室内,位于万魔殿最偏僻的地方,平日里极少有人过来。
里面虽然脏乱,但收拾一翻还能住人。
少年自佛玉事情之后情绪便不高,我也不烦他,蹲在地上吭哧吭哧的打扫。
后来,他的目光便落在我身上,神色不明。
我被他看得有些难为情,小声问他,“你在看什么?”
他意昧不明的看着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真不像个姑娘家。”
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就见垂地的雪白长裙不知何时被我拉到了大腿的位置。
白/皙紧致的双腿一揽无余。
我脸颊暴红,忙将裙子放下,“抱、抱歉,只、只是方便些。”
他似乎被我逗笑了,走过来夺过我手中的抹布,“是我的不是,哪有让姑娘干活自己却看着的道理。”
“可是……你的伤?”
他向我调皮的眨眨眼,轻声道,“不至于半身不遂。”
我蓦得笑出声,虽感觉他在逞强,却也没再坚持,再是加快速度收拾起来。
这些事情我虽醒来后从未做过,可此刻做起来,却分外轻松与熟悉,好似做过无数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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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是个很好相处的人,笑起来时更是讨人喜欢。
我很爱看他笑起的模样,每回这种时候,心中总是暖洋洋的。
这是我醒来五年从未有过的感受,包括面对哥哥。
他伤调养好后也不急着走,反而常常与我聊到一块儿,讲些外面的风花雪月,听得我沉迷其中无法自拨。
但他有时看我的目光,却似是在通过我看另一个人。
“姑娘,你与我认识的一人很像。”
“谁?”
“他叫洛闻风。”
我倒茶水的动作微滞,看向他。
他却认真看着我:“我怀疑他在万魔殿。”
我在脑海中细细咀嚼那三个字,思索片刻摇头道,“殿中没有这号人。”
他没说话,我担心他不信,又重复了一遍道,“是真的。”
……
洛闻风……寒剑山的第三位弟子……早在五年前便已经死了。
这是全修真界都知道的事情,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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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这般说,他难过的神色却令人无法不去在意。
下午的时候,我偷偷带了笔墨纸砚过来,示意他将洛闻风的面貌画出来,如若、如若他真没死的话,我去问问左护法,他定然知道。
少年眼瞳一亮,连药也顾不得喝就埋头画起来。
一个时辰后,我拿着那张他费尽心力画出的人像沉默良久,认真道,“如果你师兄长这样,怕是万魔殿的门都不让进。”
他脸涨得通红,拿过画闷声不吭,向来的礼貌端正中多了几分难得的孩子气,令我忍不住想笑。
不由自主拿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要不……再练练?”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我,突然一把抢过画坐在桌边,不再搭理我。
任我怎么喊他都无动于衷,我心想,难不成是刚刚那个动作惹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