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看她那往日八风不动的亲儿子, 温柔地替身边少年摘下墨镜, 欠过身体,右手托住对方后脑勺, 把人揽到中间,温柔而又缱绻的在他脸蛋上留下了一个吻。
如果背后再加点夕阳加点浪漫的影子,那可真是摄影师手底下完美的情侣恩爱照片。
孙婉笛在心中冷冷的想。
可惜她这个做母亲的没背个摄影机。
谢瑾紧紧地握紧了拳头, 他这时在心中无比庆幸他的身子小巧,可以把全身都龟缩在靠座底下,让身后的人看不到他一星半点。
邵先生太过分了,怎么可以那样亲他,婆婆,不对,是孙阿姨会怎么想他,她肯定看见了那一幕,她知道了他们的暧昧关系,她会不会就在车上发难,责问这个男孩和自家儿子之间的关系……
他的小脸惨白惨白,面上血色全无,邵阳晏方才的那个吻,如同化身吸血鬼,吸走了他身上所有的温暖血液。
邵阳晏调整了安全带位置,一踩油门,认真专注看着前方开车,车上三个人,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头狮子,旁边坐着的是一个眼睛水灵灵的待宰幼年小鹿,后面则坐着一个收敛锋芒蓄势待发的母豹子。
狮子和豹子同属一窝,他们互相明白对方,都是偶像包袱三吨重的人,在外面绝对不会吵吵嚷嚷乱来。
孙婉笛给自己调整好心态,此时正好收到了母亲发来的短信,这可真稀奇。
母亲在短信上说:见到阳晏喜欢的人了吗?惊不惊喜?
孙婉笛心道:惊喜,这辈子都没这么惊喜过。
邵阳晏把车开向了熟悉的回家路,回的是哪个家?自然是充满他和谢瑾生活气息的家,待宰小鹿看着熟悉的道路,清楚的认识到这的确是前往屠宰场的路……
谢瑾脑海里一瞬间冒出一串一串泡泡一样的疑问,为什么要回别墅?回到这里,回到这个到处有他和邵先生两个恩爱痕迹的地方,在母豹子眼里,那不是妥妥的扬武扬威。
我把你儿子连人带房子一起骗走了!
失神片刻后,最后呈现出一片生无可恋脸,谢瑾小动物的直觉告诉自己,到了屠宰场,他一点会被无情地生吞活剥。
回来的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车上安静地仿佛三个陌生人,但是车厢里隐隐流露出来的紧张气氛,逼得谢瑾喘不过起来。
终于到地方了。
谢瑾闭了眼睛又睁开,终于鼓起勇气下车。
进了别墅,孙婉笛恢复了她高傲的姿态,白天鹅一样地在沙发上落座,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她宛如别墅女主人翁一样,示意面前的两位男士坐下。
明明房产证上的名字写得是谢瑾两个字,但是这个可怜的小鹿却有一种“自己来者是客”的怪异感觉。
“介绍人吧。”孙婉笛凌厉的视线从两人身上扫过,重点落在邵阳晏旁边的小可怜身上,谢瑾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好像自己是砧板上待价而沽的肥羊。
买主正在瞅着他身上的哪块肉更香。
谢小秘书忍不住往自家老板身边靠靠,渴望老板能给他一时之庇佑,邵阳晏真是个好老板,两人心有灵犀绝对契合,眨眼间就明白了自家小谢的意思,抬手揽着他的肩,大方地将他保护在怀里。
如同盾牌一样挡住某人x光式地视线。
邵阳晏把人护好在怀里后,笑着抬头看眼前许久未见的女士,那是个被岁月优待的女人,她姣好的脸蛋并没有留下光阴的痕迹,仿佛还是经年前的模样。
心说不在乎,却依旧不由分说地回忆起当年的画面。
他的自制力很好,只是弹指转瞬间,就从过往的情绪中走出来,镇定从容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反问眼前的人:“介绍什么?”
“你身边的小男孩。”高傲的女人声调微微高了一点,屈指在手背上敲了一下。
“哦。”邵阳晏恍然大悟地点了一点头,谢瑾紧张地握紧了他的手,邵阳晏用手肘推了推旁边的人,温柔诱哄道:“小谢,叫人。”
女人把视线投向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少年。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他。
谢瑾脑袋里的那根紧绷的弦咯噔一下断了,他心乱如麻,之前一直想的就是丑媳妇见公婆,如同魔咒一样循环在耳边回荡,这句话最近的出现频率太高了,再加上邵阳晏总是用见婆婆之类的词逗他玩——
越是紧张越是容易出错。
明明说好不要叫这个词,但是在邵阳晏给他递眼神的电光石火间,他下意识就叫了一声:“婆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谢瑾脸涨得通红,两只手横在胸前,失控汽车雨刷一样疯狂摇摆,“不不不不,孙孙孙孙阿姨好……”
邵阳晏笑着点了点头,对他的回答无比满意,孺子可教似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但他还是心疼自家小秘书的,怕他把自己给憋死,大开恩德暂且放过他,“去,给你的新晋婆婆倒杯媳妇茶。”
话音未落,一抬手把身边的小羊羔薅起来,赶着他的屁股让他去泡茶。
得了老板的任务,谢瑾顾不得其他,忙不迭地跑了。
“哦哦哦……我我我倒茶。”管他什么媳妇茶,就是让他去倒孙子茶他都求之不得。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母子两个人对峙,望着谢瑾离开的身影,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孙婉笛倒是很有闲心地打量起房子里的陈设,窗台上有一束花,显然是新摘下来的,含水的花苞还未干涸。
进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很多成双成对的小物件,比如玄关处的挂饰小人,成对的拖鞋……两个人生活的痕迹总是掩盖不了的。
孙婉笛微微撩起了眼皮,看着眼前高大英俊的儿子,她仔仔细细端详眼前的男人,曾经呱呱坠地被她抱在怀里哇哇大哭的小婴儿,已经长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看,这大概是世界上最令人感动最令人惊奇的事情。
但她总在他生命的成长过程中长期缺席。
即使满怀歉意却又无可奈何。
“那个孩子是?”
“如你所见,他是我男朋友,是我喜欢的人。”
孙婉笛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似乎是想起了刚刚那个可爱的小家伙惊慌失措的样子,“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话音落下,客厅里又是一阵沉默,彼此都在等对方开口,两个人都是习惯狡诈的上位者,都明白谁先开口,谁就失了先机。
哪怕是亲母子,都像是镇定的谈判客。
最终还是孙婉笛先投降认输,“你外婆说你要和袁家的女孩子订婚。”
“所以你赶着回来见你儿子的婚约对象?”
“那么,袁家的女孩呢?”孙婉笛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再次试图掌控话题的主动权。
邵阳晏诚恳老实地回答道:“哦,我本来以为我会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成婚,不过在相处的过程中,我发现我心底有另一个人,我爱他,只是我以前在感情方面比较迟钝,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等我意识到这一点,我就告诉长辈们取消了婚约。”
“我未来的日子,都会和他在一起。”
“他的名字,叫谢瑾。”
听了他的话,孙婉笛轻轻地笑出声,但她却像是抓错了重点一样地执着问道:“你爷爷奶奶外婆外公爸爸见过他吗?”
“还没有。”
孙婉笛似乎是有些惊喜,眼睛都变得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样闪耀,她迫不及待地确认:“那么,你有了喜欢的人,第一个带过来见的是妈妈。”
“所以,在你心中,妈妈是最重要的对吗?”
邵阳晏:“……”
他一时之间有点无言以对。
这样欣喜又激动的孙女士,说起来,在他印象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她会追着问自己“在你心中,妈妈还是最重要的是吗?”,如果不是事实展现在眼前,邵阳晏只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上一辈子,孙婉笛回来见他和袁宜嘉,母子点头相见,疏离客气地祝福,可没有追着问他这些问题。
他原本还想吓她一跳,孙婉笛的反应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年轻几岁的孙婉笛,变化这么大????
孙婉笛是珠宝设计师,一般做设计的,崇尚性灵和自由,对各种不符合平常的性向接受程度都极高,当然,可能也是见惯了圈子里遍地飘零的模样,邵阳晏知道孙婉笛的一个至交好友就是一个les,推测她应该对自己喜欢男人的事不会太讶异。
这也是他选择带谢瑾先见她的缘故。
但是没想到——
一向优雅端庄的贵夫人见了男媳妇跟中邪了一样。
见鬼了。
邵阳晏有过刹那间的晃神,难不成孙婉笛也和自己一样重生了?
然而邵阳晏不明白的是,在这场相遇中,最先改变相处模式的人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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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戒指
二十岁的孙婉笛, 年少气盛,她出身豪富之家,自小天赋出众,在鲜花与掌声中长大, 永远是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那个女人, 因为超脱平常人太多, 年轻的她不可避免带着天才独有的骄纵与自傲。
自私、自傲、自负、奉行个人主义, 这些年轻人该有的毛病她都有, 甚至更加严重,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的母亲。
孩子生下来后, 和丈夫感情破裂离婚,孙婉笛便远走异国追逐经营自己的事业,孩子有父母长辈照顾着, 她更是专心的当个甩手掌柜。
等到功成名就,优雅成熟的女人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亲生儿子,只是这时候的她再想做一个好母亲,早已都于事无补。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明明是亲生母子,却仿佛隔着一道疏离的天堑。
她的儿子同样优秀不凡, 在外人眼中看来, 这对母子简直是最令人艳羡的模范代表,二十多年来他们从来没有红过脸, 从来未有过争吵,当然,也从来没有过亲密和温情。
只是比陌生人稍微好一点。
年岁渐长的孙婉笛, 越来越喜欢小孩子,在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别的小男孩会对他的母亲撒娇、任性、吵闹、耍赖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羡慕。
她的阳晏就从来不会对她撒娇、任性、吵闹、耍赖。
他们见面时永远是礼貌地点个头,
“阳晏。”
“母亲。”
“要去练钢琴吗?”
“是。”
就这样,接下去无话可说了。
孙婉笛曾几一度试图修复母子关系,但她同样优秀的儿子每天行程紧密,早已腾不出任何空间留给她这个无关紧要的母亲。
她也就只能把满腔的母爱寄托在礼物中,希望收到礼物的儿子能够感受到她的关心。
对于亲儿子的婚姻大事,她这个自认为不合格的母亲又有什么资格来插手他的选择呢,但她还是会回来祝福他。
不过,下了飞机被亲儿子甩了一脸车门,虽然有那么一点让人不高兴,但更让孙婉笛感到兴奋的就是——
那种你好我也好我们互不打扰的疏离感仿佛在那一瞬间打破。
二十七年了,她儿子终于会对她不尊重地甩脸色了。
虽然表面平静,但孙婉笛一直在后车厢里忍不住激动地想,自己是不是可以在阳晏面前行驶做母亲的权利了?
再往后听,他有了喜欢的人,第一个带过来见她这个母亲,希望得到她这个母亲的认可,这简直就是在凸显她的重要性和她的地位,说明在儿子心目中——自己这个母亲非常重要。
孙婉笛眼中的光亮越来越闪烁。
邵阳晏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没有回答孙婉笛的问题,转过话音,继续解释起当初婚约的来龙去脉,以及为什么外婆瞒着消息没有告诉她……
孙婉笛含笑点头听他说,她自动把儿子的回避答案当成是默认了。
“阳晏,妈妈之前还曾担心过,因为我和你爸失败的婚姻,让你对婚姻恋爱抱有抵触……”
“你总是不把婚姻放在心上,别人家的孩子,都恨不得自家父母不要管他们的感情生活,腻烦盲婚哑嫁商业联姻,而你呢,你外婆说你就把这事看得跟买个花瓶放家里一样随便。”
“婚姻不是儿戏——”
邵阳晏死鸭子嘴硬,打断她道:“不,你们从来都没有影响到我,之前无所谓只是因为我没遇上喜欢的人,现在我遇到了喜欢的人,自然是有所谓。”
孙婉笛:“……”
好吧,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这时谢瑾终于颤颤巍巍把泡好的茶端来了,他一共泡了三杯茶,小心翼翼地把茶放在桌上,孙婉笛笑吟吟地看他动作,谢瑾被她看得手抖,溅出来的茶水把自己烫了一下。
邵阳晏皱着眉头看他的手,谢瑾手心被滚烫的茶水滑过,泛起了不自然的红,“烫到了没有?”
谢瑾摇了摇头,“没,没有。”
邵阳晏站起身打算去拿了一条沾了冰水的毛巾来给他裹着,谢瑾站在沙发上,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巴巴地追随。
孙婉笛见这两人旁若无人的行动,心里意外地一阵吃醋,她没想到她那个冰冰冷冷的儿子,还会对另一个人如此温柔。“你叫谢瑾对吧?”